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卷 曹石之變

《明史紀事本末》——谷應泰

英宗正統六年春正月,以定西侯蔣貴為征蠻將軍,太監曹吉祥監軍,兵部尚書王驥提督軍務,郎中侯璡、主事楊寧隨軍贊畫,討思任發。吉祥,欒州人,出王振門下。至是監軍,號都督,多選降丁騎射以從。此內臣總兵之始也。

十二年春二月,以都督僉事石亨為左參將,守萬全。亨,渭南人。伯父巖,寬河衛指揮僉事,無子,亨嗣。亨善騎射,有膽略,方面豐軀,美髯及膝,提大刀輪舞如飛。每從征,挺刀先登,輒立奇功,累官都指揮使。姪彪亦驍勇,能挽強弓,善揮斧,以官舍從亨有功,授大同衛鎮撫。是年,亨為都督僉事,彪亦為指揮使,從亨參謀。

十四年春正月,命太監曹吉祥監寧陽侯陳懋軍,進討鄧茂七餘黨,悉平之。

七月,上北狩。

八月,太后命郕王權總國事,逮宣府總兵楊洪、萬全,左參將石亨,繫錦衣獄。

九月,郕王即皇帝位,出楊洪、石亨於獄,命亨總京營兵。

十月,乜先犯京師,于謙、石亨分營城北。乜先縱騎剽掠,焚三陵殿寢祭器,逼宣武門,南踰盧溝橋,散劫下邑。謙督軍出德勝門,背城而戰。時孫鏜、范廣皆小捷,而亨功為第一。乜先宵遁,亨復追擊至定州清風店。敵懼,且出倒馬關。亨使紿曰:「石將軍行未至,來者皆假將軍名耳。」敵以為然,皆反戰,亨、彪合擊之,大敗,始知石將軍在也,皆倉皇盡棄其羊馬輜重,自紫荊關遁出。當是時,亨、彪名震幕北矣。既論功,封亨武清伯,尋進侯。彪都督僉事,為大同左參將。景泰元年閏正月,命鎮朔大將軍石亨、都督范廣率兵出大同、宣府,尋召還。

八月,石亨、楊洪率師分道出紫荊、居庸關。始立團營,以曹吉祥、劉永誠節制諸軍,此內臣總京營之始也。

三年春正月,普化可汗與乜先仇殺,石亨請率兵出宣府、大同,討寇復仇。不許。

天順元年春正月,景帝不豫,會當郊,使石亨攝,召命於榻前。亨見帝委頓狀,出與張軏、張輗謀,謂:「帝疾必不起,不若迎復上皇。」陰約徐有貞結太監曹吉祥、蔣冕,內白皇太后,外為飛語,言于謙且與王文謀立襄世子為東宮。遂率其群從子弟家兵,與吉祥等夜叩南城,迎上皇復辟。乃譖于謙於上,殺之。論奪門功,又第一,進封忠國公。召彪大同,以為都督同知,充游擊將軍。其家人石寧等數十人,皆授指揮,千、百戶。時吉祥已晉司禮監矣。姪欽封昭武伯,鐸、鉉、(左金右睿)皆都督。此內臣子弟封爵之始也。

三月,以戶部侍郎陳汝言為兵部尚書。汝言附石亨,曹吉祥謀奪門,故亨薦用之。及理部事,益阿比,表裡為奸,亨冒功升賞,不下四千餘人,天下都司及邊吏爭趨之。

夏四月,石亨、張輗請盡罷各邊省巡撫及提督軍務等官,從之。

逮巡撫大同都御史年富下獄。上問李賢曰:「年富何如?」賢曰:「行事公廉,在彼能革宿弊。」上曰:「此必石彪憚富,不得遂其私耳。」賢曰:「陛下明見,真得其情。」由是富得致仕歸田里。

削都御史王竑籍,安置江夏。石亨忌竑,嗾言官論其犯闕也。

五月,石亨擅令守關軍放歸,徐有貞、李賢言於上,命別遣兵戍之。

御史楊瑄劾太監曹吉祥、忠國公石亨奪民田,且言其怙寵擅權之罪。上顧徐有貞、李賢曰:「御史敢言如此,國家之福也。」曹吉祥在旁慚懼,已,盛怒,欲罪之,上不許。及亨出兵歸,聞之怒,訴御史言不實,意賢、有貞主使,乃激吉祥曰:「今在內惟爾,在外惟我,賢等欲排陷,其意可知矣。」初,吉祥見亨冒濫恩賞,頗不平,恒訐其短。至是,聞亨言,勢複合。

