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搴 陳元康 杜弼子臺卿 房謨子恭懿 張纂 張亮趙起 徐遠 張曜 王峻 王紘 敬顯儁 平鑒 唐邕 白建 元文遙 趙彥深 赫連子悅 馮子琮子慈明 郎基子茂
孫搴字彥舉,樂安人。世寒賤,少勵志勤學。自檢校御史再遷國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國史。歷行臺郎。後預崔祖螭反,逃於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孫騰以宗情,薦之齊神武,未被知也。
會神武西征,登風陵,諸本「風」作「鳳」,北齊書卷二四孫搴傳作「風」。按風陵見水經注卷四河水注及太平寰宇記卷四六蒲州。高歡進攻西魏自蒲津渡河,故登風陵。今據改。命中外府司馬李義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皆辭,請以搴代。神武乃引搴入帳,自爲吹火,催促之。搴神色安然,援筆立就,其文甚美。神武大悅,即署相府主簿,專典文筆。又能通鮮卑語,兼宣傳號令,當煩劇之任,大見賞重。賜妻韋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時人榮之。
文襄初欲之鄴總知朝政,神武以其年少,未許。搴爲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進,文襄但加散騎常侍。時大括人爲軍士,逃隱者,身及主人、三長、守、令罪以大辟,沒其家。於是所獲甚眾,搴之計也。
搴學淺行薄,邢卲嘗謂曰:「須更讀書。」搴曰:「我精騎三千,足敵君羸卒數萬。」搴少時與溫子昇齊名,嘗謂子昇:「卿文何如我?」子昇謙曰:「不如卿。」搴要其爲誓。子昇笑曰:「但知劣於卿便是,何勞旦旦?」搴悵然曰:「卿不爲誓,事可知矣!」搴常服棘刺丸,李諧調之曰:「卿應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
司馬子如與高季式召搴飲酒,醉甚而卒。神武親臨之曰:「折我右臂。」贈吏部尚書、青州刺史。
陳元康字長猷,廣宗人也。父終德,魏濟陰內史,元康貴,贈度支尚書,諡曰貞。
元康頗涉文史,機敏有幹用。魏正光中,從李崇北伐,以軍功賜爵臨清男。普泰中,除主書,累遷司徒高昂記室。初,司馬子如、高季式與孫搴劇飲,搴醉死,神武命求好替,子如舉魏收。他日,神武謂季式曰:「卿飲殺我孫主簿,魏收作文書,都不稱我意。司徒嘗道一人謹密,是誰?」季式以元康對,曰:「是能夜闇書,快吏也。」召之,一見便授大丞相功曹,內掌機密。善陳事意,不爲華藻。遷大行臺都官郎,封安平子。軍國多務,元康問無不知。神武臨行,留元康在後,馬上有所號令九十餘條,元康屈指數之,盡能記憶。神武甚親之,曰:「如此人,世間希有,我今得之,乃上天降佐也。」時趙彥深亦知機密,人謂之陳、趙,而元康勢居趙前。性又柔謹。神武之伐劉蠡升,天寒雪深,使人舉氈,元康於氈下作軍書,颯颯運筆,筆不及凍,俄頃數紙。及出,神武目之曰:「此何如孔子邪?」
神武嘗怒文襄,親加毆蹋,極口肆罵。以告元康,元康俯伏泣下霑地曰:「王教世子過矣!」神武曰:「我性急,瞋阿惠,常如此。」元康大啼曰:「一度爲甚,況常然邪!」神武自是爲之懲忿。時或恚撻,輒曰:「勿使元康知。」又謂左右曰:「元康用心誠實,必與我兒相抱死。」高仲密之叛,神武知其由崔暹,將殺之。文襄匿暹,爲之請。神武曰:「我爲爾不殺,然須與苦手。」文襄乃出暹而謂元康曰:「暹若得杖,不須見我。」及暹見神武,將解衣受罰。元康趨入,止伍伯,因歷階升曰:「王方以天下付世子,世子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世間人邪?」神武意解曰:「不由元康,崔暹得一百。」乃捨之。
文襄入輔,居鄴下,崔暹、崔季舒、崔昂等並被任用,張亮、張徽纂並爲神武待遇,然皆出元康下。神武每與元康久語,文襄門外待接之。時人語曰:「三崔二張,不如一康。」左衛將軍郭瓊以罪死,子婦范陽盧道虔女也,諸本「虔」作「虞」,北齊書卷二四陳元康傳三朝本及冊府卷九四三作「處」,通志卷一五四陳元康傳作「虔」。按盧道虔見本書卷三0盧玄傳,死後贈「尚書右僕射」,與北齊書稱之爲「魏尚書僕射」相符。魏時別無官尚書僕射之盧道虞或盧道處,「虞」「處」皆「虔」之訛。今據通志改。沒官。神武啟以賜元康爲妻。元康地寒,時以爲殊賞。元康遂棄故妻李氏,識者非之。元康便辟善事人,而不能平心處物。溺於財利,受納金帛,不可勝紀,責負交易,遍於州郡,爲清論所譏。
從神武於芒山,將戰,遺失陣圖,元康冒險求得之。西師既敗,神武會諸將,議進取策。北齊書「取」作「退」。按下文言高歡不從陳元康之計而退,則所議是進退之宜,非只議進取。作「退」是。或以爲人馬疲瘦,不可遠追。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得大捷,便是天授,時不可失,必須乘勝追之。」神武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前沙苑還軍,彼尚無伏,今者奔敗,何能遠謀?捨之必成後患。」神武不從。累遷大行臺左丞。及神武疾篤,謂文襄曰:「芒山之戰,不用元康言,方貽汝患,以此爲恨,死不瞑目。事皆當與元康定也。」
神武崩,祕不發喪,唯元康知之。文襄嗣事,自晉陽將之鄴,令元康預作神武條教數十紙,留付段孝先、趙彥深,在後以次行之。別封昌國縣公,以從嘉名。侯景反,文襄逼於諸將,欲殺崔暹以謝之。元康諫曰:「今枉殺無辜,虧廢刑典,豈直上負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錯前事,願公慎之。」文襄乃止。高岳討侯景未克,文襄欲遣潘相樂副之。元康曰:「相樂緩於機變,不如慕容紹宗。且先王有命,稱堪敵景。」時紹宗在遠,文襄欲召見之,恐其驚叛。元康曰:「紹宗知元康特蒙顧待,新使人來餉金,以致誠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答其書,保無異也。」乃任紹宗,遂破景,賞元康金五十斤。
