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系弟結 結弟育
解系字少連,濟南著人也。父脩,魏琅邪太守、梁州刺史,考績爲天下第一。武帝受禪,封梁鄒侯。
系及二弟結、育並清身潔己,甚得聲譽。時荀勖門宗強盛,朝野畏憚之。勖諸子謂系等曰:「我與卿爲友,應向我公拜。」勖又曰:「我與尊先使君親厚。」系曰:「不奉先君遺教。公若與先君厚,往日哀頓,當垂書問。親厚之誨,非所敢承。」勖父子大慚,當世壯之。後辟公府掾,歷中書黃門侍郎、散騎常侍、豫州刺史,遷尚書,出爲雍州刺史、揚烈將軍、西戎校尉、假節。
會氐羌叛,與征西將軍趙王倫討之。倫信用佞人孫秀,與系爭軍事,更相表奏。朝廷知系守正不撓,而召倫還。系表殺秀以謝氐羌,不從。倫、秀譖之,系坐免官,以白衣還第,闔門自守。及張華、裴頠之被誅也,倫、秀以宿憾收系兄弟。梁王肜救系等,倫怒曰:「我於水中見蟹且惡之,況此人兄弟輕我邪!此而可忍,孰不可忍!」肜苦爭之不得,遂害之,并戮其妻子。
後齊王冏起義時,以裴、解爲冤首。倫、秀既誅,冏乃奏曰:「臣聞興微繼絕,聖主之高政;貶惡嘉善,春秋之美談。是以武王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誠幽明之故有以相通也。孫秀逆亂,滅佐命之國,誅骨鯁之臣,以斲喪王室,肆其虐戾,功臣之後,多見泯滅。至如張華、裴頠,各以見憚取誅於時,系、結同以羔羊被害,歐陽建等無罪而死,百姓憐之。陛下更日月之光照,布惟新之明命,然此等未蒙恩理。昔欒郤降在皁隸,而春秋傳其人;幽王絕功臣之後,棄賢者子孫,而詩人以爲刺。臣備忝右職,思竭股肱,獻納愚誠。若合聖意,可群官通議。」八坐議以「系等清公正直,爲姦邪所疾,無罪橫戮,冤痛已甚。如大司馬所啟,彰明枉直,顯宣當否,使冤魂無愧無恨,爲恩大矣。」永寧二年,追贈光祿大夫,改葬,加弔祭焉。
結字叔連,少與系齊名。辟公府掾,累遷黃門侍郎,歷散騎常侍、豫州刺史、魏郡太守、御史中丞。
時孫秀亂關中,結在都,坐議秀罪應誅,秀由是致憾。及系被害,結亦同戮。女適裴氏,明日當嫁,而禍起,裴氏欲認活之,女曰:「家既若此,我何活爲!」亦坐死。朝廷遂議革舊制,女不從坐,由結女始也。後贈結光祿大夫,改葬,加弔祭。
結弟育,字稚連,名亞二兄。歷公府掾、太子洗馬、尚書郎、衛軍長史、弘農太守,與二兄俱被害,妻子徙邊。
孫旂
孫旂字伯旗,樂安人也。父歷,魏晉際爲幽州刺史、右將軍。旂潔靜,少自修立。察孝廉,累遷黃門侍郎,出爲荊州刺史,名位與二解相亞。永熙中,徵拜太子詹事,轉衛尉,坐武庫火,免官。歲餘,出爲兗州刺史,遷平南將軍、假節。
旂子弼及弟子髦、輔、琰四人,並有吏材,稱於當世,遂與孫秀合族。及趙王倫起事,夜從秀開神武門下觀閱器械。兄弟旬月相次爲公府掾、尚書郎。弼又爲中堅將軍,領尚書左丞,轉爲上將軍,領射聲校尉。髦爲武衛將軍,領太子詹事。琰爲武威將軍,領太子左率。皆賜爵開國郡侯。推崇旂爲車騎將軍、開府。
初,旂以弼等受署僞朝,遣小息回責讓弼等以過差之事,必爲家禍。弼等終不從,旂制之不可,但慟哭而已。及齊王冏起義,四子皆伏誅。襄陽太守宗岱承冏檄斬旂,宗岱惠紀、李特載記作「宋岱」。夷三族。
弟尹,字文旗,歷陳留、陽平太守,早卒。
孟觀
孟觀字叔時,渤海東光人也。少好讀書,解天文。惠帝即位,稍遷殿中中郎。賈后悖婦姑之禮,陰欲誅楊駿而廢太后,因駿專權,數言之於帝,又使人諷觀。會楚王瑋將討駿,觀受賈后旨宣詔,頗加誣其事。及駿誅,以觀爲黃門侍郎,特給親信四十人。遷積弩將軍,封上谷郡公。
