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延安饑,十一月,府谷民王嘉胤胤倡亂,饑民附之。白水盜王二等複合徒眾劫掠蒲州、韓城間。時承平久,猝被兵,人無固志。巡撫陝西都御史胡廷宴庸而耄,惡聞盜,杖各縣報者,曰:「此饑氓,徐自定耳!」於是有司不以聞。盜偵知之,益恣。劫宜君縣獄,北合嘉胤五六千人,聚延慶之黃龍山。
二年正月壬戌,撫治鄖陽都御史梁應澤以漢南盜告急,請兵。撫標止步兵三百人。陝西巡撫胡廷宴、延綏巡撫岳和聲,各報洛川、淳化、三水、略陽、清水、成縣、韓城、宜君、中部、石泉、宜川、綏德、葮、耀、靜寧、潼關、陽平關、金鎖關等處,流賊恣掠。給事中薛國觀上言:「賊之熾也,由喬應甲撫秦,置盜劫不問,實釀其禍。今弭盜之方,在整飭吏治,有先事堤防之法,有臨事剪滅之法,有後事懲戒之法。」上是之。
己巳,固原逃兵掠涇陽、富平,執游擊李英。
二月,陝西備兵商洛道劉應遇率毛兵入漢中,合川兵敗賊。略陽守備黃元極擊賊,馬蹷被殺,猶手刃賊不置,賊走漢陰。應遇遣兵追斬五百餘,誅渠魁數十人,餘走蜀,其匿漢陰山中者,並自殺,漢南盜平。
三月丙子,流盜掠真寧、寧州、安化、三水。
四月甲午,固原賊犯耀州,督糧參政洪承疇合官兵鄉勇萬餘人,圍賊於雲陽,幾覆之,賊乘夜雷雨,潰圍走淳化,入神道嶺。
劉應遇以千人偪漢中賊於五丁峽。寧羌知州陳元瓚失防,盜遁。巡按陝西御史吳煥言:「秦寇慘掠,古所罕有。撫臣胡廷宴狃於積弛,束手無措,則舉而委之邊兵。至延綏撫臣岳和聲諱言邊兵為盜,又委之內地。總之,兩撫欺飾釀患,致奸民悍卒相煽不已,而西安、延安諸邑皆被盜矣。盜發於白水之七月,則邊賊少而土賊多,今年報盜皆騎銳,動至七八千人,則兩撫之推諉隱諱,實釀之也。」
十一月,京師戒嚴,山西巡撫都御史耿如杞以兵入衛,嘩於涿,大掠良鄉,如杞逮論死。西兵皆沿邊勁卒,潰而失次竄走,剽掠山東。大盜混天王等掠延川、米脂、青澗等縣,起前總兵杜文煥剿之。
三年正月,陝西邊盜王子順、苗美連逃兵掠綏德,眾三四千,南圍韓城。總督楊鶴、巡撫劉廣生提兵赴援,斬首三千級。賊遁,復犯清澗,官兵追逐之,賊走西川,官兵追擊,降三百餘人,餘大奔。苗美叔苗登霧嘯聚於安定,總兵杜文煥擊敗之。先是,萬曆時,朝廷念西軍勞苦,預給三月糧,以為常。崇禎二年,秦大旱,粟騰貴,軍餉告匱。延綏巡撫楊鶴、甘肅巡撫梅之煥分道勤王,兩軍復以稽餉而嘩,其潰卒畏捕誅,亡命山谷間,倡饑民為亂。時東事益急,廷議核兵餉,各邊鎮咸釐汰裁餉至數十萬,乘障兵咸噪而下。又以給事中劉懋請裁定驛站,即給郵乘傳有額,毋濫用縣官錢,歲省費無算,謂蘇民力也。而河北游民向籍食驛糈,用是益無賴,歲不登,無所得食,所在潰兵煽之,而全陝無寧土矣。
命洪承疇以都御史巡撫延綏。王嘉胤運陷府谷,他賊入山西,犯襄陵、吉洲、太平、曲沃。
四月,賊王子順、苗美陷蒲縣。山西自河曲至蒲津千五百里,俱鄰陝,河最狹,賊自神木渡河陷蒲,已分三部,東犯趙城、洪洞、汾、霍,西掠石樓、永和、吉、隰。賊首自號橫天一字王。
五月,賊破金鎖關,殺都司王廉。
六月,王嘉胤運陷黃甫川、清水二營,遂據府谷。洪承疇與杜文煥圍之,賊夜劫營,官兵擊敗之。延安知府張輦、都司艾穆蹙賊於延川。賊求撫,王子順、張述聖、姬三兒等俱降。王嘉胤運等掠延安、慶陽,城堡多陷,總督楊鶴主撫,不以聞,與陝撫劉廣生遣官持牌四出招賊,賊魁黃虎、小紅狼、一丈青、龍江水、掠地虎、郝小泉等,俱給牒免死,安置延綏河西,但不焚殺,其淫掠如故。民罹毒益甚,有司莫敢告,而寇患成於此矣。
兵科給事中劉懋上言:「秦之流賊,非流自他省,即延慶之兵丁土賊也。邊賊倚土寇為鄉導,土寇倚邊賊為羽翼,六七年來,韓、蒲被掠,其數不多。至近年荒旱頻仍,愚民影附,流劫涇、原、富、耀之間,賊勢始大。當事以不練之兵,剿之不克,又議撫之。其剿也,所斬獲皆饑民也,而真賊飽掠以去矣。其撫也,非不稱降,聚眾無食,仍出劫掠,名降而實非降也。且今年麥苗盡枯,斗粟金三錢,營卒乏食三十餘月,即慈母不能保其子,彼官且奈兵民何哉!且邇來貪酷成風,民有三金,不能供納賦之一金。至於捕一盜而破十數人之家,完一贖而傾人百金之產,奈何民不驅為盜乎!若營兵曠伍,半役於司道,半折於武弁,所餘老弱,既不堪戰,又不練習。當責督撫清汰操練,以備實用也。」
山西流賊破蒲州、潞安,官兵敗沒。
七月,御史黃道直言:「盜起於饑,請發餉銀易米,一從保德州河路,一從洛、宜陸路,賑饑民,庶收拾人心,解散黨附。」不報。
八月,王嘉胤運勾西人入犯,佯乞降,仍奪路走黃甫川,復引西人入掠。洪承疇、杜文煥從孤山進擊,大破之,賊奔潰。
十月,王嘉胤運陷清水營,殺游擊李顯宗,復陷府谷。大盜李老柴於鄜、雒間糾三千餘人攻合水。寧夏總兵賀虎臣擊賊於盤谷,斬六百餘級,又敗之寧州。
十一月,山西總兵王國梁追賊於河曲,發西洋礮,礮炸,兵自亂。賊乘之,大潰,遂陷河曲。
十二月乙巳,盜神一元破寧塞,據之,殺參將陳三槐,圍靖邊。副使李右梓固守。賊勾西人四千騎,益圍靖邊,三日夜,遂陷柳樹澗、保安等城。
四年正月,神一元陷保安,副總兵張應昌擊敗之,神一元死,弟一魁領其眾。
癸未,山西賊犯平陽。
庚寅,王嘉胤運渡河掠菜園溝,副總兵曹文詔擊卻之。己亥,命御史吳甡齎金賑陝西饑荒,招撫流盜,諭曰:「陝西屢報饑荒,小民失業,甚者迫而從賊,自罹鋒刃。誰非赤子,顛連若斯!今特發十萬金,命御史前去,酌彼災處,次第賑給。仍曉諭愚民,即或脅從,僅入賊黨,若肯歸正,即為良民,嘉與維新,一體收恤。」上召輔臣、九卿、科、道及各省監司於文華殿。上問山西按察使杜喬林流寇之事。對曰:「寇在平陽,或在河曲,近聞漸已渡河,河曲尚阻,須大創之,但兵寡餉乏耳!」上曰:「前言寇平,何尚阻也?」對曰:「山、陝隔河,倏去倏來,故河曲獨被困。」問河曲之陷。曰:「賊未嘗攻,大抵饑民為之內應,今不早圖,有誤國事。」上問陝西參政劉嘉遇以流寇。對曰:「流寇因兵餉不足,故難剿耳。且寇見官兵即散,退復嘯聚。」上曰:「寇亦吾赤子也,宜招撫之。」又問近寇所在。對曰:「一在延安,一在宜川。」上凝思久之,命退。
寧武總兵孫顯祖言:「聞喜、稷山賊二十餘萬,日剿日益。官兵不過二千,奔逐不支。乞發京營,或調邊騎夾剿。」命下所督便宜專制。總督張宗衡以兵餉並乏,竟不行。
二月壬子,總兵賀虎臣、杜文煥合軍圍保安。神一魁勾西人千餘騎突圍出,復糾賊數萬劫寧夏。都指揮王英兵潰,諸道將棄城南奔。
戊午,一魁至慶陽,破東關,游擊伍維藩擊斬五百餘人。
戊辰,賊圍慶陽,總督楊鶴在邠乾,不即援。宜君賊趙和尚等南犯涇陽、三原、韓城、澄城,各賊分犯,不知其數。
壬申,神一魁陷合水。
三月丁丑,張應昌等援慶陽,賊圍解。時議招一魁,散其黨。
癸未,賊帥孫繼業、茹成名等六十餘人來降,總督楊鶴受之。設御座於固原城樓上,賊跪拜呼萬歲。因宣聖諭,令設誓,各解散,或歸伍,或歸農。自此群盜視總督如兒戲矣。
甲午,陝盜劉五、可天飛據鐵角城,混天飛、獨行狼等聚蘆保嶺,眾各萬餘,分犯平涼、固原、耀州、涇陽、三原,盜混天猴薄寧州,分犯環縣。賊陷武安,走平涼,詐稱官兵,襲陷華亭。時大盜王老虎圍莊浪。曹文詔、王性善西剿,諸賊乘虛四犯。楊鶴給降人牒,令各還鄉,簡其豪千餘人,以參將吳弘器領之,駐寧塞,而宜君、雒川盜又蠭起矣。副總兵曹文詔擊賊於栗園,大敗之。
四月己未,神一魁降於楊鶴。鶴責數其罪,俱伏謝。一魁有戰騎五千,鶴侈其事,上言乞賜一二萬金賑濟,又止巡撫練國事北征。宜、雒賊亦求撫於國事,從之。其脅從饑民,各給牒回籍,首領置軍中。省臣劾宣大總督魏雲中、陝西總督楊鶴恇怯玩寇,上切責雲中等平盜自贖。時言官交論鶴,鶴疏引咎。曹文詔等克河曲,斬賊一千五百餘級,獲兵械馬騾數千。
丁卯,延綏巡撫洪承疇令守備賀人龍勞降者酒,降者入謝,伏兵斬三百二十人。
庚午,賊陷始興。御史吳甡西行至延長,寇聚城下,諭以禍福,委同知趙鶴年分賑,賊各解散,游賊聞之,皆回受賑,撫賊七千有奇。降盜不沾泥擁眾脅糧賞,復攻米脂。總兵王承恩、侯拱極率三千人至葮州,洪承疇、張應昌亦至。賊分兩營以待,連戰,賊始遁。追至西川,斬三百餘級,賊溺死無算。官兵屯西川雙湖峪,其間窯寨六十有四,皆險絕,盡為賊藪。承疇乃令在在設防堵截,不沾泥懼,率百騎逃關山嶺。都司馬科等追之,盡殲其騎,不沾泥乃降,手殺賊目雙翅虎,縛獻柴金龍以自贖。
五月乙亥,王承恩擊宜川賊,敗之,賊闖王虎、金翅鵬乞降。金翅鵬即王子順姪成功也。餘賊走宜君,其眾二萬。陝西都司曹變蛟追寧塞遺賊於唐毛山,賊大潰。四戰皆捷,先後斬一千四百餘級,而寧塞之逸賊稍殺矣。
御史吳甡至榆林鎮,以晉兵遏糴,斗米銀六錢,草根木皮俱盡,人至相食,甡因奏:「榆林為西北雄鎮,宿將勁兵出焉,非他鎮比。雜販牟利,商民欣赴,初無損於晉。若以防河為名,而絕秦人之命,恐謀國不在此也。」