王思政入潁城,諸將攻之不能拔。元康進曰:「公自匡朝政,未有殊功,雖敗侯景,本非外賊。今潁城將陷,願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業。」文襄令元康馳驛觀之,復命曰:「必可拔。」文襄乃親征潁川,益發眾軍,決既至而克之,通志「決」作「往」。按疑是「決」下有脫文。賞元康金百鋌。
初,魏朝授文襄相國、齊王,諸將皆勸恭膺朝命。元康以爲未可。崔暹因間之,薦陸元規爲大行臺郎,欲分元康權。元康既貪貨賄,文襄內漸嫌之,又欲用爲中書令,以閑地處之,事未施行。
屬將受魏禪,元康與楊愔、崔季舒並在坐,將大遷除朝士,共品藻之。文襄家倉頭蘭固成掌廚,與其弟阿改,謀害文襄。阿改時事文宣,常執刀從,期聞東齋叫,即加刃於文宣。時文宣別有所之,未還而難作。固成因進食,置刀盤下,而殺文襄。元康抱文襄。文襄曰:「可惜!可惜!」與賊爭力,髻解,被刺,傷重腸出,猶手書辭母,口占祖孝徵陳權宜。至夜而終,時年四十三。時楊愔狼狽走出,遺一靴,崔季舒逃匿于廁,庫直紇奚舍樂捍賊死,散都督王師羅戰傷。監廚倉頭薛豐洛率宰人持薪以赴難,乃禽盜。固成一名京,事見齊本紀。祕文襄凶問,故殯元康於宮中。託以出使南境,虛除中書令。明年,乃贈司空,諡曰文穆。元康卒後,母李氏哀感發病而終,贈廣宗郡君,諡曰貞昭。元康子善藏嗣。
善藏溫雅有鑒裁,位給事黃門侍郎。隋開皇中,尚書郎。大業初,卒於彭城郡贊務。
杜弼字輔玄,中山曲陽人也。祖彥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
弼幼聰敏,家貧無書,年十三,寄郡學受業。同郡甄琛爲定州刺史,北齊書卷二四杜弼傳「刺史」作「長史」。按魏書卷六八甄琛傳,琛在孝文時曾爲定州長史,孝明時曾爲定州刺史。據北齊書,弼死於天保十年,年六十九,上推至其年十三時,當爲宣武景明四年。其時琛已非長史,尚未爲刺史。但據琛傳,琛其時正自侍中貶歸本郡,或曾臨時兼定州長史。下文云「州牧任城王澄聞而召問」,則刺史方是元澄,琛必不得同時爲刺史。北史疑誤。簡試諸生,見而策問,應答如響,大歎異之,命其二子楷、寬與交。州牧任城王澄聞而召問,深相嗟賞,許以王佐之才。澄、琛還洛稱之,丞相高陽王等多相招命。但父祖官薄,不獲優敘。以軍功,起家征虜府墨曹參軍,典管記。弼長於筆札,每爲時輩所推。孝昌初,除太學博士。遷光州曲城令,爲政清靜,遠近稱之。弼父在鄉,爲賊所害,弼居喪六年。以常調,除侍御史,臺中彈奏,皆見信任。儀同竇泰西伐,詔弼監軍。及泰失利自殺,弼與其徒六人,走還陝州。刺史劉貴鎖送晉陽。神武責以不諫爭,賴房謨諫以免。
累遷大行臺郎中,又引典掌機密,其見信待。或有造次不及書教,直付空紙,即令宣讀。承間密勸受禪,神武舉杖擊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諮事云「取署」,子炎讀「署」爲「樹」,神武怒其犯諱,杖之於前。弼進曰:「孔子言『徵』不言『在』,子炎可恕。」神武罵曰:「眼看人瞋,乃復牽經引禮!」叱令出去。弼行十許步,呼還,子炎亦蒙宥。文襄在鄴聞之,謂楊愔曰:「王左右賴此人,天下蒙利,豈獨吾家也?」
初,神武自晉陽東出,改尒朱氏貪政,使人入村,不敢飲社酒。及平京洛,貨賄漸行。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潔,言之神武。神武曰:「弼來,我語爾。天下濁亂,習俗已久,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黑獺常相招誘,人情去留未定;江東復有一吳老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爲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網,恐督將盡投黑獺,士子悉奔蕭衍,則何以爲國?爾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將有沙苑之役,弼又請先除內賊,卻討外寇,指諸勳貴掠奪百姓。神武不答,因令軍人皆張弓挾矢,舉刀按矟以夾道,使弼冒出其間,曰:「必無傷也。」弼戰慄流汗。神武然後喻之曰:「箭雖注不射,刀雖舉不擊,矟雖按不刺,爾猶頓喪魂膽。諸勳人觸鋒刃,百死一生,縱其貪鄙,所取處大。」弼頓顙謝曰:「愚人不識至理。」後破芒山軍,命爲露布,弼即書絹,曾不起草。以功賜爵定陽縣男。
奉使詣闕,魏帝見之九龍殿,曰:「聞卿精學,聊有所問。經中佛性法性,爲一爲異?」諸本脫「爲一」二字,據北齊書補。弼曰:「正是一理。」又問曰:「說者妄,皆言法性寬,佛性狹,如何?」北齊書無「妄」字,通志卷一五四杜弼傳「妄皆」作「皆妄」。按魏帝此問,無以說者爲妄之意。「妄」字當是衍文。又諸本「狹」作「愜」,北齊書作「狹」,通志作「陿」。按「陿」即「狹」字,「愜」乃「陿」之訛。今從北齊書改作「狹」。下文同改。弼曰:「在寬成寬,在狹成狹,若論性體,非狹非寬。」詔曰:「既言成寬成狹,何得非狹非寬?」弼曰:「若定是寬,則不能爲狹;若定是狹,亦不能爲寬。以非寬非狹,所成雖異,能成恒一。」北齊書作「詔問曰:既言成寬成狹,何得非寬非狹?若定是狹,亦不能成寬。對曰:以非寬狹,故能成寬狹。寬狹所成雖異,能成恒一」。按疑各有所略。而北史不如齊書明白。這裏「以非寬非狹」下疑脫「故能成寬狹」五字。上稱善,引入經庫,賜地持經一部,帛百疋。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在軍恒帶經行。注老子道德經二卷,表上之。遷廷尉卿。
