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八・列傳第四十六

《魏書》——魏收

楊播

楊播,字延慶,自云恒農華陰人也。高祖結,仕慕容氏,卒於中山相。曾祖珍,太祖時歸國,卒於上谷太守。祖真,河內、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興末爲廣平太守,有稱績。高祖南巡,吏人頌之,加寧遠將軍,賜帛三百匹。徵爲選部給事中,有公平之譽。除安南將軍、洛州刺史,未之任而卒。贈以本官,加弘農公,諡曰簡。

播本字元休,太和中,高祖賜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整,奉養盡禮。擢爲中散,累遷給事,領中起部曹。以外親,優賜亟加,前後萬計。進北部給事中。詔播巡行北邊,高祖親送及戶,戒以軍略。未幾,除龍驤將軍、員外常侍,轉衛尉少卿,常侍如故。與陽平王頤等出漠北擊蠕蠕,大獲而還。高祖嘉其勳,賜奴婢十口。遷武衛將軍,復擊蠕蠕,至居然山而還。

除左將軍,尋假前將軍。隨車駕南討,至鍾離。師回,詔播領步卒三千、騎五百爲眾軍殿。時春水初長,賊眾大至,舟艦塞川。播以諸軍渡淮未訖,嚴陳南岸,身自居後。諸軍渡盡,賊眾遂集,於是圍播。乃爲圓陳以禦之,身自搏擊,斬殺甚多。相拒再宿,軍人食盡,賊圍更急。高祖在北而望之,既無舟船,不得救援。水勢稍減,播領精騎三百歷其舟船,大呼曰:「今我欲渡,能戰者來。」賊莫敢動,遂擁眾而濟。高祖甚壯之,賜爵華陰子,尋除右衛將軍。

後從駕討崔慧景、蕭衍於鄧城,破之,進號平東將軍。時車駕耀威沔水,上巳設宴,高祖與中軍、彭城王勰賭射,左衛元遙在勰朋內,而播居帝曹。遙射侯正中,籌限已滿。高祖曰:「左衛籌足,右衛不得不解。」播對曰:「仰恃聖恩,庶幾必爭。」於是彎弓而發,其箭正中。高祖笑曰:「養由基之妙,何復過是。」遂舉卮酒以賜播曰:「古人酒以養病,朕今賞卿之能,可謂今古之殊也。」從到懸瓠,除太府卿,進爵爲伯。

景明初,兼侍中,使恒州,贍恤寒乏。轉左衛將軍。出除安北將軍、并州刺史,固辭,乃授安西將軍、華州刺史。至州借民田,爲御史王基所劾,削除官爵。延昌二年,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訴積年,至熙平中乃贈鎮西將軍、雍州刺史,并復其爵,諡曰壯。

侃,字士業。頗愛琴書,尤好計畫。時播一門,貴滿朝廷,兒姪早通,而侃獨不交遊,公卿罕有識者。親朋勸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歲,但恨無才具耳。」

年三十一,襲爵華陰伯。釋褐太尉、汝南王悅騎兵參軍。揚州刺史長孫稚請爲錄事參軍。蕭衍豫州刺史裴邃治合肥城,規相掩襲,密購壽春郭人李瓜花、袁建等令爲內應。邃已纂勒兵士,有期日矣,而慮壽春疑覺,遂謬移云:「魏始於馬頭置戍,如聞復欲修白捺舊城。若爾,便稍相侵逼,此亦須營歐陽,設交境之備。今板卒已集,唯聽信還。」佐僚咸欲以實答之,云無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勝。邃好小黠,今集兵遣移,虛搆是言,得無有別圖也?」稚深悟之,乃云:「錄事可造移報。」侃移曰:「彼之纂兵,想別有意,何爲妄構白捺也!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謂秦無人也。」邃得移,謂已知覺,便爾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會,便相告發,伏辜者十數家。邃後竟襲壽春,入羅城而退。遂列營於黎漿、梁城,日夕鈔掠。稚乃奏侃爲統軍。

侃叔椿爲雍州刺史,又請爲其府錄事參軍,帶長安令,府州之務多所委決。及蕭寶夤等軍敗,北地功曹毛洪賓據郡引寇,抄掠渭北。侃啟椿自出討之。遂購募戰士,信宿之間得三千餘人,銜枚夜進,至馮翊郡西。賊見大軍卒至,眾情離解,洪賓遂通書送質,乞求自效。於是擒送宿勤明達兄子賊署南平王烏過仁。