延安賊趙四兒以萬餘人掠韓城、合陽,靈州參將張全昌以五百人戰三日,斬三百餘級。賊走鄜州,復進擊,斬六百餘級。時榆林連旱四年,延安饑民甚眾。西安大旱,巡撫練國事更請發帑賑濟,不報。趙四兒尋降。初,洪承疇撫盜王子順等駐榆林,巡按御史李應期誅之。上謂賊勢蹷甚,招撫為非,殺之良是,命吳甡核奏。
丁酉,延綏、榆林大雨,始有禾。
庚子,盜滿天星降於楊鶴。鶴選其驍勇置營中,散其黨萬二千人,即命其魁分勒回籍。未數月,皆畔去。
壬寅,賊萬人自合水、保安逃出,攻中部,降丁內應,城陷。
六月癸卯,曹文詔擊斬王嘉胤運於陽城,其黨復推王自用為首,號曰紫金梁。其黨自相名目,有老回回、八金剛、闖王、闖將、八大王、掃地王、闖塌天、破甲錐、邢紅狼、亂世王、混天王、顯道神、鄉里人、活地草等,分為三十六營。
辛酉,鄜州賊混天猴、張孟金謀襲靖邊,張應昌邀之於真水川,敗之,追斬四百餘級。
癸亥,混天猴、獨行狼等萬餘人自甘泉犯合水,洪承疇率兵追擊,敗之甘泉山中,混天猴等乞降。
七月,賊首上天龍、馬老虎、獨行狼復掠鄜州,列三營於太平原,楊鶴、王承恩擊破之,上天龍等以二千人降。給事中孟國祥、曹履泰各奏撫賊欺飾之弊。
癸未,逮總督陝西三邊都御史楊鶴下刑部獄,論戍之。
丁亥,曹文詔等諸將擊賊,連敗之,賊奔東北。是役也,合督撫四鎮之兵,窮追半月,先後數十戰,賊敗,潛遁山谷,延安、慶陽千里內暫安焉。
甲午,賊趙四兒六千餘人,東渡山西,總督洪承疇等兵從之。賊入沁水縣,縣東北有竇莊,故張忠烈公銓里居也。先是,銓父尚書五典謂海內將亂,築牆為堡,甚堅。至是,賊犯竇莊,五典已沒,銓子道濬、道澤俱官京師,惟銓妻霍氏守舍。眾議棄堡,去霍氏語其少子道澄曰:「避賊而出,家不保;出而遇賊,身更不免。等死耳,死於家,不猶愈死於野乎?且我守堅,賊必不得志。」躬率僮僕為守禦。賊至,環攻之,堡中矢石並發,賊傷甚眾,越四日乃退。其避山谷者,多遇賊淫殺,惟張氏宗族得全。冀北兵備王肇生表其堡曰夫人城。
辛丑,陝西賊陷中部,王承恩擊斬千七百級。
八月癸卯,總兵賀虎臣擊斬慶陽賊劉六,斬其餘黨五百餘人,西路漸平。先是,巡按陝西御史李應期言秦賊旋撫旋叛,上命御史吳甡確查報聞,甡上言:「延、慶地亙數千里,土瘠民窮,連歲旱荒,盜賊蠭起。西路則神一元破寧塞、安邊,攻保安。一元死,弟一魁繼之,又破合水,圍慶陽。總督楊鶴招撫四千有奇,餘黨郝臨庵、劉六等眾不下數萬,掠環縣、真寧間。此保安、合水之流孽也。延安四載奇荒,邊軍始亂,出掠米脂、綏德、青澗,脅從甚眾,幾於無民,流劫延南。點燈子眾號數萬,自山西回黃龍山,西安北界數州縣,被毒甚慘。此延北邊賊流毒西安者也。近官軍南剿,賊望風潛逃,相繼招安,滿天星等降於榆林,餘賊遂徙而北。其降賊雖散原籍,仍復劫掠,於是有官賊之謠,而人致恨於招撫之失事矣。點燈子眾五六千,在青澗旋撫旋叛。慶陽郝臨庵、劉六等亦曾受撫,今攻陷中部者,皆其眾也。又降賊獨頭虎見大兵之來,已出韓城、潼關,道臣胡其俊猶追贐錢九十萬,賊復橫索,一一給之惟謹。要挾重資之說,有自來矣。為今之計,集兵合剿,殲其渠而餘眾自破,明賞罰而士氣自鼓,秦事猶可為也。」
山西賊陷隰州、蒲州,命許鼎臣巡撫山西。洪承疇駐慶陽,報乏餉,已,承疇兵大敗趙四兒於山西桑落鎮。
九月,山西賊入河北,犯濟原。神一魁復叛,據寧塞,劫守將吳器、范禮。官兵攻圍之,其黨黃友才斬一魁以獻。盜獨頭虎、滿天星、一丈青、上天猴等五部,恣掠宜、雒。副總兵趙大胤在韓城,去賊營二十里,不敢出戰。土人強之出,報斬五十級。驗之,則率婦女首也。給事中魏呈潤劾大落職。
壬辰,命洪承疇總督陝西三邊,張福臻巡撫延綏。黃友才復叛而遁,追斬千一百級。洪承疇擊賊趙四兒,擒之,即點燈子也。起青澗、綏德,奔突延、西間,往來秦、晉,沿河郡縣多苦之。至是伏誅,平陽稍安。其黨黑煞神起,又有過天星、蠍子塊與紫金梁等,共數十部。自賊據中部,官軍攻圍兩月不下。
冬十月,曹文詔及張福臻兵俱至,克之。
陝西賊陷宜川。
十一月丙子,陝賊譚雄陷安塞,襲掠一空,仍乞撫。
閏十一月,王承恩誘譚雄等五人斬之。
癸丑,陝賊不沾泥、張存孟等陷安定。
甲子,王承恩克安塞,斬五百餘級,即進剿安定,賊潛走綏德。
降丁混天猴勾盜陷甘泉,劫餉銀十萬八千兩,殺知縣郭永圖,備兵河西張允登戰死。洪承疇聞之,遣王承恩分剿。以甘泉鄜、延咽喉,而自以四百人赴之,賊勢日熾。承疇日不暇給矣。
寧武總兵孫顯祖敗賊蠍子塊於萬泉。
十二月,甘泉賊陷宜君,又陷葮州,備兵僉事郭景嵩死之。
己丑,諸降盜復叛,攻綏德。上憂延綏賊蔓,以山、陝督撫請餉疏切責戶、兵二部。兵部尚書熊明遇請措二十萬金,接濟秦中。甲午,孫顯祖於河津、聞喜等處,與賊六戰俱捷。
五年正月,延綏賊偽為米商入宜君,遂陷之。復陷保安、合水。流入山西者,陷蒲州、永寧,大掠四出。山西巡撫御史羅世錦歸咎於秦,謂以鄰為壑。給事中裴君賜,晉人也,上言:「責成秦之撫鎮驅之回秦,而後再議剿撫。」蓋當事之無定見如此。
洪承疇請留陝西餉銀二十萬,資剿費,並以勸農,從之。
先是,寧塞逸賊合環、慶諸寇,屯鎮原之蒲河,欲犯平涼,走鳳翔、漢中,陝撫練國事檄固原備兵王振奇同副總兵王性善等截守各隘口,檄平涼兵備徐如翰同副總兵董志義守涇州各要害,又檄總兵楊嘉謨等緝奸,殺賊塘馬,斷其耳目,賊遂不敢出。又食乏,互相猜疑。洪承疇從鄜州間道疾至慶陽,曹文詔以臨洮兵至,賀虎臣兵亦至。會於西澳,各夾擊賊,大小十餘戰,追奔數十里,斬首千餘級,傷墜無算,而寧塞之寇盡矣。惟渾天猴等尚據襄樂,練國事遂移鎮寧州。時以西澳之捷為用兵來第一。
戊午,洪承疇等擊敗賊於槐安堡,賊雖奔竄,尚破華亭,擾莊浪,而官兵追捕,皆破膽潛匿。先是,延西諸寇,承疇偕文詔先後清蕩,而鐵角城乃邊盜藪,郝臨庵、可天飛為官軍所敗,獨行狼跳入其伍,耕牧鐵角城,為持久計。聞他盜盡平,甚懼。承疇、文詔擊破之,斬可天飛,其二賊亦生得,就誅。自西澳捷後,軍聲大振,曹文詔忠勇善戰,承疇與下同甘苦,得士卒心,轉戰四載,斬級三萬,西人稍稍休息,然亦憊甚矣。
甲子,陝西原任通政使馬鳴世奏曰:「三秦為海內上游,延安、慶陽為關中藩屏,榆林又為延、慶藩籬;無榆林必無延、慶,無延、慶必無關中矣。乃自盜發以來,破城屠野,四載於茲。良以盜眾我寡,盜飽我饑,內鮮及時之餉,外乏應手之援。揆厥所由,緣廟堂之上,以延、慶視延、慶,未嘗以全秦視延、慶;以秦視秦,未嘗以天下安危視秦;而且誤視此流盜為饑民。勢燄燎原,莫可撲滅。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餉,為一勞永逸之計,恐官軍騖於東,賊馳於西,師老財匱,揭竿莫御,天下事尚忍言哉!乞敕所司,亟措餉二十萬,給民牛種,為兵士犒賞,急圖安戢,庶全秦安而各鎮安矣。」
張應昌等擊黃友才,斬之。
二月,寧塞逋寇復熾。
庚寅,盜夜入鄜州,備兵僉事郭應響死之。
三月壬戌,陝西賊陷華亭,知縣徐兆麟赴任七日,城陷,逮至,竟坐棄市,人皆冤之。
四月,湖廣流盜自興國入江西太和、吉安等處。
七月,山西賊陷大寧。
八月,曹文詔擊賊甘泉,敗之。洪承疇令脅從者免殺,降四千餘人,散者亦數千人,餘賊散匿山谷。山西巡撫宋統殷擊賊於長子,賊奔沁水。
庚辰,賊首紫金梁、老回回、八金剛以三萬眾圍竇莊。時張道濬得罪家居,率其族禦之,賊多死,聞秦師且至,懼欲乞撫。紫金梁呼於壁下,道濬登陴見之,紫金梁免冑前曰:「我王自用也。誤從王嘉胤,運故至,此此來乞降耳!」俄老回回亦至。道濬諭之曰:「急還所俘,散若徒眾,吾為請於撫軍,貸爾死。」賊乃還所掠,拔營而西,入陽城界。道濬以賊情告於統殷曰:「賊狡未可信。」因遣使往覘賊,諸賊咸就約,惟八大王、闖塌天五營不受命。紫金梁歸款未決,諸軍乘賊不備,輕騎襲賊營,賊怒,南犯濟源,陷溫縣。
九月,山西賊破臨縣,賊魁豹五等據其城。又陷修武,殺知縣劉鳳翔,焚掠武陟、暉縣,遂圍懷慶。上以藩封重地,切責河南巡撫樊尚燝殺賊自贖。賊既盡向河北,山西巡撫宋統殷、備兵冀北王肇生率軍次陵川,扼賊北歸。賊北走,遇官軍,賊死鬥,互相勝負。會夜與賊爭險,對營兩山頭,賊緣窮谷而登,大噪,官軍亂,統殷、肇生皆走,與諸軍相失。宣大總督張宗衡將兵至高平,統殷、肇生以師畢會,大破賊於桑子鎮,賊復入沁水。
十月,詔副總兵左良玉將兵二千五百人援懷慶。
癸未,王承恩敗安塞遺賊於西川胡堡,賊目喬六自斬其魁以黨降,餘遁,延、綏稍寧。
十一月,罷山西巡撫宋統殷,以許鼎臣代之。
十二月,張宗衡、許鼎臣同逐賊臨縣,賊轉入盤磨山,山方六百里,賊閻正虎據交城、文水以窺太原,邢滿川、上天龍據吳城、向陽以窺汾州;紫金梁以秦、豫毛兵俱集澤潞東南,遂乘虛從沁州而北,入榆次,又入壽陽,距太原不五十里。許鼎臣撤師北歸。時賊首亂世王與紫金梁爭一掠婦,構小隙,遺其弟混天王來歸。廷議方督進討,諸將諱言受降,權辭謝之,約得紫金梁頭,始為請於朝。混天王唯唯,泣涕而去。亂世王與破甲錐合謀,圖紫金梁。賊分為三,陷霍、垣曲、長子諸縣。壬辰,陷遼州,是日除夕也。是月,趙和尚等賊斬其魁霍維端以降,諸將分領入營,還宜君。
