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七・列傳第七

《舊唐書》——劉昫

裴寂子律師 律師子承先 劉文靜弟文起 文靜子樹義 樹藝 李孟嘗 劉世龍 趙文恪 張平高 李思行 李高遷 許世緒 劉師立 錢九隴 樊興 公孫武達 龐卿惲 張長遜 李安遠

裴寂字玄真,蒲州桑泉人也。祖融,司木大夫。父瑜,絳州刺史。寂少孤,為諸兄之所鞠養。年十四,補州主簿。及長,疏眉目,偉姿容。隋開皇中,為左親衛。家貧無以自業,每徒步詣京師,經華嶽廟,祭而祝曰:「窮困至此,敢修誠謁,神之有靈,鑒其運命。若富貴可期,當降吉夢。」再拜而去。夜夢白頭翁謂寂曰:「卿年三十已後方可得志,終當位極人臣耳。」後為齊州司戶。

大業中,歷侍御史、駕部承務郎、晉陽宮副監。高祖留守太原,與寂有舊,時加親禮,每延之宴語,間以博奕,至於通宵連日,情忘厭倦。時太宗將舉義師而不敢發言,見寂為高祖所厚,乃出私錢數百萬,陰結龍山令高斌廉與寂博戲,漸以輸之。寂得錢既多,大喜,每日從太宗遊。見其歡甚,遂以情告之,寂即許諾。寂又以晉陽宮人私侍高祖,高祖從寂飲,酒酣,寂白狀曰:「二郎密纘兵馬,欲舉義旗,正為寂以宮人奉公,恐事發及誅,急為此耳。今天下大亂,城門之外,皆是盜賊。若守小節,旦夕死亡;若舉義兵,必得天位。眾情已協,公意如何?」高祖曰:「我兒誠有此計,既已定矣,可從之。」

及義兵起,寂進宮女五百人,并上米九萬斛、雜綵五萬段、甲四十萬領,以供軍用。大將軍府建,以寂為長史,賜爵聞喜縣公。從至河東,屈突通拒守,攻之不下,三輔豪傑歸義者日有千數。高祖將先定京師,議者恐通為後患,猶豫未決。寂進說曰:「今通據蒲關,若不先平,前有京城之守,後有屈突之援,此乃腹背受敵,敗之道也。未若攻蒲州,下之而後入關。京師絕援,可不攻而定矣。」太宗曰:「不然。兵法尚權,權在於速。宜乘機早渡,以駭其心。我若遲留,彼則生計。且關中群盜,所在屯結,未有定主,易以招懷,賊附兵強,何城不克?屈突通自守賊耳,不足為虞。若失入關之機,則事未可知矣。」高祖兩從之,留兵圍河東,而引軍入關。及京師平,賜良田千頃、甲第一區、物四萬段,轉大丞相府長史,進封魏國公,食邑三千戶。新書卷八八裴寂傳作「食邑三百戶」。

及隋恭帝遜位,高祖固讓不受,寂勸進,又不答。寂請見曰「桀、紂之亡,亦各有子,未聞湯、武臣輔之,可為龜鏡,無所疑也。寂之茅土、大位,皆受之於唐,陛下不為唐帝,臣當去官耳。」又陳符命十餘事,高祖乃從之。寂出,命太常具禮儀,擇吉日。高祖既受禪,謂寂曰:「使我至此,公之力也。」拜尚書右僕射,賜以服翫,不可勝紀,仍詔尚食奉御,每日賜寂御膳。高祖視朝,必引與同坐,入閤則延之臥內,言無不從,呼為裴監而不名。當朝貴戚,親禮莫與為比。

武德二年,劉武周將黃子英、宋金剛頻寇太原,行軍總管姜寶誼、李仲文相次陷沒,高祖患之。寂自請行,因為晉州道行軍總管,得以便宜從事。師次介休,而金剛據城以抗寂。寂保于度索原,營中乏水,賊斷其澗路,由是危迫。欲移營就水,賊因犯之,師遂大潰,死散略盡。寂一日一夜馳至平陽,「平陽」二字各本原無,據葉校本補。晉州以東城鎮俱沒。金剛進逼絳州。寂抗表陳謝,高祖慰諭之,復令鎮撫河東之地。寂性怯,無捍禦之才,唯發使絡繹,催督虞、秦二州居人,勒入城堡,焚其積聚。百姓惶駭,復思為亂。夏縣人呂崇茂遂殺縣令舉兵反,引金剛為援,寂擊之,復為崇茂所敗。被徵入朝,高祖數之曰:「義舉之始,公有翼佐之勳,官爵亦極矣。前拒武周,兵勢足以破敵,致此喪敗,不獨愧於朕乎?」以之屬吏,尋釋之,顧待彌重。

