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三・列傳第三十一

《北史》——李延壽

郭祚 張彝孫晏之 曾孫乾威 邢巒弟子昕 族弟臧 卲 李崇從弟平 平子獎 諧

郭祚字季祐,太原晉陽人,魏車騎將軍淮弟亮之後也。祖逸,本州別駕,前後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黨太守恬。太武時,浩親寵用事,拜逸徐州刺史,假榆次侯,贈光祿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誅。祚亡竄得免。少孤貧,姿貌不偉,鄉人莫之識。有女巫相祚後當富貴。祚涉歷經史,習崔浩之書,尺牘文章見稱於世。弱冠爲州主簿,刺史孫小委之書記。又太原太守王希彥,逸妻之姪也,共相賙恤,乃振。

孝文初,舉秀才,對策上第,拜中書博士。轉中書侍郎,遷尚書左丞,長兼給事黃門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帝甚賞之。從南征,及還,正黃門。車駕幸長安,行經渭橋,過郭淮廟,問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祚曰:「是臣七世伯祖。」帝曰:「先賢後哲,頓在一門。」祚對曰:「昔臣先人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虛薄,遭奉聖明,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廟,令祚自撰祭文。以贊遷洛之規,賜爵東光子。孝文曾幸華林園,因觀故景陽山。祚曰:「山以仁靜,水以智流,願陛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於前,朕何爲襲之於後?」祚曰:「高山仰止。」帝曰:「得非景行之謂?」遷散騎常侍,仍領黃門。

是時孝文銳意典禮,兼銓鏡九流,又遷都草創,征討不息,內外規略,號爲多事。祚與黃門宋弁參謀帷幄,隨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稟注疏,特成勤劇。嘗以立馮昭儀,百官夕飲清徽後園,孝文舉觴賜祚及崔光曰:「郭祚憂勤庶事,獨不欺我。崔光溫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勸此兩人,當勸誰也!」其見知若此。初,孝文以李彪爲散騎常侍,祚因入見,帝謂祚曰:「朕昨誤授一人官。」祚對曰:「豈容聖詔一行,而有差異!」帝沈吟曰:「此自應有讓,因讓,朕欲別授一官。」須臾,彪有啟云:「伯石辭卿,子產所惡,臣欲之已久,不敢辭讓。」帝歎謂祚曰:「卿之忠諫,李彪正辭,使朕遲回,不能復決。」遂不換李彪官也。

乘輿南討,祚以兼侍中從,拜尚書,進爵爲伯。孝文崩,咸陽王禧等奏祚兼吏部尚書。尋除長兼吏部尚書、并州大中正。宣武詔以姦吏逃刑,縣配遠戍,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若以姦吏逃竄,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復應徙之,此則一人之罪,禍傾二室。愚謂罪人既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縣名永配,於眚不免,姦途自塞。」詔從之。尋正吏部。祚持身潔清,重惜官位,至於銓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下筆即云:「此人便以貴矣。」由是事頗稽滯,當時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稱職,時又以此歸之。

出爲使持節、鎮北將軍、瀛州刺史。及太極殿成,祚朝於京師,轉鎮東將軍、青州刺史。祚逢歲不稔,闔境饑弊,矜傷愛下,多所振恤,雖斷決淹留,號爲煩緩,然士女懷其德澤。入爲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并州大中正。

遷尚書右僕射。時議定新令,詔祚與侍中、黃門參議刊正。故事,令、僕、中丞騶唱而入宮門,至於馬道。及祚爲僕射,以爲非盡敬之宜,言於帝,納之。下詔御在太極,騶唱至止車門;御在朝堂,至司馬門。騶唱不入宮,自此始也。詔祚本官領太子少師。祚曾從幸東宮,明帝幼弱,祚持一黃㼐出奉之。時應詔左右趙桃弓與御史中尉王顯迭相脣齒,深爲帝所信,祚私事之,時人謗祚者,號爲桃弓僕射、黃㼐少師。

祚奏曰:「謹案前後考格,雖班天下,如臣愚短,猶有未悟。今須定職人遷轉由狀,超越階級者即須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階半。正始中,故尚書、中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滿三周爲限,不得計殘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二制不同,奏請裁決。旨云:『黜陟之體,自依舊來恒斷。』今未審舊來之旨,爲從景明之斷?爲從正始爲限?景明考法,東西省文武閑官悉爲三等,考同任事。而前尚書盧昶奏,上等之人三年轉半階。今之考格,復分爲九等,前後不同,參差無準。」詔曰:「考在上中者,得汎以前,有六年以上遷一階,三年以上遷半階,殘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汎以前,六年以上遷半階,不滿者除。其得汎以後,考在上下者,三年遷一階。散官從盧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獨著、德績超倫而無負殿者爲上上,一殿爲上中,二殿爲上下,累計八殿,品降至九。未審今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獨著,績行稱務,而德非超倫;幹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處官濟事并全無負殿之徒:爲依何第?景明三年以來,至今十有一載,準限而判,三應升退。今既通考,未審爲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積以爲第?隨前後年斷,各自除其善惡而爲升降?且負注之章,數成殿爲差,此條以寡愆爲最,多戾爲殿。未審取何行是寡愆?何坐爲多戾?結累品次,復有幾等?諸文案失衷應杖十者爲一負,罪依律次,過隨負記。十年之中,三經肆眚,赦前之罪,不問輕重,皆蒙宥免。或爲御史所彈,案驗未周,遇赦復任者,未審記殿得除以不?」詔曰:「獨著、超倫及才備、寡咎,皆謂文武兼上上之極言耳。自此以降,猶有八等,隨才爲次,令文已具。其積負累殿及守平得濟,皆含在其中,何容別疑也?所云通考者,據總多年之言。至於黜陟之體,自依舊來年斷,何足復請。其罰贖已決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準其殿者除之。」魏書卷六四郭祚傳作「遇赦免罪,惟記其殿,除之」。按魏書文意是說遇赦已免罪,但考成還記殿的,除其記殿。北史文意不明,疑誤。

尋加散騎常侍。時詔營明堂、國學,祚奏曰:「今雲羅西舉,開納岷、蜀;戎旗東指,鎮靖淮、荊;漢、沔之間,復須防捍。徵兵發眾,所在殷廣。邊郊多壘,烽驛未息,不可於師旅之際,興板築之功。且獻歲云暨,東作將始。臣愚量謂宜待豐靖之年,因子來之力,可不時而就。」從之。

宣武末年,每引祚入東宮,密受賞賚,多至百餘萬,雜以錦繡。又特賜以劍杖,恩寵甚深。遷左僕射。先是,梁將康絢遏淮,將灌揚、徐。祚表曰:「蕭衍狂狡,擅斷川瀆,役苦人勞,危亡已兆。宜敕揚州選一猛將,遣當州之兵,令赴浮山,表裏夾攻。」按魏書此前有「宜命一重將,率統軍三十人,領羽林一萬五千人,並科京東七州,虎旅九萬,長驅電邁,遄令撲討」等語。北史刪去,使「表裏夾攻」之語無著落。且郭祚原奏,重點在前,今刪重留輕,甚爲失當。朝議從之。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將軍。

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貴臣蹉跌,便致誅夷。李沖之用事也,欽祚識幹,薦爲左丞,又兼黃門,意便滿足。每以孤門,往經崔氏之禍,常慮危亡,苦自陳挹,辭色懇然,發於誠至。沖謂之曰:「人生有運,非可避也。但當明白當官,何所顧畏。」自是積數十年,魏書作「積二十餘年」。按郭祚以左丞兼黃門從孝文南征,當在太和十九年,至明帝即位,共二十一年。魏書是。位秩隆重,而進趣之心,更復不息。又以東宮師傅之資,列辭尚書,志在封侯之賞,儀同之位。尚書令、任城王澄爲之奏聞。及爲征西、雍州,雖喜外撫,尚以府號不優,心望加大。執政者頗怪之。

於時領軍于忠恃寵驕恣,崔光之徒,曲躬承接。祚心惡之,乃遣子太尉從事中郎景尚說高陽王雍,令出忠爲州。忠聞而大怒,矯詔殺祚。祚達於政事,凡所經履,咸爲稱職,每有斷決,多爲故事,名器既重,時望亦深,一朝非罪見害,遠近莫不惋惜。靈太后臨朝,遣使弔慰,追復伯爵。正光中,贈使持節、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諡文貞公。初,孝文之置中正,從容謂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應推王瓊也。」祚退謂僚友曰:「瓊真僞今自未辨,我家何爲減之?然主上直信李沖吹噓之說耳。」祚死後三歲而于忠死,見祚爲祟。

