卷二・帝紀第二

《北齊書》——李百藥

神武下

天平元年正月壬辰,神武西伐費也頭虜紇豆陵伊利於河西,滅之,遷其部於河東。

二月,永寧寺九層浮圖災。既而人有從東萊至,云及海上人咸見之於海中,俄而霧起乃滅。說者以爲天意若曰,永寧見災,魏不寧矣,飛入東海,渤海應矣。

魏帝既有異圖,時侍中封隆之與孫騰私言,隆之喪妻,魏帝欲妻以妹。騰亦未之信,心害隆之,洩其言於斛斯椿。椿以白魏帝。又孫騰帶仗入省,擅殺御史。並亡來奔。稱魏帝撾舍人梁續於前,光祿少卿元子幹攘臂擊之,謂騰曰:「語爾高王,元家兒拳正如此。」領軍婁昭辭疾歸晉陽。魏帝於是以斛斯椿兼領軍,分置督將及河南、關西諸刺史。華山王鷙在徐州,神武使邸珍奪其管籥。建州刺史韓賢、濟州刺史蔡雋皆神武同義,魏帝忌之。故省建州以去賢,使御史中尉綦雋察雋罪,以開府賈顯智爲濟州。雋拒之,魏帝逾怒。

五月下詔,云將征句吳,發河南諸州兵,增宿衛,守河橋。六月丁巳,魏帝密詔神武曰:「宇文黑獺自平破秦、隴,多求非分,脫有變詐,事資經略。但表啟未全背戾,進討事涉匆匆,遂召群臣,議其可否。僉言假稱南伐,內外戒嚴,一則防黑獺不虞,二則可威吳楚。」時魏帝將伐神武,神武部署將帥,慮疑,故有此詔。冊府卷一八六作「時魏帝將伐帝部,恐帝部將帥慮疑,故有此詔」。按冊府所據本顯然沒有「署」字,但文義不順。若如本文,語氣也不太連貫。疑衍「神武」二字,意謂魏帝部署將帥,慮高歡懷疑,故下詔解釋。與上文所述「發河南諸州兵,增宿衛,守河橋」這些「部署」相合;也和詔書中的解釋通貫。神武乃表曰:「荊州綰接蠻左,密邇畿服,關隴恃遠,將有逆圖。臣今潛勒兵馬三萬,擬從河東而渡;又遣恒州刺史厙狄干、瀛州刺史郭瓊、汾州刺史斛律金、前武衛將軍彭樂擬兵四萬,從其來違津渡;遣領軍將軍婁昭、相州刺史竇泰、前瀛州刺史堯雄、并州刺史高隆之擬兵五萬,以討荊州;遣冀州刺史尉景、前冀州刺史高敖曹、濟州刺史蔡雋、前侍中封隆之擬山東兵七萬、突騎五萬,以征江左。皆約所部,伏聽處分。」魏帝知覺其變,乃出神武表,命群官議之,欲止神武諸軍。神武乃集在州僚佐,令其博議,還以表聞。仍以信誓自明忠款曰:「臣爲嬖佞所間,陛下一旦賜疑,今猖狂之罪,尒朱時討。北史、冊府(同上卷頁)「今」作「令」,「討」作「計」。南本以下諸本都從北史改。按此句必有訛脫,從北史也同樣費解,今姑依三朝本。臣若不盡誠竭節,敢負陛下,則使身受天殃,子孫殄絕。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動,佞臣一二人願斟量廢出。」辛未,帝復錄在京文武議意以答神武,使舍人溫子昇草敕,子昇逡巡未敢作。帝據胡床,拔劍作色。子昇乃爲敕曰:

前持心血,遠以示王,深冀彼此共相體悉,而不良之徒坐生間貳。近孫騰倉卒向彼,致使聞者疑有異謀,故遣御史中尉綦雋具申朕懷。今得王啟,言誓懇惻,反覆思之,猶所未解。以朕眇身,遇王武略,不勞尺刃,坐爲天子,所謂生我者父母,貴我者高王。今若無事背王,規相攻討,則使身及子孫,還如王誓。皇天后土,實聞此言。

近慮宇文爲亂,賀拔勝應之,故纂嚴,欲與王俱爲聲援。宇文今日使者相望,觀其所爲,更無異跡。賀拔在南,開拓邊境,爲國立功,念無可責。君若欲分討,何以爲辭。東南不賓,爲日已久,先朝已來,置之度外。今天下戶口減半,未宜窮兵極武。

