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忠 韋安石陟 斌 叔夏 縚 抗 郭元振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為太學生,跌蕩少檢,久不調。盩厔人江融曉兵術,元忠從之游,盡傳所學。儀鳳中,吐蕃數盜邊,元忠上封事洛陽宮,言命將用兵之要曰:
又言:
高宗善之,授祕書省正字,直中書省,仗內供奉。
遷監察御史。帝嘗從容曰:「外以朕為何如主?」對曰:「周成、康,漢文、景也。」「然則有遺恨乎?」曰:「有之。王義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萊。議者謂陛下不能用賢。」帝曰:「我適用之,聞其死,顧已無及。」元忠曰:「劉藏器行副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為尚書郎。徒歎彼而又棄此。」帝默然慚。
遷殿中侍御史。徐敬業舉兵,詔元忠監李孝逸軍。至臨淮,而偏將雷仁智為賊敗,孝逸懼其鋒,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將,天下安危繫焉。海內承平久,聞狂狡竊發,皆傾耳翹心以待其誅。今軍不進,使遠近解情,萬有一朝廷以他將代公,且何辭?」孝逸然之,乃部分進討。時敬業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陰,咸請「先擊下阿,下阿敗,淮陰自破。今淮陰急,敬業必救,是敵在腹背也」。元忠曰:「不然。賊勁兵盡守下阿,利在一決,苟有負,則大事去矣。敬猷博徒不知戰,且其兵寡易搖,大軍臨之,勢宜克。敬業畏直擣江都,必將邀我中路,吾今乘勝進,又以逸擊勞,破之必矣。譬之逐獸,弱者先禽。今捨必禽之弱,而趨難敵之彊,非計也。」孝逸乃引兵擊淮陰,敬猷脫身遁,遂進擊敬業,平之。還,授司刑正。
遷洛陽令。陷周興獄當死,以平揚、楚功,得流。歲餘,為御史中丞,復為來俊臣所構。將就刑,神色不動,前死者宗室子三十餘,尸相枕藉於前,元忠顧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鳳閣舍人王隱客馳騎免死,傳聲及于市,諸囚歡叫,元忠獨堅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實否。」既而隱客至,宣詔已,乃徐謝,亦不改容。流費州。復為中丞。歲餘,陷侯思止獄,仍放嶺南。酷吏誅,人多訟元忠者,乃召復舊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負謗鑠,何邪?」對曰:「臣猶鹿也,羅織之吏如獵者,苟須臣肉為之羹耳,彼將殺臣以求進,臣顧何辜?」
聖曆二年,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俄檢校并州長史、天兵軍大總管,以備突厥。遷左肅政臺御史大夫,兼檢校洛州長史,治號威明。張易之家奴暴百姓,橫甚,元忠笞殺之,權豪憚服。俄為隴右諸軍大使,以討吐蕃;又為靈武道行軍大總管禦突厥。元忠馭軍持重,雖無赫然功,而亦未嘗敗。
中宗在東宮,為檢校左庶子。時二張勢傾朝廷,元忠嘗奏曰「臣承先帝之顧,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側,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即共譖元忠與司禮丞高戩謀挾太子為耐久朋,遂下制獄。詔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於廷,不能決。昌宗乃引張說為證,說初偽許之,至是迫使言狀,不應,后又促之,說曰:「臣不聞也。」易之等遽曰:「說與同逆。說曩嘗謂元忠為伊、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攝王位。此反狀明甚。」說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歷古以為忠臣,陛下不遣學伊、周,將何效焉?」說又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從元忠則族滅。今不敢面欺,懼元忠之冤。」后寤其讒,然重違易之,故貶元忠高要尉。
中宗復位,召為衛尉卿、同中書門下三品。不閱旬,遷兵部尚書,進侍中。武后崩,帝居喪,軍國事委元忠裁可,拜中書令,封齊國公。神龍二年,為尚書右僕射,知兵部尚書,當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謁告上冢,詔宰相諸司長官祖道上東門,賜錦袍,給千騎四人侍,賜銀千兩。元忠到家,於親戚無所賑施。及還,帝為幸白馬寺迎勞之。