祚子景尚,字思和,涉歷書傳,曉星歷占候,言事頗驗。初爲彭城王中軍府參軍,遷員外郎、司徒主簿、太尉從事中郎。公強當世,善事權寵,世號曰郭尖。位中書侍郎,未拜而卒。

景尚弟慶禮,位通直郎。

慶禮子元貞,武定末,定州驃騎府長史。

張彝字慶賓,清河東武城人也。曾祖幸,慕容超東牟太守,歸魏,賜爵平陸侯,位青州刺史。祖準之襲,又爲東青州刺史。父靈真,早卒。

彝性公強有風氣,歷覽經史,襲祖侯爵。與盧陽烏、李安人等結爲親友,魏書卷六四張彝傳作盧淵、李安民,北史避唐諱改。往來朝會,常相追隨。陽烏爲主客令,安人與彝並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無所顧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謹,因會次見其如此,遂召集百僚督責之,令其修悔,而猶無悛改。善於督察,每有所巡檢,彝常充其選,清慎嚴猛,所至人皆畏伏,儔類亦以此高之。遷主客令,例降侯爲伯,轉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尋爲黃門。後從駕南征,母憂解任。彝居喪過禮,送葬自平城達家,千里步從,不乘車馬,顏貌瘦瘠,當世稱之。孝文幸冀州,遣使弔慰,詔以驍騎將軍起之,還復本位。以參定遷都之勳,進爵爲侯。轉太常少卿,遷前騎常侍,兼侍中,持節巡察陝東河南十二州,甚有聲稱。使還,以從征之勤,遷尚書。坐舉元昭爲兼郎中,黜爲守尚書。

宣武初,除正尚書,兼侍中,尋正侍中。宣武親政,罷六輔。彝與兼尚書邢巒聞處分非常,懼,出京奔走,爲御史中尉甄琛所彈,云「非武非兕,魏書「武」作「虎」,北史避唐諱改。率彼曠野」。詔書切責之。尋除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彝務尚典式,考訪故事,及臨隴右,彌加討習,於是出入直衛,方伯羽儀,赫然可觀。羌、夏畏伏,憚其威整,一方肅靜,號爲良牧。其年冬,太極初就,彝與郭祚等俱以勤舊被徵。及還州,進號撫軍將軍。彝表解州任,詔不許。

彝敷政隴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風,革其舊俗,人庶愛仰之。爲國造佛寺,名曰興皇,諸有罪咎者,隨其輕重,謫爲土木之功,無復鞭杖之罰。時陳留公主寡居,彝意願尚主,主亦許之。僕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譖彝擅立刑法,勞役百姓。詔遣直後萬貳興馳驛檢察。貳興,肇所親愛,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過,遂無所得。見代還洛,猶停廢數年。

因得偏風,手腳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將攝,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彝愛好知己,輕忽下流,非其意者,視之蔑爾。雖疹疾家庭,而志氣彌高。上歷帝圖五卷,起元庖犧,終於晉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歷三千二百七十年,雜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幹世,又並爲多。而近來參差,便成替後。計其階途,雖應遷陟,然恐班秩,猶未賜等。昔衛之公叔,引下同舉;晉之士丐,推長伯游。古人所高,當時見許。敢緣斯義,乞降臣位一階,授彼汎級。」詔加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

雖年向六十,加之風疹,而自強人事,孜孜無怠。公私法集,衣冠從事,延請道俗,修營齋講。好善欽賢,愛獎人物,南北新舊,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號華侈。頗侮其疏宗舊戚,不甚存紀,時有怨憾焉。榮宦之間,未能止足,屢表在秦州豫有開援漢中之勳,希加賞報,積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別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在清品。由是眾口喧喧,謗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會集,屠害其家。彝殊無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龜二年二月,羽林武賁將幾千人,相率至尚書省詬罵,求其長子尚書郎始均不獲,以瓦石擊打公門。上下懾懼,莫敢討抑。遂持火虜掠道中薪蒿,以杖石爲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撻極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當時踰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群小,以請父命。羽林等就加毆擊,生投之於煙火中,及得尸骸,不復可識,唯以髻中小釵爲驗。仲瑀走免。彝僅有餘命,沙門寺與其比鄰,輿致於寺。遠近聞見,莫不惋駭。乃卒。官爲收掩羽林凶強者八人斬之。不能窮誅群豎,即爲大赦,以安眾心。有識者知國紀之將墜矣。

喪還所焚宅,與始均東西分斂於小屋。仲瑀遂以創重,避居滎陽,至五月得漸瘳,始奔父喪,詔賜以布帛。靈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惻,數月猶追言泣下,謂諸侍臣曰:「吾爲張彝飲食不御,乃至首髮微有虧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東人爲州,裁千餘家。後相依合,旋罷入冀州,積三十年,析別有數萬戶。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戶,最爲大州。彝爲黃門,每侍坐,以爲言。孝文謂之曰:「終當以卿爲刺史,酬先世誠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議未許。彝亡後,靈太后云:「彝屢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違我此意。若從其請,或不至是,悔之無及。」乃贈使持節、衛將軍、冀州刺史,諡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潔好學,才幹有美於父。改陳壽魏書爲編年之體,魏書作「魏志」,是。廣益異聞爲三十卷。又著冠帶錄及諸詩賦數十篇,並亡失。初,大乘賊起於冀、瀛之間,遣都督元遙討平之,多所殺戮,積尸數萬。始均以郎中爲行臺,忿軍士以首級爲功,令檢集人首數千,一時焚𤍽,至於灰燼,用息僥倖,見者莫不傷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煙炭之間,有焦爛之痛,論者或亦推咎焉。贈樂陵太守,諡曰孝。

子暠之,襲祖爵。武定中,開府主簿,齊受禪,爵例降。暠之弟晏之。

晏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爲母鄭氏教誨,動依禮典。從尒朱榮平元顥,賜爵武城子。累遷尚書二千石郎中。高岳征潁川,復以爲都督中兵參軍,兼記室。晏之文士,兼有武幹,每與岳帷帳之謀,又嘗以短兵接刃,親獲首級,深爲岳所嗟賞。齊天保初,文宣爲高陽王納晏之女爲妃,令赴晉陽成禮。晏之後園陪讌,坐客皆賦詩。晏之詩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雖休勿休,永貽世則。」文宣笑曰「得卿箴諷,深以慰懷。」後行北徐州事,尋即真,爲吏人所愛。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至北徐,無所案劾,唯得百姓所制清德頌數篇,乃歎曰:「本求罪狀,遂聞頌聲。」遷兗州刺史,未拜,卒。贈齊州刺史、太常卿。子乾威。隋書卷六六本傳作「虔威」。

乾威字元敬,性聰敏,涉獵群書,其世父暠之謂人曰:「吾家千里駒也。」仕齊,位太常丞,仕周爲宣納中士。隋開皇中,累遷晉王屬。王甚美其才,與河內張衡俱見禮重,晉邸稱爲二張焉。及王爲太子,遷員外散騎侍郎、太子內舍人。煬帝即位,授內史舍人、儀同三司,又以藩邸之舊,加開府。尋拜謁者大夫,從幸江都,以本官攝江都贊務,稱爲幹理。乾威嘗在塗,見一遺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負之而行。後數日,物主來認,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楊綝嘗與十餘人同來謁見,帝問乾威曰:「其首立者爲誰?」乾威下殿就視而答曰:「淮南太守楊綝。」帝謂乾威曰:「卿爲謁者大夫,而乃不識參見人,何也?」乾威對曰:「臣非不識楊綝,但慮不審,所以不敢輕對。石建數馬足,蓋慎之至。」其廉慎皆此類也。帝甚嘉之。于時帝數巡幸,百姓疲弊,乾威因上封事以諫,帝不悅,自此見疏。未幾卒官。有子爽,仕至蘭陵令。

乾威弟乾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爲秦州總管,選爲法曹參軍。王嘗親案囚徒,乾雄誤不持狀,口對百餘人,皆盡事情,同輩莫不歎服。後歷壽春、陽城二縣令,俱有政績。

邢巒字洪賓,河間鄚人,魏太常貞之後也。族五世祖嘏,石勒頻徵不至。嘏無子,巒高祖蓋自旁宗入後。蓋孫穎,字宗敬,以才學知名。太武時,與范陽盧玄等同徵。後拜中書侍郎,假通直常侍、平城子使宋。諸本「假」作「改」,魏書卷六五、通志卷一五0上邢巒傳作「假」。按當時出使南朝者,例假(或兼)通直散騎常侍(或侍郎)。「改」字是形似致訛,今據改。又「平城」疑當作「城平」。下文邢祐「賜爵城平男」,「城平」即「成平」,屬瀛州章武郡(見魏書地形志上)。邢氏瀛州人,當是以此爲封號。還,以病歸鄉。久之,帝曰:「往憶邢穎長者,有學義,宜侍講東宮,今安在?」司徒崔浩曰:「穎臥病在家。」帝遣太醫馳驛就療。卒,贈定州刺史,諡曰康。子脩年,即巒父也,位州主簿。