氐帥齊萬年反於關中,眾數十萬,諸將覆敗相繼。中書令陳準、監張華,以趙、梁諸王在關中,雍容貴戚,進不貪功,退不懼罪,士卒雖眾,不爲之用,周處喪敗,職此之由,上下離心,難以勝敵。以觀沈毅,有文武材用,乃啟觀討之。觀所領宿衛兵,皆趫捷勇悍,并統關中士卒,身當矢石,大戰十數,皆破之,生擒萬年,威慴氐羌。轉東羌校尉,徵拜右將軍。
趙王倫篡位,以觀所在著績,署爲安南將軍、監河北諸軍事、監河北諸軍事勞校:「河北」當作「沔北」。按:通鑑八四作「沔北」。假節,屯宛。觀子平爲淮南王允前鋒將軍,討倫,戰死。孫秀以觀杖兵在外,假言平爲允兵所害,贈積弩將軍以安觀。義軍既起,多勸觀應齊王冏,觀以紫宮帝坐無他變,謂倫應之,遂不從眾議而爲倫守。及帝反正,永饒冶令空桐機斬觀首,永饒冶「冶」,各本作「治」,今從殿本。通鑑八四亦作「冶」。據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五一,永饒冶在今河南南陽市南。傳于洛陽,遂夷三族。
牽秀
牽秀字成叔,武邑觀津人也。祖招,魏雁門太守。秀博辯有文才,性豪俠,弱冠得美名,爲太保衛瓘、尚書崔洪所知。太康中,調補新安令,累遷司空從事中郎。與帝舅王愷素相輕侮,愷諷司隸荀愷奏秀夜在道中載高平國守士田興妻。秀即表訴被誣,論愷穢行,文辭亢厲,以譏抵外戚。于時朝臣雖多證明其行,而秀盛名美譽由是而損,遂坐免官。後司空張華請爲長史。
秀任氣,好爲將帥。張昌作亂,長沙王乂遣秀討昌,秀出關,因奔成都王穎。穎伐乂,以秀爲冠軍將軍,與陸機、王粹等共爲河橋之役。機戰敗,秀證成其罪,又諂事黃門孟玖,故見親於穎。惠帝西幸長安,以秀爲尚書。秀少在京輦,見司隸劉毅奏事而扼腕慷慨,自謂居司直之任,當能激濁揚清,處鼓鞞之間,必建將帥之勳。及在常伯納言,亦未曾有規獻弼違之奇也。
河間王顒甚親任之。關東諸軍奉迎大駕,以秀爲平北將軍,鎮馮翊。秀與顒將馬瞻等將輔顒以守關中,顒密遣使就東海王越求迎,越遣將麋晃等迎顒。越遣將麋晃等迎顒河間王顒傳「迎」作「伐」,通鑑八六作「擊」,以下文所敘觀之,顒傳、通鑑是。此「迎」字疑涉上文「求迎」而誤。時秀擁眾在馮翊,晃不敢進。顒長史楊騰前不應越軍,懼越討之,欲取秀以自效,與馮翊大姓諸嚴詐稱顒命,使秀罷兵,秀信之,騰遂殺秀於萬年。
繆播從弟胤
繆播字宣則,蘭陵人也。父悅,光祿大夫。播才思清辯,有意義。高密王泰爲司空,以播爲祭酒,累遷太弟中庶子。
惠帝幸長安,河間王顒欲挾天子令諸侯。東海王越將起兵奉迎天子,以播父時故吏,委以心膂。播從弟右衛率胤,顒前妃之弟也。越遣播、胤詣長安說顒,令奉帝還洛,約與顒分陝爲伯。播、胤素爲顒所敬信,既相見,虛懷從之。顒將張方自以罪重,懼爲誅首,謂顒曰:「今據形勝之地,國富兵強,奉天子以號令,誰敢不服!」顒惑方所謀,猶豫不決。方惡播、胤爲越游說,陰欲殺之。播等亦慮方爲難,不敢復言。時越兵鋒甚盛,顒深憂之,播、胤乃復說顒,急斬方以謝,可不勞而安。顒從之,於是斬方以謝山東諸侯。顒後悔之,又以兵距越,屢爲越所敗。帝反舊都,播亦從太弟還洛,契闊艱難,深相親狎。
及帝崩,太弟即帝位,是爲懷帝,以播爲給事黃門侍郎。俄轉侍中,徙中書令,任遇日隆,專管詔命。時越威權自己,帝力不能討,心甚惡之。以播、胤等有公輔之量,又盡忠於國,故委以心膂。越懼爲己害,因入朝,以兵入宮,執播等於帝側。帝歎曰:「姦臣賊子無世無之,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哀哉!」起執播等手,涕泗歔欷不能自禁。越遂害之。朝野憤惋,咸曰:「善人,國之紀也,而加虐焉,其能終乎!」及越薨,帝贈播衛尉,祠以少牢。