高祖有所巡幸,必令居守。麟州刺史韋雲起告寂謀反,訊之無端。高祖謂寂曰:「朕之有天下者,本公所推,今豈有貳心?皁白須分,所以推究耳。」因令貴妃三人齎珍饌、寶器就寂第,宴樂極歡,經宿而去。又嘗從容謂寂曰:「我李氏昔在隴西,富有龜玉,降及祖禰,姻婭帝室。及舉義兵,四海雲集,纔涉數月,「月」字各本原作「日」,據唐會要卷三六改。新書卷八八裴寂傳作「不三月有天下」。昇為天子。至如前代皇王,多起微賤,劬勞行陣,下不聊生。公復世冑名家,歷職清顯,豈若蕭何、曹參起自刀筆吏也!唯我與公,千載之後,無媿前修矣。」其年,改鑄錢,特賜寂令自鑄造。又為趙王元景聘寂女為妃。

六年,遷尚書左僕射,賜宴於含章殿,高祖極歡,寂頓首而言曰:「臣初發太原,以有慈旨,清平之後,許以退耕。今四海乂安,伏願賜臣骸骨。」高祖泣下霑襟曰:「今猶未也,要相偕老耳。公為台司,我為太上,逍遙一代,豈不快哉!」俄冊司空,賜實封五百戶,遣尚書員外郎一人每日更直寂第,其見崇貴如此。

貞觀元年,加實封并前一千五百戶。二年,太宗祠南郊,命寂與長孫無忌同昇金輅,寂辭讓,太宗曰:「以公有佐命之勳,無忌亦宣力於朕,同載參乘,非公而誰?」遂同乘而歸。

三年,有沙門法雅,初以恩倖出入兩宮,至是禁絕之,法雅怨望,出妖言,伏法。兵部尚書杜如晦鞫其獄,法雅乃稱寂知其言,寂對曰:「法雅惟云時候方行疾疫,初不聞妖言。」法雅證之,坐是免官,削食邑之半,放歸本邑。寂請住京師,太宗數之曰:「計公勳庸,不至於此,徒以恩澤,特居第一。武德之時,政刑紕繆,官方弛紊,職公之由。但以舊情,不能極法,歸掃墳墓,何得復辭?」寂遂歸蒲州。

未幾,有狂人自稱信行,寓居汾陰,言多妖妄,常謂寂家僮曰:「裴公有天分。」于時信行已死,寂監奴恭命以其言白寂,寂惶懼不敢聞奏,陰呼恭命殺所言者。恭命縱令亡匿,寂不知之。寂遣恭命收納封邑,得錢百餘萬,因用而盡。寂怒,將遣人捕之,恭命懼而上變。太宗大怒,謂侍臣曰:「寂有死罪者四:位為三公而與妖人法雅親密,罪一也;事發之後,乃負氣憤怒,稱國家有天下,是我所謀,罪二也;妖人言其有天分,匿而不奏,罪三也;陰行殺戮以滅口,罪四也。我殺之非無辭矣。議者多言流配,朕其從眾乎。」於是徙交州,竟流靜州。俄逢山羌為亂,或言反獠劫寂為主,太宗聞之曰:「我國家於寂有性命之恩,必不然矣。」未幾,果稱寂率家僮破賊。太宗思寂佐命之功,徵入朝,會卒,時年六十。贈相州刺史、工部尚書、河東郡公。

子律師嗣,尚太宗妹臨海長公主,官至汴州刺史。

律師子承先,則天時為殿中監,為酷吏所殺。

劉文靜字肇仁,自云彭城人,代居京兆之武功。祖懿,周石州刺史。父韶,隋時戰沒,贈上儀同三司。少以其父身死王事,襲父儀同三司。偉姿儀,有器幹,倜儻多權略。隋末,為晉陽令,遇裴寂為晉陽宮監,因而結友。夜與同宿,寂見城上烽火,仰天歎曰:「卑賤之極,家道屢空,又屬亂離,當何取濟?」文靜笑曰:「世途若此,時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患於卑賤。」