六年正月丁酉,賊闌入畿南西山,距順德百里。時大隊在山西,分為二:一北向,西犯平縣,窺固關;一南向河北。懷、衛之間,盡遭蹂躪矣。
丁未,左良玉敗賊於涉縣西,斬其渠。賊望其旗幟皆靡,然賊勢尚熾,謀渡河南犯。
癸丑,進曹文詔都督同知。文詔連敗賊於忻、代間,斬首千五百級。
二月,許鼎臣、曹文詔屯平定,張應昌屯汾州,駐太原東西以禦寇。賊踞林縣山中,饑民相望而起。左良玉敗績於武安,河南兵七千,先後失亡殆盡,賊益熾。左良玉勢孤,乃請鄧玘兵相援。備兵井陘副使寇從化檄守備李定、王國璽逐賊畿輔,陷賊伏中,兵敗,死亡略盡。賊長驅保定,備兵副使盧象昇禦卻之。曹文詔敗賊於榆杜。時文詔屢捷,張應昌逗遛不進,紫金梁、老回回從榆次敗,北奔。
三月,蜀賊寇百丈關,官軍敗沒。詔總兵鄧玘將川兵二千,益以石砫土司馬鳳儀兵,馳赴河南。未幾,馬鳳儀敗沒。丙午,山西兵擊賊於陽城北,張道濬設伏於三纏凹。賊至,伏起,擊之,斬其魁,生擒賊首滿天星、闖王,賊大奔。巡撫鼎臣獻俘闕下,奏道濬功第一。
四月丙寅,山西賊陷平順。
乙酉,曹文詔敗賊於陽城,斬千餘級。河南西路賊自輝縣入清化鎮,所在守將敗沒。部臣以河南不塞太行之險,揖賊使入,撫臣不得無罪。
五月癸已,山西巡撫鼎臣以流寇恣掠,請蠲積逋,並豫免數年額賦,不許。
己酉,上以剿賊諸將,一時功罪勤惰,應有監紀,特命內監陳大金、閻思印、謝文舉、孫茂霖分監曹文詔、張應昌、左良玉、鄧玘軍,紀功過,催糧餉。仍發內帑四萬金,素紅蟒段四百匹,紅素千匹,軍前給賞。
庚申,曹文詔夜襲賊於偏店,賊亡走,墜山谷者亡算,盡南奔。諸將會兵逐之沙河,奪馬騾數千,賊自邯鄲南走。河北賊陷涉縣。
六月乙丑,川兵潰於林縣,毛兵殺傷甚眾。潞王告急,乞濟師。
丙寅,河北賊圍湯陰、林、輝、涉、安諸邑,別賊自陽城、垣曲來合於濟源。山西賊陷和順。
辛巳,左良玉破賊於懷慶,賊盡奔太行山。上念中州寇盜蔓延,命總兵倪寵、王樸分將京營兵,監以內監楊進朝、盧九德,賜二帥弓矢千五百,戰馬三百,健丁三百,馳赴中州夾剿。
七月乙未,賊屯彰德、汾州,張應昌進剿,汾陽知縣費甲鏸以逼迫苦供億,投井死。
丙申,山西賊陷樂平。河北賊攻彰德,左良玉禦卻之。
辛丑,山西賊陷永和,旋陷沁水。賊自秦入晉,五犯沁水,至是陷之。
八月丁亥,陝西賊攻隆德,殺知縣費彥芳。分守固原參政陸夢龍戰於綏德城下,死之。
九月己亥,張應昌敗賊於平山,獲賊首張有義,即一盞燈也。
十月丁卯,山西、河北諸賊二十四營,乘兵渡河而南,犯閿鄉,陷澠池,分入河南、湖廣、漢中、興平。畿內賊至寧晉,掠南宮甚慘。尋走五臺山,山周數百里,賊據顯通寺,其中薪儲皆具,險阻足守,官軍不敢擊。
十二月己未,河南賊陷伊陽。
庚申,陷盧氏。遍掠汝州、淅川、內鄉、光化、均州。
戊寅,犯南陽。
庚辰,湖廣賊假進香客陷鄖西。
癸未,湖廣賊陷上津。丙戌,陝賊陷鎮安。時秦賊既盡入晉,流突畿輔、河南,至數十萬。而延綏賊首鑽天哨、開山斧獨據永寧關,前阻山險,下臨黃河,負固數年不下。延綏巡撫陳奇瑜謀取之,乃陽傳總制檄,發兵簡眾七千人,抵延川,潛師疾走入山。賊不虞大兵至,倉皇潰佚。焚其巢,縱擊,斬首千六百級,二賊死。分兵擊賊首一座城,斬之,延水盜悉平,奇瑜威名著關、陝。是年,陝西、山西大饑。
七年正月壬辰,降盜王剛、王之臣、通天柱等,至太原挾賞,巡撫戴君恩設宴誘剛等斬之,共斬四百二十九人。王之臣即豹五,通天柱孝義土賊也。而岢嵐大盜高加計,號顯道神,尤橫。會大旱,饑民投賊者逾眾。
畿輔兵漸集,賊西竄。
河南賊自鄖陽渡江,薄穀城,掠光化、新野,而襄陽賊六路俱集,郡兵不能支。又賊四五千人入郢界,圍均州,往荊門西北夷陵。
辛丑,陝賊陷洵陽,逼興安,西鄉土寇乘之,漢中震動。興安賊連陷紫陽、平利、白河,道臣王在臺固守興安,洪承疇赴援,城得全。時練國事移兵商、雒,賊南破鳳縣,入四川。
癸丑,陷遠安。
乙卯,楚賊陷房縣、保康。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奏言:「南都、鳳、泗、承天,陵寢所在,宜以宿、壽、襄、葉為咽喉。淮、徐則京師咽喉也,乞敕淮撫楊一鵬急宜預備,防賊東犯。」
二月壬戌,蜀賊陷興山。
壬申,入瞿塘,陷夔州,一宿去。賊既蔓延秦、晉、楚、豫之郊,流突無定,廷議以為「各鎮撫事權不一,互相觀望,宜以重臣開督府,統攝諸道兵討賊」。制曰「可」。僉擬洪承疇因陝西三邊所恃,未可輕易。詔進延綏巡撫陳奇瑜兵部右侍郎,總督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軍務,視賊所向,隨方剿撫。奇瑜檄諸將會兵於陝、川。
三月己丑,南京右都御史唐世濟上言:「流寇有四:一亂民,一驛卒,一饑黎,一難氓。宜分別剿撫。」上善之,下總督奇瑜。
乙巳,川兵敗賊於巴州。山西自去秋八月至是不雨,大饑,人相食。
四月丙辰,逮撫治鄖陽蔣允儀,以失陷鄖西諸邑也。川賊渡利州河,札陽平、白水等關,分四路。土人力拒之,賊走奉節。
楚賊在房縣,婦倍於男,總兵張全昌連擊敗之。
甲戌,發帑金五萬,命御史梁炳賑饑陝西。時山西永寧州民蘇倚哥,殺父母炙而食之。
川賊三萬人返屯鄖陽之黃龍灘,分三道:一均州,趨河南;一鄖陽,趨淛川;一趨商、洛、盧氏。張應昌兵敗於均州。
丁丑,川賊復入陝,陷兩當。己卯,陷鳳縣。先是,三邊總督洪承疇因插漢犯甘肅,即漢中北行,至棧道青橋驛,聞州賊數萬營寧羌,乃返至沔州援之。賊由陽平關過河,奔鞏昌,承疇追至成縣,見賊勢盛,須益邊兵,乃檄副將賀人龍、劉成功等兵三千,赴藍田夾擊。及兩當、鳳縣連陷,賊分道,一向邊方,一向漢中。知府斷棧道,守雞頭岡,賊不得前,間道犯城固、洋縣,官兵禦卻之。賊走石泉、漢陰,又別部賊二萬,由鳳縣趨寶雞、汧陽求撫,承疇姑慰諭焉。時撫治鄖陽盧象昇、總督陳奇瑜以數省兵力萃於楚,楚賊盡西奔漢中。而川、巴、通江入西鄉者,復三二千,凡名賊盡歸漢中、興平,而接於商、雒。癸未,賊復謀入川,阻大江,入西安之終南。
五月,陝別賊陷文縣。文縣去歲大旱,入秋早霜,冬無雪,今春不雨,斗米銀七錢。延綏西路數年不登。賊分部一略鄜延,一掠延慶,官軍迫之,賊皆傍終南山,竄入商、雒。群盜畢集,深入大峪,承疇會師進逐之,遂東走網谷川,復入大山遠竄。
己亥,賊復出,再陷鳳縣、漢南,招撫之。賊一出棧道,西陷麟游、永壽,東陷同安。
庚子,賊走鳳翔,西趨汧陽、隴州。
乙巳,洪承疇自漢中西援甘肅。
巡撫陝西練國事奏:「今日最難有五:曰缺兵。大盜起延綏、榆林,兵不足轉調甘肅,自寧夏、甘肅再喪師,今防插漢尚不足,能分以剿賊乎?榆林兵止五千,陳奇瑜率以剿賊,而防秋又當西還,則兵愈少。二曰缺餉。西安、鳳翔兵荒,所留新餉,即使支盡,不抵三鎮之用,司府無可借,餉將安出?三曰缺官。荒盜頻仍,有參罰戴罪,有追贓客死,有失城就逮,道府且不樂就,何況有司?今官缺三十餘員,何以治民辦賊?故缺官宜急補,而參罰亦宜少減也。曰宗祿。奏俗囂悍,貧宗尤甚,垂涎賑金,漸不可長。曰驛地。秦、晉驛遞,例不全給,今募夫之苦,更加千倍,故人人思遁。凡在衝路,宜全給以安其心。」
洪承疇進師岐山。駐三原賊十餘萬,承疇兵僅三千,張疑設伏,賊從耀州奔同州。時漢中兵三千四百有奇,總兵左光先等將之;臨鞏兵三千五百,總兵孫顯祖等將之;平涼兵千人,副總兵艾萬年將之,止可守城。總兵張全昌等兵六千,專視盜所向,為援剿。
六月丙寅,總督奇瑜、鄖撫象昇剿竹山、竹溪各山寇,連戰斬一千七百餘級。奇瑜復敗賊於硤石,斬七百餘人,淹死五千餘人,墮崖死者二千餘人。
七月,陝西降盜陷隴州。
己丑,洪承疇奏言:「入陝猖獗之賊,大抵可十四五萬,明知官軍一二萬不能四馳,持其勢眾,旁伏遞進,則剿賊之難。賊多精騎,每跨雙馬,官軍馬三步七,則追逐之難。賊攻堡掠野,到處可資,官軍待餉轉連,則糧芻之難。賊入山負嵎,官兵相持一日,即坐誤一日,則時日之難。且請鹽課銀三十萬,加曹變蛟秩,鼓其敵愾。」從之。
辛卯,賊至鳳翔西關,借口奉督撫檄安插城內,守臣知其詐,紿以門不敢啟,須縋城上,先登三十六人,盡殺之。總督陳奇瑜因借為辭,劾地方官紳撓僨撫局,以激上怒,命緹騎逮寶雞知縣李嘉彥及鳳翔鄉紳孫鵬等五十餘人下刑部獄。
叛兵楊國棟擁三千騎,披雙鎧,直抵西安城下乞撫。巡按范復粹無計,登陴固守。巡撫練國事在鄠縣聞之,馳還,登南城,檄賊至濠畔,語一日夜,未決,度不受撫,必西走鄠、盩厔,密檄沿途官兵飭備,更設伏盩厔之夾水溝。時禾茂泥淖,騎不任馳,伏發,殲其半。國事遣官招之,諭殺渠自贖,予上賞。頃之,一賊斬國棟以獻,賊人人自疑,互戕千餘人,餘入南山。
乙未,洪承疇進次華州,各賊聞之,自朝邑折而北,奔澄城、合陽。賊混世王等從鳳翔東奔,云犯西安。洪承疇馳一日夜入西安,檄諸路兵赴西安合擊賊。賊揚至西安東境,官軍以力疲未能出。承疇恐賊東出潼關,先令張全昌、曹變蛟間道走渭、華,遏其前,而自率兵至潼關紅鄉溝追賊。游擊李效祖、柏永鎮力戰,賊卻,不能出關,因登山。承疇馳赴藍田,欲從山後間道剿之。