安樂公主私請廢太子,求為皇太女,帝以問元忠,元忠曰:「公主而為皇太女,駙馬都尉當何名?」主恚曰:「山東木彊安知禮?阿母子尚為天子,我何嫌?」宮中謂武后為阿母子,故主稱之。元忠固稱不可,自是語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韋月將、渤海高軫上書言其惡,帝榜殺之,後莫敢言。王同皎謀誅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間,依違無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正名,至是輔政,天下傾望,冀幹正王室,而稍憚權倖,不能賞善罰惡,譽望大減。陳郡男子袁楚客者以書規之曰:
元忠得書益慚。以三思專權,思有以誅之。會節愍太子起兵,與聞其謀。太子已誅三思,引兵走闕下,元忠子太僕少卿昇遇於永安門,太子脅使從戰,已而被殺。議者未辨逆順,元忠誦言曰:「既誅賊謝天下,雖死鼎鑊所甘心。惟皇太子沒為恨耳。」帝以其嘗有功,且為高宗、武后素所禮,置不問。宗楚客、紀處訥大怒,固請夷其族,不聽。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國封,詔以特進、齊國公致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衛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暴奏反狀,繇是貶渠州司馬。楊再思、李嶠皆希順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蕭至忠議當申宥之。楚客復遣再思與冉祖雍奏元忠緣逆不宜處內地,監察御史袁守一固請行誅,遂貶務川尉。守一又劾:「天后嘗不豫,狄仁傑請陛下監國,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謂楊再思曰:「守一非是。事君者一其心,豈有上少疾遽異論哉?朕未見元忠過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餘。景龍四年,贈尚書左僕射、齊國公、本州刺史。睿宗詔陪葬定陵,以實封一百五十戶賜其子晃。開元六年,謚曰貞。
元忠始名真宰,以諸生見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謝即出,儀舉自安,帝目送謂薛元超曰:「是子未習朝廷儀,然名不虛謂,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諱,改今名。
韋安石,京兆萬年人。曾祖孝寬,為周大司空、鄖國公。祖津,隋大業末為民部侍郎,與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戰上東門,為密禽。後王世充殺文都而津獨免,密敗,復歸洛。世充平,高祖素與津善,授諫議大夫,檢校黃門侍郎,陵州刺史,卒。父琬,仕為成州刺史。
安石舉明經,調乾封尉,雍州長史蘇良嗣器之。永昌元年,遷雍州司兵參軍。良嗣當國,謂安石曰:「大才當大用,徒勞州縣可乎?」薦于武后,擢膳部員外郎,遷并州司馬,有善政,后手制勞問,陟拜德、鄭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苟言笑,其政尚清嚴,吏民尊畏。
久視中,遷文昌右丞,以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讀,尋知納言事。時二張及武三思寵橫,安石數折辱之。會侍宴殿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博塞后前,安石跪奏:「商等賤類,不當戲殿上。」顧左右引出,坐皆失色,后以安石辭正,改容慰勉。鳳閣侍郎陸元方自以為不及,退告人曰:「韋公真宰相。」后嘗幸興泰宮,議趨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築所成,非自然之固。千金子且誡垂堂,況萬乘可輕乘危哉?」后為回輦。長安二年,同鳳閣鸞臺三品,俄又知納言,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神龍元年,罷政事,俄復同三品,遷中書令,兼相王府長史,封鄖國公,賜封三百戶,加特進,為侍中。中宗與韋后以正月望夜幸其第,賚賜不貲。帝嘗幸安樂公主池,主請御船,安石曰:「御輕舟,乘不測,非帝王事。」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國,復為侍中、中書令,進開府儀同三司。太平公主有異謀,欲引安石,數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廷傾心東宮,卿胡不察?」對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稱,且有大功。陛下今安得亡國語?此必太平公主計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竊聞,乃構飛變,欲訊之,賴郭元振保護,免。遷尚書右僕射兼太子賓客、同三品,俄罷政事,留守東都。