及高祖鎮太原,文靜察高祖有四方之志,深自結託。又竊觀太宗,謂寂曰:「非常人也。大度類於漢高,神武同於魏祖,其年雖少,乃天縱矣。」寂初未然之。後文靜坐與李密連婚,煬帝令繫於郡獄。太宗以文靜可與謀議,入禁所視之。文靜大喜曰:「天下大亂,非有湯、武、高、光之才,不能定也。」太宗曰:「卿安知無,但恐常人不能別耳。今入禁所相看,非兒女之情相憂而已。時事如此,故來與君圖舉大計,請善籌其事。」文靜曰:「今李密長圍洛邑,主上流播淮南,大賊連州郡、小盜阻山澤者萬數矣,但須真主驅駕取之。誠能應天順人,舉旗大呼,則四海不足定也。今太原百姓避盜賊者,皆入此城。文靜為令數年,知其豪傑,一朝嘯集,可得十萬人,尊公所領之兵復且數萬,君言出口,誰敢不從?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盈半歲,帝業可成。」太宗笑曰:「君言正合人意。」於是部署賓客,潛圖起義,候機當發,恐高祖不從,沉吟者久之。文靜見高祖厚於裴寂,欲因寂開說,於是引寂交於太宗,得通謀議。

及高君雅為突厥所敗,高祖被拘,太宗又遣文靜共寂進說曰「易稱『知幾其神乎』,今大亂已作,公處嫌疑之地,當不賞之功,何以圖全?其裨將敗衄,以罪見歸。事誠迫矣,當須為計。晉陽之地,士馬精強,宮監之中,府庫盈積,以茲舉事,可立大功。關中天府,代王沖幼,權豪並起,未有適從。願公興兵西入,以圖大事。何乃受單使之囚乎?」高祖然之。時太宗潛結死士,與文靜等協議,克日舉兵,會高祖得釋而止。乃命文靜詐為煬帝敕,發太原、西河、鴈門、馬邑人年二十已上五十已下悉為兵,期以歲暮集涿郡,將伐遼東。由是人情大擾,思亂者益眾。文靜因謂裴寂曰:「公豈不聞『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乎!唐公名應圖讖,聞於天下,何乃推延,自貽禍釁。宜早勸唐公以時舉義。」又脅寂曰:「且公為宮監,而以宮人侍客,公死可爾,何誤唐公也?」寂甚懼,乃屢促高祖起兵。會馬邑人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自稱天子,引突厥之眾,將侵太原。太宗遣文靜及長孫順德等分部募兵,以討武周為辭;又令文靜與裴寂偽作符敕,出宮監庫物以供留守資用,因募兵集眾。

及義兵將起,副留守王威、高君雅獨懷猜貳。後數日,將大會於晉祠,威及君雅潛謀害高祖,晉陽鄉長劉世龍以白太宗。太宗既知迫急,欲先事誅之,遣文靜與鷹揚府司馬劉政會投急變之書,詣留守告威等二人謀反。是日,高祖與威、君雅同坐視事,文靜引政會至庭中,云有密狀,知人欲反。高祖指威等取狀看之,政會不肯與,曰「所告是副留守事,唯唐公得看之耳。」高祖陽驚曰:「豈有是乎!」覽狀訖,謂威等曰:「此人告公事,如何?」君雅大詬曰:「此是反人欲殺我也!」文靜叱左右執之,囚于別室。既拘威等,竟得舉兵。

高祖開大將軍府,以文靜為軍司馬。文靜勸改旗幟以彰義舉,又請連突厥以益兵威,高祖並從之。因遣文靜使于始畢可汗,始畢曰:「唐公起事,今欲何為?」文靜曰:「皇帝廢冢嫡,傳位後主,致斯禍亂。唐公國之懿戚,不忍坐觀成敗,故起義軍,欲黜不當立者。願與可汗兵馬同入京師,人眾土地入唐公,財帛金寶入突厥。」始畢大喜,即遣將康鞘利領騎二千隨文靜而至,又獻馬千匹。高祖大悅,謂文靜曰:「非公善辭,何以致此。」

