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儁韓恒 李產 產子績
慕容儁字宣英,皝之第二子也。初,廆常言:「吾積福累仁,子孫當有中原。」既而生儁,廆曰:「此兒骨相不恒,吾家得之矣。」及長,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魁偉,博觀圖書,有文武幹略。皝爲燕王,拜儁假節、安北將軍、東夷校尉、左賢王、燕王世子。
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皝死儁嗣位在永和四年,改稱元年則在五年。御覽一二一引前燕錄作:「皝薨,即燕王位,赦其境內。元年春正月,儁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甚明。載記改「元年春正月」爲「永和五年」,而誤移於「即燕王位」之前,遂似皝死即位亦在五年。赦于境內。是時石季龍死,趙魏大亂,儁將圖兼并之計,以慕容恪爲輔國將軍,慕容評爲輔弼將軍,陽騖爲輔義將軍,慕容垂爲前鋒都督、建鋒將軍,簡精卒二十餘萬以待期。是歲,穆帝使謁者陳沈拜儁爲使持節、侍中、大都督、都督河北諸軍事、幽冀并平四州牧、大將軍、大單于、燕王,承制封拜一如廆、皝故事。
明年,儁率三軍南伐,出自盧龍,次于無終。石季龍幽州刺史王午棄城走,留其將王他守薊。儁攻陷其城,斬他,因而都之。徙廣寧、上谷人于徐無,代郡人于凡城而還。
及冉閔殺石祗,僭稱大號,遣其使人常煒聘於儁。冉閔殺石祗至常煒聘於儁通鑑九九常煒使儁在永和七年三月,時閔方攻祗於襄國,祗死在五月。疑「殺」當作「攻」,或「石祗」爲「石鑒」之誤。儁引之觀下,使其記室封裕詰之曰:「冉閔養息常才,負恩篡逆,有何祥應而僭稱大號?」煒曰:「天之所興,其致不同,狼烏紀于三王,麟龍表于漢魏。寡君應天馭曆,能無祥乎!且用兵殺伐,哲王盛典,湯武親行誅放,而仲尼美之。魏武養於宦官,莫知所出,眾不盈旅,遂能終成大功。暴胡酷亂,蒼生屠膾,寡君奮劍而誅除之,黎元獲濟,可謂功格皇天,勳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歲使張舉請救,云璽在襄國,其言信不?又聞閔鑄金爲己象,壞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煒曰:「誅胡之日,在鄴者略無所遺,璽何從而向襄國,此求救之辭耳。天之神璽,實在寡君。且妖孽之徒,欲假奇眩眾,或改作萬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乾符,類上帝,四海懸諸掌,大業集於身,何所求慮而取信此乎!鑄形之事,所未聞也。」儁既銳信舉言,又欣于閔鑄形之不成也,必欲審之,乃積薪置火於其側,命裕等以意喻之。煒神色自若,抗言曰:「結髮已來,尚不欺庸人,況千乘乎!巧詐虛言以救死者,使臣所不爲也。直道受戮,死自分耳。益薪速火,君之大惠。」左右勸儁殺之,儁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此亦人臣常事。」遂赦之。
遣慕容恪略地中山,慕容評攻王午于魯口。恪次唐城,冉閔將白同、中山太守侯龕固守不下。恪留其將慕容彪攻之,進討常山。評次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距評。評逆擊,斬之,侯龕踰城出降。恪進克中山,斬白同。儁軍令嚴明,諸將無所犯。閔章武太守賈堅率郡兵邀評戰于高城,擒堅於陣,斬首三千餘級。
是歲丁零翟鼠及冉閔將劉準等率其所部降于儁,封鼠歸義王,拜準左司馬。