朕既闇昧,不知佞人是誰,可列其姓名,令朕知也。通鑑卷一五六無「可列其姓名令朕知也」九字,而下有「傾高乾之死,豈獨朕意,王忽對昂,言兄枉死,人之耳目,何易可輕」二十五字,不見本書和北史。按通鑑敘高歡這一段事多溢出北史神武紀的話,如同卷載魏主責高歡滅紇豆陵伊利語,同卷「密詔高歡」語皆是。司馬光未必能見到北齊書原文神武紀,較大可能是採取三國典略或高氏小史,但其源仍出於北齊書原文。像這一條二十五字,決非後人所能妄增,疑當是北齊書神武紀所載詔書原文。如聞厙狄干語王云:「本欲取懦弱者爲主,王無事立此長君,使其不可駕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廢之,更立餘者。」如此議論,自是王間勳人,豈出佞臣之口。去歲封隆之背叛,今年孫騰逃走,不罪不送,誰不怪王!騰既爲禍始,曾無愧懼,王若事君盡誠,何不斬送二首。王雖啟圖西去,而四道俱進,或欲南度洛陽,或欲東臨江左,言之者猶應自怪,聞之者寧能不疑。王若守誠不貳,晏然居北,在此雖有百萬之眾,終無圖彼之心。王脫信邪棄義,舉旗南指,縱無匹馬隻輪,猶欲奮空拳而爭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無知,或謂實可。若爲他所圖,則彰朕之惡,假令還爲王殺,幽辱韲粉,了無遺恨。何者?王既以德見推,以義見舉,一朝背德舍義,便是過有所歸。本望君臣一體,若合符契,不圖今日分疏到此。古語云:「越人射我,笑而道之;吾兄射我,泣而道之。」朕既親王,情如兄弟,所以投筆拊膺,不覺歔欷。

初,神武自京師將北,以爲洛陽久經喪亂,王氣衰盡,雖有山河之固,土地褊狹,不如鄴,請遷都。魏帝曰:「高祖定鼎河洛,爲永永之基,經營制度,至世宗乃畢。王既功在社稷,宜遵太和舊事。」神武奉詔,至是復謀焉。遣三千騎鎮建興,益河東及濟州兵,於白溝虜船不聽向洛,諸州和糴粟運入鄴城。魏帝又敕神武曰:「王若厭伏人情,杜絕物議,唯有歸河東之兵,罷建興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濟州之軍,令蔡雋受代,使邸珍出徐,止戈散馬,各事家業,脫須糧廩,別遣轉輸,則讒人結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終不舉足渡河,以干戈相指。王若馬首南向,問鼎輕重,朕雖無武,欲止不能,必爲社稷宗廟出萬死之策。決在於王,非朕能定,爲山止簣,相爲惜之。」魏帝時以任祥爲兼尚書左僕射,加開府,祥棄官走至河北,據郡待神武。魏帝乃敕文武官北來者任去留,下詔罪狀神武,爲北伐經營。神武亦勒馬宣告曰:「孤遇尒朱擅權,舉大義於四海,奉戴主上,義貫幽明,橫爲斛斯椿讒構,以誠節爲逆首。昔趙鞅興晉陽之甲,誅君側惡人。今者南邁,誅椿而已。」以高昂爲前鋒,曰:「若用司空言,豈有今日之舉。」司馬子如答神武曰:「本欲立小者,正爲此耳。」

魏帝徵兵關右,召賀拔勝赴行在所,遣大行臺長孫承業、大都督潁川王斌之、斛斯椿共鎮武牢,汝陽王暹鎮石濟,行臺長孫子彥帥前恒農太守元洪略鎮陝,賈顯智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壽伐蔡雋。神武使竇泰與左廂大都督莫多婁貸文逆顯智,韓賢逆暹。元壽軍降。泰、貸文與顯智遇於長壽津,顯智陰約降,引軍退。軍司元玄覺之,馳還,請益師。魏帝遣大都督侯幾紹赴之,戰於滑臺東,顯智以軍降,紹死之。

七月,魏帝躬率大眾屯河橋。神武至河北十餘里,再遣口申誠款,魏帝不報。神武乃引軍渡河。魏帝問計於群臣,或云南依賀拔勝,或云西就關中,或云守洛口死戰。未決。而元斌之與斛斯椿爭權不睦,斌之棄椿徑還,紿帝云:「神武兵至。」即日,魏帝遜於長安。己酉,神武入洛陽,停於永寧寺。