丙午,賊覘知官兵意,夜走商、雒。初,老回回等萬餘,先踞南雒山中,今又益盜萬餘,其地山谷險阻。承疇率諸將共兵三千人,赴潼關大峪口,截其出,仍備閿鄉、靈寶諸處。
總兵尤世威兵潰於雒南,群賊越盧氏,奔永寧。先是,守隘諸兵露宿凡三月,皆致疫痢,不任戰。左良玉兵自內鄉赴援盧氏。慶陽賊南下,烽火徹三原、涇陽、耀州、富平。
八月,上憂寇,詔發各鎮兵四萬五千,並赴河南。時豫賊衝突禹、許、長葛間,凡十三營,大營在永寧、盧氏,約九月向山東,誘官軍東出,謀襲汴梁。
陝賊復陷隴州,屯州城浹月,參將賀人龍等援隴州,賊圍之。群賊到處烏合,簡精壯為前驅,收婦女老弱,急則用之餌官軍,故諸臣動稱斬馘報捷,賊勢不減。
總督奇瑜報降賊一萬三千有奇,斬渠十人,餘俱延安民,並令還鄉。先是,賊為洪承疇所逐,竄漢中,川兵扼巴西諸險,賊饑無所得食,故乞降於奇瑜,凡數萬人。奇瑜專事招撫,受其降,檄諸軍按甲無動,遣官監護降者。諸盜未大創,本無降意,徒以饑疲,困於地險,不得逞,姑從款以紓我師。奇瑜檄所過郡邑,為具糗粻傳送之。既度棧道,已出險,數萬眾漸不受繩束,仍事殺掠,所至罷市。賊遂盡殺監護官五十員,攻陷麟游、永壽,勢不可遏矣。
賊先鋒高傑降於賀人龍。人龍率以襲賊,卻之。
閏八月乙酉,陝賊陷靈臺。辛卯,陷崇信、白水。丙辰,陷涇州。河南大旱。
壬寅,陳奇瑜至鳳縣。時賊益熾,北接慶陽,西至鞏昌,西北至邠州、長安,西南則盩厔、寶雞,眾殆二十萬,始悔其見愚,分兵出御,而兵已寡矣。
九月,賊二十餘營,西至函谷關,東至河陽,連屯百餘里。別賊萬餘,連營雒南、閿鄉。
癸亥,陝賊陷扶風。
庚午,命吳甡巡撫山西。
甲戌,豫賊東至於蘄水,大隊盡入黃州、廣濟。兵部檄河南兵入同、華,湖廣兵入商雒,四川兵入漢中、興平,山西兵入韓城、蒲州。
丁丑,陝賊分三部:一由鳳縣攻漢中;一出略陽,由陽平關入梓橦、劍州,犯蜀;一由寧羌犯廣元。
辛巳,洪承疇遣副總兵左光先等援隴州,賀人龍圍始解。
十月甲寅,陝西巡按傅永淳上言:「漢南降盜陷城破邑,所在騷然。皆由奇瑜端主招降,謂盜已革心,不許道途訊詰,故郡邑不敢問。開門揖盜,剿撫兩妨,皆奇瑜之流毒也。」山西巡撫吳甡言:「招安流盜,最宜慎重,彼狼子野心,勢難馴服,況邊地窮荒,蕪居無食,僅曰免死,遂甘心易慮乎哉!」
癸巳,河南盜掃地王等趨江北,自英、霍分掠潛山、太湖、宿松,別部陷陳州、靈寶。
己酉,楚賊自京山間道趨顯陵,明日遁入山中。時大寇仍聚秦中,老回回屯武功。
辛亥,河南賊陷盧氏。上以秦寇猖獗,壬子,逮巡撫練國事,命李喬巡撫陝西。官軍三敗賊於華陰、南原之間,斬首千二百級。
十一月,總督奇瑜請各撫、鎮分地責成,從之。時撫局大潰,賊氛日熾,故有是請,欲分委其過也。
壬戌,江北賊陷英山,焚霍山。庚辰,削總督陳奇瑜職,聽勘。
十二月,進洪承疇兵部尚書,總督河南、山西、陝西、湖廣、保定、真定等處軍務,其總督三邊如故。先是,西寧殺將領,承疇還軍定亂,賊遂分陷關、隴,西寧既定,承疇自甘肅旋師東行。賊聞承疇將至,悉眾東奔,分道盡入河南,集宛、雒間。左良玉軍澠池,總兵陳永福合鄧玘軍南陽,頗有斬獲。而山西防河之戍,多逃自靈丘、廣昌,逕走五臺,陝西、鄖陽各處告警,賊游兵東下常德。
八年正月丁巳,河南賊陷滎陽,屠汜水,又陷固始。時秦賊數十萬出關,分為三:一自陝州上平陽入晉;一自武關向襄陽入楚;一自盧氏東向,分犯河南、北。河南、北諸盜複分為三:一走伊、汝,陷榮、汜,焚掠無遺,東剽及鄭州,複分道犯商城;一自葉、蔡南圍汝寧;一自懷慶東渡河,掠歸德、睢、汝、陳、許等州。其襄陽賊,與汝寧合十五營,眾數十萬,並入襄陽境。給事中常自裕上言:「中原天下安危所繫,今群盜充斥,乃僅以左良玉一旅塞新澠,陳治邦等數營扼汝州,陳永福孤軍堵南陽,賊勢日眾,兵力日分,賊二三十萬,大小七十二營,蜂屯伊、嵩、宛、雒之間。以數千官軍,東西堵拒,賊何所畏而不長驅哉!乞更選邊兵,統以廉勇之將,特選重臣視師,庶腹心不致決裂也。」
河南逸賊復入漢中,陷寧羌,轉入臨、鞏。
庚申,江北賊陷霍丘。
兵部議調西北邊兵及南兵,共七萬二千,餉九十三萬六千,並發內庫銀二十萬,齊赴督臣軍前,更命尚書承疇統率大兵出關節制諸路撫、鎮,合力剿除,期以六月掃蕩廓清,立頒上賞。如仍留餘孽,督、撫諸臣立寘重典。其進止一聽督臣,概不中制。承疇率軍赴河南。
陝西賊陷靈臺。
河南賊分三道:一趨六安,一趨鳳陽,一趨潁、濮。
壬戌,陷潁州,知州尹夢鼇、通判趙士寬俱闔室死之。
丙寅,賊陷鳳陽,鳳陽無城郭,賊大至,官軍無一人迎敵者,遂潰。賊焚皇陵,樓殿為燼,燔松三十萬株,殺守陵太監六十餘人,縱高牆罪宗百餘人。留守朱國巷戰,斬賊二十七人,力竭死。渠掃地王、太平王入府治,知府顏容暄囚服匿獄中,賊縱囚,獲之,賊渠張蓋鼓吹坐堂上,杖容暄於堂下,殺之。推官萬文英等六人,武官四十一人俱殺。士民被殺者數萬,剖孕婦,注嬰兒於槊,燔公私邸舍二萬二千六百五十餘間,光燭百里。賊渠列幟自稱古元真龍皇帝,恣掠三日。
戊辰,太監盧九德、總兵楊御蕃以川兵三千救鳳陽,南京兵亦至。賊奔,以筵蒓卜於神祠,不利,刳神像而去。賊拔營南下,沿途殺掠無遺,趨廬州。
丁卯,命洪承疇趣東馳剿寇。
甲戌,鳳陽賊陷巢縣,已,攻舒城,知縣章可試塞三門,開西門誘賊入,陷於坑,奔潰死千人,因掠霍山、合肥諸縣。是日圍六合,聚稚子百十,環木焚之,聽其哀號,以為笑樂。又裸婦人數千,詈於城下,少有媿阻,即磔之,攻三日而去。出帑金二十萬助剿餉;發太僕金十萬輸西安;其湖廣餉十九萬,資鎮篁等兵;鹽課十萬,貯淮、揚以防寇逸。初,兵部會戶部,調南北主客兵七萬,馬一萬五千,每兵日銀三分,米一升五合,馬日草一束,銀二分,豆三升,銀二分。計五閱月,約十一萬金云。
戊寅,江北賊自舒城抵廬江,邑人具幣求免,偽許之,夜襲城,城陷。
己卯,陷無為州。洪承疇抵河南,河南諸盜知承疇至,又入潼關。承疇遣副總兵來胤昌以千二百人往戍西安,令總兵秦翼明、游來朝間道向山東趨徐州,捍江北逸寇。
庚辰,江北賊滿天星、張大受等攻桐城,不利。賊渠乘輿繞城呼降,守將射中其腰,夜走潛、太諸邑。諸邑多山氓,習獵,射虎豹,藥弩窩弓甚設,所在結寨殺賊,賊遂西向麻城,抵漢口。
二月,癸未,江北賊陷潛山。乙酉,陷羅田。
命總兵曹文詔剿寇陳、許。時湖廣扼賊,賊仍走太湖,攻陷之。而河南賊迫於諸路兵,其在南陽者,過應、隨駐棗陽。在汝寧者則入黃州。而鳳、潁賊入英、霍、蘄、黃一帶,擾殆遍。其在嵩、盧、靈、陝諸寇,密邇潼關。雒南者,又折入秦中,約六七萬,西安諸縣並遭蹂躪。有四大營,北渡渭,突剽邠、耀間。其山西寇,則在平陽、汾州諸縣,並野掠,而土寇助之。
癸未,巡按鳳陽御史吳振纓始以皇陵之變疏聞。是日,上當御經筵,特傳免,素服避殿,親祭告太廟,命百官修省,俱素服從事。逮巡撫鳳陽都御史楊一鵬並振纓下獄。一鵬論死,棄西市,振纓遣戍。
乙未,命侍郎朱大典總督漕運,巡撫鳳陽,同洪承疇協剿。承疇請:「四川撫鎮俱移夔門、達州,進援襄、漢;湖廣撫鎮分駐承天、襄陽;鄖撫移駐鄖、襄,漕督移駐潁、亳,進援汝寧、歸德;山東撫臣移鎮曹、濮,進援江北、江南;山西撫臣移蒲州,進援靈、陝;陝西撫臣移商州,調度興安、漢中;河南撫臣移汝南、南陽間;保定撫鎮移駐邯鄲、磁州,可南北策應。」從之。
三月癸丑,湖廣賊陷麻城。
丙辰,省臣乞蠲陝西八年以上逋租,不許。
庚申,蘄、黃大盜爬天王擁眾八百餘人,村民擒之。身長八尺,自言:「天亡我,非我罪也」。倡亂十二年,陷十州縣,其子日啖人心,髮、雙目俱赤。
先是,鳳陽賊奔蘄、黃,洪承疇次汝寧,慮其再入江北,令鄧玘扼之。令曹文詔邀之應、隨間,又總兵賀人龍、劉成功率兵分駐信陽、泌陽,恐其入豫也。
壬戌,漢中賊陷寧羌。
丙子,總兵鄧玘為叛率殺於樊城。玘無紀律,所將蜀兵好淫掠。俄騎營畔,玘避樓墜火死。舉營北竄,惟步卒未動,洪承疇命副總兵賈一選、周繼元分領之。
是月,給事中常自裕言:「皇上赫然振怒,調兵七萬,其實不過五萬;且分之各處,未足遏賊。鳳陽焚劫四日而馬爌至,歸德圍解三日而鄧玘來,潁、亳、安、廬之賊返旆而北,尤世威等信尚杳然。至賀人龍等,各處淫掠,所謂賊梳而軍櫛也。唯皇上嚴飭之,以伸軍法。」
四月乙酉,承疇次汝州,以各寇之復入秦也,率諸將自汝入秦,檄曹文詔以師會。
丙午,承疇次靈寶,文詔自南陽至。以商、雒為賊藪,漢中、興平其寄境也,令文詔出閿鄉,直搗商、雒,自馳興安,遏其奔軼。
五月甲寅,曹文詔夜至五峪,寇伏險以誘,文詔擊敗之。張全昌自咸陽出興平之東,老回回等拒官兵,營五十里。賀人龍南入子午谷,奪其南徑。劉成功及游擊王永祥往東南,遏其北走,夜渡河走郿縣,承疇亦渡河追之。
丙辰,至王渠鎮。寇方下南山恣掠,賀人龍遽擊走之,追至大泥峪,寇舍騎登山。