胤字休祖,安平獻王外孫也,與播名譽略齊。初爲尚書郎,後遷太弟左衛率,轉魏郡太守。及王浚軍逼鄴,石超等大敗,胤奔東海王越於徐州,越使胤與播俱入關,而所說得行,大駕東還。越以胤爲冠軍將軍、南陽太守。胤從藍田出武關,之南陽,前守衛展距胤不受,胤乃還洛。懷帝即位,拜胤左衛將軍,轉散騎常侍、太僕卿。既而與播及帝舅王延、尚書何綏、太史令高堂沖並參機密,爲東海王越所害。
皇甫重
皇甫重字倫叔,安定朝𨙻人也。性沈果,有才用,爲司空張華所知,稍遷新平太守。元康中,華版爲秦州刺史。
齊王冏輔政,以重弟商爲參軍。冏誅,長沙王乂又以爲參軍。時河間王顒鎮關中,其將李含先與商、重有隙,每銜之,及此,說顒曰:「商爲乂所任,重終不爲人用,宜急除之,以去一方之患。可表遷重爲內職,因其經長安,乃執之。」重知其謀,乃露檄上尚書,以顒信任李含,將欲爲亂,召集隴上士眾,以討含爲名。乂以兵革累興,今始寧息,表請遣使詔重罷兵,徵含爲河南尹。含既就徵,重不奉詔,顒遣金城太守游楷、隴西太守韓稚等四郡兵攻之。
頃之,成都王穎與顒起兵共攻乂,以討后父尚書僕射羊玄之及商爲名。乂以商爲左將軍、河東太守,領萬餘人於闕門距張方,爲方所破,顒軍遂進。乂既屢敗,乃使商間行齎帝手詔,使游楷盡罷兵,令重進軍討顒。商行過長安,至新平,遇其從甥,從甥素憎商,以告顒,顒捕得商,殺之。
乂既敗,重猶堅守,閉塞外門,城內莫知,而四郡兵築土山攻城,重輒以連弩射之。所在爲地窟以防外攻,權變百端,外軍不得近城,將士爲之死戰。顒知不可拔,乃上表求遣御史宣詔喻之令降。重知非朝廷本意,不奉詔。獲御史騶人問曰:「我弟將兵來,欲至未?」騶云:「已爲河間王所害。」重失色,立殺騶。於是城內知無外救,遂共殺重。
先是,重被圍急,遣養子昌請救於東海王越,越以顒新廢成都王穎,與山東連和,不肯出兵。昌乃與故殿中人楊篇詐稱越命,迎羊后於金墉城入宮,以后令發兵討張方,奉迎大駕。事起倉卒,百官初皆從之,俄而又共誅昌。
張輔
張輔字世偉,南陽西鄂人,漢河間相衡之後也。少有幹局,與從母兄劉喬齊名。
初補藍田令,不爲豪強所屈。時強弩將軍龐宗,西州大姓,護軍趙浚,宗婦族也,故僮僕放縱,爲百姓所患。輔繩之,殺其二奴,又奪宗田二百餘頃以給貧戶,一縣稱之。轉山陽令,太尉陳準家僮亦暴橫,輔復擊殺之。累遷尚書郎,封宜昌亭侯。
轉御史中丞。時積弩將軍孟觀與明威將軍郝彥不協,而觀因軍事害彥,又賈謐、潘岳、石崇等共相引重,及義陽王威有詐冒事,輔並糾劾之。梁州刺史楊欣有姊喪,未經旬,車騎長史韓預強聘其女爲妻。輔爲中正,貶預以清風俗,論者稱之。及孫秀執權,威構輔於秀,秀惑之,將繩輔以法。輔與秀牋曰:「輔徒知希慕古人,當官而行,不復自知小爲身計。今義陽王誠弘恕,不以介意。然輔母年七十六,常見憂慮,恐輔將以怨疾獲罪。願明公留神省察輔前後行事,是國之愚臣而已。」秀雖凶狡,知輔雅正,爲威所誣,乃止。
後遷馮翊太守。是時長沙王乂以河間王顒專制關中,有不臣之跡,言於惠帝,密詔雍州刺史劉沈、秦州刺史皇甫重使討顒。於是沈等與顒戰於長安,輔遂將兵救顒,沈等敗績。顒德之,乃以輔代重爲秦州刺史。當赴顒之難,金城太守游楷亦皆有功,轉梁州刺史,不之官。楷聞輔之還,不時迎輔,陰圖之。又殺天水太守封尚,欲揚威西土。召隴西太守韓稚會議,未決。稚子朴有武幹,斬異議者,即收兵伐輔。輔與稚戰於遮多谷口,輔軍敗績,爲天水故帳下督富整所殺。