八月甲寅,召集百官,謂曰:「爲臣奉主,匡救危亂,若處不諫爭,出不陪隨,緩則耽寵爭榮,急便逃竄,臣節安在!」遂收開府儀同三司叱列延慶、兼尚書左僕射辛雄、兼吏部尚書崔孝芬、都官尚書劉廞、兼度支尚書楊機、散騎常侍元士弼並殺之,誅其貳也。士弼籍沒家口。神武以萬機不可曠廢,乃與百僚議以清河王亶爲大司馬,居尚書下舍而承制決事焉。王稱警蹕,神武醜之。神武尋至恒農,遂西剋潼關,執毛洪賓。進軍長城,龍門都督薛崇禮降。神武退舍河東,命行臺尚書長史薛瑜守潼關,大都督厙狄溫守封陵。於蒲津西岸築城,守華州,以薛紹宗爲刺史。高昂行豫州事。神武自發晉陽,至此凡四十啟,魏帝皆不答。

九月庚寅,神武還於洛陽,通鑑卷一五六「九月」作「十月」。考異云:「按歡九月己酉克潼關,己酉,二十九日也,不容庚寅已還至洛陽,庚寅乃九月十日也。」按魏書卷一一出帝紀,永熙三年(五三四)九月己酉高歡克潼關,即於是日東還於洛,這個月小盡,二十九日從潼關啟程,即使明天就到洛陽也是十月了。通鑑改十月是。乃遣僧道榮奉表關中,本書和北史不載表文,卻見於通鑑卷一五六,云:「陛下若遠賜一制,許還京洛,臣當式勒文武,式清宮禁。若返正無日,則七廟不可無主,萬國須有所歸,臣寧負陛下,不負社稷。」按通鑑此表或采自他書,但其源當出於北齊書神武紀原文。又不答。乃集百僚四門耆老,南本及北史、冊府卷一八六、太平御覽(下簡稱御覽)卷一三0。「四門」作「沙門」,疑是。議所推立。以爲自孝昌喪亂,國統中絕,神主靡依,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爲伯考,永熙遷孝明於夾室,業喪祚短,職此之由。遂議立清河王世子善見。議定,白清河王。王曰:「天子無父,苟使兒立,不惜餘生。」乃立之,是爲孝靜帝。魏於是始分爲二。神武以孝武既西,恐逼崤、陝,洛陽復在河外,接近梁境,如向晉陽,形勢不能相接,乃議遷鄴,護軍祖瑩贊焉。諸本「瑩」作「榮」,北史作「瑩」。按祖瑩,北史卷四七有傳,亦載此事,今據改。詔下三日,車駕便發,戶四十萬狼狽就道。神武留洛陽部分,事畢還晉陽。自是軍國政務,皆歸相府。先是童謠曰:「可憐青雀子,飛來鄴城裏,羽翮垂欲成,化作鸚鵡子。」好事者竊言,雀子謂魏帝清河王子,鸚鵡謂神武也。

初孝昌中,山胡劉蠡升自稱天子,年號神嘉,居雲陽谷,西土歲被其寇,謂之胡荒。

二年正月,西魏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擁眾內屬,神武迎納之。壬戌,神武襲擊劉蠡升,大破之。己巳,魏帝褒詔,以神武爲相國,假黃鉞,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神武固辭。

三月,神武欲以女妻蠡升太子,候其不設備,辛酉,潛師襲之。其北部王斬蠡升首以送。其眾復立其子南海王,神武進擊之,又獲南海王及其弟西海王、北海王、皇后公卿已下四百餘人,胡、魏五萬戶。壬申,神武朝于鄴。