丁巳,官兵至縣之秦王嶺,值寇,張全昌擊敗之。自是商、雒之寇逃終南山中,餘寇西奔興平。蓋冬、春之間,寇奔豫,奔楚,奔江北,其勢多而且散,至是寇又悉萃於秦矣。
六月壬午,下河南巡撫玄默於獄。
丁酉,免陝西巡撫李喬官,議罪,以庸懦玩寇也。以甘學闊巡撫陝西。
乙酉,秦賊搖天動襲陷西和。
丙午,總兵曹文詔至娑羅寨,寇大至,力竭自刎。文詔敢鬥,前後殺賊萬計,為賊所畏,官軍聞之奪氣。
秦賊在晉者,巡撫吳甡會兵逐之,走河南,惟顯道神、活地草、鄉里人三營留晉。甡方謀合兵剿滅,會西人入塞,斂兵防河,賊復熾。
七月癸亥,秦賊陷澄城。
八月壬午,陷咸陽。
丁酉,商、雒寇復入河南,犯盧氏。
癸卯,命湖廣巡撫盧象昇總理直隸、河南、山東、四川等處軍務,統關、遼兵,賜尚方劍,便宜行事,端制中原。洪承疇剿寇西北,象昇剿寇東南。如寇入秦,象昇進兵合擊。
十月壬辰,老回回襲陷陝州。
乙巳,上下詔罪,已避居武英殿,減膳徹樂,除典禮外,惟以青衣從事,以示與行間文武士卒甘苦相同之意。
先是,賊翻山鷂降於承疇,賊首闖王退屯乾州,承疇令降賊翻山鷂說之,不聽,南走武功。承疇追擊敗之,闖王率大隊自盩厔、武功分道渡河。
十一月辛酉,河南賊焚關廂而西。老回回犯南、鄧。
秦賊一字王等部眾二十萬,撞天王統十七萬,自潼關出犯閿鄉、靈寶,大隊東行,塵埃漲天,闊四十里,絡繹百里,老弱居中,精騎居外。左良玉與總兵祖寬兩軍相隔,東西七十里,遙望山頭,不敢邀擊。賊抄掠諸路,截燒糧草,諸軍乏食。秦賊屯於鄜州,綿亙百里。
己未,祖寬破賊整齊王於九嵩,賊潰而為二,東走偃、鞏,南走汝州。
丙辰,群賊大會於龍門、白沙,連營六十里,祖寬分兵襲擊之,斬首千餘級,群賊敗衄,東南奔光、固,入霍丘,進逼鳳陽。淮督朱大典率兵馳壽州。
十二月乙酉,賊闖王、曹操數十萬圍光州,舁大礮二十座攻城,然二礮,城拉然崩頹。城中頃刻火作,賊乘而入,官吏士民屠戮無遺。
漢中群賊會於漢南。
戊戌,雅黎參將羅於萃連擊敗之,窮追賊於子午谷,奪其所掠子女二千口,賊奔饒風關。
庚子,江北賊陷巢縣、含山,遂襲陷和州。
九年正月丁未,總理盧象昇師次於鳳陽,諸道兵畢會。
壬子,闖王、闖塌天、八大王、搖天動七賊連營數十萬攻滁州,環山為營,包絡原隰百餘里。行太僕寺卿李覺斯、知州劉太鞏督率士民固守。賊雲梯衝輣,穴地填濠,百道環攻,城頭火輪巨礮相續發,訇轟毀諸山。出賊不意,縱將士奪其雲梯燔之,賊衄者眾,斂兵稍退。夜復進攻,掘為支河,泄濠以涸之,賊騎黑牛渡河,城上連礮擊之,賊死益眾。
癸丑,賊退,掠邨落山谷婦女數百人,裸而沓淫之。已,盡斷其頭,孕者則刳其腹。環向堞植其跗而倒埋之,露其下私,血穢淋漓,以厭諸礮,守城兵多掩面不忍視。賊噪呼向城,城上燃礮,礮皆迸裂,或喑不鳴,城中惶懼。覺斯立命取民間圊牏亦數百枚,如其數,懸堞外向,以厭勝之。燃礮皆發,賊復大創,賊怒,攻益急。
甲寅,盧象昇合諸道兵馳援滁州,祖寬以關、遼勁卒為前鋒,象昇以火攻三營為後勁,躬率麾下三百騎居中督戰。昧爽,至城下。賊以雲梯魚麗肉薄攻城,已墮西北兩關羊馬牆,賊多空營出掠。塵起,大兵至,賊不虞也。祖寬躍馬而進,賊群起接戰,諸將並至,戰於城東五里橋,官軍踴躍爭奮,賊大潰。象昇麾諸軍追之,逐北五十里,積屍相撐枕,獲其器械甚眾,斬級一千二百。朱大典遣副將楊世恩復截之於定遠,斬六百餘級,其東奔者,劉良佐扼之於廣武。賊遂西突池河。
乙卯,賊自池河別道出東岡。守禦劉光輝等以五百人守東岡,賊萬眾並至,孤軍格鬥,光輝等力竭,赴水死,一軍皆沒。賊襲其甲裳旗幟渡河,守者不覺也。既畢渡,賊乃奪路而走江浦,提督總兵杜弘域自浦口馳追之,不及。
丙辰,滁州潰奔諸賊西向鳳陽,犯園陵,漕撫朱大典、總兵楊御蕃列營陵牆,守甚嚴,賊不敢攻,遂西渡河,焚抄懷遠。丁巳,棗陽土賊廖三、袁世儒、李玉石以牛酒迎河南大賊,張樂高燕,連伙入營。
癸亥,江北賊紫薇星陷懷遠。
甲子,朱大典兵至懷遠,賊焚廬舍,北渡。
己丑,陷靈璧,進逼泗州。副將祖大樂敗賊於永城,斬賊首混天王,奪驢馬萬頭。鄖襄賊焚穀城,士民空城走。
戊辰,江北賊陷蕭縣。
己巳,陝西賊陷麟游。
滁陽敗北之賊,祖大樂再破之於永城,精銳散亡大半,東奔宿州,突入沛縣,焚僇婦豎不遺,盡掠丁壯入營中。
壬申,河南別賊陷閿鄉。
給事中常自裕上言:「流寇數十萬,最強無過闖王,彼多番、漢降丁,堅甲鐵騎。洪承疇、盧象昇即日報斬獲,不過別營小隊耳,於闖勢曾無損也。今秦賊在宜君、鄜州,不過闖將,當責成秦撫。豫賊在河南汝州者,止老回回數賊,當專責豫撫。而督理兩臣宜令專圖闖王。在承疇以王承恩、孫顯祖等邊兵、川兵二萬出關,由汝、魯疾趨光、固,遏其後。在象昇以祖大樂、祖寬等關兵、篁兵二萬,由息、潁奔英、六,截其前。淮撫朱大典、提督楊御蕃等屯於廬、霍,防其東突。應撫張國維以許自強等屯於潛、太防,其入安慶楚。撫王夢尹以秦翼明等屯於麻、黃,防其南衝。唐、鄧、隨、棗之間,則責鄖撫宋祖舜。若獵獸合圍,則賊自無所逃。賊渠殲,而餘賊自成破竹矣。」
闖王合掃地王、紫金梁等二十四營攻徐州,不克,遂西陷虞城,入河南。一字王、曹操、掃地王五營由歸德趨開封,至石家樓。辛未,祖大樂潛師歸德截其前,分兵設伏,而以輕兵誘之,遇賊於雪園。既戰,官軍佯敗,賊爭先馳逐,大樂鳴鼓舉麾,東西兩翼突出攻賊,賊驚大亂,官兵三面奮擊,斬首一千四百餘級。鄖、襄賊分為二:一往均州,一入四川。
乙亥,群賊大會於蘭陽。盧象昇駐師壽春。
二月丙子,賊陷潛山。
己卯,陷太湖。鄖、襄賊犯竹山。竹山自崇禎七年為賊屠陷,八年十月,知縣黃應鵬僅棲草舍數椽。至是賊復至,應鵬棄城走,賊遂入據城。有徵糧六百石,盡為賊有。食盡,焚縣治而去,為空城矣。山西饑,人相食。
甘肅總兵柳紹宗敗賊過天星於西寧州。過天星合九條龍等八營,西掠蘭河,南擾會寧。洪承疇檄左光先與紹宗合兵擊之,絕其西奔。賊復自萬安走鹽池,兩軍力戰破之,賊窮蹙請降。陝西巡撫甘學闊受其降,安插其部數萬人於延安。尋延河劫掠如故。
三月丙午,山西賊陷和順。兵部奏:「賊在秦、豫山中。聞其向來糧餉,多由淅川水運以通荊、襄賈販,可艘而致之,宜遣將往淅川斷寇。」報可。
丁未,賊九條龍、張胖子從南漳、柳池陷穀城、官山,逼保康,二千里焚掠靡遺。
庚戌,陷竹溪、房縣,知保康城空不入。總理盧象昇率諸將追賊至穀城。
丁巳,賊走鄖州,官軍三道並進,大霧,賊迷道,不知兵至,倉猝接戰,奔山。官軍逐之,賊顛而墜者無算。殺賊將黑煞神、飛山虎,追奔數十里,屍填溝塹。時河南巡撫亦討內鄉、淅川餘寇。祖寬、李重鎮兵由荊門達荊州,防其奔軼。會秦翼明、楊世臣等搜山,祖大樂由光、鄧夾擊江北,賊略盡,河南賊少,大寇俱遁秦、楚萬山之中。象昇言:「秦、豫、楚大山綿亙千里,賊出沒無端,若奮剿窮追,何地可歇!凡崇岡峻嶺,密箐深林,扳木懸崖,日行三四十里,馬不能進,人苦於登。此時折色銀無所用,本色糧無從運,車驢無所施,勢必以人負米二斗,隨兵來往。日食一升,一供兵,一自贍,十日而二斗之糧盡。無論此十日內遇賊勝負,而以千兵入,須千人肩運,萬兵入,須萬人肩運,即賊不出,而俱歸於盡矣。」
唐王聿鍵奏:「南陽洊饑,有母烹其女者。」
癸亥,陝西巡撫甘學闊削籍,聽勘,以孫傅庭代之。
乙丑,賊闖王、蠍子塊自興安入漢中。
甲戌,撫治鄖陽宋祖舜削籍,以追寇失利,亡其符印。
四月,以苗胙土撫治鄖陽。免上津等十五州縣田租。
辛丑,總理盧象昇會師次於洛陽。
五月癸丑,下詔大赦山、陝脅從群盜。令地方多方安插,以消反側,違者重治之。是月,陝賊過天星復叛於延安,謀渡河入山西。李自成、老回回、混十萬等數部,自楚、豫入商南、雒南大嶺。總兵秦翼明擊賊南漳山中,敗之。總兵俞沖霄擊賊安定,恃捷輕進,敗沒。命職方員外郎包鳳起齎詔招撫群盜。
六月乙酉,洪承疇上言:「秦中兵今實數共騎步一萬三千有奇,見選川兵五千有奇,俱步卒,專藍田、商、雒等處,堵剿秦、豫接界之寇。先是,闖將李自成眾約三四萬,混天王眾約二萬,過天星、滿天星眾約二三萬,歷次剿散。混天王逃延綏、定邊,勢孤,複合闖將、過天星、滿天星等,今奔延綏等處,猶可督責收拾。闖塌天、闖王、蠍子塊俱出鄖、襄,已奔興安、漢中。進則入三秦,退可犯楚、豫。亟宜合兵湊餉,力圖協剿。」
七月癸丑,陝西賊陷成縣。
壬戌,巡撫陝西孫傅庭擊賊於盩厔,大破之,擒賊首闖王高迎祥及劉哲等,獻俘闕下,磔於市。蠍子塊走河西。
八月庚辰,老回回焚開封西關。時群盜出沒豫、楚間,屢衄,散而複合。
九月,京師戒嚴,命總理盧象昇總督各鎮兵入援。癸亥,改象昇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初,象昇方追賊至鄖西,聞警,以師入衛,遂有改督之命。時闖王已誅,蠍子塊已為象昇追逐入秦,河南少寧。自群盜擾河南、北者三年,夾河千里,雞犬無聲,關市盡空,荒村深谷,殘黎多夜伏豐草深林中,採野穗以食,田壟間亂木枒槎皆成拱矣。虎狼千百成群,杳非人境。賊既無可掠,而象昇合大軍於中原,羅而蹙之,群盜盡入楚疆,悉銳以相持。及是象昇既以關、遼之兵北去,老回回等盤踞鄖、襄間,休糧息馬,秋高足食,乃以全軍合曹操、闖塌天諸賊,共二十萬,沿江長驅而下,蘄、黃、六合、懷寧、望江、江浦所在告警,烽火及於儀、揚矣。