初,輔嘗著論云:「管仲不若鮑叔,鮑叔知所奉,知所投。管仲奉主而不能濟,所奔又非濟事之國,三歸反坫,皆鮑不爲。」又論班固、司馬遷云:「遷之著述,辭約而事舉,敘三千年事唯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煩省不同,不如遷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獎勸,惡足以監誡,人道之常。中流小事,亦無取焉,而班皆書之,不如二也。毀貶晁錯,傷忠臣之道,不如三也。遷既造創,固又因循,難易益不同矣。又遷爲蘇秦、張儀、范睢、蔡澤作傳,逞辭流離,亦足以明其大才。故述辯士則辭藻華靡,敘實錄則隱核名檢,此所以遷稱良史也。」又論魏武帝不及劉備,樂毅減於諸葛亮,詞多不載。
李含
李含字世容,隴西狄道人也。僑居始平。少有才幹,兩郡並舉孝廉。安定皇甫商州里年少,少恃豪族,以含門寒微,欲與結交,含距而不納,商恨焉,遂諷州以短檄召含爲門亭長。會州刺史郭奕素聞其賢,下車擢含爲別駕,遂處群僚之右。尋舉秀才,薦之公府,自太保掾轉秦國郎中令。司徒選含領始平中正。秦王柬薨,含依臺儀,葬訖除喪。尚書趙浚有內寵,疾含不事己,遂奏含不應除喪。本州大中正傅祗以名義貶含。中丞傅咸上表理含曰:
臣州秦國郎中令始平李含,忠公清正,才經世務,實有史魚秉直之風。雖以此不能協和流俗,然其名行峻厲,不可得掩,二郡並舉孝廉異行。尚書郭奕臨州,含寒門少年,而奕超爲別駕。太保衛瓘辟含爲掾,每語臣曰:「李世容當爲晉匪躬之臣。」
秦王之薨,悲慟感人,百僚會喪,皆所目見。而今以含俯就王制,謂之背戚居榮,奪其中正。天王之朝,既葬不除,藩國之喪,既葬而除。藩國欲同不除,乃當責引尊準卑,非所宜言耳。今天朝告于上,欲令藩國服于下,此爲藩國之義隆,而天朝之禮薄也。又云諸王公皆終喪,禮寧盡乃敘,明以喪制宜隆,務在敦重也。夫寧盡乃敘,明以哀其病耳。異於天朝,制使終喪,未見斯文。國制既葬而除,既除而祔。爰自漢魏迄于聖晉,文皇升遐,武帝崩殂,世祖過哀,陛下毀頓,銜疚諒闇,以終三年,率土臣妾豈無攀慕遂服之心,實以國制不可而踰,故於既葬不敢不除。天王之喪,釋除於上,藩國之臣,獨遂于下,此不可安。復以秦王無後,含應爲喪主,而王喪既除而祔,則應吉祭。因曰王未有廟,主不應除服。秦王始封,無所連祔,靈主所居,即便爲廟。不問國制云何,而以無廟爲貶。以含今日之所行,移博士使案禮文,必也放勳之殂,遏密三載,世祖之崩,數旬即吉,引古繩今,闔世有貶,何但李含不應除服。今也無貶,王制故也。聖上諒闇,哀聲不輟,股肱近侍,猶宜心喪,不宜便行婚娶歡樂之事,而莫云者,豈不以大制不可而曲邪?且前以含有王喪,上爲差代。尚書敕王葬日在近,葬訖,含應攝職,不聽差代。葬訖,含猶躊躇,司徒屢罰訪問,踧含攝職,而隨擊之,此爲臺敕府符陷含於惡。若謂臺府爲傷教義,則當據正,不正符敕,唯含是貶,含之困躓尚足惜乎!國制不可偏耳。
又含自以隴西人,雖戶屬始平,非所綜悉。自初見使爲中正,反覆言辭,說非始平國人,不宜爲中正。後爲郎中令,又自以選官引臺府爲比,以讓常山太守蘇韶,辭意懇切,形于文墨。含之固讓,乃在王未薨之前,葬後躊躇,窮於對罰而攝職耳。臣從弟祗爲州都,臣從弟祗爲州都各本「州都」下有「督」字,李校:「州都」下「督」字衍,晉人稱本州大中正爲州都。按:宋本正無「督」字,今從之。意在欲隆風教,議含已過,不良之人遂相扇動,冀挾名義,法外致案,足有所邀,中正龐騰便割含品。臣雖無祁大夫之德,見含爲騰所侮,謹表以聞,乞朝廷以時博議,無令騰得妄弄刀尺。