後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尚書僕射長孫稚討之,除侃鎮遠將軍、諫議大夫,爲稚行臺左丞。尋轉通直散騎常侍。軍次弘農,侃白稚曰:「昔魏武與韓遂、馬超挾關爲壘,勝負之理,久而無決。豈才雄相類,算略抗行,當以河山險阻,難用智力。今賊守潼關,全據形勝,縱曹操更出,亦無所騁奇。必須北取蒲阪,飛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鬥心,華州之圍可不戰而解,潼關之賊必望風潰散。諸處既平,長安自克。愚計可錄,請爲明公前驅。」稚曰:「薛脩義已圍河東,薛鳳賢又保安邑,都督宗正珍孫停師虞阪,久不能進,雖有此計,猶用爲疑。」侃曰:「珍孫本行陳一夫,因緣進達,可爲人使,未可使人。一旦受元帥之任,處分三軍,精神亂矣,寧堪圍賊。河東治在蒲阪,西帶河湄,所部之民,多在東境。脩義驅率壯勇,西圍郡邑,父老妻弱,尚保舊村,若率眾一臨,方寸各亂,人人思歸,則郡圍自解。不戰而勝,昭然在目。」稚從之,令其子彥等領騎與侃於弘農北渡。所領悉是騎士,習於野戰,未可攻城,便據石錐壁。侃乃班告曰:「今且停軍於此,以待步卒,兼觀民情向背,然後可行。若送降名者,各自還村,候臺軍舉烽火,各亦應之,以明降款。其無應烽者,即是不降之村,理須殄戮,賞賚軍士。」民遂轉相告報,未實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內。圍城之寇,不測所以,各自散歸,脩義亦即逃遁。長安平,侃頗有力。

建義初,除冠軍將軍、東雍州刺史。其年州罷,除中散大夫,爲都督,鎮潼關。還朝,除右將軍、岐州刺史。屬元顥內逼,詔以本官假撫軍將軍爲都督,率眾鎮大梁,未發,詔行北中郎將。孝莊徙御河北,執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爲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隨朕行,所累處大。卿可還洛,寄之後圖。」侃曰:「此誠陛下曲恩,寧可以臣微族,頓廢君臣之義。」固求陪從。至建州,敘行從功臣,自城陽王徽已下凡十人,並增三階。以侃河梁之誠,特加四階。侃固辭,乞同諸人,久乃見許。於是除鎮軍將軍、度支尚書、兼給事黃門侍郎,敷西縣開國公,食邑一千戶。

及車駕南還,顥令蕭衍將陳慶之守北中城,自據南岸。有夏州義士爲顥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橋立效,尒朱榮率軍赴之。及橋破,應接不果,皆爲顥所屠滅。榮因悵然,將爲還計,欲更圖後舉。侃曰:「未審明大王發并州之日,已知有夏州義士指來相應,爲欲廣申經略,寧復帝基乎?夫兵散而更合,瘡愈而更戰,持此收功,自古不少,豈可以一圖不全,而眾慮頓廢。今事不果,乃是兩賊相殺,則大王之利矣。若今即還,民情失望,去就之心,何由可保?未若召發民材,諸本「材」作「村」,北史卷四一楊播附楊侃傳、冊府卷四二一.五0一六頁、通鑑卷一五三.四七六五頁都作「材」。按這裏是說徵集材木以縛筏渡河,「村」字訛,今據改。惟多縛筏,間以舟楫,沿河廣布,令數百里中,皆爲渡勢。首尾既遠,顥復知防何處,一旦得渡,必立大功。」榮大笑曰:「黃門即奏行此計。」於是尒朱兆與侃等遂與馬渚諸楊南渡,諸本「與」作「於」,無「諸」字。北史卷四一也作「於」,有「諸」字,冊府同上卷頁作「與」,無「諸」字。按卷七四尒朱榮傳敘此事云:「屬馬渚諸楊云有小船數艘,求爲鄉導,榮乃令尒朱兆等率精騎夜濟。」周書卷三四楊𢷋傳云:「𢷋率其宗人,收船馬渚。」馬渚是黃河渡口,楊𢷋族人居於馬渚,故稱他們爲「馬渚諸楊」。「諸」字不宜省,「於」是「與」字之訛,今據北史、冊府改補。破顥子領軍將軍冠受,擒之。顥便南走。車駕入都,侃解尚書,正黃門,加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以濟河之功,進爵濟北郡開國公,增邑五百戶,復除其長子師沖爲祕書郎。

時所用錢,人多私鑄,稍就薄小,乃至風飄水浮,米斗幾直一千。侃奏曰:「昔馬援至隴西,嘗上書求復五銖錢,事下三府,不許。及援徵入爲虎賁中郎,親對光武申釋其趣,事始施行。臣頃在雍州,亦表陳其事,聽人與官並鑄五銖錢,使人樂爲,而俗弊得改。旨下尚書,八座不許。以今況昔,即理不殊。求取臣前表,經御披析。」侃乃隨事剖辨,孝莊從之,乃鑄五銖錢,如侃所奏。

万俟醜奴陷東秦,遂圍岐州,扇誘巴蜀。大都督尒朱天光率眾西伐,詔侃以本官使持節、兼尚書僕射,爲關右慰勞大使。還朝,除侍中,加衛將軍、右光祿大夫。

莊帝將圖尒朱榮也,侃與其內弟李晞、城陽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預密謀。尒朱兆之入洛也,侃時休沐,遂得潛竄,歸於華陰。普泰初,天光在關西,遣侃子婦父韋義遠招慰之,立盟許恕其罪。侃從兄昱恐爲家禍,令侃出應,假其食言,不過一人身歿,冀全百口。侃往赴之,秋七月,爲天光所害。太昌初,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純陀襲。