時鮮卑段勤初附於儁,其後復叛。儁遣慕容恪及相國封弈討冉閔于安喜,慕容垂討段勤于繹慕,儁如中山,爲二軍聲勢。閔懼,奔于常山,恪追及於泒水。閔威名素振,眾咸憚之。恪謂諸將曰:「閔師老卒疲,實爲難用;加其勇而無謀,一夫之敵耳。雖有甲兵,不足擊也。吾今分軍爲三部,掎角以待之。閔性輕銳,又知吾軍勢非其敵,必出萬死衝吾中軍。吾今貫甲厚陣以俟其至,諸君但厲卒,從旁須其戰合,夾而擊之,蔑不克也。」及戰,敗之,斬首七千餘級,擒閔,送之,斬於龍城。恪屯軍滹沱。閔將蘇亥遣其將金光率騎數千襲恪,恪逆擊,斬之,亥大懼,奔于并州。恪進據常山,段勤懼而請降,遂進攻鄴。閔將蔣幹閉城距守。儁又遣慕容評等率騎一萬會攻鄴。是時䴏巢于儁正陽殿之西椒,生三雛,項上有豎毛;凡城獻異鳥,五色成章。儁謂群僚曰:「是何祥也?」咸稱:「䴏者,燕鳥也。首有毛冠者,言大燕龍興,冠通天章甫之象也。巢正陽西椒者,言至尊臨軒朝萬國之徵也。三子者,數應三統之驗也。神鳥五色,言聖朝將繼五行之籙以御四海者也。」儁覽之大悅。既而蔣幹率銳卒五千出城挑戰,慕容評等擊敗之,斬首四千餘級,幹單騎還鄴。於是群臣勸儁稱尊號,儁答曰:「吾本幽漠射獵之鄉,被髮左衽之俗,曆數之籙寧有分邪!卿等苟相褒舉,以覬非望,實匪寡德所宜聞也。」慕容恪、封弈討王午于魯口,降之。尋而慕容評攻克鄴城,送冉閔妻子僚屬及其文物于中山。
先是,蔣幹以傳國璽送于建鄴,儁欲神其事業,言曆運在己,乃詐云閔妻得之以獻,賜號曰「奉璽君」,因以永和八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建元曰元璽,署置百官。以封弈爲太尉,慕容恪爲侍中,陽騖爲尚書令,皇甫真爲尚書左僕射,張希爲尚書右僕射,宋活爲中書監,韓恒爲中書令,其餘封授各有差。追尊廆爲高祖武宣皇帝,皝爲太祖文明皇帝。時朝廷遣使詣儁,儁謂使者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爲中國所推,已爲帝矣。」初,石季龍使人探策于華山,得玉版,文曰:「歲在申酉,不絕如綫。歲在壬子,真人乃見。」及此,燕人咸以爲儁之應也。改司州爲中州,置司隸校尉官。群下言:「大燕受命,上承光紀黑精之君,運曆傳屬,代金行之后,宜行夏之時,服周之冕,旗幟尚黑,牲牡尚玄。」儁從之。其從行文武、諸藩使人及登號之日者,悉增位三級。泒河之師,守鄴之軍,下及戰士,賜各有差。臨陣戰亡者,將士加贈二等,士卒復其子孫。殿中舊人皆隨才擢敘。立其妻可足渾氏爲皇后,世子曄爲皇太子。
晉寧朔將軍榮胡以彭城、魯郡叛降于儁。
常山人李犢聚眾數千,反于普壁壘,儁遣慕容恪率眾討降之。
初,冉閔既敗,王午自號安國王。午既死,呂護復襲其號,保于魯口。恪進討走之,遣前軍悅綰追及于野王,悉降其眾。
姚襄以梁國降于儁。以慕容評爲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兗、豫十州河南諸軍事,權鎮于洛水;慕容彊爲前鋒都督、都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儁自和龍至薊城,幽冀之人以爲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其下請討之,儁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然不虞之備亦不可不爲。」於是令內外戒嚴。
苻生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以郡歸儁。晉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瓫各以郡叛歸于儁。初,儁車騎大將軍、范陽公劉寧屯據蕕城,降于苻氏,至此,率戶二千詣薊歸罪,拜後將軍。高句麗王釗遣使謝恩,貢其方物。儁以釗爲營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儁給事黃門侍郎申胤上言曰:
夫名尊禮重,先王之制。冠冕之式,代或不同。漢以蕭曹之功,有殊群辟,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世無其功,則禮宜闕也。至於東宮,體此爲儀,魏晉因循,制不納舄。今皇儲過謙,準同百僚,禮卑逼下,有違朝式。太子有統天之重,而與諸王齊冠遠游,非所以辨章貴賤也。
祭饗朝慶,宜正服羇衣九文,冠冕九旒。
又仲冬長至,太陰數終,黃鍾產氣,綿微於下,此月閉關息旅,后不省方。禮記曰:「是月也,事欲靜,君子齋戒去聲色。」唯周官有天子之南郊從八能之說。或以有事至靈,非朝饗之節,故有樂作之理。王者慎微,禮從其重。前來二至闕鼓,不宜有設,今之鏗鏘,蓋以常儀。二至之禮,事殊餘節,猥動金聲,驚越神氣,施之宣養,實爲未盡。
又朝服雖是古禮,絳褠始於秦漢,迄于今代,遂相仍準。朔望正旦,乃具羇舄。禮,諸侯旅見天子,不得終事者三,雨沾服失容,其在一焉。今或朝日天雨,未有定儀。禮貴適時,不在過恭。近以地溼不得納舄,而以袞襈改履。案言稱朝服,所以服之而朝,一體之間,上下二制,或廢或存,實乖禮意。大燕受命,侔蹤虞夏,諸所施行,宜損益定之,以爲皇代永制。
儁曰:「其劍舄不趨,事下太常參議。太子服羇冕,冠九旒,超級逼上,未可行也。冠服何容一施一廢,皆可詳定。」
初,段蘭之子龕因冉閔之亂,擁眾東屯廣固,自號齊王,稱藩于建鄴,遣書抗中表之儀,非儁正位。儁遣慕容恪、慕容塵討之。恪既濟河。龕弟羆驍勇有智計,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其眾旅既盛,恐不可抗也。若頓兵城下,雖復請降,懼終不聽。王但固守,羆請率精銳距之。若其戰捷,王可馳來追擊,使虜匹馬無反。如其敗也,遽出請降,不失千戶侯也。」龕弗從。羆固請行,龕怒斬之,率眾三萬來距恪。恪遇龕於濟水之南,與戰,大敗之,遂斬其弟欽,盡俘其眾。恪進圍廣固,諸將勸恪宜急攻之,恪曰:「軍勢有宜緩以克敵,有宜急而取之。若彼我勢均,且有強援,慮腹背之患者,須急攻之,以速大利。如其我強彼弱,外無寇援,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此之謂也。龕恩結賊黨,眾未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其用之無術,以致敗耳。今憑固天險,上下同心,攻守勢倍,軍之常法。若其促攻,不過數旬,克之必矣,但恐傷吾士眾。自有事已來,卒不獲寧,吾每思之,不覺忘寢,亦何宜輕殘人命乎!當持久以取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乃築室反耕,嚴固圍壘。龕所署徐州刺史王騰、索頭單于薛雲降于恪。段龕之被圍也,遣使詣建鄴請救。穆帝遣北中郎將荀羨赴之,憚虜強遷延不敢進。攻破陽都,斬王騰以歸。恪遂克廣固,以龕爲伏順將軍,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戶于薊,留慕容塵鎮廣固,恪振旅而歸。
儁太子曄死,僞諡獻懷。升平元年,復立次子暐爲皇太子,赦其境內,改元曰光壽。
遣其撫軍慕容垂、中軍慕容虔與護軍平熙等率步騎八萬討丁零敕勒于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級,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餘萬。