帝不從,含遂被貶,退割爲五品。歸長安,歲餘,光祿差含爲壽城邸閣督。司徒王戎表含曾爲大臣,雖見割削,不應降爲此職。詔停。後爲始平令。
及趙王倫篡位,或謂孫秀曰:「李含有文武大才,無以資人。」秀以爲東武陽令。河間王顒表請含爲征西司馬,甚見信任。頃之,轉爲長史。顒誅夏侯奭,送齊王冏使與趙王倫,遣張方率眾赴倫,皆含謀也。後顒聞三王兵盛,後顒聞三王兵盛周校:三王者,齊、成都、河間也。河間所聞當云二王,顒傳作「二王」。乃加含龍驤將軍,統席薳等鐵騎,迴遣張方軍以應義師。天子反正,含至潼關而還。
初,梁州刺史皇甫商爲趙王倫所任,倫敗,去職詣顒,顒慰撫之甚厚。含諫顒曰:「商,倫之信臣,懼罪至此,不宜數與相見。」商知而恨之。及商當還都,顒置酒餞行,商因與含忿爭,顒和釋之。後含被徵爲翊軍校尉。時商參齊王冏軍事,而夏侯奭兄在冏府,稱奭立義,被西藩枉害。含心不自安。冏右司馬趙驤又與含有隙,冏將閱武,含懼驤因兵討之,乃單馬出奔于顒,矯稱受密詔。顒即夜見之,乃說顒曰:「成都王至親,有大功,還藩,甚得眾心。齊王越親而專執威權,朝廷側目。今檄長沙王令討齊,使先聞於齊,齊必誅長沙,因傳檄以加齊罪,則冏可擒也。既去齊,立成都,除逼建親,以安社稷,大勳也。」顒從之,遂表請討冏,拜含爲都督,統張方等率諸軍以向洛陽。含屯陰盤,而長沙王乂誅冏,含等旋師。
初,含之本謀欲并去乂、冏,使權歸於顒,含因得肆其宿志。既長沙勝齊,顒、穎猶各守藩,志望未允。顒表含爲河南尹。時商復被乂任遇,商兄重時爲秦州刺史,含疾商滋甚,復與重構隙。顒自含奔還之後,委以心膂,復慮重襲己,乃使兵圍之,更相表罪。侍中馮蓀黨顒,請召重還。商說乂曰:「河間之奏,皆李含所交構也。若不早圖,禍將至矣。且河間前舉,由含之謀。」乂乃殺含。
張方
張方,河間人也。世貧賤,以材勇得幸於河間王顒,累遷兼振武將軍。永寧中,顒表討齊王冏,遣方領兵二萬爲前鋒。及冏被長沙王乂所殺,顒及成都王穎復表討乂,遣方率眾自函谷入屯河南。惠帝遣左將軍皇甫商距之,方以潛軍破商之眾,遂入城。乂奉帝討方于城內,方軍望見乘輿,於是小退,方止之不得,眾遂大敗,殺傷滿于衢巷。方退壁于十三里橋,人情挫衄,無復固志,多勸方夜遁。方曰:「兵之利鈍是常,貴因敗以爲成耳。我更前作壘,出其不意,此用兵之奇也。」乃夜潛進逼洛城七里。乂既新捷,不以爲意,忽聞方壘成,乃出戰,敗績。東海王越等執乂,送于金墉城。方使郅輔取乂還營,炙殺之。於是大掠洛中官私奴婢萬餘人,而西還長安。顒加方右將軍、馮翊太守。
蕩陰之役,顒又遣方鎮洛陽,上官巳、苗願等距之,大敗而退。清河王覃夜襲巳、願,巳、願出奔,方乃入洛陽。覃於廣陽門迎方而拜,方馳下車扶止之。於是復廢皇后羊氏。及帝自鄴還洛,方遣息羆以三千騎奉迎。將渡河橋,方又以所乘陽燧車、青蓋素升三百人爲小鹵簿,素升周校:「升」未詳,疑「弁」字之誤。迎帝至芒山下。方自帥萬餘騎奉雲母輿及旌旗之飾,衛帝而進。初,方見帝將拜,帝下車自止之。
方在洛既久,兵士暴掠,發哀獻皇女墓。軍人喧喧,無復留意,議欲西遷,尚匿其跡,欲須天子出,因劫移都。乃請帝謁廟,帝不許。方遂悉引兵入殿迎帝,帝見兵至,避之於竹林中,軍人引帝出,方於馬上稽首曰:「胡賊縱逸,宿衛單少,陛下今日幸臣壘,臣當捍禦寇難,致死無二。」於是軍人便亂入宮閤,爭割流蘇武帳而爲馬帴。方奉帝至弘農,顒遣司馬周弼報方,欲廢太弟,方以爲不可。