播弟椿,字延壽,本字仲考,太和中與播俱蒙高祖賜改。性寬謹,初拜中散,典御廄曹,以端慎小心,專司醫藥,遷內給事,與兄播並侍禁闈。又領蘭臺行職,改授中部曹,北史卷四一楊播附楊椿傳「中部」下有「法」字。按此官不見卷一一三官氏志。魏有內、中、外三都大官,管刑獄事。元宏曾說「三都折獄,特宜慎重」。(卷二一咸陽王禧傳)其官中都大官者如任城王雲、京兆王子推、廣川王略,本傳都提到他們在任上治刑獄的事。疑這裏「部」字乃「都」之訛,「中都曹」屬中都大官,所以管獄訟。北史因下有「析訟公正」語,故加「法」字。析訟公正,高祖嘉之。及文明太后崩,高祖五日不食。椿進諫曰:「陛下至性,孝過有虞,居哀五朝,水漿不御,群下惶灼,莫知所言。陛下荷祖宗之業,臨萬國之重,豈可同匹夫之節,以取僵仆。且聖人之禮,毀不滅性,縱陛下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高祖感其言,乃一進粥。轉授宮輿曹少卿,加給事中。

出爲安遠將軍、豫州刺史。高祖自洛向豫,幸其州館信宿,賜馬十匹、縑千匹。遷冠軍將軍、濟州刺史。高祖自鍾離趣鄴,至碻磝,諸本「碻磝」作「磝碻」。按碻磝是當時重鎮,濟州的治所(見卷一0六中地形志中),屢見紀傳,諸本誤倒,今乙正。幸其州館,又賜馬二匹、縑千五百匹。坐爲平原太守崔敞所訟,廷尉論輒收市利,費用官炭,免官。後降爲寧朔將軍、梁州刺史。

初,武興王楊集始爲楊靈珍所破,降於蕭鸞。至是,率賊萬餘自漢中而北,規復舊土。椿領步騎五千出頓下辨,貽書集始,開以利害。集始執書對使者曰:「楊使君此書,除我心腹之疾。」遂領其部曲千餘人來降。尋以母老,解還。後武都氐楊會反,假椿節、冠軍將軍、都督西征諸軍事、行梁州刺史,與軍司羊祉討破之。於後梁州運糧,爲群氐劫奪,詔椿兼征虜將軍,持節招慰。尋以氐叛,拜光祿大夫,假平西將軍,督征討諸軍事以討之。還,兼太僕卿。

秦州羌呂苟兒、涇州屠各陳瞻等聚眾反,詔椿爲別將,隸安西將軍元麗討之。賊入隴,守蹊自固。或謀伏兵山徑,斷其出入,待糧盡而攻之;或云斬除山木,縱火焚之,然後進討。椿曰:「並非計也。此本規盜,非有經略,自王師一至,無戰不摧,所以深竄者,正避死耳。今宜勒三軍,勿更侵掠,賊必謂我見險不前,心輕我軍,然後掩其不備,可一舉而平矣。」乃緩師不進,賊果出掠,乃以軍中驢馬餌之,不加討逐。如是多日,陰簡精卒,銜枚夜襲,斬瞻傳首。入正太僕卿,加安東將軍。

初,顯祖世有蠕蠕萬餘戶降附,居於高平、薄骨律二鎮,太和之末,叛走略盡,唯有一千餘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鎮將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叛走。詔許之,慮不從命,乃使椿持節往徙焉。椿以爲徙之無益,上書曰:「臣以古人有言:裔不謀夏,夷不亂華。荒忽之人,羈縻而已。是以先朝居之於荒服之間者,正欲悅近來遠,招附殊俗,亦以別華戎、異內外也。今新附者眾,若舊者見徙,新者必不安。不安必思土,思土則走叛。狐死首丘,其害方甚。又此族類,衣毛食肉,樂冬便寒。南土濕熱,往必將盡。進失歸伏之心,退非藩衛之益。徙在中夏,而生後患,愚心所見,謂爲不可。」時八座議不從,遂徙於濟州緣河居之。冀州元愉之難,果悉浮河赴賊,所在鈔掠,如椿所策。

永平初,徐州城人成景雋以宿預叛,詔椿率眾四萬討之,不克而返。久之,除都督朔州撫冥武川懷朔三鎮三道諸軍事、平北將軍、朔州刺史。在州,爲廷尉奏椿前爲太僕卿日,招引細人,盜種牧田三百四十頃,依律處刑五歲。尚書邢巒,據正始別格奏椿罪應除名爲庶人,注籍盜門,同籍合門不仕。世宗以新律既班,不宜雜用舊制,詔依寺斷,聽以贖論。尋加撫軍將軍,入除都官尚書,監修白溝堤堰。復以本將軍除定州刺史。

自太祖平中山,多置軍府,以相威攝。凡有八軍,軍各配兵五千,食祿主帥軍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軍之兵,漸割南戍,一軍兵纔千餘,然主帥如故,費祿不少。椿表罷四軍,減其帥百八十四人。州有宗子稻田,屯兵八百戶,年常發夫三千,草三百車,修補畦堰。椿以屯兵惟輸此田課,更無徭役,及至閑月,即應修治,不容復勞百姓,椿亦表罷。朝廷從之。椿在州,因治黑山道餘功,伐木私造佛寺,役使兵力,爲御史所劾,除名爲庶人。