會梁貞陽侯蕭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臺慕容紹宗討之,詔弼爲軍司,攝行臺左丞。臨發,文襄賜胡馬一疋,曰:「此廄中第二馬,孤恒自乘,聊以爲贈。」又令陳政要可爲鑒誡者,弼曰:「天下大務,莫過刑賞二端。賞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罰一人使天下之人服,二事得衷,自然盡美。」文襄大悅曰:「言雖不多,於理甚要。」握手而別。破蕭明迴,破侯景於渦陽。後魏帝集名僧於顯陽殿講說佛理,敕弼升師子座,莫有能屈。帝歎曰:「此賢若生孔門,則何如也!」關中遣王思政據潁州,朝廷以弼行潁州,攝行臺左丞。及潁州平,文襄曰:「卿試論思政所以禽。」弼曰:「思政不察逆順之理,不識大小之形,不度強弱之勢,有此三蔽,宜其俘獲。」文襄曰:「古有逆取順守,大吳困於小越,弱燕能破強齊,卿之三義,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順而不大,大而不強,強而不順,於義或偏,得如聖旨。今既兼備,鄙言可以還立。」
文宣作相,位中書令,仍長史,進爵爲侯。弼志在匡贊,知無不爲。及受命,以預定策功,遷衛尉卿,別封長安縣伯。
常與邢卲扈從東山,共論名理。邢以爲人死還生,恐是爲蛇畫足。弼曰:「物之未生,本亦無也。無而能有,不以爲疑;因前生後,何獨致怪?」邢云:「聖人設教,本由勸獎,故懼以有來,望各遂其性。」弼曰:「聖人合德天地,齊信四時,言則爲經,行則爲法,而云以虛示物,以詭勸人,安得使北辰降光,龍宮韞櫝。既如所論,按北齊書作「就如所論」,是退一步言之,疑作「就」是。或「既」是「即」之訛。福果可以鎔鑄性靈,弘獎風教,爲益之大,莫極於斯。此即真教,何謂非實?」邢云:「季札言無不之,亦言散盡,若復聚而爲物,不得言無不之也。」弼曰:「骨肉下歸於土,魂氣則無不之,此乃形墜魂游,往而非盡。由其尚有,故云無所不之。若也全無,之將焉適?」邢云:「神之在人,猶光之在燭,燭盡則光窮,人死則神滅。」弼曰:「燭則因質生光,質大光亦大;人則神不係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久智,必不短於長狄;孟德之雄,乃遠奇於崔琰。」其後,別與邢書,前後往復再三,邢理屈而止。文多不載。
又以本官行鄭州事,未發,爲家客告弼謀反,案察無實,久乃見原,因此絕朝見。復坐第二子廷尉監臺卿斷獄稽遲,與寺官俱爲郎中封靜哲所訟,徙臨海鎮。時楚州人東方白額謀反,鎮爲賊帥張綽、潘天合等所攻,弼率厲城人,終得全固。文宣嘉之,敕行海州事。後除膠州刺史。弼所在清靜廉潔,爲吏人懷之。耽好玄理,注莊子惠施篇并易上下繫,名曰新注義苑,並行於世。
性質直,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文宣作相,致位僚首,初聞揖讓之議,猶有諫言。帝又嘗問弼:「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帝以爲譏己。高德正居要,不能下之,乃至於眾前面折德正。德正深以爲恨,數言其短。又令主書杜永珍密啟弼在長史日,受人屬,大營婚嫁,帝內銜之。弼恃舊,仍有公事陳請。十年夏,上因飲酒,積其愆失,遣使就州斬之。尋悔,驛追不及。子蕤及遠徙臨海鎮。北齊書無「及」字而有「第四子光」四字。疑此「及」下脫「第四子光」四字。次子臺卿,先徙東豫州。乾明初,並得還鄴。天統五年,追贈弼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武平元年,又贈驃騎大將軍,諡曰文肅。
蕤字子美,學業不如弟臺卿而幹局過之。武平中,位大理少卿,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吏部郎中。隋開皇中,終於開州刺史。
子公贍,仕隋,位安陽令。
公贍子之松,大業中,起居舍人。
臺卿字少山,好學博覽,解屬文。仕齊,位中書、黃門侍郎,修國史。既居清顯,忌害人物。趙彥深、和士開、高阿那肱等親信之。後兼尚書左丞,省中以其耳聾,多戲弄之。下辭不得理者,乃至大罵。臺卿見其口動,謂爲自陳。令史又故不曉喻,訓對往往乖越,聽者以爲嗤笑。及周武平齊,歸鄉里。以禮記、春秋講授子弟。隋開皇初,被徵入朝。臺卿採月令,觸類廣之,爲書名玉燭寶典十二卷,至是奏之,賜帛二百疋。患耳,不堪吏職,請修國史,拜著作郎。後致仕,終於家。有集十五卷,撰齊記二十卷,並行於世。無子。
房謨字敬放,河南洛陽人也。其先代人,本姓屋引氏。少淳厚,雖無造次能,而沈深內敏。正光末,歷位昌平、代郡太守,所在著廉惠。及六鎮亂,謨率郡人入九崢山,結壘拒守。時外無救援,乃率所部奔中山。遇鮮于脩禮之亂,朝廷以謨得北邊人情,以爲假燕州事。北轉至幽州南,爲脩禮所執,仍陷葛榮。榮敗,尒朱榮啟授行冀州事。尋除太寧太守。榮死,其黨徵兵,謨不應,前後斬其三使。遣弟毓詣闕,孝莊以毓爲都督,毓弟欽爲行臺,並持節詣謨,同爲經略。
及京都淪覆,爲賊黨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執繫州獄。蜀人聞謨被囚,並叛。安定於是給謨弱馬,令軍前慰勞。諸賊見謨,莫不遙拜。謨先所乘馬,安定別給將士,戰敗,蜀人得之,謂謨遇害,莫不悲泣。善養其馬,不聽乘騎,兒童婦女,競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馬也。其結愛人心如此。尒朱世隆聞而嘉之,捨其罪,以爲東北道行臺。及尒朱氏敗,濟州刺史侯景以謨先款附,推謨降首。謨以受眷尒朱,不宜先爲反覆,不從其計。