四月,神武請給遷人廩各有差。

九月甲寅,神武以州郡縣官多乖法,請出使問人疾苦。

三年正月甲子,神武帥厙狄干等萬騎襲西魏夏州,南本、汲本「厙」作「庫」。按「庫」本有舍音,「庫狄」應讀舍狄。後人以去點者讀作舍,遂分爲二字。作「厙」不致誤讀。本書此姓「庫」「厙」雜出,今統一作「厙」,以後不再出校記。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縛矟爲梯,夜入其城,禽其刺史費也頭斛拔俄彌突,本書卷一七段韶傳「斛拔俄彌突」作「斛律彌娥突」,「律」是「拔」之訛。周書(百衲本)卷一文帝紀、卷一四賀拔岳傳,北史卷九周本紀上、卷四九賀拔岳傳(百衲本),冊府卷六作「解拔彌俄突」。冊府「突」訛「定」。這裏有兩個問題,一是「斛拔」和「解拔」之異。據上引,大體上周書作「解拔」,北史和冊府中北周部分都採錄周書,所以也作「解拔」。北齊書神武紀已佚,但段韶傳是原文,雖然「律」字錯了,卻作「斛」不作「解」。北史卷六齊神武紀(百衲本)、冊府卷一八六都作「斛拔」(冊府「拔」訛「板」),也因爲北史中北齊部分即採錄北齊書。因此,「斛拔」和「解拔」是周書和北齊書的差異,現在難以判斷是非。第二是「俄彌突」和「彌俄突」之異。觀段韶傳也作「彌娥突」,和周書紀、傳同,而北史紀、傳和以北史補的北齊書神武紀都作「俄彌突」,可知這是北史和周、齊書的異文。今按周書卷一三宋獻公震傳說他小字「彌俄突」,又北史卷九八高車傳見高車主「彌俄突」,可證北史作「俄彌突」是倒誤。此卷以北史補,所以同誤。因而用之。留都督張瓊以鎮守,遷其部落五千戶以歸。西魏靈州刺史曹泥與其婿涼州刺史劉豐遣使請內屬。周文圍泥,水灌其城,不沒者四尺。神武命阿至羅發騎三萬徑度靈州,繞出西軍後,獲馬五十匹,西師乃退。神武率騎迎泥、豐生,拔其遺戶五千以歸,復泥官爵。魏帝詔加神武九錫,固讓乃止。

二月,神武令阿至羅逼西魏秦州刺史建忠王万俟普撥,神武以眾應之。六月甲午,普撥與其子太宰受洛干、豳州刺史叱干寶樂、右衛將軍破六韓常及督將三百餘人擁部來降。諸本「六月」作「三月」,北史作「六月」。按天平三年(五三六)三月無甲午,六月甲午是二十五日。又周書卷二文帝紀下記此事在大統二年(五三六)五月,乃獲悉普撥等東走,宇文泰追他們的時間,則其入東魏,自不能早在三月。通鑑卷一五七考異引三國典略也作「六月」。今從北史改。

八月丁亥,神武請均斗尺,班於天下。

九月辛亥,汾州胡王迢觸、曹貳龍聚眾反,署立百官,年號平都。神武討平之。

十二月丁丑,神武自晉陽西討,遣兼僕射行臺汝陽王暹、司徒高昂等趣上洛,大都督竇泰入自潼關。

四年正月癸丑,竇泰軍敗自殺。神武次蒲津,以冰薄不得赴救,乃班師。高昂攻剋上洛。

二月乙酉,神武以并、肆、汾、建、晉、東雍、南汾、泰、陝九州霜旱,人饑流散,請所在開倉賑給。諸本「二月」作「四月」,北史作「二月」。按魏書卷一一0食貨志稱「所在開倉賑給」在天平四年(五三七)春。四月乙酉不得云春,知作「二月」是,今從北史改。又「泰」,諸本及北史都作「秦」,食貨志作「泰」。錢大昕二十二史考異(下簡稱錢氏考異)卷三0曾歷據魏書食貨志此條和魏、周、齊書中有關泰州紀載,辨魏書卷一0六下地形志下治蒲阪的「秦州」當作「泰州」。錢引證雖也有個別錯誤,結論是對的。考這個泰州有時也作「太州」,歷見本書卷一七斛律金傳、卷二0薛循義傳,魏書卷四四薛野䐗傳,山右石刻叢編卷二六周故譙郡太守曹□□□碑,其地望即是治蒲阪的泰州。「泰」和「太」同音通用,足證作「秦」之誤,今據改。

六月壬申,神武如天池,獲瑞石,隱起成文曰,「六王三川」。

十月壬辰,神武西討,自蒲津濟,諸本「十月」作「十一月」。通鑑卷一五七考異云:「魏帝紀(魏書卷一二)十月壬辰敗於沙苑。按長曆,十月壬辰朔,北齊紀誤也。」按是年十一月無壬辰。周書卷二文帝紀下大統三年(五三七)稱「十月壬辰至沙苑」,與魏書合。這裏「一」字衍,今據刪。眾二十萬。周文軍於沙苑。神武以地阨少卻,西人鼓譟而進,軍大亂,棄器甲十有八萬,神武跨橐駝,候船以歸。

