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嵩弟崿 嵩子平 嵩族子雄 令狐彰子建 運 通 田神功弟神玉 侯希逸 李正己子納 納子師古 師道 宗人洧附
薛嵩,絳州萬泉人。祖仁貴,高宗朝名將,封平陽郡公。父楚玉,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嵩少以門蔭,落拓不事家產,有膂力,善騎射,不知書。自天下兵起,束身戎伍,委質逆徒。廣德元年,東都平,時皇太子為天下兵馬元帥,遺僕固懷恩東收河朔。嵩為賊守相州,聞賊朝義兵潰,王師至,嵩惶惑迎拜于懷恩馬前,懷恩釋之,令守舊職,時懷恩二心已萌。懷恩平河朔旋,乃奏嵩及田承嗣、張忠志、各本作「張志忠」。據本書同卷李正己傳及卷一四二李寶臣傳、卷一四三李懷仙傳、通鑑卷二二二改。李懷仙分理河北道;詔遂以嵩為相州刺史,充相、衛、洺、邢等州節度觀察使,承嗣鎮魏州,忠志鎮恆州,懷仙鎮幽州,各據數州之地。時多事之後,姑欲安人,遂以重寄委嵩。嵩感恩奉職,數年間,管內粗理,累遷檢校右僕射。大曆八年正月卒。詔遣弟崿知留後,累加崿太子少師。大曆十年正月丁酉,昭義軍兵馬使裴志清盜所將兵逐崿,舉眾歸田承嗣以叛。崿奔于洺州,上表乞入朝,許之。至京,素服於銀臺門待罪,詔釋之。
嵩子平,年十二,為磁州刺史。嵩卒,軍吏欲用河北故事,脅平知留後務,平偽許之,讓於叔父崿,一夕以喪歸。及免喪,累授右衛將軍,在南衙凡三十年。宰相杜黃裳深器之,薦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理有能名。元和七年,淮西用兵,自左龍武大將軍授兼御史大夫、滑州刺史、鄭滑節度觀察等使,累有戰功。滑州城西距黃河二里,每歲常為水患。平詢訪得古河道,接衛州黎陽縣界。平率魏博節度使田弘正同上聞,開古河南北長十四里,決舊河以分水勢,滑人遂無水患。居鎮六年,入為左金吾大將軍。未幾,復為鄭滑節度觀察使。及平李師道,朝廷以東平十二州析為三道,以淄、青、齊、登、萊五州為平盧軍,以平為節度、觀察等使,仍押新羅、渤海兩蕃使。
長慶元年,幽鎮叛,杜叔良統橫海全軍討伐不勝,王庭湊圍牛元翼於深州。棣州為賊所窘,朝廷乃委平以偏師援棣州,平即遣將李叔佐以兵五百救之。居數月,刺史王稷餽給稍薄,兵士怨怒,叔佐不能戢,宵潰而歸。仍推突將馬狼兒為帥,行及青城鎮,劫鎮將李自勸,并其眾;次至博昌鎮,復劫其鎮兵,共得七千餘人,徑逼青州城。城中兵士不敵,平悉府庫并家財募二千精卒,逆擊之,仍先以騎兵掩其家屬輜重,賊眾惶惑反顧,因大敗。狼兒與其同惡十數輩脫身竄匿,餘黨降,稍後者斬於鞠場。明日,狼兒亦就擒戮,脅從者放歸田里。詔加右僕射,進封魏國公,由是遠近畏伏平之威略。
在鎮六周歲,兵甲完利,井賦均一。至是入覲,百姓遮道乞留,數日乃得出。時人以為近日節制,罕有其比。寶曆元年,歸朝,進加檢校左僕射、兼戶部尚書。踰月,復檢校司空,兼河中絳隰節度觀察等使。大和二年,復以晉州、慈州隸河中,益兵三千人,加平檢校司徒。在河中凡六年,召拜太子太保。明年,上疏乞老,以司徒致仕,居一年卒,冊贈太傅。