初,廆有駿馬曰赭白,有奇相逸力。石季龍之伐棘城也,皝將出避難,欲乘之,馬悲鳴踶齧,人莫能近。皝曰:「此馬見異先朝,孤常仗之濟難,今不欲者,蓋先君之意乎!」乃止。季龍尋退,皝益奇之。至是,四十九歲矣,而駿逸不虧,儁比之於鮑氏驄,命鑄銅以圖其象,親爲銘贊,鐫勒其旁,置之薊城東掖門。是歲,象成而馬死。
匈奴單于賀賴頭率部落三萬五千降于儁,拜寧西將軍、雲中郡公,處之于代郡平舒城。
晉太山太守諸葛攸伐其東郡。儁遣慕容恪距戰,王師敗績。北中郎將謝萬先據梁宋,北中郎將謝萬先據梁宋校文:謝萬時爲西中郎將,北中郎將則郗曇也。傳脫郗名而以其官加之萬,疏矣。又考帝紀,萬喪師事在升平三年七月,荀羨山茌之敗則在二年十二月,今先列萬事而羨敗遠次於下文,序事先後倒置。懼而遁歸。恪進兵入寇河南,汝、潁、譙、沛皆陷,置守宰而還。
儁自薊城遷于鄴,赦其境內,繕修宮殿,復銅雀臺。
廷尉監常煒上言:「大燕雖革命創制,至於朝廷銓謨,亦多因循魏晉,唯祖父不殮葬者,獨不聽官身清朝,斯誠王教之首,不刊之式。然禮貴適時,世或損益,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而秦人安之。自頃中州喪亂,連兵積年,或遇傾城之敗,覆軍之禍,坑師沈卒,往往而然,孤孫煢子,十室而九。兼三方岳峙,父子異邦,存亡吉凶,杳成天外。或便假一時,或依嬴博之制,孝子糜身無補,順孫心喪靡及,雖招魂虛葬以敘罔極之情,又禮無招葬之文,令不此載。若斯之流,抱琳琅而無申,懷英才而不齒,誠可痛也。恐非明揚側陋,務盡時珍之道。吳起、二陳之疇,終將無所展其才幹。漢祖何由免於平城之圍?郅支之首何以懸於漢關?謹案戊辰詔書,蕩清瑕穢,與天下更始,以明惟新之慶。五六年間,尋相違伐,於則天之體,臣竊未安。」儁曰:「煒宿德碩儒,練明刑法,覽其所陳,良足採也。今六合未寧,喪亂未已,又正當搜奇拔異之秋,未可才行兼舉,且除此條,聽大同更議。」
使昌黎、遼東二郡營起廆廟,范陽、燕郡構皝廟,以其護軍平熙領將作大匠,監造二廟焉。
苻堅平州刺史劉特率戶五千降于儁。
河間李黑聚眾千餘,攻略州郡,殺棗彊令衛顏,儁長樂太守傅顏討斬之。
常山大樹自拔,根下得璧七十、珪七十三,光色精奇,有異常玉。儁以爲嶽神之命,遣其尚書郎段勤以太牢祀之。
初,冉閔之僭號也,石季龍將李歷、張平、高昌等並率其所部稱藩於儁,遣子入侍。既而投款建鄴,結援苻堅,並受爵位,羈縻自固,雖貢使不絕,而誠節未盡。呂護之走野王也,遣弟奉表謝罪於儁,拜寧南將軍、河內太守。又上黨馮鴦自稱太守,附于張平,平屢言之,儁以平故,赦其罪,以爲京兆太守。護、鴦亦陰通京師。張平跨有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壘壁三百餘,胡晉十餘萬戶,遂拜置征、鎮,爲鼎跱之勢。儁遣其司徒慕容評討平,領軍慕輿根討鴦,司空陽騖討昌,撫軍慕容臧攻歷。并州壘壁降者百餘所,以尚書右僕射悅綰爲安西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并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諸葛驤、鎮北蘇象、寧東喬庶、鎮南石賢等率壘壁百三十八降于儁,儁大悅,皆復其官爵。既而平率眾三千奔于平陽,鴦奔于野王,歷走滎陽,昌奔邵陵,悉降其眾。
儁于是復圖入寇,兼欲經略關西,乃令州郡校閱見丁,精覆隱漏,率戶留一丁,餘悉發之,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明年大集,將進臨洛陽,爲三方節度。武邑劉貴上書極諫,陳百姓凋弊,召兵非法,恐人不堪命,有土崩之禍,并陳時政不便于時者十有三事。儁覽而悅之,付公卿博議,事多納用,乃改爲三五占兵,寬戎備一周,悉令明年季冬赴集鄴都。