巒少好學,負帙尋師,守貧厲節,遂博覽書傳,有文才幹略。美鬚髯,姿貌甚偉。累遷兼員外散騎常侍,使齊。還,再遷中書侍郎,甚見顧遇,常參坐席。諸本「常」作「嘗」,魏書、通志作「常」。按魏書卷五十六鄭道昭傳稱孝文謂道昭曰:「自比遷務雖猥,與諸才俊不廢詠綴,遂命邢巒總集敘記。」可見邢巒經常參預孝文坐席。且「嘗」字與上下文都不啣接,今據改。孝文因行藥至司空府南,見巒宅,謂巒曰:「朝行藥至此,見卿宅乃住。東望德館,情有依然。」巒對曰:「陛下移構中京,方建無窮之業。臣意在與魏升降,寧容不務永年之宅。」帝謂司空穆亮、僕射李沖曰:「巒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詔曰:「秀、孝殊問,經、權異策,邢巒才清,可令策秀。」

後兼黃門郎,從征漢北。巒在新野,後至。帝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慮,守危邦,固逆主。至此以來,雖未禽滅,城隍已崩,想在不遠。所以緩攻者,正待中書爲露布耳。」尋除正黃門,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遷散騎常侍,兼尚書。

宣武時,巒奏曰:「先皇深觀古今,去諸奢侈,服御尚質,不貴彫鏤,所珍在素,不務奇綵,至乃以紙絹爲帳扆,銅鐵爲轡勒,訓朝廷以節儉,示百姓以憂矜。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業,四疆清晏,遠近來同。於是蕃貢繼路,商估交入,諸所獻貿,倍多於常。雖加以節約,猶歲損萬計,珍貨常有餘,國用恒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無以支歲。自今非爲要須者,請皆不受。」帝從之。尋正尚書。

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遷以漢中內附,魏書「梁」上有「蕭衍」二字。按夏侯道遷本是梁將,這裏應重「梁」字。詔加巒使持節、都督征梁漢諸軍事,進退徵攝,得以便宜從事。巒至漢中,遣兵討之,賊皆款附,乘勝追奔至關城之下。詔拜巒使持節、梁秦二州刺史。於是開地定境,東西七百,南北千里,獲郡十四,二部護軍及諸縣戍,遂逼涪城。

巒表曰:「揚州、成都,相去萬里,陸途既絕,唯資水路。水軍西上,非周年不達。外無軍援,一可圖也。益州頃經劉季連反叛,鄧元起攻圍,倉庫空竭,無復固守之意,二可圖也。蕭深藻是裙屐少年,魏書「深」作「淵」,北史避唐諱改。未洽政務,今之所任,並非宿將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三可圖也。蜀之所恃,惟阻劍閣。今既克南安,已奪其險,據彼界內,三分已一。從南安向涪,方軌任意,前軍累破,後眾喪魂,四可圖也。深藻是蕭衍兄子,骨肉至親,若其逃亡,當無死理。脫軍走涪城,深藻何肯城中坐而受困?魏書「走」作「克」。按深藻時在成都,涪城是成都外圍重鎮,克涪城則進圍成都,故料深藻必走。若作「走涪城」,則成都尚有涪城可恃,深藻何必遽走?魏書作「克」是。五可圖也。臣聞乘機而動,武之善經,未有捨干戚而康時,不征伐而統一。臣以不才,屬當戎寄,上憑國威,頻有薄捷,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糧匱,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後圖便難。輒率愚管,必將殄克。如其無功,分受憲坐。若朝廷未欲經略,臣便爲無事,乞歸侍養,微展烏鳥。」

巒又表曰:「昔鄧艾、鍾會率十八萬眾,傾中國資給,裁得平蜀。所以然者,鬥實力也。況臣才絕古人,何宜請二萬之眾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據得要險,士庶慕義,此往則易,彼來則難,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進,已逼涪城。脫得涪城,則益州便是成禽之物。臣誠知征戎危事,未易可爲,自軍度劍閣以來,鬚髮中白。所以勉強者,既到此地而自退不守,恐孤先皇之恩遇,負陛下之爵祿。是以孜孜,頻有陳請。」宣武不從。又王足於涪城輒還,遂不定蜀。

巒既克巴西,遣軍主李仲遷守之。仲遷得梁將張法養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費兵儲,專心酒色,公事諮承,無能見者。巒忿之切齒。仲遷懼,謀叛,城人斬其首以降梁將譙希遠,巴西遂沒。武興氐楊集起等反,巒遣統軍傅豎眼討平之。巒之初至漢中,從容風雅,接豪右以禮,撫眾庶以惠。歲餘之後,頗因其去就,誅滅百姓,籍爲奴婢者二百餘口,兼商販聚斂,清論鄙之。徵授度支尚書。

時梁人侵軼徐、兗,朝廷乃以巒爲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安東將軍,尚書如故。宣武勞遣巒於東堂曰:「知將軍旋京未久,膝下難違,然東南之寄,非將軍莫可。自古忠臣亦非無孝也。」巒曰「願陛下勿以東南爲慮。」帝曰:「漢祖有云:『金吾擊郾,吾無憂矣。』今將軍董戎,朕何慮哉!」巒至,乃分遣將帥致討,兗州悉平,進圍宿豫,平之。帝賜巒璽書慰勉之。

及梁城賊走,中山王英乘勝攻鍾離,又詔巒率眾會之。諸本無「之」字,魏書有。通志作「討」。今從魏書補。巒以爲鍾離天險,朝貴所具,若有內應,則所不知,如其無也,必無克狀。且俗語云:「耕則問田奴,絹則問織婢」,臣既謂難,何容強遣。巒既累表求還,帝許之。英果敗退,時人伏其識略。

初,侍中盧昶與巒不平,昶與元暉俱爲宣武所寵,御史中尉崔亮,昶之黨也,昶、暉令亮糾巒,事成,許言於宣武,以亮爲侍中。亮奏巒在漢中掠良人爲婢。魏書「婢」上有「奴」字,疑北史脫。巒懼,乃以漢中所得巴西太守龐景仁魏書「仁」作「民」,北史避唐諱改。女化生等二十餘口與暉。化生等數人,奇色也。暉大悅,乃背昶爲巒言,云巒新有大功,已經赦宥,不宜方爲此獄。帝納之。高肇以巒有克敵效而爲昶等所排,助巒申釋,故得不坐。

豫州城人白早生殺刺史司馬悅,以城南入梁,遣其將齊苟仁率眾入據縣瓠。詔巒持節率羽林精騎討之。封平舒縣伯,賞宿豫之功也。宣武臨東堂勞遣巒曰:「早生走也?守也?何時平?」巒曰:「今王師若臨,士人必翻然歸順,魏書「人」作「民」,泛指百姓,北史避唐諱改作「士人」,與當時專以指士族之「士人」相混。圍之窮城,奔走路絕,不度此年,必傳首京師。願陛下不足爲慮。」帝笑曰:「卿言何其壯哉!知卿親老,頻勞於外,然忠孝不俱,不得辭也。」於是巒率騎八百,倍道兼行,五日次於鮑口,擊賊大將胡孝智,乘勝至縣瓠,因即度汝。既而大兵繼至,遂長圍圍之。詔巒使持節、假鎮南將軍,都督南討諸軍事。中山王英南討三關,亦次縣瓠,以後軍未至,前寇稍多,憚不敢進,乃與巒分兵,將掎角攻之。梁將齊苟仁等二十一人開門出降,即斬早生等同惡數十人,豫州平。巒振旅還京師,宣武臨東堂勞之。巒曰:「此陛下聖略威靈,英等將士之力,臣何功之有?」帝笑曰「卿匪直一月三捷,所足稱奇;乃存士伯,讓功而弗處。」

巒自宿豫大捷及平縣瓠,志行修正,不復以財賄爲懷,戎資軍實,絲毫無犯。遷殿中尚書,加撫軍將軍,卒於官。巒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贈車騎大將軍、瀛州刺史。初,帝欲贈冀州,黃門甄琛以巒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巒之本郡,人情所欲。」乃從之。及琛爲詔,乃云優贈車騎將軍、瀛州刺史,議者笑琛淺薄。諡曰文定。子遜。