嵩族子雄,初為嵩屬吏,知衛州事,嵩歿,特詔授衛州刺史。魏博節度田承嗣誘為亂,雄不從,承嗣遣刺客盜殺之。
令狐彰,京兆富平人也。遠祖自燉煌徙家焉,代有冠冕。父濞,天寶中任鄧州錄事參軍,以清白聞,本道採訪使宋鼎引為判官。初任范陽縣尉,通幽州人女,生彰,及秩滿,留彰于母氏,彰遂少長范陽。倜儻有膽氣,涉獵書傳,粗知文義,善弓矢,乃策名從軍,事安祿山。天寶中,以軍功累遷至左衛員外郎將。
安祿山叛逆,以本官隨賊黨張通儒赴京師,通儒偽署為城內左街使。王師收復二京,隨通儒等遁走河朔,又陷逆賊史思明,偽署為博州刺史及滑州刺史,令統數千兵戍滑臺。彰感激忠義,思立名節,乃潛謀歸順。會中官楊萬定監滑州軍,彰遂募勇士善於水者,俾乘夜涉河,達表奏于萬定,請以所管賊一將兵馬及州縣歸順,萬定以聞。自祿山構逆,為賊守者,未有舉州向化,肅宗得彰表,大悅,賜書慰勞。時彰移鎮杏園渡,遂為思明所疑,思明乃遣所親薛岌統精卒圍杏園攻之。彰乃明示三軍,曉以逆順,眾心感附,咸悉力為用。與賊兵戰,大破之,潰圍而出,遂以麾下將士數百人隨萬定入朝。肅宗深獎之,禮甚優厚,賜甲第一區、名馬數匹,并帷帳什器頗盛,拜御史中丞,兼滑州刺史、滑亳魏博等六州節度,仍加銀青光祿大夫,鎮滑州,委平殘寇。及史朝義滅,遷御史大夫,封霍國公,尋加檢校工部尚書。未幾,檢校右僕射,餘並如故。
彰在職,風化大行。滑州瘡痍未復,城邑為墟,彰以身勵下,一志農戰,內檢軍戎,外牧黎庶,法令嚴酷,人不敢犯。數年間,田疇大闢,庫藏充積,歲奉王稅及修貢獻,未嘗暫闕。時犬戎犯邊,徵兵防秋。「秋」字各本原作「狄」,據新書卷一四八令狐彰傳、合鈔卷一七五令狐彰傳改。彰遣屬吏部統營伍,自滑至京之西郊,向二千餘里,甲士三千人,率自齎糧,所過州縣,路次供擬,皆讓而不受,經閭里不犯秋毫,識者稱之。然性識猜阻,人有忤意,不加省察,輒至斃踣,此其短也。臨終,手疏辭表,誡子以忠孝守節,又舉能自代。表曰:
臣自事陛下,得備藩守,受恩則重,效節未終,長辭聖朝,痛入心骨,臣誠哀懇,頓首頓首。臣受性剛拙,亦能包含。頃因魚朝恩將掠亳州,遂與臣結怨,當其縱暴,臣不敢入朝,專聽天誅,即欲奔謁。及魚朝恩死,即臣屬疾苦,又遭家艱,力微眼暗,行動須人,拜舞不能,數月有闕。欲請替辭退,即日望稍瘳,冀得康強,榮歸朝覲。自冬末舊疾益重,瘡腫又生,氣息奄奄,遂期殞歿。不遂一朝天闕,一拜龍顏,臣禮不終,忠誠莫展,臣之大罪,下慚先代,仰媿聖朝。臣竭誠事上,誓立大節,天地神明,實知臣心。心不遂行,言發自痛。當使倉糧錢絹羊馬牛畜一切已上,並先有部署;三軍兵士,州縣官吏等,各恭舊職,祗待聖恩。臣伏見吏部尚書劉晏及工部尚書李勉,知識忠貞,堪委大事,伏願陛下速令檢校,上副聖心。臣男建等,性不為非,行亦近道,今勒歸東都私第,使他年為臣報國,下慰幽魂。臨歿昏亂,伏表哀咽。
上覽表,嗟悼久之。特下詔褒美曰:
中衛社稷,外修疆事,合於一體,以靖庶邦,其在有終,謂之不朽。觀前代文武通賢,有匡時戡難,迫於大化,不忘時君,未嘗不嘉尚而流歎也,今有忠烈之臣彰,剛直形外,純和積中,本於孝敬,輔以才略,統制藩閫,服勞王家。往以母老,躬於就養,豈不戀闕,以茲曠年。及苴麻在艱,優諭權奪,踴絕傷足,淚盡喪明,入覲之期,良願莫遂。想其風彩,久軫顧懷,遽見淪沒,用深追悼。嗟乎!方疾之時,以情自疏,無所有隱,見之於詞。復節守常,條上軍簿,請擇良帥,命于中朝。乃令遺胤,爰歸東洛,教忠以報國,約禮以居喪。古人所謂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夫豈遠哉!節概誠亮,高絕無鄰,喟然感傷,鑒寐增慟。有以見東州士大夫勤王尊主之志,用嘉其休,可以垂範,宣付史館,式昭名臣。
子建、運、通。
建,大曆四年十二月,彰遣入朝,特加兼御史中丞,歸滑州。及彰卒,滑三軍逼奪情禮,建守死不從,舉家歸京師。服闋,累轉至右龍虎軍使。德宗以涇原兵亂,出幸奉天,建方教射於軍中,遂以四百人隨駕為後殿。至奉天,以建為行在中軍鼓角使。幸梁州,轉行在右廂兵馬使、右羽林大將軍、兼御史大夫。興元元年六月,加檢校左散騎常侍、行在都知兵馬使、左神武大將軍。建妻李氏,恆帥寶臣女也,建惡,將棄之,乃誣與傭教生邢士倫姦通。建召士倫榜殺之,因逐其妻。士倫母聞,不勝其痛,卒。李氏奏請按劾,詔令三司詰之。李氏及奴婢款證,被誣頗明白,建方自首伏。建會赦免坐。德宗詔曰:「子育黎元,未能禁暴,在予之責,用軫于懷。宜輟常膳五百千文,充葬士倫母子。其父既衰耄,至無所歸,良深矜念,委京兆尹厚加存恤。」貞元四年七月,以前官為右領軍大將軍。五年三月,以專殺不辜,德宗念舊勳,特容貸之;復陳訴,詞甚虛罔,遂貶施州別駕同正,卒於貶所。貞元六年九月,贈右領軍大將軍。十年,贈揚州大都督。
運為東都留守將,逐賊出郊,其日有劫轉運絹於道者,杜亞以運豪家子,意其為之,乃令判官穆員及從事張弘靖同鞫其事。員與弘靖皆以運職在牙門,必不為盜,抗請不按。亞不聽,而怒斥逐員等,令親事將武金鞫之。金笞箠運從者十餘人,一人笞死,九人不勝考掠自誣,竟無贓狀。亞具以聞,請流運於嶺表。德宗令侍御史李元素、刑部員外崔從質、大理司直盧士瞻三司覆按運獄,既竟,明運跡非行盜,以曾捕掠人於家,配流歸州。武金肆虐作威,教人通款,配流建州。後歲餘,齊抗捕得劫轉運絹賊郭鵠、朱瞿曇等七人及贓絹,詔令杜亞與留臺同劾之,皆首伏。然終不原運,運死於歸州,眾冤之。
通,元和中,宰相李吉甫奏曰:「臣伏見代宗朝滑州節度使令狐彰臨終上表,悉以土地兵甲籍上朝廷,遣諸子隨表歸闕。代宗以彰遺表宣示百僚,當時在位者聞之,無不感歎。今有次子通在。臣每感彰同時河朔諸鎮,付子傳孫,無不燻灼數代;唯彰忠義感激,奉國忘家,遣子入朝,以土地歸於先帝。貞元中,長子建坐事死於施州,幼子運亦無罪流於歸州,欲使忠義之人,何所激勸?今通幸存,得遇明聖,伏乞陛下召之與語,如堪用,望垂獎錄。」憲宗念彰之忠,即授通贊善大夫,出為宿州刺史。時討淮、蔡,用為泗州刺史。歲中改壽州團練使、檢校御史中丞。每與賊戰,必虛張虜獲,得賊數人,即為露布上之,宰相武元衡笑而不奏;如有敗衄,即不敢上聞。後為賊所攻,境上城柵並陷,通走固州城,閉壁不出。憲宗遣李文通往宣慰,度其將至,遂令代通,貶為昭州司戶,移撫州司馬。十四年,徵為右衛將軍,制下,給事中崔植封還制書,言通前刺壽州失律,不宜遽加獎任。憲宗令宰相宣喻門下,言通父有功於國,不宜逐棄其子,制命方行。歲餘,出為淄州刺史。長慶初,入為左衛大將軍,卒。