尋率兵禦隋將屈突通於潼關,通遣武牙郎將桑顯和率勁兵來擊,文靜苦戰者半日,死者數千人。文靜度顯和軍稍怠,潛遣奇兵掩其後,顯和大敗,悉虜其眾。通尚擁兵數萬,將遁歸東都,文靜遣諸將追而執之,略定新安以西之地。轉大丞相府司馬,進授光祿大夫,封魯國公。

高祖踐祚,拜納言。時高祖每引重臣共食,文靜奏曰:「陛下君臨億兆,率土莫非臣,而當朝撝抑,言尚稱名;又宸極位尊,帝座嚴重,乃使太陽俯同萬物,臣下震恐,無以措身。」帝不納。時制度草創,命文靜與當朝通識之士更刊隋開皇律令而損益之,以為通法。高祖謂曰:「本設法令,使人共解,而往代相承,多為隱語,執法之官,緣此舞弄。宜更刊定,務使易知。」

會薛舉寇涇州,命太宗討之,以文靜為元帥府長史。遇太宗不豫,委於文靜及司馬殷開山,誡之曰:「舉糧少兵疲,懸軍深入,意在決戰,不利持久,即欲挑戰,慎無與決。待吾差,當為君等取之。」文靜用開山計,出軍爭利,王師敗績。文靜奔還京師,坐除名。俄又從太宗討舉,平之,以功復其爵邑,拜民部尚書,領陝東道行臺左僕射。武德二年,從太宗鎮長春宮。

文靜自以才能幹用在裴寂之右,又屢有軍功,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議多相違戾,寂有所是,文靜必非之,由是與寂有隙。文靜嘗與其弟通直散騎常侍文起酣宴,出言怨望,拔刀擊柱曰:「必當斬裴寂耳!」家中妖怪數見,文起憂之,遂召巫者於星下被髮銜刀,為厭勝之法。時文靜有愛妾失寵,以狀告其兄,妾兄上變。高祖以之屬吏,遣裴寂、蕭瑀問狀。文靜曰:「起義之初,忝為司馬,計與長史位望略同;今寂為僕射,據甲第,臣官賞不異眾人,東西征討,家口無託,實有觖望之心。因醉或有怨言,不能自保。」高祖謂群臣曰:「文靜此言,反明白矣。」李綱、蕭瑀皆明其非反。太宗以文靜義旗初起,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及平京城,任遇懸隔,止以文靜為觖望,非敢謀反,極佑助之。而高祖素疏忌之,裴寂又言曰:「文靜才略,實冠時人,性復粗險,忿不思難,醜言悖逆,其狀已彰。當今天下未定,外有勍敵,今若赦之,必貽後患。」高祖竟聽其言,遂殺文靜、文起,仍籍沒其家。文靜臨刑,撫膺歎曰:「高鳥逝,良弓藏,故不虛也。」時年五十二。

貞觀三年,追復官爵,以子樹義襲封魯國公,許尚公主。後與其兄樹藝怨其父被戮,又謀反,伏誅。

文靜初為納言時,有詔以太原元謀立功,尚書令、秦王某,尚書左僕射裴寂及文靜,特恕二死。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右屯衛大將軍竇琮、左翊衛大將軍柴紹、內史侍郎唐儉、吏部侍郎殷開山、鴻臚卿劉世龍、衛尉少卿劉政會、都水監趙文恪、庫部郎中武士彠、驃騎將軍張平高李思行李高遷、左屯衛府長史許世緒等十四人,約免一死。

武德九年十月,太宗始定功臣實封差第,文靜已死,於是裴寂加食九百戶,通前為一千五百戶,長孫無忌、王君廓、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等五人食邑一千三百戶,長孫順德、柴紹、羅藝、趙郡王孝恭等四人食邑一千二百戶,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等三人食邑一千戶,李勣、劉弘基二人食邑九百戶,高士廉、宇文士及、秦叔寶、程知節四人食七百戶,安興貴、安修仁、唐儉、竇軌、屈突通、蕭瑀、封德彝、劉義節八人各食六百戶,錢九隴、樊興、公孫武達、李孟嘗、段志玄、龐卿惲、張亮、李藥師、杜淹、元仲文十人各食四百戶,張長遜、張平高、李安遠、李子和、秦行師、馬三寶六人各食三百戶。其王君廓事在廬江王瑗傳,安興貴、安修仁事在李軌傳,李子和事在梁師都傳,馬三寶事在柴紹傳。李孟嘗,趙州平棘人,官至右威衛大將軍、漢東郡公。元仲文,洛州人,至右監門將軍、河南縣公。秦行師,并州太原人,至左監門將軍、清水郡公。並事微不錄。自餘無傳者,盡附於此。