元象元年三月辛酉,神武固請解丞相,魏帝許之。

四月庚寅,神武朝于鄴,壬辰,還晉陽。請開酒禁,並賑恤宿衛武官。

七月壬午,行臺侯景、司徒高昂圍西魏將獨孤信於金墉,西魏帝及周文並來赴救。大都督厙狄干帥諸將前驅,神武總眾繼進。八月辛卯,戰於河陰,大破西魏軍,俘獲數萬。司徒高昂、大都督李猛、宋顯死之。諸本「宋」作「宗」,唯局本作「宋」。按宋顯本書卷二0北史卷五三有傳,說他死於河陰之戰。魏書卷一二靜帝紀元象元年、周書卷二文帝紀下大統四年都作「宋顯」。今從局本。西師之敗,獨孤信先入關,周文留其都督長孫子彥守金墉,遂燒營以遁。神武遣兵追奔,至崤,不及而還。初神武知西師來侵,自晉陽帥眾馳赴,至孟津,未濟,而軍有勝負。既而神武渡河,子彥亦棄城走,神武遂毀金墉而還。

十一月庚午,神武朝於京師。十二月壬辰,還晉陽。

興和元年七月丁丑,魏帝進神武爲相國、錄尚書事,固讓乃止。

十一月乙丑,神武以新宮成,朝於鄴。魏帝與神武讌射,神武降階稱賀,又辭渤海王及都督中外諸軍事,詔不許。十二月戊戌,神武還晉陽。

二年十二月,阿至羅別部遣使請降。神武帥眾迎之,出武州塞,不見,大獵而還。

三年五月,神武巡北境,使使與蠕蠕通和。

四年五月辛巳,神武朝鄴,請令百官每月面敷政事,明揚側陋,納諫屏邪,親理獄訟,褒黜勤怠;牧守有愆,節級相坐;椒掖之內,進御以序;後園鷹犬悉皆棄之。六月甲辰,神武還晉陽。

九月,神武西征。十月己亥,圍西魏儀同三司王思政於玉壁城,欲以致敵,西師不敢出。十一月癸未,諸本「十一月」作「十二月」,北史作「十一月」。魏書卷一二靜帝紀興和四年(五四二)稱「十有一月壬午班師」。按是年十一月癸亥朔,壬午是二十日,癸未是二十一日。十二月無癸未。「二」字訛,今改正。神武以大雪,士卒多死,乃班師。

武定元年二月壬申,北豫州刺史高慎據武牢西叛。三月壬辰,周文率眾援高慎,圍河橋南城。戊申,神武大敗之於芒山,擒西魏督將已下四百餘人,俘斬六萬計。是時軍士有盜殺驢者,軍令應死,神武弗殺,將至并州決之。明日復戰,奔西軍,告神武所在。西師盡銳來攻,眾潰,神武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神武,與蒼頭馮文洛扶上俱走,從者步騎六七人。追騎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去矣,興慶腰邊百箭,足殺百人。」神武勉之曰:「事濟,以爾爲懷州,若死,則用爾子。」興慶曰:「兒小,願用兄。」許之。興慶鬥,矢盡而死。西魏太師賀拔勝以十三騎逐神武,河州刺史劉洪徽射中其二。勝矟將中神武,段孝先橫射勝馬殪,遂免。豫、洛二州平。神武使劉豐追奔,拓地至弘農而還。

七月,神武貽周文書,責以殺孝武之罪。

八月辛未,魏帝詔神武爲相國、錄尚書事、大行臺,餘如故,固辭乃止。是月,神武命於肆州北山築城,西自馬陵戍,東至土隥,四十日罷。

十二月己卯,神武朝京師,庚辰,還晉陽。

二年三月癸巳,神武巡行冀、定二州,因朝京師。以冬春亢旱,請蠲懸責,賑窮乏,宥死罪以下。又請授老人板職各有差。四月丙辰,神武還晉陽。

十一月,神武討山胡,破平之,俘獲一萬餘戶口,分配諸州。南本及北史卷五、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武定二年十一月條都沒有「口」字。按文義不當有「口」字,但冊府卷一八六也有,可能「口」上或下面有個數字脫去,今不刪。

三年正月甲午,開府儀同三司尒朱文暢、開府司馬任冑、都督鄭仲禮、中府主簿李世林、前開府參軍房子遠等謀賊神武,因十五日夜打簇,懷刃而入,其黨薛季孝以告,並伏誅。丁未,神武請於并州置晉陽宮,以處配口。