正光五年,除輔國將軍、南秦州刺史。時南秦州反叛,路又阻塞,仍停長安。轉授岐州,復除撫軍將軍、衛尉卿。轉左衛將軍,又兼尚書右僕射,馳驛詣并肆,齎絹三萬匹,募召恒朔流民,揀充軍士。不行。尋加衛將軍,出除都督雍南豳二州諸軍事、本將軍、雍州刺史,又進號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蕭寶夤、元恒芝諸軍爲賊所敗,恒芝從渭北東渡,椿使追之,不止。寶夤後至,留於逍遙園內,收集將士,猶得萬餘,由是三輔人心,頗得安帖。于時,涇岐及豳悉已陷賊,扶風以西,非復國有。椿乃鳩募內外,得七千餘人,遣兄子錄事參軍侃率以防禦。詔椿以本官加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爲行臺,節度關西諸將,其統內五品已下、郡縣須有補用者,任即擬授。椿遇暴疾,頻啟乞解。詔許之,以蕭寶夤代椿爲刺史、行臺。

椿還鄉里,遇子昱將還京師,因謂曰:「當今雍州刺史亦不賢於蕭寶夤,冊府卷四0四.四八一0頁「不」作「無」。按文義當作「無」。但其上佐,朝廷應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且寶夤不藉刺史爲榮,吾觀其得州,喜悅不少,至於賞罰云爲,不依常憲,恐有異心。關中可惜。汝今赴京,稱吾此意,以啟二聖,并白宰輔,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安關中,正須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憂。」昱還,面啟肅宗及靈太后,並不信納。及寶夤邀害御史中尉酈道元,猶上表自理,稱爲椿父子所謗。詔復除椿都督雍岐南豳三州諸軍事、本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討蜀大都督。椿辭以老病,不行。

建義元年,遷司徒公。尒朱榮東討葛榮,詔椿統眾爲後軍,榮擒葛榮,乃止。永安初,進位太保、侍中,給後部鼓吹。元顥入洛,椿子征東將軍昱出鎮滎陽,爲顥所擒。又椿弟順爲冀州刺史,順子仲宣正平太守,兄子侃、弟子遁並從駕河北,爲顥嫌疑。以椿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時人助其憂怖,或有勸椿攜家避禍。椿曰:「吾內外百口,何處逃竄?正當坐任運耳。」

莊帝還宮,椿每辭遜,不許。上書頻乞歸老,詔曰:「椿國之老成,方所尊尚,遽以高年,願言致仕,顧懷舊德,是以未從。但告謁頻煩,辭理彌固,以茲難奪,又所重違,今便允其雅志。可服侍中朝服,賜服一具、衣一襲、八尺床帳、几杖,不朝,乘安車,駕駟馬,給扶,傳詔二人,仰所在郡縣,時以禮存問安否。方乖詢訪,良用憮然。」椿奉詔於華林園,帝下御座執椿手流淚曰:「公,先帝舊臣,實爲元老,今四方未寧,理須諮訪。但高尚其志,決意不留,既難相違,深用悽愴。」椿亦歔欷,欲拜,莊帝親執不聽。於是賜以絹布,給羽林衛送,群公百僚餞於城西張方橋,行路觀者,莫不稱歎。

椿臨行,誡子孫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爲上客,給田宅,賜奴婢、馬牛羊,遂成富室。自爾至今二十年,二千石、方伯不絕,祿恤甚多。至於親姻知故,吉凶之際,必厚加贈襚;來往賓僚,必以酒肉飲食。是故親姻朋友無憾焉。國家初,丈夫好服綵色。吾雖不記上谷翁時事,然記清河翁時服飾,恒見翁著布衣韋帶,常約敕諸父曰:「汝等後世,脫若富貴於今日者,慎勿積金一斤、綵帛百匹已上,用爲富也。」又不聽治生求利,又不聽與勢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以漸華好,吾是以知恭儉之德,漸不如上世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盤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還,亦有過中不食,忍飢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別食也。又願畢吾兄弟世,不異居、異財,汝等眼見,非爲虛假。如聞汝等兄弟,時有別齋獨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爲貧賤,然居住舍宅不作壯麗華飾者,正慮汝等後世不賢,不能保守之,方爲勢家作奪。

北都時,朝法嚴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並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吾與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時口敕,責諸內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瞋嫌。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間傳言構間者。吾兄弟自相誡曰:「今忝二聖近臣,母子間甚難,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縱被瞋責,慎勿輕言。」十餘年中,不嘗言一人罪過,當時大被嫌責。答曰:「臣等非不聞人言,正恐不審,仰誤聖聽,是以不敢言。」於後終以不言蒙賞。及二聖間言語,終不敢輒爾傳通。太和二十一年,吾從濟州來朝,在清徽堂豫讌。高祖謂諸王、諸貴曰:「北京之日,太后嚴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語。和朕母子者唯楊椿兄弟。」遂舉賜四兄及我酒。汝等脫若萬一蒙時主知遇,宜深慎言語,不可輕論人惡也。

吾自惟文武才藝、門望姻援不勝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爲刺史,光祿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津今復爲司空者,正由忠貞,小心謹慎,口不嘗論人過,無貴無賤,待之以禮,以是故至此耳。聞汝等學時俗人,乃有坐而待客者,有驅馳勢門者,有輕論人惡者,及見貴勝則敬重之,見貧賤則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來,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內外顯職,時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禮節,不爲奢淫驕慢,假不勝人,足免尤誚,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氣力,尚堪朝覲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滿足之義,爲一門法耳,非是苟求千載之名也。汝等能記吾言,百年之後,終無恨矣。