會妻薛怨婿婢,笞殺之,為御史中丞楊茂謙所劾,下遷蒲州刺史,徙青州。安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請,拒之。皎弟晦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遺制,而宗楚客、韋溫擅削相王輔政語,安石無所建正,諷侍御史洪子輿劾舉,子輿以更赦不從。監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詔與韋嗣立、趙彥昭等皆貶,安石為沔州別駕。皎又奏安石護作定陵,有所盜沒,詔籍其贓。安石歎曰:「祗須我死乃已。」發憤卒,年六十四。開元十七年,贈蒲州刺史。天寶初,加贈左僕射、郇國公,謚文貞。二子:陟、斌。
陟字殷卿,與弟斌俱秀敏異常童。安石晚有子,愛之。神龍二年,安石為中書令,陟甫十歲,授溫王府東閣祭酒、朝散大夫。風格方整,善文辭,書有楷法,一時知名士皆與游。開元中居喪,以父不得志歿,乃與斌杜門不出八年。親友更往敦曉,乃彊調為洛陽令。宋璟見陟歎曰:「盛德遺範,盡在是矣。」累除吏部郎中,中書令張九齡引為舍人,與孫逖、梁涉並司書命,時號得才。
遷禮部侍郎。陟於鑒裁尤長。故事,取人以一日試為高下。陟許自通所工,先就其能試之,已乃程考,由是無遺材。遷吏部侍郎,選人多偽集,與正調相冒,陟有風采,擿辨無不伏者,黜正數百員,銓綜號為公平。然任威嚴,或至詈詰,議者訾其峻。又自以門品可坐階三公,居常簡貴,視僚黨謷然;其以道誼合,雖後進布衣與均禮。
李林甫惡其名高,恐逼己,出為襄陽太守,徙河南採訪使,以判官員錫善訊覆,支使韋元甫工書奏,時號「員推韋狀」,陟皆倚任之。俄襲郇國公,坐事貶守鍾離、義陽,後為河東太守。以失職,內怏怏,乃毀廉隅,頗餉謝權倖欲自結。天寶十二載,入考華清宮,楊國忠忌其才,謂拾遺吳豸之曰:「子能發陟罪乎?吾以御史相處。」豸之乃劾陟饋遺事,國忠又使甥婿韋元志左驗,陟惶悸,賂吉溫求救,由是俱得罪,陟貶桂嶺尉,坐不行,徙平樂。會安祿山陷洛陽,弟斌沒賊,國忠欲構陟與賊通,密諭守吏,令脅陟使憂死,州豪傑共說曰:「昔張說被竄,匿陳氏以免。今若詔書下,誰敢庇公?願公乘扁舟遁去,事寧乃出,不亦美乎?」陟慨然曰:「命當爾,其敢逃刑?」因謝遣,堅臥不出。
歲餘,肅宗即位,起為吳郡太守,使者趣追,未至,會永王兵起,委陟招諭,乃授御史大夫、江東節度使。與高適、來瑱會安州,陟曰:「今中原未平,江淮騷離,若不齋盟質信,以示四方,知吾等協心戮力,則無以成功。」乃推瑱為地主,為載書,登壇曰:「淮西節度使瑱、江東節度使陟、淮南節度使適,銜國威命,糾合三垂,翦除兇慝,好惡同之,毋有異志。有渝此盟,墜命亡族,罔克生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神,實鑒斯言。」辭旨慷慨,士皆隕泣。
永王敗,帝趣陟赴鳳翔。初,季廣琛從永王亂,非其本謀,陟表廣琛為歷陽太守,尉安之。至是,恐廣琛有後變,乃馳往諭詔恩釋其疑,而後趣召。帝雅聞陟名,欲倚以相,及是遷延,疑有顧望意,止除御史大夫。會杜甫論房琯,詞意迂慢,帝令陟與崔光遠、顏真卿按之,陟奏:「甫言雖狂,不失諫臣體。」帝繇是疏之。富平人將軍王去榮殺其縣令,帝將宥之,陟曰:「昔漢高帝約法,殺人者死。今陛下殺人者生,恐非所宜。」時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弔哭者,帝以陟不任職,用顏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書。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貶絳州刺史。還授太常卿。呂諲入輔,薦為禮部尚書、東京留守。史思明逼伊、洛,李光弼議守河陽,陟率東京官屬入關避之,詔授吏部尚書,令就保永樂,以圖收復。卒,年六十五,贈荊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為林甫、國忠擯廢。及肅宗擇相,自謂必得,以後至不用。任事者皆新進,望風憚之,多言其驕倨。及入關,又不許至京師。鬱鬱不得志,成疾,且卒,歎曰:「吾道窮於此乎!」性侈縱,喜飾服馬,侍兒閹童列左右常數十,侔於王宮主第。窮治饌羞,擇膏腴地蓺穀麥,以鳥羽擇米,每食視庖中所棄,其直猶不減萬錢,宴公侯家,雖極水陸,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牋為書記,使侍妾主之,其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謂所書「陟」字若五朵雲,時人慕之,號「郇公五雲體」。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學,夜分視之,見其勤,旦日問安,色必怡;稍怠則立堂下不與語。雖家僮數十,然應門賓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贈尚書左僕射。太常博士程皓議謚「忠孝」,顏真卿以為許國養親不兩立,不當合二行為謚,主客員外郎歸崇敬亦駁正之。右僕射郭英乂無學術,卒用太常議云。