六月,彗孛見。御史張鵬、周斌交章劾石亨諸不法事,疏未上,給事中王鉉知之,潛告亨。亨與曹吉祥馳訴上,謂:「鵬乃已僇凶豎張永猶子,今結御史為永報仇。」上震怒,御文華殿,悉收諸御史面詰之。斌執彈章,且誦且對,言亨事且有驗。上曰:「事即實,汝曹何不早言之?」下錦衣獄,問訊瀕死。

逮大學士徐有貞、學士李賢、都御史耿九疇下錦衣獄。初,有貞得首輔,欲立功名自異,稍與石亨左。李賢入閣力助之,知無不言,曹吉祥不能堪。會御史張鵬等既詔獄,給事中王鉉、錦衣指揮門達乃上疏言:「九疇阿附有貞、賢,嗾御史排陷石亨。」吉祥復乘間頓首言:「臣等萬死一生,迎復皇上,內閣必欲殺臣。」伏地哭不起。上從之,乃逮有貞等置於理。會京城大風雹,拔木壞屋,走正陽門下馬牌於郊,吉祥門老樹皆折,亨家水深數尺餘。翼日,乃降有貞、賢參政,九疇右布政。張鵬、楊瑄等從末減,戍邊衛。既而上曰:「近日行事,惟有貞一人,李賢不可去。」命召還。

以贊善岳正直文淵閣。正以吏部尚書王翱薦,召見文華殿,特用之。正出赴閣,至左順門,石亨、張軏自外入,愕然曰:「何以至此?」正不敢對。時亨、軏已不平,比入見,上曰:「今內閣朕自求得一人。」問為誰?上曰:「岳正。」亨、軏陽賀。上曰:「官卑奈何?」亨、軏因奏曰:「陛下升正亦甚易。但姑試之,果稱職,未晚也。」上默然。

秋七月,有投匿名書指斥時政者。石亨、曹吉祥請上出榜,募能捕告者,賞以三品職。令內閣撰榜格。岳正言於上曰:「為政自有體,盜賊責兵部,姦宄責法司,豈有天子自出榜募購之理!」時吉祥在旁,請甚力,上徐曰:「正言是也。」已而亨等譖徐有貞怨望,謫戍金齒。

謫內閣贊善岳正為廣東欽州同知。初,正入值文淵閣,上嘗召問曰:「卿何以輔朕?」正曰:「今內臣武臣權過重。」上頷之。正退語曹欽、石彪,令謝兵歸第。欽、彪走告吉祥,吉祥詣上,垂泣免冠請死,具道所由。上曰:「無之。」乃召正,責其漏言,正曰:「固也。臣觀二家必有背叛之滅,即今無可按之誅。臣欲全君臣共難情,故令早自為計。」上不悅。會承天門災,上命正草詔罪已,歷陳奸邪蒙蔽狀。亨見之怒,遂指為謗訕,營內批,有是謫。兵部尚書陳汝言者故恨正,復中以私事,戍肅州衛。

陳汝言阿曹吉祥意,取還征雲、貴、兩廣降丁。

九月,敕左順閽者,今後非有宣召,總兵官不得輒入。先是,石亨、張軏怙寵,乾請無算。一日,率千戶盧旺、彥敬入侍文華殿,上問為誰?亨曰:「此臣腹心也。迎復功,二人居多。」立請擢二人錦衣指揮使。工部侍郎孫弘,亨鄉人,以亨薦得官,復請以為尚書,上曰:「且使侍郎,再遷則尚書矣。」亨出曰:「一遷尚書何不可者,乃再遷耶!」其驕恣如此。上亦頗知亨,然念其功。間屏人語大學士李賢,賢對曰:「權不可下移,惟獨斷乃可。」既又與賢語及奪門功,賢對曰:「迎駕則可,『奪門』二字豈可傳示後世。陛下順天應人,以復大位,門何必奪,且內府門寧當奪耶!當時亦有以此事邀臣者,臣辭不與。」上驚問故,賢對曰:「景皇帝不起,群臣自當表請陛下復位。此名正言順,無可疑者,何至奪門。假事泄,此輩固不足惜,不審置陛下於何地?此輩藉陛下圖富貴耳,豈有為一毫社稷之心哉。」上大悟,浸疏之。