遜字子言,貌雖陋短,頗有風氣。襲爵後,遷國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謁靈太后,自陳功名之子,久抱沈屈。「臣父屢爲大將,而臣身無軍功階級。臣父唯爲忠臣,不爲慈父」。靈太后慨然,以遜爲長兼吏部郎中。後位大司農卿,與少卿元慶哲至相糾訟。遜銳於財利,議者鄙之。卒,贈光祿勳、幽州刺史。

子祖徵,開府祭酒。父喪未終,謀反,伏法。

祖徵弟祖效,貌寢,有風尚。仕齊,卒於尚書郎。

祖效弟祖俊,開府行參軍。開皇中,位尚書都官郎中。

巒弟偉,尚書郎中。偉子昕。

昕字子明,幼孤,見愛於祖母李氏。好學,早有才情,解褐盪寇將軍,累遷太尉記室參軍。吏部尚書李神雋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書侍郎,加平東將軍、光祿大夫。時言冒竊官級,爲中尉所劾,免官,乃爲述躬賦。未幾,受詔與秘書監常景典儀注事。武帝行釋奠禮,昕與校書郎裴伯茂等俱爲錄義。永熙末,昕入爲侍讀,與溫子昇、魏收參掌文詔。遷鄴,乃歸河間。

天平初,與侍中從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徵赴都,尋還鄉里,既而復徵。時梁使兼散騎常侍劉孝儀等來聘,詔昕兼正員郎,迎於境上。司徒孫騰引爲中郎,尋除通直常侍,加中軍將軍。既有才藻,兼長几案。自孝昌之後,天下多務,世人競以吏工取達,文學大衰。司州中從事宋游道以公斷見知,時與昕嘲謔,昕謂之曰:「世事同知文學外。」游道有慚色。興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於梁。昕好忤物,人謂之牛。是行也,談者謂之牛象鬥於江南。齊文襄王攝選,擬昕爲司徒右長史,未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贈車騎將軍、都官尚書、冀州刺史,諡曰文。所著文章自有集錄。

偉弟晏,字幼平,美風儀,博涉經史,善談釋老,雅好文詠。位滄州刺史,爲政清靜,吏人安之。卒,贈尚書左僕射、瀛州刺史,諡曰文貞。晏篤於義讓,初爲南兗州,例得一子解褐,乃啟其孤弟子子慎爲朝請。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後爲滄州,復啟孤兄子昕爲府主簿,而其子並未從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亢,字子高,頗有文學。位兼通直散騎常侍,使於梁,時年二十八。後爲中外府屬,坐事死於晉陽。

巒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學尚,知名於時。假員外散騎常侍,使於宋。以將命之勤,除建威將軍、平原太守、賜爵城平男。政清刑肅,百姓安之。卒于官。

子產,字神寶,好學善屬文,少時作孤蓬賦,爲時所稱。舉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常侍、鄚縣子,使於齊。產仍世將命,時人美之。歷中書侍郎、太子中庶子,卒,朝廷嗟惜焉。贈平州刺史、樂城子,諡曰定。

祐從子虯,字神彪,魏書「彪」作「虎」,北史避唐諱改。著作郎敏之子也。少爲三禮鄭氏學,明經有文思。舉秀才上第,爲中書議郎、尚書殿中郎。孝文因公事與語,問朝覲宴饗禮,虯以經對,大合上旨。帝崩,尚書令王肅多用新儀,虯往往折以五經正禮。爲尚書左丞,多所糾正,臺閣肅然。時雁門人有害母者,八坐奏轘之而瀦其室,宥其二子。虯駁奏云:「君親無將,將而必誅。謀逆者戮及期親,害親者令不及子,魏書「令」作「今」,疑是。既逆甚梟鏡,禽獸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絕,遺育承傳,非所以勸忠孝之道,存三綱之義。若聖教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惡止於其身者,則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聽配匹。盤庚言無令易種新邑,漢法五月食梟羹,皆欲絕其類也。」奏入,宣武從之。

後爲光祿少卿,母在鄉遇患,請假歸。遇秋水暴長,河梁破絕,虯得一小船而度,船漏滿不沒,時人異之。母喪,哀毀過禮,爲時所稱。卒,贈幽州刺史,諡曰威。虯善與人交,清河崔亮、頓丘李平並與親善。所作碑頌雜筆三十餘篇。長子臧。

臧字子良,幼孤,早立操尚,博學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龜中舉秀才,考上第,爲太學博士。正光中,議立明堂,臧爲裴頠一室之議,事雖不行,當時稱其理博。出爲本州中從事,雅爲鄉情所附。永安初,徵爲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轉除東牟太守,時天下多事,在職少能廉白,臧獨清慎奉法,吏人愛之。隴西李延寔,莊帝之舅,以太傅出除青州,啟臧爲屬。領樂安內史,有惠政。後除濮陽太守,尋加安東將軍。

臧和雅信厚,有長者之風,爲時人所愛敬。爲特進甄琛行狀,世稱其工。與裴敬憲、盧觀兄弟並結友,曾共讀回文集,臧獨先通之。撰古來文章并敘作者氏族,號曰文譜,未就,病卒,時賢悼惜之。其文筆凡百餘篇。贈鎮北將軍、定州刺史,諡曰文。

子恕,涉學有識悟。齊武平末,尚書屯田郎。隋開皇中,尚書侍郎。卒於沂州長史。

臧弟卲,字子才,小字吉,少時有避,遂不行名。年五歲,魏吏部郎清河崔亮見而奇之曰:「此子後當大成,位望通顯。」十歲便能屬文,雅有才思,聰明強記,日誦萬餘言。族兄巒有人倫鑒,謂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兒,非常人也。」少在洛陽,會天下無事,與時名勝,專以山水游宴爲娛,不暇勤業。嘗霖雨,乃讀漢書,五日略能遍之。後因飲謔倦,方廣尋經史,五行俱下,一覽便無所遺。文章典麗,既贍且速。年未二十,名動衣冠。嘗與右北平陽固、河東裴伯茂、從兄罘、河南陸道暉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飲,相與賦詩,凡數十首,皆在主人奴處。旦日奴行,諸人求詩不得,卲皆爲誦之。諸人有不認詩者,奴還得本,不誤一字。諸人方之王粲。吏部尚書隴西李神雋大相欽重,引爲忘年之交。

釋巾爲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請,遷著作佐郎,深爲領軍元叉所禮。叉新除尚書令,諸本「除」下衍「遷」字,據冊府卷八三九、通志卷一五五邢卲傳刪。神雋與陳郡袁翻在席,叉令卲作謝表,須臾便就,以示諸賓。神雋曰:「邢卲此表,足使袁公變色。」孝昌初,與黃門侍郎李琰之對典朝儀。

自孝明之後,文雅大盛,卲彫蟲之美,獨步當時,每一文初出,京師爲之紙貴,讀誦俄遍遠近。于時袁翻與范陽祖瑩位望通顯,文筆之美,見稱先達,以卲藻思華贍,深共嫉之。每洛中貴人拜職,多憑卲爲謝章表。北齊書卷三六邢卲傳無「章」字,當是衍文。嘗有一貴勝初授官,大事賓食,翻與卲俱在坐,翻意主人託其爲讓表。遂命卲作之,翻甚不悅。每告人云:「邢家小兒常客作章表,自買黃紙,寫而送之。」卲恐爲翻所害,乃辭以疾。屬尚書令元羅出鎮青州,啟爲府司馬,遂在青土,終日酣賞,盡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遷中書侍郎,所作詔文體宏麗。及尒朱榮入洛,諸本「榮」作「兆」,冊府卷九四九作「榮」。按下文言「卲與弘農楊愔避地嵩高山」。據本書卷四一楊愔傳,愔與邢卲隱於嵩山,在莊帝誅尒朱榮前,而尒朱兆入洛是在尒朱榮死後,則此作「兆」誤。又據本書卷四八尒朱榮傳,言莊帝謀殺尒朱榮前,「榮乃暫來向京」,「京師人懷恐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東出」。知作「榮」是,今據冊府改。京師擾亂,卲與弘農楊愔避地嵩高山。普泰中,兼給事黃門侍郎,尋爲散騎常侍。太昌初,敕令恒直內省,給御史,李慈銘云:「『御史』當作『御食』。」按北齊書南北二本及通志邢卲傳作「御食」。疑李說是。令覆案尚書門下事,凡除大官,先問其可不,然後施行。除衛將軍、國子祭酒。以親老還鄉,詔所在特給兵力五人,并令歲一入朝,以備顧問。丁母憂,哀毀過禮。後楊愔與魏收及卲請置學,(奏曰:諸本「收」字作「元叉」二字,北齊書作「收」。錢氏考異卷三九云:「按史敘此事於太昌之後(太昌,孝武年號),元叉死已久矣。北齊書以爲魏收者爲近之。然考之魏書卷六六)李崇傳,此奏實出於崇,與楊愔、邢卲、魏收諸人初不相涉。其文云:『伏聞朝議,以高祖大造區夏,道侔姬文,擬祀明堂,式配上帝。』蓋孝明熙平二年,太師、高陽王雍等議以高祖配明堂,故有此奏。其時靈太后臨朝攝政,元叉亦用事,故有靈太后之令也。竊意自『請置學』至『累遷尚書令加侍中』凡六百六十七字皆李崇傳文,錯入此篇耳。」按錢說是。楊愔與魏收、邢卲請置學事,並不見於有關諸人傳,紀亦不載,有無未可必。今姑從北齊書改「元叉」爲「收」,又用圓括號刪「奏曰二黌兩學」以下六百六十五字。