斌,父為相時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蓺,容止嚴峭,有大臣體,與陟齊名。開元中,薛王業以女妻之,遷祕書丞。天寶中,為中書舍人,兼集賢院學士,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構韋堅獄,斌以宗累,貶巴陵太守,移臨汝。久之,拜銀青光祿大夫,列五品。時陟守河東,而從兄由為右金吾衛將軍,縚為太子少師,四第同時列戟,衣冠罕比者。祿山陷洛陽,斌為賊得,署以黃門侍郎,憂憤卒。乾元元年,贈祕書監。
斌天性質厚,每朝會,不敢離立笑言。嘗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足,雪甚,幾至靴,亦不失恭。
子況,少隱王屋山,孔述睿稱之,及述睿以諫議大夫召,薦況為右拾遺,不拜。未幾,以起居郎召,半歲,輒棄官去,徙家龍門。除司封員外郎,稱疾固辭。元和初,授諫議大夫,勉諭到職,數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況雖世貴,而志沖遠,不為聲利所遷,當時重其風操。
叔夏,安石兄。通禮家學。叔父太子詹事琨嘗曰:「而能繼漢丞相業矣。」擢明經第,歷太常博士。高宗崩,卹禮亡缺,叔夏與中書舍人賈大隱、博士裴守真譔定其制,擢春官員外郎。武后拜洛,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欽明、郭山惲等所裁討。每立一議,眾咨服之。累遷成均司業。后又詔:「五禮儀物,司禮博士有所脩革,須叔夏、欽明等評處,然後以聞。」進位春官侍郎。中宗復位,轉太常少卿,為建立廟社使,進銀青光祿大夫,累封沛郡公,國子祭酒。卒,贈兗州都督、脩文館學士,謚曰文。子縚。
縚,開元時歷集賢脩撰、光祿卿,遷太常。
唐興,禮文雖具,然制度時時繆缺不倫。至顯慶中,許敬宗建言:「籩豆以多為貴,宗廟乃踰于天,請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鼗、俎皆一,小祀無鼗。」詔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籩豆之薦,未能備物,宜詔禮官學士共議以聞。縚請「宗廟籩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止一合,容小則陋,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張均、職方郎中韋述議曰:「禮:『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苟可薦者,莫不咸在。』聖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類無限,故為之節,使物有品,器有數,貴賤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穀,膳用六牲,飲用六清,羞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醬用百有二十罋,而以四籩、四豆供祭祀。此祀與賓客豐省不得同,舊矣。且嗜好燕私之饌,與時而遷,故聖人一約以禮。雖平生所嗜,非禮則不薦;所惡,是禮則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珍異,不陳庶侈。』此則禮外之食,前古不薦。今欲以甘旨肥濃皆充於祭,苟踰舊制,其何極焉。雖籩豆有加,不能備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愛,求神無方,是簠、簋可去,而盤、盂、杯、案當御矣;韶、護可抵,而箜篌、笙、笛應奏矣。且自漢以來,陵有寢宮,歲時朔望,薦以常饌,固可盡孝子之心。至宗廟法享,不可變古從俗。有司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禮,凡宗廟,貴者以爵,賤者以散,此貴小賤大,以示節儉。請如故。」
太子賓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飲食,必先嚴獻,未火化,則有毛血之薦,未麴糱,則有玄酒之奠。至後王,作酒醴、用犧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齊、九獻。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測也;祭主敬,可備而不可廢也。蓋薦貴新,味不尚褻,雖曰備物,猶有節制存焉。鉶、俎、籩、豆、簠、簋、尊、罍,周人時饌也,其用通於燕享賓客,周公乃與毛血玄酒共薦。晉中郎盧諶家祭,皆晉日食,則當時之食,不可闕於祀已。唐家清廟時享,禮饌備進,周法也;園寢上食,時膳具陳,漢法也。職貢助祭,致遠物也;有新必薦,順時令也。苑囿躬稼所入,蒐田親發所中,皆因宜以薦,薦而後食。則濃腴鮮美盡在矣。又敕有司著于令,不必加籩豆之數也。大凡祭器,視物所宜。故大羹,古饌也,盛以鼗,鼗,古器也;和羹,時饌也,盛以鉶,鉶,時器也。有古饌而用時器者,則毛血于盤,玄酒于尊。未有進時饌用古器者,古質而今文,有所不稱也。雖加籩豆十二,未足盡天下之美,而措諸廟,徒以近侈而見訾抵。臣聞墨家者流,出於清廟,是廟貴儉不尚奢也。」