帝至長安,以方爲中領軍、錄尚書事,領京兆太守。時豫州刺史劉喬檄稱潁川太守劉輿迫脅范陽王虓距逆詔命,及東海王越等起兵於山東,乃遣方率步騎十萬往討之。方屯兵霸上,而劉喬爲虓等所破。顒聞喬敗,大懼,將罷兵,恐方不從,遲疑未決。
初,方從山東來,甚微賤,長安富人郅輔厚相供給。及貴,以輔爲帳下督,甚昵之。顒參軍畢垣,河間冠族,爲方所侮,忿而說顒曰:「張方久屯霸上,聞山東賊盛,盤桓不進,宜防其未萌。其親信郅輔具知其謀矣。」而繆播等先亦構之,顒因使召輔,垣迎說輔曰:「張方欲反,人謂卿知之。王若問卿,何辭以對?」輔驚曰:「實不聞方反,爲之若何?」垣曰:「王若問卿,但言爾爾。不然,必不免禍。」輔既入,顒問之曰:「張方反,卿知之乎?」輔曰:「爾。」顒曰:「遣卿取之可乎?」又曰:「爾。」顒於是使輔送書於方,因令殺之。輔既昵於方,持刀而入,守閤者不疑,因火下發函,便斬方頭。顒以輔爲安定太守。初,繆播等議斬方,送首與越,冀東軍可罷。及聞方死,更爭入關,顒頗恨之,又使人殺輔。
史臣曰:晉氏之禍難荐臻,實始藩翰。解系等以干時之用,處危亂之辰,並託跡府朝,參謀王室。或抗忠盡節,或飾詐懷姦。雖邪正殊途,而咸至誅戮,豈非時艱政紊,利深禍速者乎!古人所以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戒懼於此也。
閻鼎
閻鼎字台臣,天水人也。初爲太傅東海王越參軍,轉卷令,行豫州刺史事,屯許昌。遭母喪,乃於密縣間鳩聚西州流人數千,欲還鄉里。值京師失守,秦王出奔密中,司空荀藩、藩弟司隸校尉組,及中領軍華恒、河南尹華薈,在密縣建立行臺,以密近賊,南趣許潁。司徒左長史劉疇在密爲塢主,中書令李暅、中書令李暅愍紀作「中書郎李昕」,王浚傳及通鑑八七又作「李絚」。太傅參軍騶捷劉蔚、鎮軍長史周顗、司馬李述皆來赴疇。僉以鼎有才用,且手握強兵,勸藩假鼎冠軍將軍、豫州刺史,蔚等爲參佐。
鼎少有大志,因西土人思歸,欲立功鄉里,乃與撫軍長史王毗、司馬傅遜懷翼戴秦王之計,謂疇、捷等曰:「山東非霸王處,不如關中。」河陽令傅暢遺鼎書,勸奉秦王過洛陽,謁拜山陵,徑據長安,綏合夷晉,興起義眾,克復宗廟,雪社稷之恥。鼎得書,便欲詣洛,流人謂北道近河,懼有抄截,欲南自武關向長安。疇等皆山東人,咸不願西入,荀藩及疇、捷等並逃散。鼎追藩不及,暅等見殺,唯顗、述走得免。遂奉秦王行,止上洛,爲山賊所襲,殺百餘人,率餘眾西至藍田。時劉聰向長安,爲雍州刺史賈疋所逐,走還平陽。疋遣人奉迎秦王,遂至長安,而與大司馬南陽王保、衛將軍梁芬、京兆尹梁綜等並同心推戴,立王爲皇太子,登壇告天,立社稷宗廟,以鼎爲太子詹事,總攝百揆。
梁綜與鼎爭權,鼎殺綜,以王毗爲京兆尹。鼎首建大謀,立功天下。始平太守麴允、撫夷護軍索綝並害其功,且欲專權,馮翊太守梁緯、北地太守梁肅,並綜母弟綝之姻也,謀欲除鼎,乃證其有無君之心,專戮大臣,請討之,遂攻鼎。鼎出奔雍,爲氐竇首所殺,傳首長安。
索靖子綝
索靖字幼安,敦煌人也。累世官族,父湛,北地太守。靖少有逸群之量,與鄉人氾衷、張甝、索紾、索永俱詣太學,馳名海內,號稱「敦煌五龍」。四人並早亡,唯靖該博經史,兼通內緯。州辟別駕,郡舉賢良方正,對策高第。傅玄、張華與靖一面,皆厚與之相結。
拜駙馬都尉,出爲西域戊己校尉長史。太子僕同郡張勃特表,以靖才藝絕人,宜在臺閣,不宜遠出邊塞。武帝納之,擢爲尚書郎。與襄陽羅尚、河南潘岳、吳郡顧榮同官,咸器服焉。
靖與尚書令衛瓘俱以善草書知名,帝愛之。瓘筆勝靖,然有楷法,遠不能及靖。
靖在臺積年,除雁門太守,遷魯相,又拜酒泉太守。惠帝即位,賜爵關內侯。