劉世龍者,并州晉陽人。大業末,為晉陽鄉長。高祖鎮太原,裴寂數薦之,由是甚見接待,亦出入王威、高君雅家,然獨歸心於高祖。義兵將起,威與君雅內懷疑貳,世龍輒探得其情,以白高祖。及誅威等,授銀青光祿大夫。從平京城,累轉鴻臚卿,仍改名義節。

時草創之始,傾竭府藏以賜勳人,而國用不足,義節進計曰「今義師數萬,並在京師,樵薪貴而布帛賤。若採街衢及苑中樹為樵以易布帛,歲收數十萬匹立可致也。又藏內繒絹,匹匹軸之使申,截取剩物,以供雜費,動盈十餘萬段矣。」高祖並從之,大收其利。再遷太府卿,封葛國公。貞觀初,轉少府監,以罪配流嶺南,尋授欽州別駕,卒。

義節從子思禮,萬歲通天二年,為箕州刺史。思禮少嘗學相術於許州張憬藏,相己必歷刺史,位至太師。及授箕州,益自喜,以為太師之職,位極人臣,非佐命無以致之。與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結構謀反,謂耀曰:「公體有龍氣。」耀亦謂思禮曰:「公是金刀,合為我輔。」因相解釋圖讖,即定君臣之契。又令思禮自衒相術,每所見人,皆謂之「合得三品」,使務進之士,聞之滿望,然始謂云:「綦連耀有天分,公因之以得富貴。」事發繫獄,乃多證引朝士,冀以自免。所誅陷者三十餘家,耀、思禮並伏誅。鳳閣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孫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鳳閣舍人王𡌄、𡌄兄前涇州刺史勉、太子司議郎路敬淳等坐與耀及思禮交結,皆死。

初,則天命河內王武懿宗按思禮之獄。懿宗寬思禮於外,令廣引逆徒。而思禮以為得計,從容自若,嘗與相忤者,必引令枉誅。臨刑猶在外,尚不之覺,及眾人就戮,乃收誅之。

趙文恪者,并州太原人也。隋末,為鷹揚府司馬。義師之舉,授右三統軍。武德二年,拜都水監,封新興郡公。時大亂之後,中州少馬,遇突厥和親,令文恪至并州與齊王元吉誘至北蕃,市牛馬以資國用。俄而劉武周將宋金剛來寇太原,屬城皆沒。真鄉公李仲文退守浩州,城孤兵弱,元吉遣文恪率步騎千餘助為聲援。及太原為賊所陷,文恪遂棄城遁去,坐是賜死獄中。

張平高,綏州膚施人也。隋末,為鷹揚府校尉,戍太原,為高祖所識,因參謀議。義旗建,以為軍頭。從平京城,累授左領軍將軍,封蕭國公。貞觀初,出為丹州刺史,坐事免,令以右光祿大夫還第,卒。後改封羅國公。永徽中,追贈潭州都督。

李思行,趙州人也。嘗避仇太原。高祖將舉義兵,令赴京城觀覘動靜,及還,具論機變,深稱旨,授左三統軍。從破宋老生,平京城,累授嘉州刺史,封樂安郡公。永徽初卒,贈洪州都督,諡曰襄。

李高遷,岐州岐山人也。隋末,客遊太原,高祖常引之左右。及擒高君雅、王威等,高遷有功焉,授右三統軍。從平霍邑,圍京城,力戰功最,累遷左武衛大將軍,封江夏郡公,檢校西麟州刺史。武德初,突厥寇馬邑,朔州總管高滿政請救,高祖令高遷督兵助鎮。俄而賊兵甚盛,高遷乃斬關宵遁,其將士皆沒,竟坐除名徙邊。後以佐命功,拜陵州刺史。永徽五年卒,贈梁州都督。