十月,孛來近邊求食,石亨請領兵巡邊襲之,取寶璽,以李賢言,止不行。

十一月,逮兵部尚書陳汝言下錦衣獄,籍其家。給事中高明等交章劾汝言「怙勢亂法,贓私籍甚」,故逮之。上命所司陳籍汝言物於大內廡下,召大臣入視,且曰:「景泰間,任于謙久,籍沒無餘物。汝言未期,得賂各若是耶!」時上怒甚,色變,石亨等皆俛首。自是上漸悟謙冤,而惡亨等矣。初,謙之死也,皇太后不及知,後為上備言迎立外藩之誣。上疑之,每詰亨、軏、吉祥等,皆對曰:「臣亦不知,徐有貞向臣言耳。」由是上深惡之。軏尋死。

二年春正月,三大營將石亨、曹欽言:「太僕亟徵諸衛馬非便,請隸兵部。」太僕卿程信執奏言:「太僕身只專馬政。高廟有旨,馬數不令人知。今隸兵部,使馬之登耗太僕不與聞。脫肘腋變生,馬不備給,孰任其咎?」兵部懼,亦以為言,詔復其事歸太僕。

夏四月,復設督鎮巡撫官。初,石亨以文官提督軍務,武臣不得逞,請罷之,邊徼騷然,軍無紀律。上謂李賢曰:「朕初復位時,奉迎之人皆以此為不便,今乃知其謬也。」

三年春正月,大同總兵石彪誣奏都御史李秉,坐除名。

八月,定遠侯石彪有罪下獄。彪之出鎮大同也,御寇磨兒山,斬犯禿王,搴其衣甲旗幟,大敗之三山墩,以功封定遠伯,召還。其明年,寇屯賀蘭山,又使彪往。彪與寇戰安邊營,追至昌平墩,大敗之埜馬澗、半坡墩。轉戰六十餘里,斬果力赤平章,擒獲無算。又召還,進侯。彪至京,會北使入貢者見彪於朝,羅拜稱「石王」,其威望如此。然性陰狡兇暴,在大同素侮總兵官。總兵官因彪嘗奏城威寧海子,遂為流言,稱彪有異志。上固疑彪,屢有功,屢召還。彪乃陰使大同千戶楊斌等五十人詣闕,乞留為鎮守。上知其詐,下彪獄,詞連亨,上猶念亨功,宥之。惟罷其兵權,令以本籍歸第。

四年春正月,彗星見,日暈。錦衣指揮逯杲上言:「石亨怨望,與其從孫石俊謀不軌。」上以章示群臣,遂下錦衣獄。初,亨見上稍疏斥,懷怨望。嘗往來大同,顧紫荊關謂左右曰:「若塞此關守之,據大同,京師何由得至。」一日,退朝歸私第,語盧旺、彥敬曰:「吾所居官,皆爾等所欲為者。」旺、敬不知所謂,對曰:「旺、敬以公得至此,他何敢言。」亨曰:「陳橋之變,史不稱其篡。爾能助吾,吾官非爾官乎。」旺、敬股栗,莫敢對。會瞽人童先出妖書曰:「惟有石人不動。」勸亨舉事。亨謂其黨曰:「大同士馬甲天下,吾撫之素厚,今石彪在彼可恃也。異日以彪代李文,佩鎮朔將軍印,專制大同,北塞紫荊關,東據臨清,決高郵之堤,以絕餉道,京師可不戰而困矣。」遂請以盧旺守裡河。及孛來寇延綏,上命亨往禦之。先又力勸亨,亨曰:「為此不難,但天下都司,除代末周,待周,為之未晚也。」先曰:「時者,難得而易失。」亨不聽,先私謂所親曰:「此豈可與成大事者!」會彪敗,上猶念亨功,置不問,罷其兵。而亨之謀漸急,事益露。其家人上變告亨謀反,逮治之,死獄中。斬彪於市,其黨童先等俱坐死。先是,上使工部為亨營宅,至三百餘間。上登翔鳳樓,恭順侯瑾、撫寧侯永侍。上指宅顧問,永謝不知,瑾曰:「必王府耳。」上笑曰:「非也。」瑾頓首曰:「非王府孰敢!」上顧太監裴當曰:「人乃不敢言石亨!」亨生子彌月,上召見,摩其項曰:「虎兒也,善撫之,朕行與卿結婚姻。」取金鎖繫兒項,名曰「鎖定侯」。蓋諷云。