靖有先識遠量,知天下將亂,指洛陽宮門銅駝,歎曰:「會見汝在荊棘中耳!」
元康中,西戎反叛,拜靖大將軍梁王肜左司馬,加蕩寇將軍,屯兵粟邑,擊賊,敗之。遷始平內史。及趙王倫篡位,靖應三王義舉,以左衛將軍討孫秀有功,加散騎常侍,遷後將軍。太安末,河間王顒舉兵向洛陽,拜靖使持節、監洛城諸軍事、遊擊將軍,領雍、秦、涼義兵,與賊戰,大破之,靖亦被傷而卒,追贈太常,時年六十五。後又贈司空,進封安樂亭侯,諡曰莊。
靖著五行三統正驗論,辯理陰陽氣運。又撰索子、晉詩各二十卷。又作草書狀,其辭曰:
聖皇御世,隨時之宜。倉頡既生,書契是爲。科斗鳥篆,類物象形。叡哲變通,意巧茲生。損之隸草,以崇簡易。百官畢修,事業並麗。蓋草書之爲狀也,婉若銀鉤,漂若驚鸞。舒翼未發,若舉復安;虫蛇虯蟉,或往或還。類阿那以羸形,欻奮釁而桓桓。及其逸遊肸嚮,乍正乍邪。騏驥暴怒逼其轡,海水窊隆揚其波。芝草蒲陶還相繼,棠棣融融載其華。玄熊對踞于山嶽,飛燕相追而差池。舉而察之,又似乎和風吹林,偃草扇樹。枝條順氣,轉相比附,窈嬈廉苫,隨體散布。紛擾擾以猗靡,中持疑而猶豫。玄螭狡獸嬉其間,騰猿飛鼺相奔趣。凌魚奮尾,蛟龍反據。投空自竄,張設牙距。或若登高望其類,或若既往而中顧,或若俶儻而不群,或若自檢於常度。
於是多才之英,篤藝之彥,役心精微,耽此文憲。守道兼權,觸類生變。離析八體,靡形不判。去繁存微,大象未亂。上理開元,下周謹案。騁辭放手,雨行冰散。高音翰厲,溢越流漫。忽班班而成章,信奇妙之煥爛。體磥落而壯麗,姿光潤以粲粲。命杜度運其指,使伯英迴其腕。著絕勢於紈素,垂百世之殊觀。
先時,靖行見姑臧城南石地,曰:「此後當起宮殿。」至張駿,於其地立南城,起宗廟,建宮殿焉。
靖有五子:鯁、綣、璆、聿、綝,皆舉秀才。聿,安昌鄉侯,卒。少子綝最知名。
綝字巨秀,少有逸群之量,靖每曰:「綝廊廟之才,非簡札之用,州郡吏不足汙吾兒也。」舉秀才,除郎中。嘗報兄讎,手殺三十七人,時人壯之。俄轉太宰參軍,除好畤令,入爲黃門侍郎,出參征西軍事,轉長安令,在官有稱。
及成都王穎劫遷惠帝幸鄴,穎爲王浚所破,帝遂播越。河間王顒使張方及綝東迎乘輿,以功拜鷹揚將軍,轉南陽王模從事中郎。劉聰侵掠關東,以綝爲奮威將軍以禦之,斬聰將呂逸,又破聰黨劉豐,遷新平太守。聰將蘇鐵、劉五斗等劫掠三輔,除綝安西將軍、馮翊太守。綝有威恩,華夷嚮服,賊不敢犯。
及懷帝蒙塵,長安又陷,模被害,綝泣曰:「與其俱死,寧爲伍子胥。」乃赴安定,與雍州刺史賈疋、扶風太守梁綜、安夷護軍麴允等糾合義眾,頻破賊黨,修復舊館,遷定宗廟。進救新平,小大百戰,綝手擒賊帥李羌,與閻鼎立秦王爲皇太子,及即尊位,是爲愍帝。綝遷侍中、太僕,以首迎大駕、升壇授璽之功,封弋居伯。又遷前將軍、尚書右僕射、領吏部、京兆尹,加平東將軍,進號征東。尋又詔曰:「朕昔遇厄運,遭家不造,播越宛楚,爰失舊京。幸宗廟寵靈,百辟宣力,得從藩衛,託乎群公之上。社稷之不隕,實公是賴,宜贊百揆,傅弼朕躬。其授衛將軍,領太尉,位特進,軍國之事悉以委之。」
及劉曜侵逼王城,以琳爲都督征東大將軍,持節討之。破曜呼日逐王呼延莫,以功封上洛郡公,食邑萬戶,拜夫人荀氏爲新豐君,子石元爲世子,賜子弟二人鄉亭侯。劉曜入關芟麥苗,綝又擊破之。自長安伐劉聰,聰將趙染杖其累捷,趙染愍紀、劉琨傳作「趙冉」。有自矜之色,帥精騎數百與綝戰,大敗之,染單馬而走。轉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錄尚書,承制行事。