許世緒者,并州人也。大業末,為鷹揚府司馬。見隋祚將亡,言於高祖曰:「天道輔德,人事與能,蹈機不發,必貽後悔。今隋政不綱,天下鼎沸,公姓當圖籙,名應歌謠,握五郡之兵,「郡」字各本原作「都」,據新書卷八八許世緒傳、通鑑卷一八三改。當四戰之地。若遂無他計,當敗不旋踵。未若首建義旗,為天下唱,此帝王業也。」高祖甚奇之,親顧日厚。義兵起,授右一府司馬。武德中,累除蔡州刺史,封真定郡公,卒。

弟洛仁,亦以元從功臣,官至冠軍大將軍、行左監門將軍。永徽初卒,贈代州都督,諡曰勇,陪葬昭陵。

劉師立者,宋州虞城人也。初為王世充將軍,親遇甚密。洛陽平,當誅,太宗惜其才,特免之,為左親衛。太宗之謀建成、元吉也,嘗引師立密籌其事,或自宵達曙。其後師立與尉遲敬德、龐卿惲、李孟嘗等九人同誅建成有功,超拜左衛率。尋遷左驍衛將軍,封襄武郡公,賜絹五千匹。後人告師立自云「眼有赤光,體有非常之相,姓氏又應符讖」。太宗謂之曰:「人言卿欲反,如何?」師立大懼,俯而對曰:「臣任隋朝,不過六品,身材駑下,不敢輒希富貴。過蒙非常之遇,常以性命許國。而陛下功成事立,臣復致位將軍,顧己循躬,實踰涯分,臣是何人,輒敢言反!」太宗笑曰:「知卿不然,此妄言耳。」賜帛六十匹,延入臥內慰諭之。

羅藝之反也,長安人情騷動,以師立檢校右武候大將軍以備非常。及藝平,憲司窮究黨與,師立坐與交通,遂除名。又以藩邸之舊,尋檢校岐州都督。師立上書請討吐谷渾,書奏未報,便遣使間其部落,諭以利害,多有降附,列其地為開、橋二州。又有党項首領拓拔赤辭,先附吐谷渾,負險自固,師立亦遣人為陳利害,赤辭遂率其種落內屬。太宗甚嘉之,拜赤辭為西戎州都督。「州」字各本原無,據冊府卷四二六、合鈔卷一0八劉師立傳補。後師立以母憂當去職,父老上表請留,詔不許赴哀,復令居任。時河西党項破丑氏常為邊患,「丑」字各本原作「刃」,據本書卷一九八党項羌傳、新書卷八八劉師立傳改。下同。又阻新附,師立總兵擊之。軍未至,破丑氏大懼,遁於山谷,師立追之,至卹于真山而還。又戰吐谷渾於小莫門川,擊破之,多所虜獲。尋轉始州刺史。十四年卒,諡曰肅。

錢九隴,本晉陵人也,父在陳為境上所獲,沒為皇家隸人。九隴善騎射,高祖信愛之,常置左右。義兵起,以軍功授金紫光祿大夫。及克京城,拜左監門郎將。從平薛仁杲、劉武周,以前後戰功累授右武衛將軍。其後從太宗擒獲竇建德,平王世充;從隱太子討劉黑闥於魏州,力戰破賊,策勳為最。累封郇國公,仍以本官為苑遊將軍。貞觀初,出為眉州刺史,再遷右監門大將軍。十二年,改封巢國公,加食廬州實封六百戶。尋卒,贈左武衛大將軍、潭州都督,諡曰勇,陪葬獻陵。

樊興者,本安陸人也,父犯罪配沒為皇家隸人。興從平京城,累除右監門將軍。又從太宗破薛舉,平王世充、竇建德,積戰功,累封榮國公,「榮」字各本原作「營」,據唐會要卷二一及卷四五、新書卷一九一李憕傳改。賜物二千段、黃金三十鋌。尋坐事削爵。貞觀六年,陵州獠反,興率兵討之,拜左驍衛將軍。又從特進李靖擊吐谷渾,為赤水道行軍總管,坐遲留不赴軍期,又士卒多死,失亡甲仗,以勳減死。久之,累拜左監門大將軍,封襄城郡公。太宗之征遼東,以興忠謹,令副司空房玄齡留守京師。俄又檢校右武候將軍。永徽初卒,贈左武候大將軍、洪州都督,陪葬獻陵。