禮部員外郎楊仲昌、戶部郎中陽伯成、左衛兵曹參軍劉秩等,請如舊禮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實貴豐絜。有如不應於法,亦不敢用。」乃詔太常,擇品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請「室加籩、豆各六,每四時以新果珍饔實之」。制「可」。又詔:「獻爵視藥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詔書服紀所未通者,令禮官學士詳議。縚上言:「禮喪服:舅,緦麻三月。從母,小功五月,傳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而堂姨、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傳曰『何以小功,以尊加也。』舅,緦麻三月,皆情親而屬疏也。外祖正尊,服同從母;姨、舅一等,而有輕重;堂姨、舅親未疏,不相為服;親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暢。且外祖小功,此為正尊,請進至大功;姨、舅儕親,服宜等,請進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親舅從母一等;親舅母古未有服,請從袒免。」
於是韋述議曰:「自高祖至玄孫并身謂之九族。由近及遠,差其輕重,遂為五服。傳曰:『外親服皆緦。』鄭玄曰:『外親之服異姓,正服不過緦。』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從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孫、中外昆弟,皆緦。以匹言之,外祖則祖也,舅則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獨殺於外者有以也。禽獸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則父母等,都邑之士則知尊禰,大夫則知尊祖,諸侯及太祖,天子及始祖。聖人究天道,厚祖禰,繫姓族,親子孫,則母黨之於本族,不同明甚。家無二尊,喪無二斬,人之所奉,不可貳也。為人後,降其父母喪。女子嫁,殺其家之喪。所存者遠,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則中外其別幾何?且五服有上殺之義,伯叔父母服大功,從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於祖,服不得過於祖也。從祖祖父母、從祖父母、從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曾祖,服不得過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緦,以其出於高祖,服不得過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為之服,則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則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緦。推而廣之,與本族無異。棄親錄疏,不可謂順。且服皆有報,則堂甥、外曾孫、姪女之子皆當服。聖人豈薄其骨肉恩愛哉?蓋本於公者末於私,義有所斷,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則可減也,如是,禮可隳矣。請如古便。」楊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嘗進之矣。今之所請,正同徵論。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則外祖父母進至大功,不加報於外孫乎?外孫而報以大功,則本宗之庶孫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謂親姨、舅服小功,則舅母於舅有三年之喪,不得全降於舅,宜服緦。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緦,若比堂姨、舅於同爨,不已厚乎?傳曰:『外親服皆緦。』