椿還華陰踰年,普泰元年七月,爲尒朱天光所害,年七十七,時人莫不冤痛之。太昌初,贈都督冀定殷相四州諸軍事、太師、丞相、冀州刺史。

子昱,字元晷。起家廣平王懷左常侍,懷好武事,數出遊獵,昱每規諫。正始中,以京兆、廣平二王國臣,多有縱恣,公行屬請,於是詔御史中尉崔亮窮治之,伏法於都市者三十餘人,其不死者悉除名爲民。唯昱與博陵崔楷以忠諫得免。後除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

初,尚書令王肅除揚州刺史,出頓於洛陽東亭,朝貴畢集,詔令諸王送別,昱伯父播同在餞席。酒酣之後,廣陽王嘉、北海王詳等與播論議競理,播不爲之屈。北海顧謂昱曰:「尊伯性剛,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前對曰:「昱父道隆則從其隆,道洿則從其洿;伯父剛則不吐,柔亦不茹。」一坐歎其能言。肅曰:「非此郎,何得申二公之美也。」

延昌三年,以本官帶詹事丞。于時,肅宗在懷抱之中,至於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宮僚聞知。昱諫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淺,備位宮臣,太子動止,宜令翼從。然自此以來,輕爾出入,進無二傅輔導之美,退闕群僚陪侍之式,非所謂示民軌儀,著君臣之義。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爲後世法。」於是詔曰:「自今已後,若非朕手敕,勿令兒輒出。宮臣在直者,從至萬歲門。」

久之,轉太尉掾,兼中書舍人。靈太后嘗從容謂昱曰:「今帝年幼,朕親萬機,然自薄德化不能感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所聞,慎勿諱隱。」昱於是奏揚州刺史李崇五車載貨,恒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十具,並餉領軍元叉。靈太后召叉夫妻泣而責之。叉深恨之。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從祖父。舒早喪,有一男六女,及終喪而元氏頻請別居。昱父椿乃集親姻泣而謂曰:「我弟不幸早終,今男未婚,女未嫁,何匆匆便求離居?」不聽。遂懷憾焉。神龜二年,瀛州民劉宣明謀反,事覺逃竄。叉乃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隱宣明,云:「父定州刺史椿、叔華州刺史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圖不逞。」叉又構成其事。乃遣左右御仗五百人,夜圍昱宅而收之,並無所獲。靈太后問其狀,昱具對元氏遘釁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縛,和及元氏並處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元叉之廢,太后乃出昱爲濟陰內史。中山王熙起兵於鄴,叉遣黃門盧同詣鄴刑熙,并窮黨與。同希叉旨,就郡鎖昱赴鄴,訊百日,後乃還任。

孝昌初,除征虜將軍、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時北鎮饑民二十餘萬,詔昱爲使,分散於冀、定、瀛三州就食。後賊圍豳州,詔昱兼侍中,持節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顥,仍隨軍監察。豳州圍解。雍州蜀賊張映龍、姜神達知州內空虛,謀欲攻掩,刺史元脩義懼而請援,一日一夜,書移九通。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昱曰:「長安,關中基本。今大軍頓在涇豳,與賊相對,若使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散,此軍雖往,有何益也!」遂與叔仁等俱進,於陳斬神達及諸賊四百許人,餘悉奔散。詔以昱受旨催督,而顥軍稽緩,遂免昱官。乃兼侍中催軍。尋除征虜將軍、涇州刺史。未幾,昱父椿出爲雍州刺史,徵昱還,除吏部郎中、武衛將軍,轉北中郎將,加安東將軍。及蕭寶夤等敗於關中,以昱兼七兵尚書、持節、假撫軍將軍、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賊失利而返。除度支尚書,轉撫軍、徐州刺史,尋除鎮東將軍、假車騎將軍、東南道都督,又加散騎常侍。

後太山太守羊侃據郡南叛,蕭衍遣將軍王辯率眾侵寇徐州,番郡人續靈珍受衍平北將軍、番郡刺史,冊府卷三五四.四二00頁「郡」作「州」。按郡不當有刺史,「番州」也不見記載,或臨時設置,續靈珍死後,州名亦廢。擁眾一萬,攻逼番城。昱遣別將劉馘擊破之,臨陳斬靈珍首,王辯退走。侃兄深,時爲徐州行臺,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鮒也見廢,春秋貴之,奈何以侃罪深也。宜聽朝旨。」不許群議。還朝。

未幾,屬元顥侵逼大梁,除昱征東將軍、右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使持節、假車騎將軍,爲南道大都督,鎮滎陽。顥既擒濟陰王暉業,乘虛徑進,大兵集於城下,遣其左衛劉業、王道安等招昱,令降,昱不從,顥遂攻之。城陷,都督元恭,太守、西河王悰並踰城而走,俱被擒縶。昱與弟息五人,在門樓上,須臾顥至,執昱下城,面責昱曰:「楊昱,卿今死甘心否?卿自負我,非我負卿也。」昱答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樓者,正慮亂兵耳。但恨八十老父,無人供養,負病黃泉,求乞小弟一命,便死不朽也。」顥乃拘之。明旦,顥將陳慶之、胡光等三百餘人伏顥帳前,請曰:「陛下渡江三千里,無遺鏃之費,昨日一朝殺傷五百餘人,求乞楊昱以快意。」顥曰:「我在江東,嘗聞梁主言,初下都日,袁昂爲吳郡不降,稱其忠節。奈何殺楊昱?自此之外,任卿等所請。」於是斬昱下統帥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顥既入洛,除昱名爲民。