二黌兩學,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嚴;宣布下土,諸本「下土」訛作「十二」,據魏書卷六六李崇傳、北齊書卷三六(補)邢卲傳改。以彰則天之軌。養黃髮以詢哲言,育青衿而敷典教。用能享國長久,風徽萬祀者也。爰暨亡秦,改革其道,阬儒滅學,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終二代。炎漢勃興,更修儒術。故西京有六學之義,東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晉,撥亂相因,兵革之中,學校不絕。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稟聖自天,道鏡今古,列教序於鄉黨,敦詩書於郡國。但經始事殷,戎軒屢駕,未遑多就,弓劍弗追。世宗統曆,聿遵先緒,永平之中,大興板築。續以水旱,戎馬生郊,雖逮爲山,還停一簣。而明堂禮樂之本,乃鬱荊棘之林;膠序德義之基,空盈牧豎之跡。城隍嚴固之重,闕磚石之工;墉構顯望之要,少樓榭之飾。加以風雨稍侵,漸致虧墜,非所謂追隆堂構,儀刑萬國者也。伏聞朝議以高祖大造區夏,道侔姬文,擬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闕於國陽,宗事之典,有聲無實。此臣子所以匪寧,億兆所以佇望也。

臣又聞官方授能,所以任事,既任事矣,酬之以祿。如此則上無曠官之譏,下絕尸素之謗。今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哉。

昔劉向有言,王者宜興辟雍、陳禮樂以風天下。夫禮樂所以養人,刑法所以殺人。而有司勤勤,請定刑法,至於禮樂,則曰未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臣以爲當今四海清平,九服寧晏,經國要重,理應先營,脫復稽延,則劉向之言徵矣。但事不兩興,須有進退,以臣愚量,宜罷尚方彫靡之作,頗省永寧土木之功,并減瑤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鐫琢之勞,及諸事役非世急者,三時農隙,修此數條。諸本「此」訛「比」,據魏書李崇傳、北齊書邢卲傳改。使辟雍之禮,蔚爾而復興;諷誦之音,煥然而更作。美榭高墉,嚴壯於外;槐宮棘寺,顯麗於中。更明古今,重遵鄉飲,敦進郡學,精課經業。如此則元、凱可得之於上序,游、夏可致之於下國,豈不休歟。

靈太后令曰:「配饗大禮,爲國之本,比以戎馬在郊,未遑修繕,今四表晏寧,當敕有司,別議經始。」累遷尚書令,加侍中。)

于時與梁和,妙簡聘使,卲與魏收及從子子明被徵入朝。當時文人,皆卲之下,但以不持威儀,名高難副,朝廷不令出境。南人曾問賓司:「邢子才故應是北間第一才士,何爲不入聘使?」答云:「子才文辭實無所愧,但官位已高,恐非復行限。」南人曰:「鄭伯猷,護軍猶得將命,國子祭酒何爲不可?」卲既不行,復請還故郡。

文襄在京輔政,諸本「文襄」作「武帝」,通志作「文宣」。錢氏考異云:「『武帝』當作『文襄』。」按錢說是,高澄在鄴「輔政」,見本書卷六文襄紀。今據改。徵之,在第爲賓客。除給事黃門侍郎,與溫子昇對爲侍讀。文襄富於春秋,諸本「文襄」作「宣武」,錢氏考異云:「『宣武』亦『文襄』之訛。」按下文言崔暹薦邢卲事,見本書卷三二崔暹傳。暹傳正作「文襄」,今據改。下文三處同改。初總朝政,崔暹每勸禮接名賢,詢訪得失,以卲宿有名望,故請徵焉。文襄甚親重之,多別引見。卲舊鄙崔暹無學術,言論之際,遂云暹無所知解。文襄還以卲言告暹,并道「此漢不可親近」。暹頗銜之。卲奏魏帝,發敕用妻兄李伯倫爲司徒祭酒。詔書已出,暹即啟文襄,執其專擅,伯倫官事便寢。卲由是被疏。

其後除驃騎、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善政,桴鼓不鳴,吏人姦伏,守令長短,無不知之。定陶縣去州五十里,縣令妻日暮取人斗酒束脯,卲逼夜攝令,未明而去,責其取受,舉州不識其所以。在任都不營生產,唯南兗糴粟,就濟陽食之。按魏書地形志中西兗州無濟陽,有濟陰郡。所屬定陶城,即西兗州治所。「濟陽」當爲「濟陰」之訛。卲繕修觀宇,頗爲壯麗,皆爲之名題,有清風觀、明月樓,而不擾公私,唯使兵力。吏民爲立生祠,并勒碑頌德。及代,吏人父老及媼嫗皆遠相攀追,號泣不絕。至都,除中書令。

舊格制:生兩男者,賞羊五口,不然則絹十匹。僕射崔暹奏絕之。卲云:「此格不宜輒斷。句踐以區區之越,賞法:生三男者給乳母。況以天下之大而絕此條!舜藏金於山,不以爲乏,今藏之於民,復何所損。」又準舊皆訊囚取占,然後送付廷尉。卲以爲不可,乃立議曰:「設官分職,各有司存,丞相不問鬥人,虞官弓招不進。豈使尸祝兼刀匕之役,家長侵雞犬之功。」詔並從之。

自除太常卿兼中書監,攝國子祭酒。按上文不言卲於何時除太常卿。據北齊書卷四五樊遜傳,遜於天保七年受詔校書,請以太常卿邢子才家藏書參校。則卲爲太常卿,當在天保年間。北史文字兀突,疑此上有脫文。北齊書「自除」作「累遷」,通志「自」作「後」,疑是各以意改,未必原文如此。是時朝臣多守一職,帶領二官甚少;卲頓居三職,並是文學之首,當世榮之。幸晉陽,北齊書上有「世宗」二字,通志有「文宣」二字。按藝文類聚卷九八有北齊邢子才應詔甘露詩、甘露頌,內容都是歌頌皇帝之語。高澄(世宗)未曾爲帝,疑通志作「文宣」是。路中頻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頌,尚書符令卲爲之序。及文宣崩,凶禮多見訊訪,敕撰哀策。後授特進,卒。

卲率情簡素,內行修謹,兄弟親姻之間,稱爲雍睦。博覽墳籍,無不通曉。晚年尤以五經章句爲意,窮其指要。吉凶禮儀,公私諮稟,質疑去惑,爲世指南。每公卿會議,事關典故,卲援筆立成,證引該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頃,詞致宏遠,獨步當時。與濟陰溫子昇爲文士之冠,世論謂之溫、邢。鉅鹿魏收雖天才艷發,而年事在二人之後,故子昇死後,方稱邢、魏焉。

雖望實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脫略簡易,不修威儀,車服器用,充事而已。有齋不居,坐臥恒在一小屋,果餌之屬,或置之梁上,賓至,下而共噉。天姿質素,特安異同,士無賢愚,皆能傾接,對客或解衣覔虱,且與劇談。有書甚多,而不甚讎校。見人校書,笑曰「何愚之甚!天下書至死讀不可遍,焉能始復校此。日思誤書,北齊書作「且誤書思之」,通志作「且思誤書」。按「日」當是「且」之訛。更是一適。」妻弟李季節,才學之士,謂子才曰:「世間人多不聰明,思誤書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便不勞讀書。」與婦甚疏,未嘗內宿。自云嘗晝入內閤,爲狗所吠,言畢便撫掌大笑。性好談賞,又不能閑獨,公事歸休,恒須賓客自伴。

事寡嫂甚謹,養孤子恕慈愛特深。在兗州,有都信云恕疾,便憂之廢寢食,顏色貶損。及卒,人士爲之傷心,此承上文,似是邢恕卒。但本卷邢臧傳,言恕仕隋,卒於沂州長史,則卲不得見其死。據本書卷九0馬嗣明傳,言卲子大寶,少年早喪,則死者當是大寶,非邢恕。「及卒」上有脫文。痛悼雖甚,竟不再哭,賓客弔慰,抆淚而已。其高情達識,開遣滯累,東門吳以還,所未有也。有集三十卷,見行於世。