神武入洛,再遷潁川太守。魏孝武帝入關,神武以謨忠貞,遣其弟毓爲大使,持節勞問。時軍國未寧,徵發煩速,至有數使同徵一物,公私勞擾。謨請事遣一使,下自催勒,朝廷從之。徵爲丞相右長史,以清直甚被賞遇。謨悉心盡力,知無不爲。前後賜其奴婢,率多免放,神武後賜其生口,多黥面爲房字而付之。神武討關右,以謨兼大行臺左丞,長史如故,總知府省務。天平三年,行定州事。請在左右,拾遺補闕,固不肯行,神武責而罷之。
未幾,出爲兗州刺史。謨選用廉清,廣在恩信,僚屬守令,有犯必知,雖號細密,百姓安之。轉徐州刺史。始謨在兗州,彭城慕其政化,及爲刺史,合境欣悅。謨爲政如在瑕丘。先是,當州兵皆僚佐驅使,飢寒死病,動至千數。謨至,皆加檢勒,不令煩擾,以休假番代洗沐,督察主司,親自檢視。又使傭賃,令作衣服,終歲還家,無不溫飽,全濟甚多。時梁、魏和好,使人入其界者,咸稱歎之。神武與諸州刺史書,敘謨及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季良等清能,以爲勸勵。謨曾啟神武,以天下未寧,宜降婚勳將,收將士心,深見納。魏朝以河南數州,鄉俗絹濫,退絹一疋,徵錢三百,人庶苦之。謨乃表請錢絹兩受,任人所樂,朝廷從之。徵拜侍中,監國史。謨無他材學,每求退身,不許。尋兼吏部尚書,加衛大將軍。以子子遠罪,解官。久之,詔復本將軍,起爲大丞相左長史。
後除晉州刺史,加驃騎大將軍,又攝南汾州事。先時境接西魏,土人多受其官,爲之防守。至是,酋長、鎮將及都督、守、令前後降附者三百餘人,謨撫接殷勤,人樂爲用。爰及深險胡夷,咸來歸服。謨常以己祿物,充其饗賚,文襄嘉之,聽用公物。西魏懼,乃增置城戍。慕義者,自相糾合,擊破之。自是龍門已北,西魏戍皆平。文襄特賜粟千石,絹二百疋,班示天下。卒於州,州府相帥贈物及車牛,妻子遵其遺志,拒而不納。謨寡嗜慾,貞白自守;然內營家產,足爲富贍,不假官俸,是以世稱清白。贈司空,諡曰文惠。
謨與子結婚盧氏,謨卒後,盧氏將改適他姓。有平陽廉景孫者,少厲志節,以明經舉郡孝廉,爲謨所重,至是訟之,臺府不爲理。乃持繩詣神廟前北面大呼曰:「房謨清吏,忠事高祖,及其死也,妻子見陵。神而有知,當助申之。今引決,訴於地下。」便以繩自經於樹。衛士見之,救解送所司。朝廷哀其至誠,命女歸房族。
謨前妻子子遠險薄,謨甚嫌之,不以爲子例。時以謨爲後妻盧氏所譖,神武亦以責謨。謨陳其惡。神武弗信,自收恤之,令與諸子同學,久乃令還。後與任冑等謀殺神武,事發,神武歎曰:「知子莫若父,信哉!」因上言房謨、鄭述祖、李道璠三家,理宜從法,竊以謨立身清白,履行忠謹;鄭仲禮嚴祖庶兒,晚始收拾;李世林生自外養,屬絕本宗。三人特乞罪止一房,魏帝許焉。及謨卒,子廣嗣。廣弟恭懿。
恭懿字慎言,沈深有局量,達於從政。仕齊,歷平恩令、濟陰太守,諸本脫「歷」字,據隋書卷七八、通志卷一七0房恭懿傳補。並有能名。齊亡,不得調。後預尉遲迥亂,廢于家。隋開皇初,吏部尚書蘇威舉爲新豐令,政爲三輔最。上聞而嘉之,賜物四百段。以所得賜,分給窮乏。未幾,復賜米三百石,又振貧人。上聞止之。時雍州諸縣令,每朔朝謁,上必呼恭懿至榻前,訪以化下之術。威又薦之,歷澤、德二州司馬。盧愷復奏其政美,上甚異之,復賜以帛。諸州朝集,稱爲勸勵之首,以爲「上天宗廟之所祐助,豈朕寡薄能致?朕即拜爲刺史,卿等宜師之」。乃下詔褒美,因授海州刺史。
未幾,國子博士何妥奏恭懿尉遲迥之黨,威、愷曲相舉薦。上大怒,恭懿竟放嶺南。未幾徵還,至洪州卒。論者冤之。
張纂字徽纂,代郡平城人也。初事尒朱榮,又爲尒朱兆長史,使於神武,遂被顧識。及相州城拔,參丞相軍事,封武安縣伯。累遷神武行臺右丞。從征玉壁,大軍將還山東,至晉州忽遇寒雨,士卒饑凍有死者。州以邊禁,不聽入城。時纂爲別使,遇見,輒令開門內之,分寄人家,給其火食,多所全濟。神武聞而善之。
纂性便僻,事神武二十餘歲,通傳教令,甚見親賞。文宣時,卒於護軍將軍。
張亮字伯德,西河隰城人也。初事尒朱兆,兆奔秀容,左右皆密通誠款,唯亮獨無啟疏。及兆敗,竄於窮山,令亮及倉頭陳山提斬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自縊於樹,亮因伏屍哭。神武嘉歎之,授丞相府參軍,漸見親待,委以書記之任。天平中,爲文襄行臺郎中,典七兵事。雖爲臺郎,常在神武左右。遷右丞。
高仲密之叛,與大司馬斛律金守河陽。周文帝於上流放火船,欲燒河橋。亮乃備小艇百餘,皆載長鎖,鎖頭施釘,火船將至,即馳小船,以釘釘之,引鎖向岸,火船不得及橋。橋全,亮之計也。後自太中大夫拜幽州刺史。薛琡嘗夢亮於山上挂絲,以告亮,且占之曰「山上絲,幽字也,君其爲幽州乎。」數月而驗。累遷尚書右僕射、西南道行臺。
亮性質直,勤力強濟,深爲神武、文襄信委。然少風格,好財利,久在左右,不能廉潔。及歷數州,咸有黷貨之號。天保初,別封安定縣男,位中領軍。卒,贈司空。
時霸府又有趙起、徐遠者,並見任委。
起廣平人,性沈謹。神武頻以爲相府騎兵二局,典兵馬十餘載。至文宣即位,累遷大鴻臚卿。雖歷九卿、侍中,常以本官監兵馬,出內居腹心寄,與二張相亞。武平中,卒於師,贈都督、滄州刺史。
遠廣寧人,爲丞相騎兵參軍事,深爲神武所知。累遷東楚州刺史,政有恩惠。郭邑大火,城人亡產業,遠躬自赴救,對之流涕,仍爲經營,皆得安立。卒於衛尉卿。起、遠前書並有傳,更無異跡,今附此云。
張曜字靈光,上谷昌平人也。少貞謹,韓軌爲御史劾,州府僚佐及軌左右以贓挂網者百餘人,唯曜以清白免。天保初,賜爵都鄉男,累遷尚書右丞。文宣曾近出,令曜居守。帝夜還,曜不時開門,勒兵嚴備。帝駐驆門外久之,催迫甚急。曜以夜深,須火至面識,門乃可開。於是獨出見帝。帝笑曰:「卿欲效郅君章也?」乃使曜前開門,然後入。嗟賞之,賜以錦綵。大寧初,遷秘書監。
曜歷事累世,奉職恪勤,咸見親待,未嘗有過。每得祿賜,輒散之宗族。性節儉率素,車服飲食,取給而已。好讀春秋,月一遍,時人比之賈梁道。張森楷云:「按治春秋者是賈景伯之賈逵,非賈梁道之賈逵,原文已誤。」趙彥深嘗謂之曰:「君研尋左氏,豈求杜、服繆邪?」曜曰:「何爲其然乎?左氏之書,備敘言事,惡者可以自戒,善者可以庶幾。故勵己溫尋,非欲詆訶古人得失也。」