劉曜復率眾入馮翊,帝累徵兵於南陽王保,保左右議曰:「蝮蛇在手,壯士解其腕。且斷隴道,以觀其變。」從事中郎裴詵曰:「蛇已螫頭,頭可截不﹖」保以胡崧行前鋒都督,須諸軍集,乃當發。麴允欲挾天子趣保,綝以保必逞私欲,乃止。自長安以西,不復奉朝廷。百官饑乏,採稆自存。採稆自存「稆」原作「梠」,據通鑑八九、通志一二五改。時三秦人尹桓、解武等數千家,盜發漢霸、杜二陵,多獲珍寶。帝問綝曰:「漢陵中物何乃多邪﹖」綝對曰:「漢天子即位一年而爲陵,天下貢賦,三分之一供宗廟,一供賓客,一充山陵。漢武帝饗年久長,比崩而茂陵不復容物,其樹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減半,于今猶有朽帛委積,珠玉未盡。此二陵是儉者耳,亦百世之誡也。」
後劉曜又率眾圍京城,綝與麴允固守長安小城。胡崧承檄奔命,破曜于靈臺。崧慮國家威舉,則麴、索功盛,乃案兵渭北,遂還槐里。城中饑窘,人相食,死亡逃奔不可制,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帝使侍中宋敞送牋降于曜。宋敞通鑑八九作「宗敞」。綝潛留敞,使其子說曜曰:「今城中食猶足支一歲,未易可克也。若許綝以車騎、儀同、萬戶郡公者,請以城降。」曜斬而送之曰:「帝王之師,以義行也。孤將軍十五年,未嘗以譎詭敗人,必窮兵極勢,然後取之。今索綝所說如是,天下之惡一也,輒相爲戮之。若審兵食未盡者,便可勉強固守。如其糧竭兵微,亦宜早悟天命。孤恐霜威一震,玉石俱摧。」及帝出降,綝隨帝至平陽,劉聰以其不忠於本朝,戮之於東市。
賈疋
賈疋字彥度,武威人,魏太尉詡之曾孫也。少有志略,器望甚偉,見之者莫不悅附,特爲武夫之所瞻仰,願爲致命。初辟公府,遂歷顯職,遷安定太守。雍州刺史丁綽,貪橫失百姓心,乃譖疋于南陽王模,模以軍司謝班伐之。模以軍司謝班伐之「伐」,各本作「代」,今從殿本。模伐疋,見南陽王模傳。疋奔瀘水,瀘水南陽王模傳作「盧水」。與胡彭蕩仲及氐竇首結爲兄弟,聚眾攻班。綽奔武都,疋復入安定,殺班。愍帝以疋爲驃騎將軍、愍帝以疋爲驃騎將軍周校:「愍帝」當作「懷帝」。本傳疋後破劉曜,迎秦王,奉爲皇太子,秦王後立爲愍帝,此時不得先有愍帝。雍州刺史,封酒泉公。
時諸郡百姓饑饉,白骨蔽野,百無一存。疋帥戎晉二萬餘人,將伐長安,西平太守竺恢亦固守。西平太守周校:「新平」誤「西平」,據麴允傳、劉聰載記。劉粲聞之,使劉曜、劉雅及趙染距疋,先攻恢,不克,疋邀擊,大敗之,曜中流矢,退走。疋追之,至于甘泉。旋自渭橋襲蕩仲,殺之。遂迎秦王,奉爲皇太子。後蕩仲子夫護帥群胡攻之,夫護通鑑八八及八七胡注「夫護」皆作「天護」。疋敗走,夜墮于澗,爲夫護所害。疋勇略有志節,以匡復晉室爲己任,不幸顛墜,時人咸痛惜之。
史臣曰:自永嘉蕩覆,宇內橫流,億兆靡依,人神乏主。于時武皇之胤,惟有建興,眾望攸歸,曾無與二。閻鼎等忠存社稷,志在經綸,乃契闊艱難,扶持幼孺,遂得纂堯承緒,祀夏配天,校績論功,有足稱矣。然而抗滔天之巨寇,接彫弊之餘基,威略未申,尋至傾覆。昔宗周遭犬戎而東徙,有晉違獷狄而西遷,彼既靈慶悠長,此則禍難遄及,豈愍皇地非奧主,將綝允材謝輔臣,何修短之殊途,而成敗之異數者也﹖
贊曰:懷惠不競,戚藩力爭。狙詐參謀,憑凶亂政。爲惡不已,並罹非命。解繆忠肅,無聞餘慶。愍皇纂戎,實賴群公。鼎圖福始,綝遂凶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