卲世息大寶,有文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識字焉。

李崇字繼長,小名繼伯,頓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誕之子。年十四,召拜主文中散,襲爵陳留公,鎮西大將軍。孝文初,爲荊州刺史,按魏書卷六六李崇傳云:「高祖初,爲大使,巡察冀州。尋以本官行梁州刺史。時巴氐擾動,詔崇以本將軍爲荊州刺史。」下文又云:「尋勒邊戍,掠得蕭賾人者,悉令還之。」蕭賾(齊武帝)即位在太和六年,時孝文在位已十二年,則此作「孝文初」,非是。此乃北史刪節致誤。鎮上洛,敕發秦、陝二州兵送崇至理。崇辭曰:「邊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詔代之,但須一宣詔旨而已。不勞發兵自防,使人懷懼。」孝文從之。乃輕將數十騎馳到上洛,宣詔綏慰,人即帖然。邊戍掠得齊人者,悉令還之。南人感德,仍送荊州口二百許人。兩境交和,無復烽燧之警。在州四年,甚有稱績。召還京師,賞賜隆厚。

除兗州刺史。兗土舊多劫盜,崇乃村置一樓,樓懸一鼓,盜發之處,雙槌亂擊,四面諸村,聞鼓皆守要路。俄頃之間,聲布百里,其中險要,悉有伏人,盜竊始發,便爾禽送。諸州置樓懸鼓,自崇始也。後例降爲侯,改授安東將軍。車駕南征,詔崇副驃騎大將軍、咸陽王禧都督左翼諸軍事。徐州降人郭陸聚黨作逆,人多應之。崇遣高平卜冀州詐稱犯罪,逃亡歸陸,陸納之,以爲謀主。數月,冀州斬陸送之,賊徒潰散。入爲河南尹。

後車駕南討漢陽,崇行梁州刺史。氐楊靈珍遣弟婆羅與子雙領步騎萬餘,襲破武興,與齊相結。詔崇爲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率眾討之。崇槎山分進,出其不意,表裏以襲,群氐皆棄靈珍散歸,靈珍眾減太半。崇進據赤土。靈珍又遣從弟建率五千人屯龍門,躬率精勇一萬據鷲硤。龍門之北數十里中,伐樹塞路。鷲硤之口,積大木,聚礌石,臨崖下之,以拒官軍。崇乃命統軍慕容拒率眾五千,從他路夜襲龍門,破之。崇自攻靈珍,靈珍連戰敗走,俘其妻子。崇多設疑兵,襲克武興。齊梁州刺史陰廣宗遣參軍鄭猷、王思考率眾援靈珍。崇大破之,并斬婆羅首,殺千餘人,俘獲猷等。靈珍走奔漢中。孝文在南陽,覽表大悅曰:「使朕無西顧之憂者,李崇功也。」拜梁州刺史,手詔曰:「便可善思經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所患,悉令芟夷。」及靈珍偷據白水,崇擊破之,靈珍遠遁。

宣武初,徵爲右衛將軍,兼七兵尚書,轉左衛將軍、相州大中正。魯陽蠻柳北喜、魯北燕等聚眾反叛,諸蠻悉應之,圍逼湖陽。通典卷一八七板楯蠻傳「湖」作「潁」,魏書卷一0一蠻傳「湖陽」作「潁川」。游擊將軍李暉光鎮北城,盡力捍禦。賊勢甚盛,詔以崇爲使持節、都督征蠻諸軍事以討之。蠻眾數萬,屯據形要,以拒官軍。崇累戰破之,斬北燕等,徙萬餘戶於幽、并諸州。宣武追賞平氐之功,封魏昌縣伯。

東荊州蠻樊安聚眾於龍山,僭稱大號。梁武遣兵應之。諸將擊不利,乃以崇爲鎮南將軍、都督征蠻諸軍事,率步騎討之。崇分遣諸將,攻擊賊壘,連戰克捷,生禽樊安,進討西荊,諸蠻悉降。尋兼侍中、東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賞罰之稱。出除散騎常侍、征南將軍、揚州刺史。詔曰:「應敵制變,算非一塗,救左擊右,疾雷均勢。今朐山蟻寇,久結未殄,賊衍狡詐,或生詭劫,宜遣銳兵,備其不意。崇可都督淮南諸軍事,坐敦威重,遙運聲算。」

延昌初,加侍中、車騎將軍、都督江西諸軍事。先是壽春縣人苟泰有子三歲,遇賊亡失,數年不知所在,後見在同縣趙奉伯家。泰以狀告,各言己子,並有鄰證,郡縣不能斷。崇令二父與兒各在別處,禁經數旬,然後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暴死,可出奔哀也。」苟泰聞即號咷,悲不自勝;奉伯咨嗟而已,殊無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兒還泰,詰奉伯詐狀。奉伯款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認之。

又定州流人解慶賓兄弟,坐事俱徙揚州。弟思安背役亡歸。慶賓懼後役追責,規絕名貫,乃認城外死尸,詐稱其弟爲人所殺,迎歸殯葬。頗類思安,見者莫辨。又有女巫陽氏自云見鬼,說思安被害之苦,飢渴之意。慶賓又誣疑同軍兵蘇顯甫、李蓋等所殺,經州訟之。二人不勝楚毒,各自款引。獄將決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內所識者,僞從外來,詣慶賓告曰:「僕住在北州,比有一人見過寄宿。夜中共語,疑其有異,便即詰問,乃云是流兵背役,姓解字思安。時欲送官,苦見求及,稱:『有兄慶賓,今住揚州相國城內,嫂姓徐。君脫矜慜,爲往告報,見申委曲,家兄聞此,必重相報。今但見質,若往不獲,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見雇幾何?當放賢弟。若其不信,可見隨看之。」慶賓悵然失色,求其少停。此人具以報崇,攝慶賓問之,伏引。更問蓋等,乃云自誣。數日之間,思安亦爲人縛送。崇召女巫視之,鞭笞一百。崇斷獄精審,皆此類也。

時有泉水湧於八公山頂,壽春城中有魚數從地湧出,野鴨群飛入城,與鵲爭巢。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沒。崇與兵泊於城上,水增未已,乘船附於女牆,城不沒者二版而已。州府勸崇棄州保北山。崇曰:「吾受國重恩,忝守藩岳,淮南萬里,繫于吾身,一旦動腳,百姓瓦解,揚州之地,恐非國物。昔王尊慷慨,義感黃河,吾豈愛一軀,取愧千載。但憐茲士庶,無辜同死,可桴筏隨高,人規自脫。吾必守死此城。」時州人裴絢等受梁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謀欲爲亂,崇皆擊滅之。又以洪水爲災,請罪解任。詔曰「夏雨汎濫,斯非人力,何得以此辭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復業,便可繕甲積糧,修復城雉,勞恤士庶,務盡綏懷之略也。」崇又表解州,不聽。是時,非崇則淮南不守矣。

崇沈深有將略,寬厚善御眾。在州凡十年,常養壯士數千人,寇賊侵邊,所向摧破,號曰「臥彪」,魏書李崇傳「彪」作「虎」,北史避唐諱改。賊甚憚之。梁武惡其久在淮南,屢設反間,無所不至。宣武雅相委重,梁無以措謀,乃授崇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萬戶郡公,諸子皆爲縣侯,欲以構崇。崇表言其狀。宣武屢賜璽書慰勉之,賞賜珍異,歲至五三,親待無與爲比。梁武每歎息,服宣武之能任崇也。

孝明踐阼,褒賜衣馬。及梁遣其游擊將軍趙祖悅襲據西硤石,更築外城,逼徙緣淮之人於城內。又遣二將昌義之、王神念率水軍泝淮而上,規取壽春,田道龍寇邊城,路長平寇五門,胡興茂寇開、霍。揚州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諸將,與之相持,密裝船艦二百餘艘,教之水戰,以待臺軍。梁霍州司馬田休等寇建安,崇遣統軍李神擊走之。又命邊城戍主邵申賢要其走路,破之於濡水,俘斬三千餘人。靈太后璽書勞勉。許昌縣令兼紵麻戍主陳平王南引梁軍,以戍歸之。崇自秋請援,表至十餘,詔遣鎮南將軍崔亮救硤石,鎮東將軍蕭寶夤於梁堰上流決淮東注。朝廷以諸將不相赴,乃以尚書李平兼右僕射持節節度之。崇遣李神乘鬥艦百餘艘,沿淮與李平、崔亮合攻硤石。李神水軍剋其東北外城。祖悅力屈,乃降。朝廷嘉之,進號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