五年秋七月,太監曹吉祥及昭武伯曹欽反,殺恭順侯吳瑾、都御史寇深。懷寧伯孫鏜、兵部尚書馬昂率兵討平之,吉祥、欽俱伏誅。方石亨之敗也,上命由亨冒功以進者,許自首革。吉祥念與亨同功,亨敗已且不得獨完,因日犒諸降丁金帛,倚為腹心。諸降丁亦念已由吉祥冒功進,一旦不測,身且隨後,相與為死黨。吉祥之客有馮益者,欽一日問曰:「自古有宦官子弟為天子者耶?」益曰:「君家魏武,蓋中官節之後。」欽大喜,出其妻行酒馮先生。由是陰畜異志,未發也。錦衣百戶曹福來曾役欽家,常之外貿易。欽慮其泄,遣福來妻告福來病狂出走,錦衣指揮逯杲奏捕之。欽又遣家人亮追獲福來,棰楚瀕死。廷臣疏劾欽,上是之,出彈示欽,曰:「速改過,不悛,罪無赦!」而下諭廷臣守法,無有專縱似欽者。

先是,石彪得罪,上亦先諭群臣,欽以故大懼。又逯杲伺欽甚急。會是月孛來寇甘、涼,上使懷寧伯孫鏜統京軍往征之,兵部尚書馬昂監其軍,擇庚子昧爽出師。於是欽與諸昆季、其黨都督伯顏也先數十人謀曰:「縣官持我急,不發,我為石彪續矣。」遂分勒死士番漢軍五百人,約以是日昧爽朝門開,則擁殺鏜、昂,奪門入。此時吉祥素所部禁兵,且可為內應。謀定,以其夕飲諸降丁酒,厚贈之。酒半,夜可二鼓,鏜與恭順侯瑾、廣義伯琮方待漏朝房。都指揮完者禿亮從欽席上亡走,見瑾、琮告變。瑾、琮趨告鏜,相與去匿他所,手作奏,投門罅聞上。上止開門,縋入吉祥,鎖繫之。欽不知也,與弟鉉、(左金右睿)、鐸率番將伯顏也先至東長安門,門閉。欽知事泄,即召死士馳至逯杲門,杲方出,斬之,碎其屍。杲故吉祥黨,被恩遇素厚,後為上伺欽,欽大恨。都御史寇深亦善欽,既乃與言官疏劾之,欽亦以為恨,與鐸馳入西朝房索深,斲深肩,破其身為兩。時長安街中甲卒馳驟,入朝者以為征西軍也。及訊知,各悸散去。大學士李賢待漏東朝房,欽復馳索之,戶外之聲洶洶。賢驚出,則甲而刃者數人,一人砍賢肩,傷耳,刃跗擊賢背。少選,欽持逯杲頭來,叱刃者,執賢手,曰:「今日直為此激變,非得已也,可為我草疏進上。」亡何,又執尚書王翱。賢乃就翱所索紙為草疏,同翱投入長安左門隙。門堅不啟,欽火之,守衛軍拆御河之岸磚以壘門。欽往來嘯呼,擬賢刃者數,舍之馳去,又索馬昂不得,時已昧爽矣。懷寧伯鏜謂其子軏若宏曰:「若號於道,有獄賊反,獲者得厚賞,征西軍可集也。」已,稍集至二千人,甲兵具。鏜曰:「不見長安門火耶!曹欽謀反。兵少,擊殺者予金。」皆曰:「諾。」工部尚書趙榮被甲躍馬奮呼市中,曰:「能殺賊者從我!」從者亦數百人。鏜之東安門逐賊,欽退屯東華門。(左金右睿)接戰,鏜軍銳甚,賊眾披靡。自辰至午,擊斬(左金右睿),欽中流矢創巨,振策馳。恭順侯瑾將五六騎出覘賊,猝與遇,力戰死。欽還駐東大市街,相拒至酉。鉉以百餘騎往來馳突者三,官軍環結自潰,鏜執斬潰者以徇,發神臂弓以射之,遂追斬鉉。鏜子軏遇欽於道,奮砍中其膊,軏亦死。欽懼,率騎還攻朝陽門,不克,走安定、東直、齊化諸門,門盡閉,大雨,夜竄歸。鏜督兵與戰,馬昂以精兵殿。會昌侯孫繼宗兵又集,鏖戰。軍士奮呼而入,欽迫,投井死,鐸見殺。遂屠其家,親黨同謀,一時盡死。捷聞,上以是夕御午門,下吉祥都察院獄,明日磔於市。且追磔欽、鐸、(左金右睿)、鉉,伯顏也先、馮益、湯序伏誅,餘並流嶺南。