田神功,冀州人也。家本微賤。天寶末,為縣里胥,會河朔兵興,從事幽、薊。上元元年,為平盧節度都知兵馬使,兼鴻臚卿,於鄭州破賊四千餘眾,生擒逆賊大將四人,牛馬器械不可勝數。尋為鄧景山所引,至揚州,大掠百姓商人資產,郡內比屋發掘略遍,商胡波斯被殺者數千人。二年二月,生擒逆賊劉展,送于闕下。以擒展功,累遷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汴宋等八州節度使。大曆三年三月,朝京師,獻馬十匹、金銀器五十件、繒綵一萬匹。時郭子儀入朝,請宴宰臣等於私第,神功效其請,亦以許之。尋加檢校右僕射,赴尚書省視事,特詔宰臣已下百官送上,仍加知省事以寵之。
神功忠朴幹勇,當時所稱。八年冬,復覲闕廷,遘疾,信宿而終。上悼惜,為之徹樂,廢朝三日;贈司徒,賻絹一千匹、布五百端;特許百官弔喪,賜屏風茵褥於靈座,并賜千僧齋以追福,至德已來,將帥不兼三事者,哀榮無比。
弟神玉,自曹州刺史權汴州留後。大曆十年正月,加檢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為汴州刺史,知汴州節度觀察留後事并河陽、澤潞等兵馬,直據淇門,會李承昭討魏博田承嗣。十一年卒,詔滑州李勉代之。
侯希逸,平盧人也。少習武藝。天寶末,安祿山反,署其腹心徐歸道為平盧節度。希逸時為平盧裨將,率兵與安東都護王玄志襲殺歸道,使以聞,詔以玄志為平盧節度使。乾元元年冬,玄志病卒,軍人共推立希逸為平盧軍使,朝廷因授節度使。既數為賊所迫,希逸率勵將士,累破賊徒向潤客、李懷仙等。既淹歲月,且無救援,又為奚虜所侵,希逸拔其軍二萬餘人,且行且戰,遂達于青州。會田神功、能元皓於兗州,青州遂陷於希逸,此句文字有訛誤。唐書合鈔補正卷五云:「朝廷以希逸攻守之功,詔為青州節度,仍帶平盧名,所以寵異之也,謂之陷可乎?」按冊府四五0此處作「平盧始陷於賊」。詔就加希逸為平盧、淄青節度使。自是迄今,淄青節度皆帶平盧之名也。
希逸初領淄青,甚著聲稱,理兵務農,遠近美之。寶應元年,與諸節度同討襲史朝義,平之,加檢校工部尚書,賜實封,圖形凌煙閣。以私艱去職。大曆十一年九月,起復檢校尚書右僕射、上柱國,封淮陽郡王。以上二十九字合鈔卷一七五侯希逸傳移在「拜檢校右僕射」下。後漸縱恣,政事怠惰,尤崇奉釋教,且好畋遊,興功創寺宇,軍州苦之。永泰元年,因與巫者夜宿於城外,軍士乃閉之不納。希逸奔歸朝廷,拜檢校右僕射,久之,加知省事,遷司空。詔出而卒,廢朝三日,贈太保。