孝莊還宮,還復前官。及父椿辭老,請解官從養,詔不許。尒朱榮之死也,昱爲東道行臺,率眾拒尒朱仲遠。會尒朱兆入洛,昱還京師。後歸鄉里,亦爲天光所害。太昌初,贈都督瀛定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員外郎。走免,匿於蠻中,潛結渠帥,謀應齊獻武王以誅尒朱氏。微服入洛,參伺機會。爲人所告,世隆收付廷尉,掠殺之。

椿弟穎,字惠哲。本州別駕。

子叔良,武定中,新安太守。

穎弟順,字延和,寬裕謹厚。太和中,起家奉朝請。累遷直閤將軍、北中郎將、兼武衛將軍、太僕卿。預立莊帝之功,封三門縣開國公,食邑七百戶。出爲平北將軍、冀州刺史,尋進號撫軍將軍。罷州還,遇害,年六十五。太昌初,贈都督相殷二州諸軍事、太尉公、錄尚書事、相州刺史。

子辯,字僧達。歷通直常侍、平東將軍、東雍州刺史。

辯弟仲宣,有風度才學。自奉朝請稍遷太尉掾、中書舍人、通直散騎侍郎、加鎮遠將軍,賜爵弘農男。建義初,遷通直常侍。出爲平西將軍、正平太守,進爵爲伯。在郡有能名,就加安西將軍。還京之日,兄弟與父同遇害。辯,太昌初贈使持節、都督燕恒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恒州刺史;仲宣,贈都督青光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時年九歲,牽挽兵人,謂曰:「欲害諸尊,乞先就死。」兵人以刀斫斷其臂,猶請死不止,遂先殺之。永熙初,贈汝陰太守。

仲宣弟測,朱衣直閤。亦同時見害。太昌中,贈都督平營二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吏部尚書、平州刺史。

測弟稚卿,太昌中,爲尚書右丞,坐事死。

順弟津,字羅漢,本名延祚,高祖賜名焉。少端謹,以器度見稱。年十一,除侍御中散。于時高祖沖幼,文明太后臨朝,津曾久侍左右,忽咳逆失聲,遂吐數升,藏衣袖。太后聞聲,閱而不見,問其故,具以實言。遂以敬慎見知,賜縑百匹。遷符璽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遊,至於宗族姻表,罕相祗候。司徒馮誕與津少結交遊,而津見其貴寵,每恒退避,及相招命,多辭疾不往。誕以爲恨,而津逾遠焉。人或謂之曰:「司徒,君之少舊,宜蒙進達,何遽自外也?」津曰:「爲勢家所厚,復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以足矣。」

轉振威將軍,領監曹奏事令,又爲直寢,遷太子步兵校尉。高祖南征,以津爲都督征南府長史,至懸瓠,徵加直閤將軍。後從駕濟淮,司徒誕薨,高祖以津送柩還都。遷長水校尉,仍直閤。景明中,世宗遊於北邙,津時陪從,太尉、咸陽王禧謀反,世宗馳入華林。時直閤中有同禧謀,皆在從限。及禧平,帝顧謂朝臣曰:「直閤半爲逆黨,非至忠者安能不預此謀?」因拜津左中郎將。遷驍騎將軍,仍直閤。

出除征虜將軍、岐州刺史。津巨細躬親,孜孜不倦。有武功民,齎絹三匹,去城十里,爲賊所劫。時有使者馳驛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狀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馬,在城東十里被殺,諸本「殺」作「劫」,北史卷四一楊播附楊津傳、御覽卷八一七.三六三四頁作「殺」。按若說「被劫」,其人現存,豈得云「家人可速收視」。據御覽,知魏書本亦作「殺」,後人因上文稱「被劫」,以爲「殺」字誤,妄改作「劫」,今據北史、御覽回改。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視。」有一老母,行出而哭,云是己子。於是遣騎追收,并絹俱獲。自是闔境畏服。至於守令僚佐有瀆貨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書切責之。於是官屬感厲,莫有犯法。以母憂去職。

延昌末,起爲右將軍、華州刺史,與兄播前後皆牧本州,當世榮之。先是,受調絹匹,度尺特長,在事因緣,共相進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輸物,尤好者賜以杯酒而出;所輸少劣,亦爲受之,但無酒,以示其恥。於是人競相勸,官調更勝舊日。還除北中郎將,帶河內太守。太后疑津貳己,不欲使其處河山之要,轉平北將軍、肆州刺史,仍轉并州刺史,將軍如故。徵拜右衛將軍。