梁淮堰未破,水勢日增。崇乃於硤石戍間編舟爲橋;北更立船樓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籬,至兩岸,蕃版裝庀,南、北、汲、殿四本及魏書「庀」作「治」。百衲本作「它」。張元濟云:「『它』疑『庀』之訛。」按張說是。北史例避「治」字,故改「治」爲「庀」。「庀」(音庇)治也,刻誤作「它」,南本以下遂改從魏書。今從張說,改「它」爲「庀」。四箱解合,賊至舉用,不戰解下。又於樓船之北,連覆大船,東西竟水,防賊火栰。又於八公山之東南,更起一城,以備大水,州人號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後十餘上,孝明乃以元志代之。尋除中書監、驃騎大將軍,儀同如故。魏書「尋除」下有「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儀同如故,不行」。然後載崇請立明堂表,再接「除中書監、驃騎大將軍,儀同如故」。按北史通行本崇表己羼入邢卲傳(見上文),此處當經後人修補,故不復見痕跡。且下文「遷尚書令加侍中」顯與上文所刪最后八字相重複,今不補。出爲使持節侍中、都督四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徵拜尚書左僕射,遷尚書令,加侍中。

崇在官和厚,明於決斷,然性好財賄,販肆聚斂。孝明、靈太后嘗幸左藏,王公嬪主從者百餘人,皆令任力負布絹,即以賜之。多者過二百匹,少者百餘。唯長樂公兩手持絹二十匹而出,魏書李崇傳不載此事。魏書卷十三宣武靈皇后傳,「長樂公」作「長樂公主」。通志卷一五0上李崇傳亦有「主」字。按洛陽伽藍記卷四開善寺條記此事云:「侍中崔光止取兩匹。太后問曰:『侍中何少?』對曰:『臣有兩手,唯堪兩匹。』」所記與此不同。崔光並不封長樂公,且不應不舉姓名。疑北史本是作「長樂公主」。(長樂公主,宣武之妹,見本書卷八0高肇傳。)示不異眾而已,世稱其廉儉。崇與章武王融以所負多,顛仆於地,崇乃傷腰,融至損腳。時人爲之語曰:「陳留、章武,傷腰折股,貪人敗類,穢我明主。」

蠕蠕主阿那瑰犯塞,詔崇以本官都督北討諸軍事以討之。崇辭於顯陽殿,戎服武飾,志氣奮揚,時年六十九,幹力如少。孝明目而壯之,朝臣莫不稱善。遂出塞三千餘里,不及賊而還。崇請改六鎮爲州,兵編戶,太后不許。

後北鎮人破落汗拔陵反,所在響應。征北將軍、臨淮王彧大敗於五原,安北將軍李叔仁尋敗於白道,賊眾日甚。詔引丞相、令、僕、尚書、侍中、黃門於顯陽殿,曰:「賊勢侵淫,寇連恒、朔,金陵在彼,夙夜憂惶。諸人宜陳良策。」吏部尚書元脩義以爲須得重貴,鎮壓恒、朔,總彼師旅,備衛金湯。詔曰:「去歲阿那瑰叛逆,遣李崇北征,崇遂長驅塞北,返旆榆關,此一時之盛。朕以李崇國戚望重,器識英斷,意欲還遣崇行,總督三軍,揚旌恒、朔,諸人謂可爾不?」僕射蕭寶夤等曰:「陛下此遣,實合群望。」於是詔崇以本官加使持節、開府、北討大都督,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將軍廣陽王深皆受崇節度。又詔崇子光祿大夫神軌假平北將軍,隨崇北討。崇至五原,崔暹大敗于白道之北,賊遂并力攻崇。崇與廣陽王深力戰,累破賊眾。相持至冬,乃引還平城。深表崇長史祖瑩詐增功級,盜沒軍資。崇坐免官爵,徵還,以後事付深。

後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時除安樂王鑒爲徐州刺史以討之,爲法僧所敗,單馬奔歸。乃詔復崇官爵,爲徐州大都督、節度諸軍事。會崇疾篤,乃以衛將軍、安豐王延明代之。改除開府、相州刺史,侍中、將軍、儀同並如故。

孝昌元年,薨於位,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諡曰武康,後重贈太尉公,餘如故。

長子世哲,性輕率,供奉豪侈。少經征伐,頗有將用,爲三關別將,討群蠻大破之。還,拜鴻臚少卿。性傾巧,善事人,亦以貨賂自達。高肇、劉騰之處勢也,皆與親善,故世號爲李錐。爲相州刺史,斥逐百姓,遷徙佛寺,逼買其地,部內患之。崇北征之後,徵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毀發其宅,表其罪過。後除涇州刺史,賜爵衛國子。卒,贈吏部尚書、冀州刺史。

世哲弟神軌,小名青肫,受父爵陳留侯。累出征伐,頗有將領之氣。孝昌中,靈太后淫縱,分遣腹心媼姬出外,陰求悅人。神軌爲使者所薦,寵遇勢傾朝野,時云見幸帷幄,與鄭儼爲雙。頻遷征東將軍、武衛將軍、給事黃門侍郎,常領中書舍人。時相州刺史、安樂王鑒據州反,詔神軌與都督源子邕等討平之。後於河陰遇害。建義初,贈侍中、司空公、相州刺史,諡曰烈。

崇從弟平。平字雲定,魏書卷六五、通志卷一五0上李平傳「雲」作「曇」。疑作「曇」是。少有大度,及長,涉獵群書,好禮、易,頗有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騎侍郎,孝文禮之甚重。頻經大憂,居喪以孝稱。後以例降,襲爵彭城公。累遷太子庶子。平請自效一郡,帝曰:「卿復欲以吏事自試也?」拜長樂太守,政務清靜,吏人懷之。徵行河南尹,豪右權戚憚之。宣武即位,除黃門郎,遷司徒左長史,行尹如故。尋正尹,長史如故。

車駕將幸鄴,諸本「駕」訛作「騎」,據魏書、通志改。平上表諫,以爲:「嵩都創構,洛邑俶營,雖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人至洛,始欲向盡,資產罄於遷移,牛畜斃於輦運,陵太行之險,越長津之難,辛勤備經,劣達京闕,富者猶損太半,貧者可以意知。兼歷歲從戎,不遑啟處。自景明以來,差得休息,事農者未積一年之儲,築室者裁有數間之屋,莫不肆力伊、瀍,人急其務。實宜安靜新人,勸其稼穡,令國有九載之糧,家有水旱之備。若乘之以羈紲,則所廢多矣。」不從。

詔以本官行相州事。帝至鄴,親幸平第,見其諸子。尋正刺史。平勸課農桑,修飾太學,簡試通儒以充博士,選五郡聰敏者以教之。圖孔子及七十二弟子於講堂,親爲立贊。前來臺使,頗好侵漁。平乃畫「履武尾,魏書、通志「武」作「虎」,北史避唐諱改。踐薄冰」於客館,注頌其下,以示誡焉。徵拜度支尚書,領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於信都,以平爲持節、都督北討諸軍事、行冀州以討之。宣武臨式乾殿勞遣平,因曰:「何圖今日,言及斯事!」歔欷流涕。平對曰:「愉天迷其心,構此梟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總督之任。如其稽顙軍門,則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則鳴鼓釁鉦,非陛下之事。」平進次經縣,諸軍大集。夜有蠻兵數千斫平前壘,矢及平帳,平堅臥不動,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大破逆眾,逐北至城門,遂圍城。愉與百餘騎突門走,平遣統軍叔孫頭追之,去信都八十里,禽愉。冀州平,以本官領相州大中正。

平先爲尚書令高肇、侍御史王顯所恨,後顯代平爲中尉,平加散騎常侍。顯劾平在冀州隱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狀,奏除平名。延昌初,詔復官爵,除定、冀二州刺史。魏書作「除其定冀之勳」。按魏書意爲削除其平定冀州之勳。觀下文「尚書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勳」,即知魏書是。且除刺史,不得同時爲兩州。北史誤。前來良賤之訟,多有積年不決,平奏不問真僞,一以景明年前爲限,於是諍訟止息。武川鎮人飢,鎮將任款請貸未許,擅開倉振恤,有司繩以費散之條,免其官爵。平奏款意在濟人,心無不善,帝原之。遷中書令,尚書如故。

孝明初,轉吏部尚書。平高明強濟,所在有聲,但以性急爲累。尚書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勳,靈太后乃封武邑郡公,賜縑二千五百匹。