李正己,高麗人也。本名懷玉,生於平盧。乾元元年,平盧節度使王玄志卒,會有敕遣使來存問,懷玉恐玄志子為節度,遂殺之,與軍人共推立侯希逸為軍帥。希逸母即懷玉姑也。後與希逸同至青州,累至折衝將軍,驍健有勇力。寶應中,眾軍討史朝義,至鄭州。迴紇方強暴恣橫,諸節度皆下之,正己時為軍候,獨欲以氣吞之。因與其角逐,眾軍聚觀,約曰:「後者批之。」既逐而先,正己擒其領而批其背,迴紇尿液俱下,眾軍呼笑,虜慚,繇是不敢為暴。
節度使侯希逸即其外兄也,用為兵馬使。正己沉毅得眾心,希逸因事解其職,軍中皆言其非罪,不當廢。會軍人逐希逸,希逸奔走,遂立正己為帥,朝廷因授平盧淄青節度觀察使、海運押新羅渤海兩蕃使、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青州刺史,賜今名。尋加檢校尚書右僕射,封饒陽郡王。大曆十一年十月,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十三年,請入屬籍,從之。為政嚴酷,所在不敢偶語。初有淄、青、齊、海、登、萊、沂、密、德、棣等州之地,與田承嗣、令狐彰、薛嵩、李寶臣、梁崇義更相影響。大曆中,薛嵩死,及李靈曜之亂,諸道共攻其地,得者為己邑,正己復得曹、濮、徐、兗、鄆,共十有五州,內視同列,貨市渤海名馬,歲歲不絕。法令齊一,賦稅均輕,最稱強大。嘗攻田承嗣,威震鄰敵。歷檢校司空、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加平章事、太子太保、司徒。
後自青州徙居鄆州,使子納及腹心之將分理其地。建中後,畏懼朝廷,多不自安。聞將築汴州,乃移兵屯濟陰,晝夜教習為備。河南騷然,天下為憂,羽檄馳走,徵兵以益備。又於徐州增兵,以扼江淮,於是運輸為之改道。未幾,發疽卒,時年四十九。子納擅總兵政,祕之數月,乃發喪。納阻兵,興元元年四月,歸順,方贈正己太尉。
納少時,正己遣將兵備秋,代宗召見嘉之,自奉禮郎超拜殿中丞、兼侍御史,賜紫金魚袋。歷檢校倉部郎中,兼總父兵,奏署淄州刺史。正己將兵擊田承嗣,奏署節度觀察留後。尋遷青州刺史,又奏署行軍司馬,兼曹州刺史、曹濮徐兗沂海留後,又加御史大夫。
建中初,正己、田悅、梁崇義、張惟岳皆反。二年,正己卒,納祕喪,統父眾,仍復為亂。比會悅於濮陽,遣大將衛俊將兵一千救悅,為河東節度使馬燧敗於洹水,殺傷殆盡。詔諸軍誅之,納從叔父洧以徐州,李士真以德州,及棣州李長卿,皆以州歸順。納以彭城險阨,又怒洧背宗,乃悉兵圍之。詔宣武軍節度劉洽與諸軍救之,大敗納兵於城下。後將兵於濮陽,洽攻破其城外。納自城上見洽,涕泣悔罪,遣判官房說以其弟經、男成務朝京師,請因洽從順。會中使宋鳳朝見之,謂納計蹙,欲誅破之以為己功,奏請無捨,上乃械說等繫禁中。納遂歸鄆州,復與李希烈、朱滔、王武俊、田悅合謀皆反,偽稱齊王,建置百官。及興元之降罪己詔,納乃效順,詔加檢校工部尚書、平盧軍節度、淄青等州觀察使。無幾,檢校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希烈圍陳州,納遣兵與諸軍奮擊,大破之,因解圍。加檢校司空,封五百戶。貞元初,升鄆州為大都督府,改授長史。年三十四,薨於位,廢朝三日,贈賻有差。