天統元年,奏事,暴疾,仆於御前。武成下坐臨視,呼不應。帝泣曰:「失我良臣也。」旬日卒,贈尚書右僕射,諡曰貞簡。
王峻字巒嵩,靈丘人也。明悟有幹略。歷事神武、文襄,爲相府佐,賜爵北平男,除營州刺史。營州地接邊賊,數爲人患。峻至州,遠設斥候,廣置疑兵,賊不敢發,合境獲安。先是,刺史陸士茂詐殺室韋八百餘人,因此朝貢遂絕。至是,峻要其行路,大破之。虜其酋帥,厚加恩禮,放遣之。室韋遂獻誠款,朝貢不絕,峻有力焉。蠕蠕主菴羅辰東徙,峻設伏大破之,於此遁走。歷位尚書。
河清中,位南道行臺,坐違格私度禁物,并盜截軍糧,有司定處斬刑,家口配沒。詔決鞭一百,除名配甲坊,蠲其家口。武平初,卒於侍中,贈司空。
王紘字師羅,太安狄那人也。父基,頗讀書,有智略。初從葛榮,與周文帝相知。及周文據關中,神武遣基與長史侯景同往焉。周文留基不遣,後乃逃歸。歷南益、北豫二州刺史,所歷皆好聚歛,然性和直,吏人不甚怨苦。後爲奴所害,贈吏部尚書。
紘善騎射,愛文學,性敏捷。年十三,見揚州刺史太原郭元貞,撫其背曰:「讀何書?」曰:「誦孝經。」曰:「孝經云何?」曰:「在上不驕,爲下不亂。」元貞曰:「吾豈驕乎?」紘曰:「君子防未萌,亦願留意。」元貞稱善。十五,隨父在北豫州,行臺侯景與人論掩衣法爲當左右。尚書敬顯儁曰:「孔子云:『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以此言之,右衽應是。」紘進曰:「國家龍飛朔野,雄步中原,五帝異儀,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景奇其早慧,賜以名馬。興和中,文襄召爲庫直、奉朝請。文襄遇禍,紘冒刃捍禦。以忠節,進爵平春縣男。
頗爲文宣所知,爲領左右都督。帝嘗與左右飲酒,諸本脫「帝」字,據北齊書卷二五王紘傳補。曰:「快哉大樂!」紘曰:「亦有大苦。」帝曰:「何苦?」紘曰:「長夜荒飲,不悟國破,是謂大苦。」帝默然。後責紘曰:「爾與紇奚舍樂同事我兄,舍樂死,爾何不死?」紘曰:「君亡臣死,自是常節,但賊豎力薄,故臣不死。」諸本「豎」作「堅」,北齊書云「但賊豎力薄斫輕,故臣不死。」按「堅」顯爲「豎」之訛,今據改。帝使燕子獻反縛之,長廣王捉頭,帝手刃將下。紘呼曰:「楊遵彥、崔季舒逃難,位至僕射、尚書;冒危效命之士,翻見屠戮。曠古未有此事。」帝投刃於地曰:「王師羅不得殺。」遂舍之。
後拜驃騎大將軍。武平初,加開府儀同三司。上言突厥與周男女來往,必相影響,南北寇邊,宜爲之備。五年,陳人寇淮南,按本書卷八齊後主紀記此事於武平四年,陳書卷五宣帝紀在太建五年(即齊武平四年),這裏作「五年」誤。封輔相議討之。紘曰:「若復出頓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來。莫若薄賦省徭,息人養士,使朝廷協睦,遐邇歸心,征之以仁義,鼓之以道德,天下皆當肅清,豈直江南僞陳而已。」高阿那肱謂眾曰:「從王武衛者南席。」眾皆同焉。尋兼侍中,聘周。使還即正。未幾卒。
紘好著述,作鑒誡二十四篇。
敬顯儁字孝英,平陽太平人也。諸本「平陽」誤倒,據北齊書卷二六敬顯儁傳及金石萃編卷三0敬史君(即顯儁)碑乙。少英俠,從神武信都義舉,歷位度支尚書。神武攻鄴,顯儁督造土山,以功封永安縣侯。出內多歷顯官,所在著名。河清中,卒於兗州刺史。
子長瑜,武成時爲廣陵太守,多所受納,刺史陸駿將表劾之。以貨事和士開,以書屏風詐爲長瑜獻,武成大悅,駿表尋至,遂不問焉。遷合州刺史,陷於陳,卒。子德亮,齊亡後,負屍歸。
德亮,隋開皇中,卒於尚書郎。
平鑒字明達,燕郡薊人也。祖延,魏安平太守。父勝,安州刺史。
鑒少聰敏,受學於徐遵明,受詩、禮於弘農楊文懿,通大義,不爲章句。雅有豪俠氣。孝昌末,見天下將亂,乃之洛陽,與慕容儼以客騎馬爲業,兼習弓矢。鑒性巧,夜則胡畫,以供衣食。俄奔尒朱榮,榮大奇之。以軍功,累遷襄州刺史。神武起兵信都,鑒棄州自歸,即授本官。
文襄輔政,封西平縣伯,遷懷州刺史。鑒奏請於州西故軹關道築城,以防西軍,從之。尋西魏將楊摽來攻。諸本「西」作「而」,北齊書卷二六平鑒傳作「而西」二字,通志卷一五四平鑒傳作「西」。按「而」乃「西」之訛,今從通志改。時新築之城,糧仗未集。素乏水,南門內有大井,隨汲即竭。鑒具衣冠,俯井而祝,至旦而井泉湧溢,有異於常,合城取足,揚示敵人。將士既睹非常,勇氣自立。楊摽敗,以功進開府儀同三司。累遷揚州刺史。其妻生男,鑒因喜酣醉,擅免境內囚,誤免關中細作二人。醒而知之,上表自劾。文宣特原其罪,賜犢百頭、羊二百口、酒百石,令作樂。
河清二年,重拜懷州刺史。時和士開使求鑒愛妾阿劉,即送之。仍謂人曰:「老公失阿劉,與死何異?要自爲身計,不得不然。」後卒於都官尚書,贈司空,諡曰文。
子子敬嗣,輕險無賴,姦穢所至,禽獸不若。隋開皇中,爲晉州行參軍,爲并州總管秦王所殺。
唐邕字道和,太原晉陽人也。其先自晉昌徙焉。父靈芝,魏壽陽令,邕貴,贈司空公。
邕少明敏,有材幹。初直神武外兵曹,以幹濟見知,擢爲文襄大將軍督護。文襄崩,事出倉卒,文宣部分將校,鎮壓四方,夜中召邕支配,造次便了。帝甚重之。天保初,稍遷給事中,兼中書舍人,封廣漢鄉男。及從征奚虜,黃門侍郎袁猛舊典騎兵事,至是爲割配遲留,鞭杖一百,仍令邕監騎兵事,以猛賜邕。文宣頻年出塞,邕必陪從,專掌兵機,承受敏速。自軍吏已上勞效由緒,無不諳練,占對如響。或御前簡閱,邕多不執文簿,唱官名未嘗謬誤。七年,於羊汾堤講武,令邕總爲諸軍節度。事畢,仍監宴射之禮。親執其手,引至太后前,坐於丞相斛律金上。啟太后云:「邕一人當千。」仍別賜錢綵。邕非唯強濟明辯,亦善揣上意,是以委任彌重。帝嘗白太后云:「邕手作文書,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是異人。」一日中六度賜物。又嘗解所服青鼠皮裘賜邕云:「朕意在與卿共弊。」除兼給事黃門、中書舍人。文宣嘗登并州童子佛寺望并州城,曰:「此何等城?」或曰:「金城湯池,天府之國。」帝云:「我謂唐邕是金城,此非也。」後謂邕云:「高德正妄說卿短,而薦主書郭敬,朕已殺之。卿劬勞既久,欲除卿作州,頻敕楊遵彥求堪代卿者,如卿實不可得,所以遂停。」文宣或切責侍臣云:「觀卿等,不中與唐邕作奴!」其愛遇如此。