公孫武達者,雍州櫟陽人也。少有膂力,稱為豪俠。在隋為驍果。武德初,至長春宮請謁太宗,從討劉武周,力戰,功居最。又從平王世充、竇建德,累遷秦王府右三軍驃騎,封清水縣公。貞觀初,檢校右監門將軍,尋除肅州刺史。歲餘,突厥數千騎、輜重萬餘入侵肅州,欲南入吐谷渾。武達領二千人與其精銳相遇,力戰,虜稍卻,急攻之,遂大潰,擠之於張掖河。又命軍士於上流以憹渡兵,擊其餘眾,賊半濟,兩岸夾攻之,斬溺略盡。璽書慰勉之,拜左監門將軍。後又受詔擊鹽州叛突厥,武達引兵趨靈州,追及之。賊方渡河,見武達至,據河南岸。武達引兵擊之,斬其渠帥可邏拔扈,餘黨幾盡。進封東萊郡公。永徽中,累授右武衛大將軍。及卒,高宗廢朝舉哀,贈荊州都督,給東園祕器,陪葬昭陵,諡曰壯。

龐卿惲者,并州太原人。從太宗討隱太子有功,累拜右驍衛將軍,封邾國公。尋卒,追封濮國公。

子同善,官至右金吾大將軍。同善子承宗,開元初,為太子賓客。

張長遜,雍州櫟陽人也。隋代為里長,平陳有功,累至五原郡通守。及天下亂,遂附于突厥,號長遜為割利特勤。及義旗建,長遜以郡降,授五原太守,尋除豐州總管。是時梁師都、薛舉請兵於突厥,欲令渡河。長遜知之,偽為詔書與莫賀咄設,示知其謀,突厥乃拒師都等使,高祖嘉之。武德元年,敕右武候驃騎將軍高靜致幣於始畢可汗,路經豐州,會可汗死,敕於所到處納庫。突厥聞而大怒,欲南渡。長遜乃遣高靜出塞,申國家賻贈之禮,突厥乃引還。

及征薛舉,長遜不待命而至,以功授豐州總管,進封巴國公,賜以錦袍金甲。是時言事者以長遜久居豐州,與突厥連結;長遜懼,請入朝,拜右武候將軍,徙封息國公,賜以宮人、綵物千餘段。會有疾,車駕親幸其第。及竇軌率巴蜀兵擊王世充,以長遜檢校益州行臺左僕射,歷遂、夔二州總管,所在皆有惠政。貞觀十一年卒。

李安遠者,夏州朔方人也。隋雲州刺史徹子也。家富於財,少從博徒不逞,晚始折節讀書,敬慕士友。襲父爵城陽公。與王珪友善。大業初,珪坐叔頗當配流,安遠為之營護,免。後為正平令。及義兵攻絳郡,安遠與通守陳叔達嬰城自守。城陷,高祖與安遠有舊,馳至其宅撫慰之,引與同食。拜右翊衛統軍,封正平縣公。武德元年,授右武衛大將軍。從太宗征伐,特蒙恩澤,累戰功,改封廣德郡公。又使於吐谷渾,與敦和好,於是吐谷渾主伏允請與中國互市,安遠之功也。後隱太子建成潛引以為黨援,安遠固拒之,由是太宗益加親信。貞觀初,歷潞州都督、懷州刺史。歷任頗有聲績,然傷於嚴急,時論少之。七年卒,追贈涼州都督,諡曰密。十三年,追封為遂安郡公。

史臣曰:裴寂歷任仕隋,官至為宮監,總子女玉帛之務,據倉廩兵甲之饒,喜博戲之利苟多,啟舉義之謀為首。謁嶽神以徼福,始彰不逞之心;留貴妃以經宿,終昧為臣之道。居第一之位,乏在三之規。恃高祖之舊恩,致文靜之極法。終歸四罪,尚保再生,幸也。文靜奮縱橫之略,立締構之功,罔思寵辱之機,過為輕躁之行,未及封而禍也,惜哉!凡關佐命,爰第實封,小大不遺,賢愚自勸,太宗之行賞也明矣!

贊曰:風雲初合,共竭智力。勢利既分,遽變讎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