子師古,累奏至青州刺史。貞元八年,納死,軍中以師古代其位而上請,朝廷因而授之。起復右金吾大將軍同正、平盧及青淄齊節度營田觀察、海運陸運押新羅渤海兩蕃使。成德軍節度王武俊率師次于德、棣二州,將取蛤𠘙及三汊城。棣州之鹽池與蛤𠘙歲出鹽數十萬斛,棣州之隸淄青也,其刺史李長卿以城入朱滔,而蛤𠘙為納所據,因城而戍之,以專鹽利。其後武俊以敗朱滔功,以德、棣二州隸之,蛤𠘙猶為納戍。納初於德州南跨河而城以守之,謂之三汊,交田緒以通魏博路,而侵掠德州,為武俊患。及納卒,師古繼之。武俊以其年弱初立,舊將多死,心頗易之,乃率眾兵以取蛤𠘙、三汊為名,其實欲窺納之境。師古令棣州降將趙鎬拒之。武俊令其子士清將兵先濟於滴河,會士清營中火起,軍驚,惡之,未進。德宗遣使諭旨,武俊即罷還。師古毀三汊口城,從詔旨。師古雖外奉朝命,而嘗畜侵軼之謀,招集亡命,必厚養之,其得罪於朝而逃詣師古者,因即用之。其有任使于外者,皆留其妻子,或謀歸款於朝,事洩,族其家,眾畏死而不敢異圖。
貞元十年五月,師古服闋,加檢校禮部尚書。十二年正月,檢校尚書右僕射。十一月,師古丁母憂,起復左金吾上將軍同正。十五年正月,師古、杜佑、李欒妾媵並為國夫人。十六年六月,與淮南節度使杜佑同制加中書門下平章事。及德宗遺詔下,告哀使未至,義成軍節度使李元素以與師古鄰道,錄遺詔報師古,以示無外。師古遂集將士,引元素使者謂曰:「師古近得邸吏狀,具承聖躬萬福。李元素豈欲反,乃忽偽錄遺詔以寄。師古三代受國恩,位兼將相,見賊不可以不討。」遂杖元素使者,遽出兵以討元素為名,冀因國喪以侵州縣。俄聞順宗即位,師古乃罷兵。後累官至檢校司徒、兼侍中。卒,贈太傅。
師道,師古異母弟。其母張忠志女。師道時知密州事,師古死,其奴不發喪,潛使迎師道於密而奉之。朝命久未至,師道謀於將吏,或欲加兵於四境,其判官高沐固止之。乃請進兩稅,守鹽法,申官員,遣判官崔承寵、孔目官林英相繼奏事。時杜黃裳作相,欲乘其未定也,以計分削之,憲宗以蜀川方擾,不能加兵於師道。元和元年七月,遂命建王審遙領節度,授師道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權知鄆州事,充淄青節度留後。十月,加檢校工部尚書,兼鄆州大都督府長史,充平盧軍及淄青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管內支度營田觀察處置、陸運海運押新羅渤海兩蕃等使。自正己至師道,竊有鄆、曹等十二州,六十年矣。懼眾不附己,皆用嚴法制之。大將持兵鎮于外者,皆質其妻子;或謀歸款於朝,事洩,其家無少長皆殺之。以故能劫其眾,父子兄弟相傳焉。五年七月,檢校尚書右僕射。