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謂所服不得過本,而復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傷?皆親親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書令張九齡、禮部尚書李林甫奏言:「外服無降,甥為舅母服,舅母亦報之。夫之甥既報,則夫之姨、舅又當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詔曰:「從服六,此其一也。降殺於禮無文,皆自身率親為之數。姨、舅屬近,以親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婦人從夫者也,夫於姨舅既服矣,從夫而服,是謂睦親。卿等宜熟計。」耀卿等奏言:「舅母緦,堂姨舅袒免。請準制旨,自我為古,罷諸儒議。」制曰:「可。」
初,帝詔歲率公卿迎氣東郊,至三時,常以孟月讀時令於正寢。二十六年,詔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側設榻,東向置案,縚坐讀之,諸司官長悉升殿坐聽。歲餘,罷。
高宗上元三年,將祫享。議者以禮緯三年祫,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殷祭。二家舛互,諸儒莫能決。太學博士史玄璨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祫也。』則三年喪畢,新君之二年當祫,明年當禘群廟。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則後禘距前禘五年。此則新君之二年祫、三年禘爾。後五年再殷祭,則六年當祫,八年禘。昭公十年,齊歸薨。十三年,喪畢當祫,為平丘之會。冬,公如晉,至十四年祫,十五年禘。傳曰『有事於武宮』是也。至十八年祫,二十年禘;二十三年祫,二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宮』是也。則禘後三年而祫,又二年而禘,合於禮。」議遂定。後睿宗喪畢,祫於廟。至開元二十七年,禘祭五,祫祭七。是歲,縚奏:「四月嘗已禘,孟冬又祫,祀禮叢數,請以夏禘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終太子少師。
抗者,安石從父兄子。弱冠舉明經,累官吏部郎中。景雲初,為永昌令,輦轂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無及者。遷右御史臺中丞,邑民詣闕留,不聽,乃立碑著其惠。開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授黃門侍郎。河曲胡康待賓叛,詔持節慰撫。抗於武略非所長,稱疾逗留,不及賊而返。俄代王晙為御史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為萬年令,兄弟領本部,時以為榮。坐薦御史非其人,授安州都督,改蒲州刺史。入為大理卿,進刑部尚書,分掌吏部選,卒。抗歷職以清儉,不治產,及終無以葬,玄宗聞之,特給槥車。贈太子少傅,謚曰貞。
所表奉天尉梁昇卿、新豐尉王倕、華原尉王燾,皆為僚屬,後皆為顯人。昇卿涉學工書,於八分尤工,歷廣州都督,書東封朝覲碑,為時絕筆。倕累遷河西節度使,天寶中,功聞于邊。它所辟舉,如王維、王縉、崔殷等,皆一時選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貴鄉人,以字顯。長七尺,美須髯,少有大志。十六,與薛稷、趙彥昭同為太學生,家嘗送資錢四十萬,會有縗服者叩門,自言「五世未葬,願假以治喪」。元振舉與之,無少吝,一不質名氏。稷等嘆駭。
十八舉進士,為通泉尉。任俠使氣,撥去小節,嘗盜鑄及掠賣部中口千餘,以餉遺賓客,百姓厭苦。武后知所為,召欲詰,既與語,奇之,索所為文章,上寶劍篇,后覽嘉歎,詔示學士李嶠等,即授右武衛鎧曹參軍,進奉宸監丞。
會吐蕃乞和,其大將論欽陵請罷四鎮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覘虜情。還,上疏曰:
后從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願解和;以欽陵欲裂四鎮,專制其國,故未歸款。陛下誠能歲發和親使,而欽陵常不從,則其下必怨,設欲大舉,固不能,斯離間之漸也。」后然其計。後數年,吐蕃君臣相猜攜,卒誅欽陵,而其弟贊婆等來降,因詔元振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率騎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聯兵寇涼州,后方御洛城門宴,邊遽至,因輟樂,拜元振為涼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輪廣纔四百里,虜來必傅城下。元振始於南硤口置和戎城,北磧置白亭軍,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無虜憂。又遣甘州刺史李漢通闢屯田,盡水陸之利,稻收豐衍。舊涼州粟斛售數千,至是歲數登,至匹縑易數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涼五歲,善撫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舉遺。河西諸郡置生祠,揭碑頌德。