孝昌初,加散騎常侍,尋以本官行定州事。既而近鎮擾亂,侵逼舊京,乃加津安北將軍、假撫軍將軍、北道大都督、右衛,尋轉左衛,加撫軍將軍。始津受命,出據靈丘,而賊帥鮮于脩禮起於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師南赴。始至城下,營壘未立,而州軍新敗。津以賊既乘勝,士眾勞疲,柵壘未安,不可擬敵,賊必夜至,則萬無一全,欲移軍入城,更圖後舉。刺史元固稱賊既逼城,不可示弱,閉門不內。津揮刀欲斬門者,軍乃得入城。賊果夜至,見柵空而去。其後,賊攻州城東面,已入羅城,刺史閉小城東門,城中慅擾,不敢出戰。津欲禦賊,長史許被守門不聽,津手劍擊被,不中,被乃走。津開門出戰,斬賊帥一人,殺賊數百。賊退,人心少安。詔除衛尉卿,征官如故,以津兄衛尉卿椿代爲左衛。尋加鎮軍將軍、討虜都督,兼吏部尚書、北道行臺。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鉅鹿人趙略投書所致。及津之至,略舉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還業。於是闔州愧服,遠近稱之。

時賊帥薛脩禮、北史卷四一楊播附楊津傳「薛」作「鮮于」。按「薛脩禮」只此一見,此傳前文和魏書他處記載都只作「鮮于脩禮」,當時攻圍定州的也只有鮮于脩禮和杜洛周兩支起義軍。雖可能「薛」是「鮮于」所改的漢姓,但別無佐證,且亦不應前後歧異,疑「薛」字誤。杜洛周殘掠州境。孤城獨立,在兩寇之間,津貯積柴粟,脩理戰具,更營雉堞,賊每來攻,機械競起。又於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廣作地道,潛兵涌出,置爐鑄鐵,持以灌賊。賊遂相語曰:「不畏利槊堅城,唯畏楊公鐵星。」津與賊帥元洪業及與賊中督將尉靈根、程殺鬼、潘法顯等書,曉喻之,并授鐵券,許以爵位,令圖賊帥毛普賢。洪業等感悟,復書云:「今與諸人密議,欲殺普賢,願公聽之。又賊欲圍城,正爲取北人耳。城中所有北人,必須盡殺,公若置之,恐縱敵爲患矣。願公察之。」津以城內北人雖是惡黨,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殺,但收內子城防禁而已。將吏無不感其仁恕。朝廷初以鐵券二十枚委津分給,津隨賊中首領,間行送之,脩禮、普賢頗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圍州城,津盡力捍守。詔加衛將軍,封開國縣侯,邑一千戶,將士有功者任津科賞,兵民給復八年。葛榮以司徒說津,津大怒,斬其使以絕之。自受攻圍,經涉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長子遁突圍而出,詣蠕蠕主阿那瑰,令其討賊。遁日夜泣論,阿那瑰遣其從祖吐豆發率精騎一萬南出,前鋒已達廣昌,賊防塞隘口,蠕蠕持疑,遂還。

津長史李裔引賊踰城。賊入轉眾,津苦戰不敵,遂見拘執。洛周脫津衣服,置地牢下,數日,欲將烹之,諸賊還相諫止,遂得免害。津曾與裔相見,對諸賊帥以大義責之,辭淚俱發,裔大慚。典守者以相告,洛周弗之責也。及葛榮吞洛周,復爲榮所拘守,榮破,始得還洛。

永安初,詔除津本將軍、荊州刺史,加散騎常侍、當州都督。津以前在中山陷寇,詣闕固辭,竟不之任。二年,兼吏部尚書,又除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仍除吏部。元顥內逼,莊帝將親出討,以津爲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將軍。未行,顥入。及顥敗,津乃入宿殿中,掃洒宮掖,遣第二子逸封閉府庫,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於北邙,流涕謝罪,帝深嘉慰之。尋以津爲司空、加侍中。

尒朱榮死也,以津爲都督并肆燕恒雲朔顯汾蔚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兼尚書令、北道大行臺、并州刺史,侍中、司空如故,委津以討胡經略。津馳至鄴,手下唯羽林五百人,士馬寡弱。始加招募,將從滏口而入。值尒朱兆等便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議欲與津舉城通款,津不從。以子逸既爲光州刺史,兄子昱時爲東道行臺,鳩率部曲,在於梁沛,津規欲東轉,更爲方略。乃率輕騎,望於濟州渡河,而尒朱仲遠已陷東郡,所圖不遂,乃還京師。普泰元年,亦遇害於洛,時年六十三。太昌初,贈都督秦華雍三州諸軍事、大將軍、太傅、雍州刺史,諡曰孝穆。將葬本鄉,詔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津有六子。

長子遁,字山才。其家貴顯,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澹退,年近三十,方爲鎮西府主簿。累遷尚書郎。莊帝北巡,奉詔慰勞山東。車駕入洛,除尚書左丞,又爲光祿大夫,仍左丞。永安末,父津受委河北,兼黃門郎詣鄴,參行省事,尋遷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亦被害於洛,時年四十二。太昌初,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諡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當世才度。起家員外散騎侍郎。以功賜爵華陰男,轉給事中。父津在中山,爲賊攻逼,逸請使於尒朱榮,徵師赴救,詔許之。

建義初,莊帝猶在河陽,逸獨往謁,帝特除給事黃門侍郎,領中書舍人。及朝士濫禍,帝益憂怖,詔逸晝夜陪侍,數日之內,常寢宿於御床前。帝曾夜中謂逸曰:「昨來,舉目唯見異人,賴得卿,差以自慰。」