有賀三老者,欽妻父也。見欽勢盛,絕不與通。欽嘗欲為求一官,力辭不可。欽敗,姻黨株連,三老獲免。

八月,進伯孫鏜為懷寧侯,馬昂、王翱、李賢並加太子少保,完者禿亮為都督,將士升賞有差。追封吳瑾梁國公,諡忠壯。贈寇深少保,諡莊愍。以擒賊詔示天下,布寬恤,開言路。

時李賢奏言:「曹賊就擒,此非小變。宜詔天下,一切不急之務,悉予停罷。」又言:「自古治朝,未有不開言路者。惟奸邪之臣,惡其攻已,必欲塞之,以肆其非。」上曰:「此石亨、曹吉祥實為之,今宜列之於詔,使天下聞知。」

谷應泰曰:

石亨、石彪驍勇善戰,有隴西李氏之風。使之臥虎北陲,自當匹馬不南矣。帝既北狩,乜先再薄京師,陵寢崩摧,祭器灰燼,朔騎憑陵,目無中國。于謙督軍九門,亨、彪轉戰甚力。德勝、安定、彰義、清風店、倒馬關諸捷,軍聲復振。乜先諸部慟哭出關,既懼且悔,乃擁還上皇,以結好中國,戰之力也。

既而龍歸興慶,幕徙南庭。亨、彪窺伺君側,逆知不起,合謀曹寺,取功奪門。李賢有言:「陛下應天順人,門何必奪!」當前星已隕,震位久虛,聖敬方躋,乾符奪算,上天垂象,蓋可見矣。即在景帝憑扆,群臣憂懼,或心歸沂邸,或意屬襄藩。然而襄王自外入內,憲宗以子先父,則上皇之必能復辟,不待仰步乾象而後決也。一旦挾萬乘之尊,行僥倖之事,乘晦勒兵,登垣挾駕,萬一謀臣不謹,郕邸預知,曹、石之肉其足食乎?邀天之幸,私為己功,吉祥蒙狐、趙之勳,亨、彪受蕭、曹之賞。功以幸成,福以滿敗。當其請官卿貳,建第長安,武安侯之除吏,竇都鄉之沁園,曹、石此時,帝固已芒刺在背矣。

於時彪鎮大同,亨守延綏,分控要害,屢斬名王。捷聞幕府,帝輒召還。帝既疑石,石遂自疑。妖言遽興,同悲黃犬。向使石氏無奪門之功,亨、彪豈少通侯之賞,積勞汗馬,以功名終,石氏子孫雖至今存可也。

吉祥無尺寸微勞,欽、鐸、(左金右睿)、鉉,蟬貂簪玉。稍加抑裁,輒生怨望,犯闕稱兵,反形尤著。《易》著《負乘》,《詩》歌《相鼠》,身族誅滅,固其宜爾。嗟乎!方其論吉祥之功,曹欽身膺五等。未幾論誅吉祥之功,懷寧又進列侯。高帝白馬之盟,唐叔桐圭之賜,稍稍凌遲衰微矣。

英宗間關險阻,再御萬機。祭則寡人,有同王振。至天順五年,始下詔悔恨曹、石,君子以為不勝其悔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