先是,梁遣其將趙祖悅逼壽春,鎮南崔亮攻之,未剋,又與李崇乖貳。詔平以本官使持節、鎮軍大將軍,兼尚書右僕射爲行臺,節度諸軍,東西州將,一以稟之,如有乖異,以軍法從事。詔平長子獎以通直郎從。於是率步騎二千赴壽春,嚴勒崇、亮,令水陸兼備,剋期齊舉。崇、亮憚之,無敢乖互。頻日交戰,破賊軍。安南將軍崔延伯立橋於下蔡,以拒賊之援,賊將王神念、昌義之等不得進救。祖悅守死窮城,平乃部分攻之,斬祖悅,送首於洛。以功遷尚書右僕射,加散騎常侍。平還京師,靈太后見於宣光殿,賜以金裝刀仗一口。

時南徐州表云:梁堰淮水,日爲患。詔公卿議之。平以爲不假兵力,終自毀壞。及淮堰破,太后大悅,引群臣入宴,敕平前,孝明手賜縑布百段。卒,遺令薄葬。詔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帛七百匹。靈太后爲舉哀於東堂。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諡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於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處機密十有餘年,有獻替之稱。所制文筆別有集錄。長子獎襲。

獎字遵穆,容貌魁偉,有當世才度。位中書侍郎、吏部郎中。以本官兼尚書,出爲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獎爲其親待,頻居顯職。靈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莊初,爲散騎常侍、河南尹。獎前後所歷,皆以明濟著稱。元顥入洛,顥以獎兼尚書右僕射,慰勞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顥旨,害獎,傳首洛陽。孝武帝初,獎故吏宋游道上書理獎,詔贈冀州刺史。

子構襲。構字祖基,少以方正見稱,襲爵武邑郡公。齊天保初,降爵爲縣侯,位終太府卿,贈吏部尚書。構早有名譽,歷官清顯,常以雅道自居,甚爲名流所重。

子丕,有父風,位尚書祠部郎中。

丕弟克,通直散騎常侍。

獎弟諧。諧字虔和,幼有風采。趙郡李搔嘗過元叉門下,見之,歸謂其父元忠曰:「領軍門下見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諧也。」問之果然。襲父先爵彭城侯。文辯爲時所稱,歷位中書侍郎。

天平末,魏欲與梁和好,朝議將以崔㥄爲使主。㥄曰:「文采與識,㥄不推李諧;口頰󵠏󵠏,諧乃大勝。」於是以諧兼常侍、盧元明兼吏部郎、李業興兼通直常侍聘焉。梁武使朱异覘客,异言諧、元明之美。諧等見,及出,梁武目送之,謂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敵,卿輩常言北間都無人物,此等何處來?」謂异曰:「過卿所談。」是時鄴下言風流者,以諧及隴西李神雋、范陽盧元明、北海王元景、弘農楊遵彥、清河崔贍爲首。初通梁國,妙簡行人,神雋位已高,故諧等五人繼踵,而遵彥遇疾道還,竟不行。既南北通好,務以俊乂相矜,銜命接客,必盡一時之選,無才地者不得與焉。梁使每入,鄴下爲之傾動,貴勝子弟盛飾聚觀,禮贈優渥,館門成市。宴日,齊文襄使左右覘之,賓司一言制勝,文襄爲之拊掌。魏使至梁,亦如梁使至魏,梁武親與談說,甚相愛重。諧使還後遷秘書監,卒於大司農。

諧爲人短小,六指,因癭而舉頤,因跛而緩步,因謇而徐言,人言李諧善用三短。文集十餘卷。

諧長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性純至,居期慘,未曾聽婢過前,追思二親,言則流涕。

岳弟庶,方雅好學,甚有家風。歷位尚書郎、司徒掾,以清辯知名。常攝賓司,接對梁客,梁客徐陵深歎美焉。庶生而天閹,崔諶調之曰:「教弟種鬚,以錐遍刺作孔,插以馬尾。」庶曰:「先以此方回施貴族,藝眉有效,然後樹鬚。」世傳諶門有惡疾,以呼沱爲墓田,故庶言及之。邢子才在傍大笑。除臨漳令。

魏書之出,庶與盧斐、王松年等訟其不平。魏收書王慧龍自云太原人,又書王瓊不善事;以盧同附盧玄傳;李平爲陳留人,云其家貧賤。故斐等讙訟,語楊愔云:魏收合誅。愔黨助魏,故遂白齊文宣,庶等並髡頭鞭杖二百,庶死於臨漳獄中。庶兄岳痛之,終身不歷臨漳縣門。

庶妻,元羅女也,庶亡後,岳使妻伴之寢宿。積五年,元氏更適趙起。嘗夢庶謂己曰:「我薄福,託劉氏爲女,明旦當出,彼家甚貧,恐不能見養。夫妻舊恩,故來相見告,君宜乞取我。劉家在七帝坊十字街南,東入窮巷是也。」元氏不應,庶曰:「君似懼趙公意,我自說之。」於是起亦夢焉。起寤問妻,言之符合。遂持錢帛躬往求劉氏,如所夢得之,養女長而嫁焉。

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倫理,涉觀史傳,兼屬文詞。昆季並尚風流,長裾廣袖,從容甚美,然頗涉疏放。雖蔚能自持公幹理,甚有時譽。坐兄庶事徙平州。後還,位尚書左中兵郎中,仍聘陳使副。江南以其父曾經將命,甚重焉。還,坐將人度江私市,除名。後卒於秘書丞,士友悼惜之。

蔚弟若,聰敏,頗傳家業,風采詞令,有聲鄴下。坐兄庶事徙臨海。乾明初,追還,後兼散騎常侍,大被親狎,加儀同三司。若性滑稽,善諷誦,數奉旨詠詩,并使說外間世事可笑樂者。凡所話談,每多會旨。嘗在省中,趨而前卻,對答學奏事之象,和士開聞而奏之。帝每狎弄之。武成以斛律金舊老,每朝,賜羊車上殿。金曾使人奉啟,若爲合人,誤奏云在闕下,詔命出羊車。若重思,知金不至,竊言:「羊車、鹿車何所迎?」帝聞,亦笑而不責。又帝於後園講武,令若爲吳將,皇后皆出,引若當前,觀其進止俯仰。事罷,遣使謝之,厚加賞賜。韓長鸞等忌惡之,密構其短,坐免官。未幾,詔復本官。隋開皇中,卒於秦王府諮議。

諧弟邕,字脩穆,幼而俊爽,有逸才。位高陽王雍友。凡所交游,皆倍年俊秀。卒,贈洛州刺史,諡曰文。

論曰:郭祚才幹敏實,有世務之長,孝文經綸之始,獨在勤勞之地,居官任事,可稱述焉。張彝風力謇謇,有王臣之氣,銜命擁旄,風聲克舉。俱魏氏器能之臣乎。遭隨有命,二子俱逢世亂,悲哉!晏之、乾威,可謂亡焉不絕。邢巒以文武才策,當軍國之任,內參機揆,外寄折衝,其緯世之器歟。子才少有盛名,鼓動京洛,文宗學府,獨秀當年,舉必任真,情無飾智,疏通簡易,罕見其人,足爲一代之模楷也。及明崔㥄之謗言,執侯景之姦使,其人稱孟軻爲勇,於文簡公見之。按邢卲傳本文無一語及此二事,亦不言其諡文簡。據本書卷二四崔㥄傳,謂崔暹告高澄,言㥄譏高澄爲黃頷小兒,引卲爲証,卲執無此言。又通鑑卷一六0梁太清元年正月,稱侯景「遣軍士二百人載仗入西兗州,欲襲取之。邢子才覺之,掩捕盡獲之,因散檄東方諸州,各爲之備,由是景不能取」。通鑑所本,或是三國典略。但北史原文亦當敘及此事,否則此論便是無的放矢。考邢卲傳敘卲歷官事跡,頗多漏略。如卲於天保初曾官太子少師,修麟趾格,見於本書卷三三李渾傳。修麟趾格又見於洛陽伽藍記卷三。又曾官殿中尚書,見本書卷八一李鉉傳。疑傳本北史之刑卲傳,亦非原貌。如以李崇表羼入卲傳,以高澄爲「武帝」、「宣武」,以子大寶之死爲姪恕之死等,李延壽不應荒謬至此。必是此傳原文已佚,傳本乃後人補掇,故多脫誤。唯嘗短崔暹,頗爲累德。阮籍未嘗品藻人物,斯亦良有以焉。李崇風質英重,毅然秀立,任當將相,望高朝野。平以高明幹略,效智於時,出入當官,功名剋著,贊務之材也。諧風流文辯,蓋人望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