十年,王師討蔡州,師道使賊燒河陰倉,斷建陵橋。初,師道置留邸於河南府,兵諜雜以往來,吏不敢辨。因吳元濟北犯汝、鄭,郊畿多警,防禦兵盡戍伊闕,師道潛以兵數十百人內其邸,謀焚宮闕而肆殺掠。既烹牛饗眾矣,明日將出,會有小將楊進、李再興者詣留守呂元膺告變,元膺追伊闕兵圍之,半日不敢進攻。防禦判官王茂元殺一人而後進,或有毀其墉而入者。賊眾突出殺人,圍兵奔駭,賊得結伍中衢,內其妻子於囊橐中,以甲冑殿而行,防禦兵不敢追。賊出長夏門,轉掠郊墅,東濟伊水,入嵩山。元膺誡境上兵重購以捕之。數月,有山棚鬻鹿於市,賊遇而奪之,山棚走而徵其黨,或引官軍共圍之谷中,盡獲之。窮理得其魁首,乃中岳寺僧圓靜,年八十餘,嘗為史思明將,偉悍過人。初執之,使巨力者奮鎚,不能折脛。圓靜罵曰:「鼠子,折人腳猶不能,敢稱健兒乎!」乃自置其足教折之。臨刑,乃曰:「誤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死者凡數十人。留守禦將二人、都亭驛卒五人、甘水驛卒三人,皆潛受其職署,而為之耳目,自始謀及將敗,無知者。
初,師道多買田於伊闕、陸渾之間,凡十所處,欲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門察者,潛部分之,以屬圓靜,以師道錢千萬偽理嵩山之佛光寺,期以嘉珍竊發時舉火於山中,集二縣山棚人作亂。及窮按之,嘉珍、門察,乃賊武元衡者,元膺具狀以聞。及誅吳元濟,師道恐懼,上表乞聽朝旨,請割三州并遣長子入侍宿衛,詔許之。
師道識暗,政事皆決於群婢。婢有號蒲大姊、袁七娘者,為謀主,乃言曰:「自先司徒以來,有此十二州,奈何一日無苦而割之耶!今境內兵士數十萬人,不獻三州,不過發兵相加,可以力戰,戰不勝,乃議割地,未晚也。」師道從之而止,表言軍情不協,乃詔諸軍討伐。十年十二月,武寧節度使李愿遣將王智興擊破師道之眾九千,斬首二千餘級,獲牛馬四千,遂至平陰。十一年十一月,加師道司空,仍遣給事中柳公綽往宣慰,且觀所為,欲寬容之。師道苟以遜順為辭,長惡不悛。十三年七月,滄州節度使鄭權破淄青賊於齊州福城縣,斬首五百餘級。十月,徐州節度使李愬、兵馬使李祐於兗州魚臺縣破賊三千餘人。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率本軍自陽劉渡河,距鄆州九十里下營,再接戰,破賊三萬餘眾,生擒三千人,收器械不可勝紀。陳許節度使李光顏於濮陽縣界破賊,收斗門城、杜莊柵。田弘正復於故東阿縣界破賊五萬。諸軍四合,累下城柵。
師道使劉悟將兵當魏博軍,既敗,數令促戰。師未進,乃使奴召悟計事。悟知其來殺己,乃稱病不出,召將吏謀曰:「魏博兵強,乘勝出戰,必敗吾師,不出則死。今天子所誅,司空一人而已。悟與公等皆被驅逐就死地,何如轉禍為福,殺其來使,以兵趣鄆州,立大功以求富貴。」眾皆曰:「善。」乃迎其使而斬之,遂齎師道追牒,以兵趣鄆州。及夜,至門,示以師道追牒,乃得入。兵士繼進,至毬場,因圍其內城,以火攻之,擒師道而斬其首,送于魏博軍,元和十四年二月也。是月,弘正獻於京師,天子命左右軍如受馘儀,先獻于太廟郊社,憲宗御興安門受之,百僚稱賀。