壬戌,寇至尉氏。
甲子,至登封,至汝南。於是寇復入河南矣。
己巳,以兵部侍郎王家貞巡撫河南,總理直隸、川、湖、山、陝軍務。
十月甲申,河南賊陷襄城。漢南賊陷鄖城。
十二月,以鄖、襄賊逞,罷撫治都御史苗胙土,以陳良訓代之。
十年正月丙午,老回回等趨桐城。
丁未,總兵秦翼明逐賊於麻城、黃岡間,敗之。老回回所部整齊王、八大王九營潰而為四。一支走囉田,一支走團風鎮,一支向蘄水,一支趨岐亭。闖塌天等諸賊分兩路至江北。一自桐城犯廬江、舒城,一由光、固踰霍山、六合東行。各分為數十股,分擾江北。
戊午,淮撫朱大典馳赴之。時諸賊混天星侵軼商、洛,李自成縱橫西安,過天星盤踞汧、隴,獨行狼在漢南,蠍子塊在河西,與西番合謀。其餘楚賊盡在江北,而豫賊亦自光、固而南會之。應天巡撫張國維駐師京口,沿江戒嚴。
甲子,別賊自潁、亳趨滁州,營火夜燭數十里,群賊會之。至池河,禮醮於大山寺,薦拔亡者,遂分屯大江、小江、皇甫、常山諸山,儀真、六合人民俱倚擔而立。
二月,左良玉大破賊於舒城、六安,連戰三捷。秦翼明敗闖塌天於細石嶺,擒賊首一條蔥、新來虎。賊至英山,分營山險,伐竹為筏,謀渡江,潛竄大山中。張國維檄左良玉入山搜捕,良玉新立功,驕蹇不奉調發,憚入山險,屯於舒城。逾月,擁降丁萬人,軍中婦豎數千,為營環數十里,所至焚劫,壯丁衣緋橫行,邨集為虛。國維三檄之,始自舒城進發,賊已飽掠出境。山西總兵王忠以兵援河南,稱病,數月不進,一軍噪而西歸。給事中凌義渠劾之,詔逮王忠入都。革良玉職,殺賊自贖。
乙酉,命陝西巡撫孫傅庭兼總理河南。
閏四月壬寅,以熊文燦為兵部尚書兼副都御史,總理直隸、山、陝、川、湖軍務,督剿流寇。時文燦新平閩寇,有威望,故有是命。
大旱。群盜盤踞江北,老回回等八營,謀避暑六安,乃散入潛山、太湖諸嶺陰林樾以息馬,時出抄掠。因分屯醉石嶺諸路,離安慶四十里而軍。
河南巡撫陳必謙罷,以常道立代之。廷議大發兵,計臣苦於無餉,兵部尚書楊嗣昌建議,因改糧為均輸,以濟軍食,因加賦二萬兩。下詔有「暫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等語。
五月,鄖、襄賊犯荊州,焚荊王墳園。
七月,以史可法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安、廬、池、太等處軍務,時以寇患,故創設。
丁亥,江北賊陷六合,遂圍天長。
八月戊申,賊突入鳳陽,掠械器而出,渡河分往河南、泗州。
十月,陝賊過天星同李自成入蜀,混天王、蠍子塊隨之。川兵大敗混、蠍二賊於廣元,斬首千級。
十一月庚寅,兵部尚書楊嗣昌請限剿寇之期,令秦撫斷商南、雒南,鄖撫斷鄖西,楚撫斷常德、黃州,安慶撫斷英、六,鳳撫斷潁、亳,應撫截潛山、太和,江西撫截黃梅、廣濟,東撫截徐、宿,晉撫截陝州、靈寶,保定撫扼渡延津一帶。總理熊文燦提邊兵,太監劉元斌提禁旅,豫撫率左良玉、陳永福等兵合剿中原。從之。
癸巳,江北賊陷靈璧。
十二月,禁軍大集於襄陽,賊盡走鄖西。
乙巳,以戴東旻為都御史,撫治鄖陽。命洪承疇合孫庭並剿河南寇。
十一年正月,總兵左良玉、陳洪範大破賊於鄖西。
二月,巡按河南御史張任學改都督僉事總兵官,鎮守河南。任學欲薦故丹徒縣知縣張放,極詆諸總兵不足恃,盛稱文吏原有奇才,可以禦寇,故有是命。
三月,戶部主事張縉彥言:「臣任清澗知縣,於兵情賊勢親見有素。蓋賊之得勢在流,而賊之失勢在止;賊之長技在分,而賊之窮技在合;賊之乘時在秋、夏,而賊之失時在冬、春。昔大賊王嘉胤破河曲,據其城,曹文詔等奪門砍殺,而嘉胤殲。李老柴破中都,據其城,巡撫練國事督兵攻圍,而老柴擒。神一元破寧塞,據其城,左光先等與戰而一元死。譚雄破安塞,據其城,王承恩等攻圍而譚雄誅。此皆守而不去之賊,故速死也。過天星、老回回、混十萬等,所破城邑無算,官軍未至,旋即奔逸。此皆流而不居之賊,故緩死也。賊入晉、豫,分頭成部。自秦及汝、雒,以至江北,無處不被賊。豈賊真有數十百萬,蓋分股以披其黨,牽掣我兵,故見多也。前總督陳奇瑜,驅天下之賊盡入漢中,出棧道關,正可一鼓而滅。乃以招安致敗,不可復收。古人以八日而平賊數萬者,利其合也。夏、秋之間,芻糧盡在場圃,足供士馬之資。冬、春非破城攻堡,不能得食,官兵促之則尤易,故時有利有不利也。今若欲破賊,惟在亂其所長而使之短,破其所得而使之失。直截以攻之,分番兩軍,一追一駐,賊當之必破矣。賊黨雖眾,大都觀望,其先倡者,不過一二支,故盡一股則論賞,不必事平匯敘。縱一股則論罰,不許報級塞責。賊不望風而靡,未之有也。」上是之。
四月丙申,奪總督洪承疇尚書爵,仍以侍郎總督,總兵左光先、曹變蛟並奪五級,限五月盡賊。
六月,逮湖廣巡撫餘應桂,以方孔照代之。
八月,總督洪承疇報陝西賊剿降略盡,命出關向河南、湖廣。
癸卯,江北賊陷睢寧。曹操會群盜過天星、托天王、十反王、整齊王、小秦王、混世王、整十萬、革里眼於陝州,遂南走內鄉、淅川,犯襄陽。九月庚申,熊文燦次於襄陽。
甲子,遣副將龍在田邀擊革里眼、射塌天於雙溝,大破之,老回回等俱東奔棗陽。諸軍追逐數十里,斬首六千級,奪其牛馬騾萬頭,群盜披靡四逸。曹操獨留內、淅山中,勢孤,守險自保。文燦檄良玉、洪範進兵淅川,招安群賊。
十月,京師戒嚴,召孫傅庭於陝西,召洪承疇於三邊。於是承疇、傅庭率諸將合兵五萬,先後出潼關入援。曹操聞之,謂為剿已也,率九營從鄖陽淺渚亂流而涉,突走均州,叩太和山提督太監李維政乞撫。維政為言於文燦,文燦乃檄止諸軍。曹操九營俱就撫,文燦上言請貸其罪。令諸將宴曹操於迎恩官署,授操為游擊將軍,供億甚備。曹操名羅汝才。
庚戌,以丁啟睿為都御史,巡撫陝西。羅汝才既撫,分屯群賊於房、竹,保障四邑,自言:「不願受署為官,並不願食餉,願為百姓耕田此中而已。」文燦一切為羈縻,檄汝才解散脅從諸眾,簡驍壯從征立功。汝才不聽,因與鄖、均諸邑居民分地錯壤而居。時張獻忠亦就撫,屯穀城,汝才遙與為聲援。
撫治鄖陽戴東旻奏曰:「曹操、過天星十數大寇,近以理臣襄陽之捷,回、革東逸,曹操就撫,分插其眾於鄖、均諸邑,不從解散之令,且曰:『願為百姓耕田。』此目前盜鈴之說耳。張獻忠入據穀城,屢檄不前,將俟民間田熟,分其夏秋之糧,稍不遂意,干戈遂起。荊、襄重地,今數省大寇環聚二三百里,羽翼已成,將有不可言者。然各賊盡聚鄖地,四面合圍,有釜魚穽獸之勢。以理臣各鎮現在兵馬,再令督臣發秦兵,由興安馳赴,協同掃蕩,渠魁授首,脅從盡散,此實蕩平之機也。」
十二月,改洪承疇薊遼總督,孫傅庭保定總督。傅庭以失聰辭,上不許。尋逮傅庭繫獄。
十二年正月癸未,巡撫河南常道立削藉,以縱寇渡河也。以李仙風代之。
二月,左良玉大破河南賊飛虎劉國能於許州,國能降。老回回既東奔,請降於監軍孔貞會,未決,革里眼、射塌天等東走,合於混十萬,分掠信陽、光山。
三月,群盜集於固始東北,阻河。河上之兵嚴守,不得渡,群盜乃趨六安,息馬茶山以避夏。
庚午,逮河南總兵張任學。左良玉大敗河南賊於內鄉,上聞其步兵淫掠,責之。
四月戊子,撫治鄖陽戴東旻免,以王鼇永代之。
辛卯,左良玉再破射塌天、老回回、改世王於河南之鎮城。射塌天乞撫,連營百里,奪民二麥以自給。良玉遣人諭止之,不聽。
戊申,良玉率副將陳永福、金聲桓會兵壓賊壘,賊倉卒接戰,諸大軍擊之,斬首二千七百。賊退保山險,良玉遣降將劉國能招之。
庚戌,射塌天李萬慶率其眾四千,解甲詣內鄉城下,降於良玉。良玉言於文燦。文燦署國能為守備,其黨散去七千餘人。賊渡淮走光山,或走黃州境,革里眼走商城。
六月,張獻忠復叛於穀城,羅汝才九營並起應之。
七月,二賊合於房縣。左良玉追及之,大敗而還,良玉失其符印,事聞,革文燦任,仍視事;降良玉職,戴罪殺賊。安慶巡撫史可法以憂歸。初,文燦與大學士楊嗣昌深相結納,嗣昌冀文燦成功,以結上知。文燦既僨,嗣昌內不自安,請督師南討,上甚慰勞之。
八月壬戌,命大學士嗣昌以兵部尚書督師討賊,賜尚方劍,並督師輔臣銀印,給帑金四萬,賞功牌千五百,蟒紵緋絹各五百。
九月丁卯,嗣昌陛辭,上宴於平臺後殿。上手觴嗣昌三爵,賜詩,勒詩於各文廟。嗣昌南征,會兵十萬,本折色銀二百餘萬兩。
十月,嗣昌至襄陽,入熊文燦軍中。詔逮文燦入京,論死,棄西市。
丙子,拜左良玉為平賊將軍。良玉所部多降將,嗣昌謂可倚以辦賊,為請於上,故有是命。
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南營四股合二萬人,分屯英、霍、潛、太諸山寨,突犯安慶、桐城諸路。遼將黃得功、川將杜先春屢戰卻賊,賊每避兩軍。賊多購蘄、黃人為間,或攜藥囊蓍蔡為醫卜,或談青烏姑布星家言,或緇流黃冠,或為乞丐戲術,分佈江、皖諸境,覘虛實,時時突出焚掠,相持逾年,毒流四境。