神龍中,遷左驍衛將軍、安西大都護。西突厥酋烏質勒部落盛彊,款塞願和,元振即牙帳與計事。會大雨雪,元振立不動,至夕凍冽;烏質勒已老,數拜伏,不勝寒,會罷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計殺其父,謀勒兵襲擊,副使解琬知之,勸元振夜遁,元振不聽,堅臥營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弔,道逢娑葛兵,虜不意元振來,遂不敢逼,揚言迎衛。進至其帳,脩弔贈禮,哭甚哀,為留數十日助喪事,娑葛感義,更遣使獻馬五千、駝二百、牛羊十餘萬。制詔元振為金山道行軍大總管。
烏質勒之將闕啜忠節與娑葛交怨,屢相侵,而闕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請追闕啜入宿衛,徙部落置瓜、沙間。詔許之。闕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經略使周以悌,以悌說之曰:「國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獨行入朝,一羇旅胡人耳,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寶賂宰相,無入朝;請發安西兵導吐蕃以擊娑葛;求阿史那獻為可汗以招十姓;請郭虔瓘使拔汗那蒐其鎧馬以助軍,既得復讎,部落更存。闕啜然之,即勒兵擊于闐坎城,下之。因所獲,遣人間道齎黃金分遺宗楚客、紀處訥,使就其謀。元振知之,上疏曰: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攝御史中丞馮嘉賓持節安撫闕啜,以御史呂守素處置四鎮,以牛師獎為安西副都護,代元振領甘、涼兵,召吐蕃併力擊娑葛。娑葛之使娑臘知楚客謀,馳報之。娑葛怒,即發兵出安西、撥換、焉耆、疏勒各五千騎。於是闕啜在計舒河與嘉賓會,娑葛兵奄至,禽闕啜,殺嘉賓,又殺呂守素於僻城、牛師獎於火燒城,遂陷安西,四鎮路絕。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動。楚客復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獻為十姓可汗,置軍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遺元振書,且言:「無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闕啜金,欲加兵擊滅我,故懼死而鬥。且請斬楚客。」元振奏其狀。楚客大怒,誣元振有異圖,召將罪之。元振使子鴻間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歸京師。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為太僕卿。將行,安西酋長有剺面哭送者,旌節下玉門關,去涼州猶八百里,城中爭具壺漿歡迎,都督嗟歎以聞。景雲二年,進同中書門下三品,遷吏部尚書,封館陶縣男。先天元年,為朔方軍大總管,築豐安、定遠城,兵得保頓。明年,以兵部尚書復同中書門下三品。
玄宗誅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門,諸宰相走伏外省,獨元振總兵扈帝,事定,宿中書者十四昔乃休。進封代國公,實封四百戶,賜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大夫,復為朔方大總管,以備突厥。未行,會玄宗講武驪山,既三令,帝親鼓之,元振遽奏禮止,帝怒軍容不整,引坐纛下,將斬之。劉幽求、張說扣馬諫曰:「元振有大功,雖得罪,當宥。」乃赦死,流新州。開元元年,帝思舊功,起為饒州司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贈太子少保。
元振雖少雄邁,及貴,居處乃儉約,手不置書,人莫見其喜慍。建宅宣陽里,未嘗一至諸院廄。自朝還,對親欣欣,退就室,儼如也。距國初仕至宰相而親具者,唯元振云。
贊曰:魏、韋皆感概而奮,似矣。及在昏上側臣間,臨機會,不一引手揕姦邪之謀,誠可鄙哉。至孽后豔主以烝譖撼宗社,亦不肯從也。古所謂具臣者,諒乎!元振功顯節完,一跌未復,世恨其蚤歿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