初,東軍諸道行營節度擒逆賊將夏侯澄等共四十七人,詔曰「附麗兇黨,拒抗王師,國有常刑,悉合誅戮。朕以久居污俗,皆被脅從,況討伐已來,時日未幾,縱懷轉禍之計,未有效款之由,情似可矜,朕不忍殺。況三軍百姓,孰非吾人,詔令頒行,罪止師道。方欲拯於塗炭,是用活其性命,誠為屈法,庶使知恩。並宜特從釋放,仍令卻遞送至魏博及義成行營,各委節度收管驅使。如父母血屬猶在賊中,或羸老疾病情切歸還者,仍量事優當放去,務相全貸,何所疑留。」及澄等至行營,賊覘知傳告,叛徒皆感朝恩,由是劉悟得行其謀焉。
師道妻魏氏及小男並配掖庭。堂弟師賢、師智配流春州,姪弘巽配流雷州。詔分其十二州為三節度,俾馬總、薛平、王遂分鎮焉。仍命宰臣崔群撰碑以紀其績。國家自天寶末安祿山首亂兩河,至寶應元年王師平史朝義,其將薛嵩、李懷仙、田承嗣、李寶臣等受偽命分領州郡,朝廷厭兵,因僕固懷恩請,就加官爵。及侯希逸為軍人逐出,正己又據齊、魯之地,既而遞相膠固,聯結姻好,職貢不入,法令不加,率以為常。仍皆署其子為副大使,父死子立,則以三軍之請聞,亦有為大將所殺而自立者。自安、史以後,迄至于貞元,朝廷多務優容,每聞擅襲,因而授之,以故六十餘年,兩河號為反側之俗。憲宗知人善任,削平亂跡,兩河復為王土焉。師道妻魏氏,元和十五年出家為尼。
洧,正己從父兄也。正己用為徐州刺史。正己死,子納犯宋州,洧以其州歸順,加御史大夫,封潮陽郡王,食實封二百戶,充招諭使。初,洧遣攝巡官崔程奉表至京師,令口奏并白宰相:「徐州恐不能獨當賊,若得徐、海、沂三州節度都團練使,即必立功。況海、沂兩州,亦並為賊納所據,非國家州縣。其刺史王涉、馬萬通等,洧並素與之約,若有詔命,冀必成功。」程乍自外到闕,以為宰相一也,乃先以其言白張鎰,鎰言於盧杞。杞怒程不先白己,故洧所請不行,杞妨公害私,皆此類也。及李納遣兵攻徐州,劉洽與諸將擊退之,賊勢未衰,始加洧徐、海、沂都團練觀察使,尋加密州。時海、密州皆為賊所據,不受洧命。旋加洧檢校戶部尚書。未幾,疽發背,稍平,乃大具糜餅,飯僧於市,洧乘平肩輿自臨其場,市人歡呼,洧驚,疽潰於背而卒,贈左僕射。
史臣曰:自安、史亂離,河朔割據,雖外尊朝旨,而內蓄姦謀。薛嵩祖父,國之名將,及身濡足賊廷,既沐國恩,尚存家法,守土奉職,終身一心,果有令人,克全餘慶。彰居喪循禮,有士子之風;馭眾權謀,著將軍之業。中外善政,終始令名,成功不居,告老致仕,方之者鮮矣。背逆歸國,治兵牧民,上表推誠,舉賢代己,時稱能善始善終者也。建志稟遺訓,克全令名,不能終保功業,惜哉!神功忠勇,竟著勳名;希逸荒狂,自失茅土。師道祖父弟兄,盜據青、鄆,得計則潛圖兇逆,失勢則偽奉朝旨,向背任情,數十年矣。或問曰:師古之前,三帥而不滅;師道繼立,數年而亡者,何哉?答曰:納與師古,自運姦謀,躬臨戎事;朝廷任盧杞,以私妨公,致懷光變忠為逆,李納父子,宜其苟延。洎憲宗當朝,裴度為相,君臣道合,中外情通;師道外任諸奴,內聽群婢,軍民攜貳,家族滅亡,不亦宜乎!假息數年,猶為多矣,何所疑焉?
贊曰:田神功勇能立勳,令狐彰死不失節。薛平振家世以顯揚,師道任臧獲而亡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