孝昭作相,署相府司馬。皇建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大寧元年,除大司農卿。河清元年,突厥入寇,遣邕驛赴晉陽,纂集兵馬。在路聞虜將逼,邕斟酌事宜,改敕,更促期會,由此兵士限前畢集。後拜侍中、并州大中正、護軍將軍。從武成幸晉陽,帝至武軍驛,因醉責虞候都督范洪,將殺之。邕諫,以爲若非酒行戮,族誅人無所怨;假實有大罪,因酒殺人,恐招橫議。洪因得免死。邕又以軍人教習田獵,依令十一月,月別三圍,以爲疲弊,請每月兩圍。又奏河陽、晉州,與周連境,請於河陽、懷州、永橋、義寧、烏藉各徙六州軍人并家,立軍府安置,以備機急之用。帝並從之。未幾,出爲趙州刺史,侍中、護軍、大中正悉如故。謂曰:「朝臣未有帶侍中、護軍、中正臨州者,以卿舊勳,故有此舉。放卿百餘日休息,至秋間,當即召。」邕政頗嚴酷,然抑挫豪強,公事甚理。尋除中書監,仍侍中,遷尚書右僕射。
武平初,坐斷事阿曲,爲御史所劾,除名。久之,以舊恩,復除將軍、開府,累遷尚書令,封晉昌王。高思好構逆,令邕赴晉陽監勒諸軍。事平,錄尚書事。屬周師攻洛陽,右丞相高阿那肱赴援,邕配割不甚從允,那肱譖之,由是被疏。七年,車駕將幸晉陽,敕斛律孝卿總騎兵,事多自決。邕恃舊,一旦爲孝卿所輕,鬱怏形於辭色。帝從平陽敗後,狼狽歸鄴,邕懼那肱譖愬,恨孝卿輕己,遂留晉陽,與莫多婁敬顯等樹安德王爲帝。尋降周,邕依例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再遷戶部,轉少司馬,封安福郡公,遷鳳州刺史。隋開皇初,卒。
邕性識明敏,在齊一代,典執兵機。是以九州軍士,四方勇募,強弱多少,番代往還,器械精粗,糧儲虛實,精心勤事,莫不諳知。自大寧以來,奢侈糜費,比及武平之末,府藏漸虛,邕支度取捨,大有裨益。然既被任遇,意氣漸高,其未經府寺陳訴起覽辭牒,北齊書卷四0唐邕傳「起」作「越」。按「起覽」無義,「越覽」即未經陳訴,超越府寺而收攬辭牒之意。「覽」與「攬」通。「起」疑是「越」之訛。條數甚多,俱爲憲臺及左丞彈劾,並御注放免。司空從事中郎封長業、太尉記室參軍平濤並爲徵官錢違限,邕各杖背三十。齊時宰相,未有撾撻朝士,至是,大駭物望。
三子:長子君明,開府儀同三司,開皇初,卒於應州刺史。次子君徹,中書舍人,隋戎、順二州刺史,大業中,卒於武賁郎將。少子君德,以邕降周,伏法。
齊朝因神武作相,丞相府外兵、騎兵曹,分掌兵馬。及受禪,諸司咸歸尚書,唯此二曹不廢,令唐邕、白建主之,謂之外兵省、騎兵省。後邕、建位望轉隆,各置省主,令中書舍人分判二省事,故世稱唐、白云。
白建字彥舉,太原陽邑人。初入大丞相府任騎兵曹,典文帳,明解書計,爲同局所推。天保末,兼中書舍人。孝昭輔政,除大丞相騎兵參軍。河清二年,除員外散騎常侍,仍舍人。三年,突厥入境,代、忻二牧,悉是細馬,合數萬疋,在五臺山北柏谷中避賊。賊退,敕建送馬定州,付人養飼。建以馬瘦,違敕以便宜從事。戎馬無損,建有力焉。武平末,歷位尚書、特進、侍中、中書令,封高昌郡公。父長命,贈開府儀同三司、都官尚書。
建雖無他才伎,勤於在公,以溫柔自處。與唐邕俱以典執兵馬,致位卿相。諸子幼弱,俱爲州郡主簿;男女婚嫁,皆得勝流。卒,贈司空。
元文遙字德遠,河南洛陽人也。魏昭成皇帝六世孫也。五世祖常山王遵。張森楷云:「按魏書卷一五昭成子孫傳,言遵是昭成子壽鳩之子,則是昭成孫也,遵既爲五世祖,豈得爲昭成六世孫?『六』當爲『七』之誤。」父晞,有孝行,父卒,廬於墓側而終。文遙貴,贈特進、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諡曰孝。
文遙敏慧夙成,濟陰王暉業每云:「此子王佐才也。」暉業常大會賓客,時有人將何遜集初入洛,諸賢皆贊賞之。河間邢卲試命文遙誦之,諸本「河」上有「召」字,通志卷一五四元文遙傳有「王召」二字,北齊書卷三八(補)元文遙傳無「召」字。按上言元暉業大會賓客,邢卲即賓客之一,何須另召?「召」字衍文,今據刪。幾遍可得。文遙一覽便誦,時年始十餘歲。濟陰王曰:「我家千里駒,今定如何?」邢云:「此殆古來未有。」起家員外散騎侍郎。遭父喪,服闋,除太尉東閤祭酒。以天下方亂,遂解官侍養,隱於林慮山。
武定中,文襄徵爲大將軍府功曹。齊受禪,於登壇所授中書舍人,宣傳文武號令。楊遵彥每云:「堪解穰侯印者,必在斯人。」後忽中旨幽執,竟不知所由。如此積年。文宣後自幸禁獄,執手愧謝,親解所著金帶及御服賜之,即日起爲尚書祠部郎中。孝昭攝政,除大丞相府功曹,諸本無「除」字,北齊書有,通志作「遷」。按無「除」或「遷」字,文義不明,今從北齊書補。參典機密。及踐祚,除中書侍郎,封永樂縣伯,參軍國大事。及帝大漸,與平秦王歸彥、趙郡王叡等同受顧託,迎立武成。武成即位,任遇轉隆,歷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侍中、中書監。天統二年,詔特賜姓高氏,籍屬宗正,子弟依例,歲時入廟朝祀。再遷尚書左僕射,進封寧都郡公,仍侍中。
文遙歷事三主,諸本「主」訛作「王」,據北齊書、通志改。明達世務,每臨軒大集,多令宣敕,號令文武,聲韻高朗,發吐無滯。然探測上旨,時有委巷之言,故不爲知音所重。齊因魏,宰縣多用冢濫,至於士流,恥居百里。文遙以縣令爲字人之切,遂請革選。於是密令搜揚貴游子弟,發敕用之。猶恐其披訴,總召集神武門,令趙郡王叡宣旨唱名,厚加慰喻。士人爲縣,自此始也。既與趙彥深、和士開同被任遇,雖不如彥深清貞守道,又不爲士開貪淫亂政,在於季孟之間。諸本脫「在」字,據北齊書、通志補。然性和厚,與物無競,故時論不在彥深之下。初,文遙自洛遷鄴,唯有地十餘頃,家貧,所資衣食。魏之將季,宗姓被侮,有人冒相侵奪,文遙即以與之。及貴,此人尚在,乃將家逃竄。文遙大驚,追加慰撫,還以與之,彼人愧而不受。彼此俱讓,遂爲閑田。