是年,兩京、河南、山東、山西旱饑。
十三年正月乙丑,逮湖廣巡撫方孔照,命宋一鶴代之。
閏正月,督師嗣昌奏辟永州推官萬元吉為軍前監紀,從之。
二月甲子,給楊嗣昌萬金,賜斗牛服,又賜海騮馬一,棗騮馬一,金鞍二。嗣昌駐襄陽,調兵會剿,以陝西興安一路失期,斬其監軍殷太白。
辛未,羅汝才掠信陽,尋陷光州。
三月丙申,嗣昌次荊門,立大剿營,以新募湖南殺手二千人隸之。更以戲下騎兵為上將營,新撫降丁皆隸焉,以副將猛如虎將之。
四月,罷鄖撫王鼇永,以袁繼咸代之。
五月,羅汝才、過天星七股盡入蜀。監軍萬元吉扼夔門。
癸未,賊陷大昌,犯夔州石砫,女帥秦良玉發兵援夔州。萬元吉與合兵,以舟師由巫山上三峽。賊十三哨過夔門,魚貫而進,羅汝才為殿,官軍遙望不敢擊。賊循河而行,欲渡川西。元吉、左良玉、川撫邵捷春俱會於夔州,副將賀人龍所將陝兵驍勇善戰,而多擁降丁,思得總兵號名以統轄之,捷春為請於嗣昌。初,嗣昌以良玉兵強足破賊,表佩平賊將軍印,良玉進止多不從節度,嗣昌乃密疏於朝,請以人龍易之,後不果,人龍始怨。
羅、過諸賊自夔州山後抄掠,官軍分扼諸隘,賊掠無所得。副將羅於莘擊過天星於鄭家寨,敗之,過天星以百騎走。群盜既困,謀奪尖山西走。四川總兵鄭嘉棟、湖廣副將張應元、汪雲鳳會陝西副將賀人龍、李國奇之師赴之,賊以奇兵攻尖山寨,人龍等諸軍奮呼齊進,入賊陣,斷賊為二。賊皆騎,陷泥淖,不得馳。川兵跳澗谷,類猿猱,賊潰,自相騰踐,斬首七百餘,生擒自來虎等七十一人,奪甲仗馬騾無算。賊退屯羊橋,四出抄掠,石砫兵邀之於馬家寨,復斬首七百,又追破之留馬埡,斬賊首東山虎。
庚子,賊屯譚家坪南北兩山,山頭張幕,魚鱗相掩迭,諸軍分道並進,南山賊拔寨起先走,北山賊馳而下,逆擊官軍。諸軍薄之,賊不能當,退守山巔,不動。官軍仍分兵疾走,繞山後,前後齊登,賊披靡,竄走澗谷,諸將皆下馬,人曳草履一量,緣山逐賊,自龍溪追奔四十里,斬首十一百餘級,賊走營仙寺嶺。
癸卯,諸將會秦、楚、蜀兵擊賊於嶺上。諸軍雲合,賊營大亂,斬首千級。秦兵奪羅汝才大旗,擒其老管隊副塌天,賊突圍,遁走七箐坎,入於乾溪。
丙午,羅、過諸賊犯夔州下關城。羅汝才老而滑,多機詐,過天星多擁徒眾,二賊以智力相倚,至是屢戰不利,謀歸楚,以瞿塘水漲不得渡,反走下關城。巡撫捷春檄總兵嘉棟、副將應元、雲鳳以楚兵自夔州出雲陽邀其前。監軍元吉督人龍等將秦師,間道疾走尖山以截之。夔府山溪險隘,七賊連營數萬,林樾不能勝營帳,酷暑,炎歊毒人,馬矢熏達數十里,蚊蚋噆草間,人馬俱病。羅、過分道西行,汝才率小秦王、上天王、混世王、一連鶯五營走雲陽尖山壩;過天星、關索二營走雲陽水碓口;期同會於開寧。
戊申,人龍等追賊至七箐坎,賊簡其銳為殿以挑官軍,潛以老營先走,人龍擊破殿後兵,長驅搗其中堅,賊逾山,人龍亦逾山,夜抵馬溺溪,壓賊壘而軍。
是月,江北賊陷羅田。黃梅貢士吳卿上言:「流賊肆毒,姦宄出沒,尤善偵走。如官軍在汝、潁、襄、德,彼奪鳳陽、臨淮,一日一夜,兼程行數百里。光州、固始,為吳、楚往來之要地,宜設一道臣於此,此亦扼吭之計也。然賊分則寡,合則眾,晝則賊騎相顧,夜則賊營遠哨。且賊日馳二百里,酗酒耽色,渴睡不醒,若將卒勇敢,銜枚夜襲,賊不能覺也。今兵不殺賊,反以仇民,窮鄉男婦匿林逃難,割首獻功以愚主將,主將以愚監紀,監紀不知,遂奏其功,此弊踵行久矣,所當痛懲者也。」
六月辛亥,昧爽,賀人龍等諸將薄賊營,賊奔已疲。秦師三道俱進,大噪,騰而上,賊驚潰,秦、蜀軍爭逐之,斬首千二百,俘六百人,赦其俘一桿槍、自來虎、伍林三人,隸為軍鋒。
壬子,秦軍躡賊而前,度賊必設伏以邀我,遣都司李仲興、高光榮勒輕騎先往,人龍、國奇潛以大兵繼之。二將已入隘,賊伏起兩山間,圍之數重。二將戰方酣,人龍、國奇麾兵並進,噪而揚塵,聲動山谷,圍中奮呼以應之。賊圍開四潰,斬首五百餘級,生擒賊渠掠山虎十六人。羅汝才精騎二千餘,二日之內,俘其部曲四十人,斬馘無算,精銳殆盡,狼籍東走,與四營合,保其婦豎共萬人,走大寧之小嶺,諸將扼之於夔東。
己卯,過天星、關索走開縣,屯南壩,知羅汝才東竄,而楚、蜀兵漸逼,因北走。
丁巳,鄭嘉棟率諸將連營躡賊,及之於觀音山,逐北二十里,至於臨江,斬首二百餘。張應元窮追至竇山,遇賊百餘騎,擊殺二十騎,餘騎皆大呼釋甲。渠托天王常國安請降,應元止兵,裂帛作書,令國安所部抓地虎馳諭過天星。過天星曰:「必托天王身至為信,乃降也。」抓地虎反命。
庚申,賊首高守達率麾下二百騎來奔,過天星逐之,邀止百餘騎,來者七十五騎,皆關西健兒,常為楚師軍鋒。
辛酉,過天星西走,諸軍拔營逐之,至新寧西關外,賊騎三千,不戰而走。高守遠率其健兒當先陷陣,賊陣亂,馬竄禾中泥,驚踶相騰踐,官軍僦而射之。追奔二十里,血流稻畦,泥遍赤。酷日炎赫,刀甲皆生煙。諸軍以泥滑不得馳,斂兵壁於風烈鋪,諸軍共獲首千七百餘級,擒賊首流金錘、金狗兒,奪馬騾三百。過、關二賊東奔達州,張應元等進逼之。
丁卯,常國安前驅遇賊,川、楚兵並進,斬首二百餘,奪其營,賊奔袁壩驛,設伏溝澗中,營火出林間如星者二十里。明日,應元等前驅摶戰,令常國安、高守達繞谷中搗其脅。賊伏發,戰方接,國安突出四圍奮呼,賊驚墜山澗,共斬首九百,獲甲仗弓矢無算,生擒滾地狼等一十七人,降其管隊可天虎等四十人。庚午,賊自袁壩東奔開縣,至高城,諸將分營出戰,嘉棟將中軍,副將羅於莘將左軍,降將楊旭、一隻虎將右軍,戰於城下。賊敗,走大昌。
七月,羅汝才、小秦王、上天王、混世王、一連鶯連營踞大寧。監軍元吉在夔,遣守備劉正國及羅營降丁伍林入其營招之。汝才疑以香油坪之役殺我楊、羅二將,或不赦,攜正國東走,聲言詣夷陵,乞撫於督師。先是,汝才與金翅鵬不相能,金翅鵬常懼為所並。至是,小秦王、金翅鵬相率降於嗣昌。汝才殺伍林,劉國正東走巫山,左良玉兵分屯興、房、二竹間。汝才屢敗,黨羽多降,勢益孤。而張獻忠時在巴、巫,與良玉相持,謀西走,汝才遂合於獻忠,謀渡川西走。
過天星素與獻忠有郄,前在新寧,諸將招之,過天星對常安國曰:「作賊非本懷。」諸將驟攻之,狼狽東走。聞羅、張既合,益懷不並立之勢,決計歸命。左良玉乘勝移師擊之。過天星惠登相乞降,嗣昌令良玉撫其眾七千人,簡其精銳隸良玉軍中,安其老弱於鄖西,以降將掃地王、李靖王隸監軍元吉。登相,清澗人。
八月癸丑,元吉遣降丁入羅汝才營,嗣昌復命降將金翅鵬所部飛上天入其營招之,汝才逡巡未決。時張、羅新合,獻忠懼汝才之再降也,日說汝才母為官軍所獲,且曰:「閣部已俘過天星闕下矣。」元吉請檄左良玉攜惠登相至陳前招汝才,汝才必聽。嗣昌不從,汝才降意遂絕。
饑民復相煽為盜,嘯聚太行山,所在蠭起應之。江北賊革里眼、左金王突霍、太間,上命太監劉元斌監禁軍六千馳赴河南江北,合皖、豫兵討之。禁軍擊破賊於霍山,賊竄走,尋陷麻城、黃梅。
是月,發倉賑河東,帑金三萬賑真定、山東、河南饑民。
給事中戴明說上言:「荒極盜起,蠢動迭告,畿輔、淮陽、陝西、中州所在不一,皆緣撫、按有司素不休養,饑荒不䘏,招徠無策。迨盜起議剿,死於鋒鏑者,此百姓也;用兵加餉,死於追呼者,此百姓也。今乞責成撫、按諸臣,以䘏荒弭盜為第一事。」上是之。
九月,上諭河南巡撫:「誅剿以平賊為功,不必屢報捷級,無裨掃蕩。」
丁亥,河南郟縣盜李際遇、申請、邦任辰、張鼎眾至五萬,總兵王繼禹遣游擊高謙擊之,一日三捷,斬二千餘級,追至尉氏。
己丑,嗣昌屯巫山。先是,關索敗,伏深箐中,聞過天星降,益懼。嗣昌遣人招之。關索見諸降將效力軍前,遂來歸,與其黨王光恩謁嗣昌於巫山舟次,率其副楊光甫等數人頓首涕泣,請死罪。嗣昌撫慰之,給以銀幣。光恩,延安人;光甫,鄖陽人。所部六千,殺傷散亡,已去其半,存者三千,乃簡其精銳赴軍前殺賊。羅汝才之入川也,凡九股:整十萬、掃地王、小秦王、金翅鵬、托天王、過天星、關索。惟汝才合於獻忠,其八相繼俱降矣。嗣昌飛章以聞,敘賚文武將吏有差。
回、左、革諸賊走英、霍,逼鳳陽。是月,秦師大破賊於函谷,斬首數千,誅蠍子塊。餘賊分竄延安、慶陽。
十月,嗣昌在夔州,令楚將王允成、楊文富自巴、巫趨當陽東剿。回、革趨楚。撫軍宋一鶴赴蘄、黃協剿,命諸將分屯襄、鄖、承天諸扼要。降將掃地王張一川擊獻賊於梓潼,陷陳被擒,賊咼之。監軍元吉命䘏其妻子於夷陵。
十一月,升陝撫丁啟睿總督陝西三邊、山西、河南軍務。河南巡撫李仙風率諸降高謙、李建武擊河北賊於菜園,斬首一千三百餘級。
十二月,楚、豫、皖兵大集,回、革懼而乞招撫。丙辰,監軍員外郎楊卓然入二賊營議之。
是冬,闖賊困於崤、函,蠍子塊既死,群賊滿天星、張玅子、邢家米及闖賊部將大天王、鎮天王、一條龍、小紅狼、九梁星相繼請降。闖賊潰圍而出。