是歲,晉將荀羨攻山茌,拔之,斬儁太山太守賈堅。斬儁太山太守賈堅通鑑一00云堅被擒,憤惋而卒,疑「斬」當作「擒」。儁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之,羨師敗績,復陷山茌。
儁立小學于顯賢里以教冑子。封其子泓爲濟北王,沖爲中山王。讌群臣於蒲池,酒酣,賦詩,因談經史,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顧謂群臣曰:「昔魏武追痛倉舒,孫權悼登無已,孤常謂二主緣愛稱奇,無大雅之體。自曄亡以來,孤鬚髮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曄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無貽怪將來乎?」其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之在東宮,臣爲中庶子,既忝近侍,聖質志業,臣實不敢不知。臣聞道備無愆,其唯聖人乎。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見闕也。」儁曰:「卿言亦以過矣,然試言之。」績曰:「至孝自天,性與道合,此其一也。聰敏慧悟,機思若流,此其二也。沈毅好斷,理詣無幽,此其三也。疾諛亮物,雅悅直言,此其四也。好學愛賢,不恥下問,此其五也。英姿邁古,藝業超時,此其六也。虛襟恭讓,尊師重道,此其七也。輕財好施,勤恤民隱,此其八也。」儁泣曰:「卿雖褒譽,然此兒若在,吾死無憂也。吾既不能追蹤唐虞,官天下以禪有德,近模三王,以世傳授。景茂幼沖,器藝未舉,卿以爲何如?」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聖敬日躋,而八德闃然,二闕未補,雅好遊田,娛心絲竹,所以爲損耳。」儁顧謂暐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汝宜戢之。」因問高年疾苦、孤寡不能自存者,賜穀帛有差。
儁夜夢石季龍齧其臂,寤而惡之,命發其墓,剖棺出尸,蹋而罵之曰:「死胡安敢夢生天子!」遣其御史中尉陽約數其殘酷之罪,鞭之,棄于漳水。
諸葛攸又率水陸三萬討儁,入自石門,屯于河渚。攸部將匡超進據嵪㠂,蕭館屯于新柵,又遣督護徐冏率水軍三千泛舟上下,爲東西聲勢。儁遣慕容評、傅顏等統步騎五萬,戰于東阿,王師敗績。
塞北七國賀蘭、涉勒等皆降。
俄而儁寢疾,謂慕容恪曰:「吾所疾惙然,當恐不濟。修短命也,復何所恨!但二寇未除,景茂沖幼,慮其未堪多難。吾欲遠追宋宣,以社稷屬汝。」恪曰:「太子雖幼,天縱聰聖,必能勝殘刑措,不可以亂正統也。」儁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也!」恪曰:「陛下若以臣堪荷天下之任者,寧不能輔少主乎!」儁曰:「若汝行周公之事,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堪任大事,汝善遇之。」
是時兵集鄴城,盜賊互起,每夜攻劫,晨昏斷行。於是寬常賦,設奇禁,賊盜有相告者賜奉車都尉,捕誅賊首木穀和等百餘人,乃止。
升平四年,儁死,時年四十二,在位十一年。在位十一年校文:儁立於永和四年,至升平四年凡十三年,此云「十一年」,「一」當爲「三」之訛。按:此自永和五年改元起算,亦當是「十二年」,「一」字必訛。僞諡景昭皇帝,廟號烈祖,墓號龍陵。
儁雅好文籍,自初即位至末年,講論不倦,覽政之暇,唯與侍臣錯綜義理,凡所著述四十餘篇。性嚴重,慎威儀,未曾以慢服臨朝,雖閑居宴處亦無懈怠之色云。
韓恒字景山,灌津人也。父默,以學行顯名。恒少能屬文,師事同郡張載,載奇之,曰:「王佐才也。」身長八尺一寸,博覽經籍,無所不通。