至後主嗣位,趙郡王叡、婁定遠等謀出和士開,文遙亦參其議。叡見殺,文遙由是出爲西兗州刺史。詣士開別,士開曰:「處得言地,使元家兒作令僕,深負朝廷。」既言而悔,仍執手慰勉之。猶慮文遙自疑,用其子行恭爲尚書郎,以慰其心。士開死,自東徐州刺史徵入朝,竟不用,卒。
行恭美姿貌,有父風,兼俊才。位中書舍人,待詔文林館。齊亡,與陽休之等十八人同入關,諸本脫「與」字,據通志補。又諸本「關」字作「闕」,北齊書南、殿二本作「關」,通志亦作「關」。按「闕」乃「關」之訛,今據改。稍遷司勳下大夫。隋開皇中,位尚書郎,坐事徙瓜州而卒。行恭少頗驕恣,文遙令與范陽盧思道交游。文遙嘗謂思道云:「小兒比日微有所知,是大弟之力。然白擲劇飲,甚得師風。」思道答云:「六郎辭情俊邁,自是克荷堂構。而白擲劇飲,亦天性所得。」
行恭弟行如,亦聰慧早成。武平末,著作佐郎。
趙隱字彥深,自云南陽宛人,漢太傅喜之後。高祖父難爲齊州清河太守,有惠政,遂家焉。清河後改爲平原,故爲平原人也。隱避齊廟諱,改以字行。父奉伯,仕魏,位中書舍人,行洛陽縣令。彥深貴,贈司空。
彥深幼孤貧,事母甚孝。年十歲,曾候司徒崔光。光謂賓客曰:「古人觀眸子以知人,此人當必遠至。」性聰敏,善書計,安閑樂道,不雜交游,爲雅論所歸服。昧爽,輒自掃門外,不使人見,率以爲常。
初爲尚書令司馬子如賤客,供寫書。子如善其無誤,欲將入觀省舍。隱靴無氈,衣帽穿弊,子如給之。用爲書令史,月餘,補正令史。神武在晉陽,索二史,子如舉彥深。後拜子如開府參軍,超拜水部郎。及文襄爲尚書令攝選,諸本「攝」下有「令」字。按本書卷六齊文襄紀,高澄以天平元年爲尚書令,元象元年攝吏部尚書。所謂「攝吏部尚書」,即是「攝選」。此當時專用語,如本卷馮子琮傳,言子琮「以尚書右僕射攝選」。「攝」下「令」字衍文,今刪。沙汰諸曹郎,隱以地寒,被出爲滄州別駕,辭不行。子如言於神武,徵補大丞相功曹參軍,專掌機密。文翰多出其手,稱爲敏給。神武曾與對坐,遣造軍令,以手捫其額曰:「若天假卿年,必大有所至。」每謂司徒孫騰曰:「彥深小心恭慎,曠古絕倫。」
及神武崩,秘喪事,文襄慮河南有變,仍自巡撫,乃委彥深後事,轉大行臺都官郎中。臨發,握手泣曰:「以母弟相託,幸得此心。」既而內外寧靜,彥深之力。及還發喪,深加褒美,乃披郡縣簿爲選,封安國縣伯。從征潁川,時引水灌城,城雉將沒,西魏將王思政猶欲死戰。文襄令彥深單身入城告喻,即日降之,便手牽思政出城。文襄大悅。先是文襄謂彥深曰:「吾昨夜夢獵,遇一群豕,吾射,盡獲之。獨一大豕不可得,卿言當爲吾取,須臾獲豕而進。」至是,文襄笑曰:「夢驗矣。」即解思政佩刀與彥深曰:「使卿常獲此利。」
文宣嗣位,仍典機密,進爵爲侯。天保初,累遷秘書監。以爲忠謹,每郊廟,必令兼太僕,執御陪乘。轉大司農。帝或巡幸,即輔贊太子知後事。出爲東南道行臺尚書、諸本脫「出」字,據北齊書卷三八(補)趙彥深傳補。徐州刺史。爲政尚恩信,爲吏人所懷。多所降下,所營軍處,士庶追思,號趙行臺頓。文宣璽書勞勉,徵爲侍中,仍掌機密。
河清元年,進爵安樂公。累遷尚書左僕射、齊州大中正,監國史,遷尚書令,位特進,封宜陽王。武平二年,拜司空。爲祖珽所間,出爲西兗州刺史。四年,徵爲司空,轉司徒。丁母憂,尋起爲本官。七年六月,暴疾薨,時年七十。
彥深歷事累朝,常參機近,溫柔謹慎,喜怒不形於色。自皇建以還,禮遇稍重,每有引見,或升御榻,常呼官號而不名也。凡諸選舉,先令銓定,提獎人物,皆行業爲先,輕薄之徒,弗之齒也。孝昭既執朝權,群臣密多勸進,彥深獨不致言。孝昭嘗謂王晞云:「若言眾心皆謂天下有歸,何不見彥深有語?」晞以告,彥深不獲已,陳請。其爲時重如此。常遜言恭己,未嘗以驕矜待物,所以或出或處,去而復還。
母傅氏,雅有操識。彥深三歲,傅便孀居,家人欲以改適,自誓以死。彥深五歲,傅謂之曰:「家貧兒小,何以能濟?」彥深泣而言曰:「若天哀矜,兒大當仰報。」傅感其意,對之流涕。及彥深拜太常卿,還,不脫朝服,先入見母,跪陳幼小孤露,蒙訓得至於此。母子相泣久之,然後改服。後爲宜陽國太妃。
彥深有七子,仲將知名。沈敏有父風,溫良恭儉,雖妻子亦未嘗怠慢,終日儼然。學涉群書,善草隸,雖與弟書,書字楷正。云「草不可不解,若施之於人,即似相輕易;若當家卑幼,又恐其疑所在宜爾。是以必須隸筆。」彥深乞轉萬年縣子授之,位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隋開皇中,位吏部郎,終於安州刺史。
齊朝宰相,善始令終唯彥深一人。然諷朝廷以子叔堅爲中書侍郎,頗招物議。時馮子琮子慈明、祖珽子君信並相繼居中書,故時語云:「馮、祖及趙,穢我鳳池。」然叔堅身才最劣。
赫連子悅字士欣,僭夏赫連勃勃之後也。神武起兵時,爲濟州別駕,勸刺史侯景赴神武。後除林慮太守。文襄往晉陽,由郡境,問所不便。悅云:「臨水、武安,去郡遙遠,山嶺重疊。若東屬魏郡,則地平路近。」文襄笑曰:「卿徒知便人,不覺損幹。」悅答曰:「所言者人所疾苦,不敢以私潤負公心。」文襄善之,乃敕依事施行。自是人屬近便,行路稱之。
天保中,爲揚州刺史。按墓誌集釋赫連子悅墓誌圖版三四四言子悅曾爲陽州刺史,而無爲揚州的記載。疑此「揚」爲「陽」之訛。陽州見魏書地形志中,即宜陽。地接西魏,故城門早閉晚開。先是城門早閉晚開,廢於農作。子悅到,乃命以時開閉,人吏便之。累遷鄭州刺史,政爲天下之最。入爲都官尚書。鄭州人馬子韶、崔孝政等八百餘人,請立碑頌德,有詔許焉。加位開府,歷行北豫州事,兼吏部尚書。子悅在官,唯以清勤自守,既無學術,又闕風儀,人倫清鑒,去之彌遠,一旦居銓衡之首,大招物議。由是除太常卿,兼侍中,聘周使主,卒。
子仲章,中書舍人。
馮子琮字子琮,長樂信都人,北燕主馮弘之後也。祖嗣興,相州刺史。父靈紹,尚書郎、太中太夫。子琮貴,贈開府儀同三司。