是年,兩京、山東、河南、山西、陝西、浙江大旱蝗。至冬大饑,人相食,草木俱盡,道殣相望。河南土寇並起,自真定至河上道路梗塞。開州人袁時中聚眾數萬破開州。時壽州賊有袁老山一營,時中自號「小袁營」以別之。諸賊各有眾數萬,惟時中冣桀黠,群賊相繼敗死,時中走河南。
十四年正月甲辰,山東土賊李廷實、李鼎鉉陷高唐州。時山東盜起,東平、東阿、張秋、肥城所在皆賊。兗州二十州縣,一時嘯聚響應,惟濟寧、滋陽無盜。京畿道梗,省直餉銀數百萬俱阻於兗州。東平州吏胥倡亂,迎賊入城據之。巡撫王國賓發六道官兵防兗州,檄總兵劉澤清擊破東平賊,復其城。
河南土賊艾一、侯二、侯四嘯聚數千人,封丘知縣蘇茂柏擊破之。
二月丁卯,河南土賊陷新野。張獻忠、羅汝才俱自川入楚,惟搖天動留川東。萬元吉留秦、蜀兵千八百,屯白帝、神女之間,絕其入楚路。
戊午,河南土寇瓦罐子、一斗穀諸盜盡歸於李自成,合攻開封。山東土賊留東阿、汶上。時東寇益熾,徐、德數千里白骨縱橫,又旱荒大饑,民父子相食,行人斷絕。
革、左諸賊因張、羅遠竄,豫、皖之兵四集,急而歸款。楊卓然議插之潛、太間。二盜實無降意,借款以緩師,而公行肆掠。卓然每左右之,以塞人責。及闖、獻陷襄、雒,革、左遂承機復熾,倚山剽攻。詔朱大典進總督,節制諸路鎮撫兵,進英、霍以討之。
己丑,魯王捐金數萬,募兵於山東以防盜。
丙寅,河南土賊孟三陷河陰,據之。游擊高謙攻圍七晝夜,拔之,斬孟三。
三月,革山東巡撫王國寶職。命楊御蕃、劉澤清會兵剿曹、濮賊。
是春,招安內丘、山西餘寇。革、左賊五營,聞獻忠東來,走麻城以勾之。湖廣巡撫宋一鶴聞之,渡江進兵屯蘄州,擒賊諜,焚舟斷渡。
五月,設徐、臨、通、津四鎮以護漕,以東寇熾故也。河南土寇袁時中聚眾至二十萬,入江北,窺鳳、泗。自宿、亳入蒙城,土礦群盜蟻附之。
丁丑,朱大典率諸軍擊敗之,率眾保險,潛棄牲畜宵遁。
丁酉,總兵劉良佐簡驍騎自義門追擊五十里,賊竄逸深林。良佐分輕兵追捕,明日,及賊大隊,賊方扼險拒守,官軍以火礮奮擊之。賊大奔,自義門至界捕二百里,屍撐交橫,棄仗滿阡陌。賊或自經林間,或自刎,餘或降或逸去,二十萬眾鳥獸散。時中以數百騎宵遁,北渡河,走入河南,所獲仗甲弓矢山積。
泰安土寇十餘萬掠寧陽、曲阜、兗州,所至燔屋廬,掠婦女。賊蒙婦女以甲冑,執刀仗,偽為男子守營,賊則四出焚掠。聞青州兵至,遂走邳州,焚其南郭,至沙溝,屠僇嬰穉不遺。
庚子,犯徐州北關,焚之,抄劫至揚州南沙河店,毀漕船十六艘,復東北行入東平州。豐縣土寇千餘萬圍縣城,徐州賊合之,攻城愈急。東平賊首李青山屯於梁山。
六月,兩京、山東、河南、浙江旱蝗,多饑盜。
庚戌,革、左諸賊陷宿松、英山,朱大典駐師壽州,造長槍三千,長丈二尺,鳥銃三千,大閱諸軍數萬人,刻期入山搜剿。賊方分掠諸縣,聞之盡合營屯潛山。
七月庚辰,革、左陷潛山,遂圍麻城。督師丁啟睿大破賊於麻城,斬千二百級,賊解圍去。
九月,羅汝才自南陽趨鄧、浙,以合於闖賊。時獻忠大敗於南陽,其眾散盡,闖賊踞河、雒,有眾五十萬,故汝才往附之。張獻忠敗,奔命於回、革、左諸軍,同入霍山扼險拒守。
十月,太監劉元斌、盧九德率京營兵與總兵周遇吉、黃得功合追賊於鳳陽,及之。元斌留四十日不進,城門晝閉,縱諸軍大掠,殺樵汲者以冒功。已而欲攻城,索賂乃免。張獻忠糾合回、革、左諸賊,自霍、太北行,會闖賊於河南。
十一月,襄城守將李萬慶沒於賊。萬慶乃降將射塌天也,累功至副將。至是闖賊陷襄城,殺之。詔贈都督同知、榮祿大夫,立祠襄城。
十二月,傳制:「朱大典受命督賊,專辦五營,縱賊流毒,全無一效,其革職聽勘。以高鬥光提督鳳陽,兼督皖、楚、豫會剿。」
十五年正月丙子,山東盜平,擒李青山入京。青山本屠人,乘饑嘯聚數萬人,屢寇兗州。給事范淑泰、魯府左相俞起蛟拒之,俘青山。
辛巳,左、革陷潛山。
壬午,陷巢縣。
二月,左、革陷全椒。
三月丙子,革、左、老回回五股,合步騎數萬趨壽州,復以兵合獻忠攻六安。袁時中亦會之。時中旋合於闖。
五月丙子,革賊陷無為州,士民投河自沉者亡算。潁州參將李栩大破左金王於壽州。癸巳,左金王合回、革連營趨潁州,以報壽州之役也。李栩偵知之,分佈步兵伏城東南二十里。栩以騎兵迎擊,戰於城南樊家店。伏兵繞其後,奮擊敗之,斬首千餘。
六月,革、左諸賊復入六安、英、霍諸山中,倚林樾度夏,秋爽復出,歲以為常。安、廬州縣,殘破者半,官吏咸攜印篆艤舟理事。城中荊榛塞路,人煙久斷。革里眼入舒城,屯於板山。
癸丑,詔逮安、廬巡撫鄭二陽、鳳陽總督高鬥光入京。馬士英提督鳳陽軍務。
七月甲戌,革賊毀廬州城。
八月,回、革、左連營光山、羅山,一軍掠信陽,一軍出麻城,仍與獻忠合軍。
保鎮游擊趙崇新與賊袁時中講撫於夏邑,為賊所紿,被殺。時中復佯就撫,詔許其投誠自新。時中出不備,突入蕭縣,執知縣以去。九月,老回回分兵犯蕪湖,掠桐安。革、左犯潁州,旋北合於闖賊。
十月戊午,誅監軍太監劉元斌,以征剿縱軍焚掠也。
十一月,袁時中會合於闖賊。
閏十一月,李自成令其渠賀一龍趨德安,以窺黃、麻。一龍至黃陂,阻水不前,止收左良玉殘兵八百人而回,先見羅汝才。自成大恨之,始忌汝才。河南土寇蠭起,大者李好、孫學禮、李際遇眾各數萬,小者亦數千。
十二月,袁時中東犯鳳、皖。
十六年正月,左良玉率眾二十萬,避賊東下,沿江縱掠。江南、北流土寇降將叛兵白貴、小秦王、托塔王、劉公子、混江龍、管泰山等,所在蜂擁,俱冒左兵攻剽,南都大振。南都留守諸軍,盡列於沿江兩岸,不問為兵為賊,進兵擊之,斬千人。良玉列狀上兵部自白,兵稍戢,群寇始盡散。
二月,湖廣土寇陷澧州、常德,又陷武岡州,殺岷王。時湖南諸蠻獠皆伺隙,土寇勾引攻掠,盡歸於闖賊。
三月癸卯,闖賊襲殺革里眼、左金王,並其眾。時群賊俱歸闖賊,聽約束,無敢異同,惟革里眼恃其眾,意不相下。闖賊置酒宴左、革,殺之席上。革里眼名賀一龍。闖賊屯襄陽,命羅汝才攻鄖陽,久不下,多死,汝才所部怨闖賊。
四月甲子朔,闖賊數十騎突入汝才營,汝才臥未起,入帳中斬其頭。汝才一軍皆嘩,闖賊以大隊兵脅之,七日始定,所部多散亡,降於秦督孫庭。汝才,延安人,賊中號為曹操,以其多智而狡也。初隸賊首高迎祥,後合獻忠,又合自成,折節下之。每破城,自成取六,汝才取四。汝才戰士四五萬,戰馬萬餘騎,馬騶廝養不下四五十萬。闖兵長於攻,羅兵長於戰,相倚為用。汝才老而猾,嗜聲色,每破城邑,擇子女之美者數十人,後房數百,女樂數部,所至華侈,珍食山積,酣燕歌舞。闖賊每噱之曰:「酒色之徒也!」以山東人玄珪為謀主,每事取決焉。闖賊並殺珪。
五月,闖賊攻袁時中,殺之。初,時中困於陳、蔡間,闖賊過而招之,許配以女,遂為闖前鋒。時中畏闖之強,非心服也。時中叛而他徙,有眾數萬,擾潁、亳時通款於巡按蘇京,然終無降意也。扶溝諸生以闖賊命招時中,時中執送於京,斬之,復擒闖賊游騎送於京。闖賊大怒,以兵二萬攻時中,殺之,「小袁營」遂滅。於是秦中蠭起之賊,大半降於官軍,其強者俱為闖賊所並,至是而盡,惟老回回遂為闖賊所部。老回回名馬守應。自後止闖、獻兩大賊陸沉中原矣。
谷應泰曰:
天禍人國,延安盜起,揭竿向應,所在縱橫,亦猶樊崇弄兵於莒而逢安、徐宣引眾相附,韓拔陵聚黨於沃野而二夏、豳、涼叛者蜂發。此雖同惡相濟,實繁有徒,良亦鋌而走險,短於撫御也。方饑民王嘉胤運之倡亂也,自成輩從之,而白水王二、邊盜苗美等往往合潰兵以應。假令汲黯發河內之粟,秀實定郭曖之軍,則解甲歸農,賣刀買犢,匪異人任也。奈何應變乖方,蔓延莫制。嘉擒斬之後,分顯道神、活地草等為三十六營,而混天星侵軼商、雒,過天星盤據汧、隴,獨行狼屠毒漢南,蠍子塊焚掠河西,中原版圖蹂躪盡矣。比之苞櫱不剪,流為臃腫;疥癬不治,結為大疽,以至匠石輟斧而躊躕,扁鵲望色而卻走。嗟乎!豈不晚哉!
乃群盜之最可恨者,窮則乞降,勝即狂逞,此則投誠,彼即負固。以故羅汝才之入巴、蜀也,八部投戈。李自成之困崤、函也,九軍歸命。及乎孫傅庭盩厔之戰,擒闖王以獻俘,劉良佐、左良玉義門之戰,破賊兵二十餘萬,此何異李固之入荊州,度尚之臨艾縣。而乃摧陷雖多,廓清難奏者,則以分閫之事權不一,前門拒虎而後門進狼,行間之款附非真,豺聲已成而鷹眼不化也。
至於十五年之後,袁時中既滅,老回回並營,而弱者半降於官軍,強者悉隸於闖部,究至公私塗炭,宗社淪胥,論者咸謂自成之罪,上通於天,而予未嘗不歎息痛恨於群盜也。譬猶蠹木焉,獻忠啄之,自成殊之,實群盜攢穴之。譬猶逐鹿焉,獻忠掎之,自成攫之,實群盜聚踣之。蓋自成者,鴟張之孽,而群盜者,蟻附之妖;自成者,肘腋之憂,而群盜者,腹心之疾矣。
若夫懷宗帝減膳撤懸,則奉天之德音也;常自裕合圍獵獸,則楊侃之奇策也。奈軍士曾無激勸,韜鈐絕不奉行,卒之周鼎既遷,庭堅不祀,豈罪已之詔聽者充耳,而決勝之條談者掛壁歟?嗚呼!秦祚之亡,關外俱為賊藪,隋國之末,山東悉屬寇壤。懷宗志在蕩平,而禍同瓦裂,以彼群狐聚圂,蜂蠆有毒也。悲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