三月乙未,神武朝鄴,丙午,還晉陽。

十月丁卯,神武上言,幽、安、定三州北接奚、蠕蠕,請於險要修立城戍以防之,躬自臨履,莫不嚴固。乙未,神武請釋芒山俘桎梏,配以民間寡婦。

四年八月癸巳,神武將西伐,自鄴會兵於晉陽。殿中將軍曹魏祖曰:「不可,今八月西方王,以死氣逆生氣,爲客不利,主人則可。兵果行,傷大將軍。」神武不從。自東、西魏搆兵,鄴下每先有黃黑螘陣鬥,占者以爲黃者東魏戎衣色,黑者西魏戎衣色,人間以此候勝負。是時,黃螘盡死。九月,神武圍玉壁以挑西師,不敢應。西魏晉州刺史韋孝寬守玉壁,城中出鐵面,神武使元盜射之,冊府卷一八六「盜」作「溢」。按一般不會以「盜」爲名,疑作「溢」是。每中其目。用李業興孤虛術,萃其北。北,天險也。乃起土山,鑿十道,又於東面鑿二十一道以攻之。城中無水,汲於汾,神武使移汾,一夜而畢。孝寬奪據土山。頓軍五旬,城不拔,死者七萬人,聚爲一冢。有星墜於神武營,眾驢並鳴,士皆讋懼。神武有疾。

十一月庚子,輿疾班師。庚戌,遣太原公洋鎮鄴。辛亥,徵世子澄至晉陽。有惡鳥集亭樹,世子使斛律光射殺之。己卯,神武以無功,表解都督中外諸軍事,魏帝優詔許焉。是時西魏言神武中弩,神武聞之,乃勉坐見諸貴,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

侯景素輕世子,嘗謂司馬子如曰:「王在,吾不敢有異,王無,吾不能與鮮卑小兒共事。」子如掩其口。至是,世子爲神武書召景。景先與神武約,得書,書背微點,乃來。書至,無點,景不至,又聞神武疾,遂擁兵自固。神武謂世子曰:「我雖疾,爾面更有餘憂色,何也?」世子未對。又問曰:「豈非憂侯景叛耶?」曰:「然。」神武曰:「景專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飛揚跋扈志,顧我能養,豈爲汝駕御也!今四方未定,勿遽發哀。厙狄干鮮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並性遒直,終不負汝。可朱渾道元、劉豐生遠來投我,必無異心。賀拔焉過兒樸實無罪過。潘相樂本作道人,心和厚,汝兄弟當得其力。韓軌少戇,宜寬借之。彭相樂心腹難得,宜防護之。少堪敵侯景者唯有慕容紹宗,我故不貴之,留以與汝,宜深加殊禮,委以經略。」

五年正月朔,日蝕,神武曰:「日蝕其爲我耶,死亦何恨。」丙午,陳啟於魏帝。是日,崩於晉陽,時年五十二,祕不發喪。六月壬午,魏帝於東堂舉哀,三日,製緦衰。詔凶禮依漢大將軍霍光、東平王蒼故事;贈假黃鉞、使持節、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齊王璽紱,轀輬車、黃屋、左纛、前後羽葆、鼓吹、輕車、介士,兼備九錫殊禮,諡獻武王。八月甲申,葬於鄴西北漳水之西,魏帝臨送於紫陌。天保初,追崇爲獻武帝,廟號太祖,陵曰義平。天統元年,改諡神武皇帝,廟號高祖。

神武性深密高岸,終日儼然,人不能測,機權之際,變化若神,至於軍國大略,獨運懷抱,文武將吏罕有預之。統馭軍眾,法令嚴肅,臨敵制勝,策出無方。聽斷昭察,不可欺犯。知人好士,全護勳舊。性周給,每有文教,常殷勤款悉,指事論心,不尚綺靡。擢人授任,在於得才,苟其所堪,乃至拔於冢養,有虛聲無實者,稀見任用。諸將出討,奉行方略,罔不克捷,違失指畫,多致奔亡。雅尚儉素,刀劍鞍勒無金玉之飾。少能劇飲,自當大任,不過三爵。居家如官。仁恕愛士。始范陽盧景裕以明經稱,魯郡韓毅以工書顯,咸以謀逆見擒,並蒙恩置之第館,教授諸子。其文武之士盡節所事,見執獲而不罪者甚多。故遐邇歸心,皆思效力。至南威梁國,北懷蠕蠕,吐谷渾、阿至羅咸所招納,獲其力用,規略遠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