永嘉之亂,避地遼東。廆既逐崔毖,復徙昌黎,召見,嘉之,拜參軍事。咸和中,宋該等建議以廆立功一隅,勤誠王室,位卑任重,不足以鎮華夷,宜表請大將軍、燕王之號。廆納之,命群僚博議,咸以爲宜如該議。恒駁曰:「自群胡乘間,人嬰荼毒,諸夏蕭條,無復綱紀。明公忠武篤誠,憂勤社稷,抗節孤危之中,建功萬里之外,終古勤王之義,未之有也。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故桓文有寧復一匡之功,亦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候機會,除群凶,靖四海,功成之後,九錫自至。且要君以求寵爵者,非爲臣之義也。」廆不平之,出爲新昌令。
皝爲鎮軍,復參軍事。遷營丘太守,政化大行。儁爲大將軍,徵拜諮議參軍,加揚烈將軍。
儁僭位,將定五行次,眾論紛紜。恒時疾在龍城,儁召恒以決之。恒未至而群臣議以燕宜承晉爲水德。既而恒至,言於儁曰:「趙有中原,非唯人事,天所命也。天實與之,而人奪之,臣竊謂不可。且大燕王跡始自於震,於易,震爲青龍。受命之初,有龍見於都邑城,龍爲木德,幽契之符也。」儁初雖難改,後終從恒議。儁祕書監清河聶熊聞恒言,乃歎曰:「不有君子,國何以興,其韓令君之謂乎!」後與李產俱傅東宮,從太子曄入朝,儁顧謂左右曰:「此二傅一代偉人,未易繼也。」其見重如此。
李產字子喬,范陽人也。少剛厲,有志格。永嘉之亂,同郡祖逖擁眾部於南土,力能自固,產遂往依之。逖素好從橫,弟約有大志,產微知其旨,乃率子弟十數人間行還鄉里,仕於石氏,爲本郡太守。
及慕容儁南征,前鋒達郡界,鄉人皆勸產降,產曰:「夫受人之祿,當同其安危,今若舍此節以圖存,義士將謂我何!」眾潰,始詣軍請降。儁嘲之曰:「卿受石氏寵任,衣錦本鄉,何故不能立功於時,而反委質乎!烈士處身於世,固當如是邪?」產泣曰:「誠知天命有歸,非微臣所抗。然犬馬爲主,豈忘自效,但以孤窮勢蹙,致力無術,僶俛歸死,實非誠款。」儁嘉其慷慨,顧謂左右曰:「此真長者也。」乃擢用之,歷位尚書。性剛正,好直言,每至進見,未曾不論朝政之得失,同輩咸憚焉,儁亦敬其儒雅。前後固辭年老,不堪理劇。轉拜太子太保。謂子績曰:「以吾之才而致於此,始者之願亦已過矣,不可復以西夕之年取笑於來今也。」固辭而歸,死於家。子績。子績斠注:李秀碑作「產子續」,此「績」字爲「續」之訛。按:冊府二二五又訛作「緒」。李績已見上文,下有附傳,不具出校。
績字伯陽,少以風節知名,清辯有辭理。弱冠爲郡功曹。時石季龍親征段遼,師次范陽,百姓饑儉,軍供有闕。季龍大怒,太守惶怖避匿。績進曰:「郡帶北裔,與寇接壤,疆埸之間,人懷危慮。聞輿駕親戎,將除殘賊,雖嬰兒白首,咸思效命,非唯爲國,亦自求寧,雖身膏草野,猶甘爲之,敢有私吝而闕軍實!但比年災儉,家有菜色,困弊力屈,無所取濟,逋廢之罪,情在可矜。」季龍見績年少有壯節,嘉而恕之,於是太守獲免。
刺史王午辟爲主簿。儁之南征也,隨午奔魯口。鄧恒謂午曰:「績鄉里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終不爲用,方爲人患。」午曰:「績於喪亂之中捐家立義,情節之重,有侔古烈,若懷嫌害之,必駭眾望。」恒乃止。午恐績終爲恒所害,乃資遣之。及到,儁責其背親後至,績答曰:「臣聞豫讓報智伯仇,稱于前史。既官身所在,何事非君!陛下方弘唐虞之化,臣實未謂歸順之晚也。」儁曰:「此亦事主之一節耳。」累遷太子中庶子。
及暐立,慕容恪欲以績爲尚書右僕射,暐憾績往言,不許。恪屢請,乃謂恪曰:「萬機之事委之叔父,伯陽一人,暐請獨裁。」績遂憂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