尋除吏部郎中,出爲平西將軍、南秦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時年二十九,於時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除平東將軍、光州刺史。逸折節綏撫,乃心民務,或日昃不食,夜分不寢。至於兵人從役,必親自送之,或風日之中,雨雪之下,人不堪其勞,逸曾無倦色。又法令嚴明,寬猛相濟,於是合境肅然,莫敢干犯。時災儉連歲,人多餓死,逸欲以倉粟賑給,而所司懼罪不敢。逸曰:「國以人爲本,人以食爲命,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假令以此獲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後申表。右僕射元羅以下謂公儲難闕,並執不許。尚書令、臨淮王彧以爲宜貸二萬。詔聽二萬。北史卷四一楊播附楊逸傳「二萬」作「五萬」。按上文稱「尚書令、臨淮王彧以爲宜貸二萬」。若「詔聽二萬」,應云「從之」,不必又舉數字。「二」當是「五」之訛。逸既出粟之後,其老小殘疾不能自存活者,又於州門煮粥飯之,將死而得濟者以萬數。帝聞而善之。逸爲政愛人,尤憎豪猾,廣設耳目。其兵吏出使下邑,皆自持糧,人或爲設食者,雖在闇室,終不進,咸言楊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績尤美。

及其家禍,尒朱仲遠遣使於州害之,時年三十二。吏人如喪親戚,城邑村落,爲營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絕。太昌初,贈都督豫郢二州諸軍事、衛將軍、尚書僕射、豫州刺史,諡曰貞。

逸弟謐,字遵智。辟太尉行參軍,歷員外散騎常侍,以功賜爵弘農伯、鎮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衛將軍。在晉陽,爲尒朱兆所害。太昌初,贈驃騎將軍、兗州刺史。

謐弟遵彥,武定中,吏部尚書、華陰縣開國侯。

津弟暐,字延季。性雅厚,頗有文學。起家奉朝請,稍遷散騎侍郎、直閤將軍、本州大中正、兼武衛將軍、尚食典御。孝昌初,正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安南將軍。莊帝初,遇害於河陰。贈衛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元讓,武定末,尚書祠部郎中。

播家世純厚,並敦義讓,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剛毅。椿、津恭謙,與人言,自稱名字。兄弟旦則聚於廳堂,終日相對,未曾入內。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廳堂間,往往幃幔隔障,爲寢息之所,時就休偃,還共談笑。椿年老,曾他處醉歸,津扶侍還室,仍假寐閤前,承候安否。椿、津年過六十,並登台鼎,而津嘗旦暮參問,子姪羅列階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飯,椿還,然後共食。食則津親授匙箸,味皆先嘗,椿命食,然後食。津爲司空,於時府主皆引僚佐,人就津求官,津曰:「此事須家兄裁之,何爲見問?」初,津爲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時嘉味,輒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輒對之下泣。兄弟皆有孫,唯椿有曾孫,年十五六矣,椿常欲爲之早娶,望見玄孫。自昱已下,率多學尚,時人莫不欽羨焉。一家之內,男女百口,緦服同爨,庭無間言,魏世以來,唯有盧淵兄弟及播昆季,當世莫逮焉。

世隆等將害椿家,誣其爲逆,奏請收治。前廢帝不許,世隆復苦執,不得已,下詔付有司檢聞。世隆遂遣步騎夜圍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於華陰。東西兩家,無少長皆遇禍,籍其家。世隆後乃奏云:「楊家實反,夜拒軍人,遂盡格殺。」廢帝惋悵久之,不言而已。知世隆縱擅,無如之何。永熙中,椿合家歸葬華陰,眾咸觀而悲傷焉。

播族弟鈞。祖暉,庫部給事,稍遷洛州刺史。卒,贈弘農公,諡曰簡。父恩,河間太守。鈞頗有幹用,自廷尉正爲長水校尉、中壘將軍、洛陽令。出除中山太守,入爲司徒左長史。又除徐州、東荊州刺史,還爲廷尉卿。拜恒州刺史,轉懷朔鎮將。所居以強濟稱。後爲撫軍將軍、七兵尚書、北道行臺。卒,贈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華州刺史。

長子暄,卒於尚書郎。

暄弟穆,華州別駕。

穆弟儉,寧遠將軍、頓丘太守。建義初,除太府少卿。尋爲華州中正,加左將軍。儉與元顥有舊,及顥入洛,受其位任。莊帝還宮,坐免。後以本將軍潁州刺史,按「將軍」下當脫「除」或「爲」字。尋加散騎常侍、平南將軍,州罷不行。普泰初,除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永熙中,以本將軍除北雍州刺史,仍陷關西。

儉弟寬,自宗正丞,建義初爲通直散騎侍郎,領河南尹丞。稍遷散騎常侍、安東將軍。永安二年,除中軍將軍、太府卿。後爲散騎常侍、驃騎將軍、右光祿大夫、澄城縣開國伯。太昌初,除給事黃門侍郎,尋加驃騎大將軍,除華州大中正,監內典書事。坐事去官。永熙三年,兼武衛將軍,又除黃門郎。隨出帝入關西。儉、寬皆輕薄無行,爲人流所鄙。

史臣曰:楊播兄弟,俱以忠毅謙謹,荷內外之任,公卿牧守,榮赫累朝,所謂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而言色恂恂,出於誠至,恭德慎行,爲世師範,漢之萬石家風、陳紀門法,所不過也。諸子秀立,青紫盈庭,其積善之慶歟?及胡逆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禍,報施之理,何相及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