子琮性識聰敏,爲外祖滎陽鄭伯猷所異。初襲爵滎陽縣子。齊天保初,改爲長安縣男。皇建初,爲尚書駕部郎中,攝庫部。孝昭曾閱簿領,試令口陳。子琮闇對無有遺失。時梁丞相王琳歸國,孝昭詔子琮觀其形勢。琳即與赴鄴,甚見嘉賞。子琮妻,胡皇后妹也,諸本「妹」作「姊」,北齊書卷四0(補)馮子琮傳作「妹」。按下文云:「子琮太后妹夫」,則作「妹」是,今據改。故詔與胡長粲輔導太子。後轉太子中庶子。
天統元年,武成禪位後主,謂子琮曰:「少君左右,宜得正人,以卿心存正直,今以後事相委。」再遷散騎常侍,奏門下事。尋兼并省祠部尚書。後與胡長粲有隙,武成深誡之曰:「脣亡齒寒,勿復如此。」武成在晉陽,既居舊殿,少帝未有別所,詔子琮監造大明宮。成,帝怪其不宏麗,子琮曰:「至尊幼承大業,欲令敦儉,以示萬邦。兼此北連天闕,不宜崇峻。」帝稱善。又詔子琮監議五禮,與趙郡王叡分爭異同,略無降下,大爲識者所鄙。
及武成崩,和士開秘喪三日。子琮問其故。士開引神武、文襄初崩,並秘不舉喪,至尊年少,恐王公貳,欲追集,然後與詳議。時趙郡王叡先預帷幄之謀,子琮素知士開忌叡及領軍婁定遠,恐其矯遺詔出叡外任,奪定遠禁衛權,因答云:「大行,神武之子,今上又是先皇傳位,群臣富貴,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一無改易,必無異望。世異事殊,不得與霸朝相比。且公不出宮門,已經數日,升遐之事,行路皆傳,久而不舉,恐有他變。」
及發喪,元文遙以子琮太后妹夫,恐其獎成太后干政,說趙王叡及和士開出之。拜鄭州刺史。既非後主本意,賞賜甚厚。仍轉滄州別駕,封寧都縣伯。張森楷云:「別駕是刺史屬,滄州非大州,子琮豈宜得此劣轉?疑文有誤。」按張說是。當是衍「駕」字,「別」字從下讀。太后爲齊安王納子琮長女爲妃,子琮因請假赴鄴,遂授侍中、轉吏部尚書。其妻放縱,請謁公行,賄貨填積。守宰除授,先定錢帛,然後奏聞。其所通致,事無不允。子琮亦不禁制。又廣拓傍鄰,增修宅宇,以夜繼晝,未曾休息。斛律光將兵度玉壁,至龍門。周有移書,別須籌議。詔子琮乘傳赴軍,與周將韋孝寬面相要結。龍門等五城,因此內附。後主以爲子琮之功,封昌黎郡公。遷尚書右僕射,仍攝選,侍中如故。
和士開居要日久,子琮舊所附託,中雖阻異,其後還相彌縫。士開弟士休與盧氏成婚,子琮檢校趨走,與士開府僚不異。時內外除授,多由士開奏擬,子琮既恃內戚,兼帶選曹,自擅權寵,頗生間隙。時陸媼勢震天下,太后與之結爲姊妹,而和士開於太后有醜聲。子琮欲陰殺陸媼及士開,因廢帝而立琅邪王儼。以謀告儼,儼許之,乃矯詔殺士開。及儼見執,言子琮教己。太后怒,又使執子琮,遣右衛大將軍侯呂芬就內省以弓弦絞殺之。使內參以庫車載尸歸其家。諸子方握槊,聞庫車來,以爲賜物,大喜,開視乃哭。
子琮微有識鑒,頗慕存公。及位望轉隆,宿心頓改,擢引非類,公爲深交,縱其子弟,不依倫次。北齊書、通志卷一五四馮子琮傳「不」上有「官位」二字。疑此脫。又專營婚媾,歷選上門,例以官爵許之,旬月便驗。頓丘李克、范陽盧思道、隴西李胤伯、李子希、滎陽鄭庭堅並其女婿,皆至超遷。其矯縱如此。祖珽先與子琮有隙,於後具奏此事,諸子並坐此除名。太后以爲言,又被擢用。子琮有五子,慈明最知名。
慈明字無佚,在齊爲中書舍人。隋開皇中,兼內史舍人。大業中,位尚書兵部郎,加朝請大夫。十三年,攝江都郡丞事。
李密之逼東都,詔慈明追兵擊密,爲密黨崔樞所執。密延與坐,論以舉兵之意。慈明曰:「慈明直道事人,有死而已,不義之言,非所敢對。」密厚禮之,冀其從己。慈明潛使奉表江都,及致書東都留守,論賊形勢。密知,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爲賊帥翟讓所瞋責。慈明勃然曰:「天子使我來,正欲除爾輩,不圖爲賊黨所獲,我豈從汝求活邪?須殺但殺,何須罵詈!」讓益怒,亂刀斬之。梁郡通守楊汪上狀,煬帝歎惜之,贈銀青光祿大夫,拜其二子怦、惇俱爲尚書承務郎。王世充推越王侗爲主,重贈柱國、戶部尚書、昌黎郡公,諸本脫「昌」字,據隋書卷七一馮慈明傳補。馮氏本出昌黎,故以爲封號。諡曰壯武。
長子忱,先在東都。王世充破李密,忱亦在軍中,遂遣奴負父屍柩詣東都,身不自送。未幾,又盛華燭納室,時論醜之。
郎基字世業,中山新市人也。祖智,魏魯郡太守,贈兗州刺史。父道恩,開府、陽平郡守。
基身長八尺,美鬚髯,汎涉墳籍,尤長吏事。齊天保四年,除海西鎮將。遇東方白額稱亂淮南,州郡皆從逆。梁將吳明徹攻圍海西,基固守,乃至削木爲箭,剪紙爲羽。圍解還朝,僕射楊愔迎勞之曰:「卿本文吏,遂有武略,削木剪紙,皆無故事,班、墨之思,何以相過。」御史中丞畢義雲引爲侍御史。趙州刺史尉粲,文宣外弟;揚州刺史郭元貞,楊愔妹夫:基不憚權威,並劾其贓罪。
皇建初,除鄭州長史,帶潁川郡守。西界與周接境,因侯景背叛,其東西分隔,按「其」下當有脫字。士人仍緣姻舊,私相貿易。而禁格嚴重,犯者非一。基初蒞職,披檢格條,多是權時,不爲久長。州郡因循,失於請讞,致密網久施,得罪者眾。諸本「施」作「放」,文義不洽,據通志卷一七0郎基傳改。遂條件申臺省,仍以情量事科處,自非極刑,一皆決放。積年留滯,案狀膠加,數日之中,剖判咸盡。尋而臺省報下,並允基所陳。條綱既疏,獄訟清靜。基性清慎,無所營求,嘗語人云:「任官之所,木枕亦不須作,況重於此乎?」唯頗令人寫書。潘子義曾遺之書云:「在官寫書,亦是風流罪過。」基答云:「觀過知仁,斯亦可矣。」卒於官,贈驃騎大將軍、和州刺史,諡曰惠。柩將還,遠近赴送,莫不攀轅悲哭,哀不自勝。
初,基任瀛州騎兵時,陳元康爲司馬,畢義雲爲屬,與基並有聲譽,爲刺史元嶷所目:「三賢俱有當世才,後來皆當遠至。唯郎騎兵任真過甚,恐不足自達。」陳、畢後並貴顯,而基位止郡守。子茂。
茂字慰之,少敏慧,七歲誦騷、雅,日千餘言。十五,師事國子博士河間權會,受詩、易、三禮及玄象刑名之學。又就國子助教長樂張奉禮受三傳群言,至忘寢食。家人恐成病,常節其燭。及長,以博學稱,歷位保城令,有能名。周平齊,上柱國王誼薦之,授陳州戶曹。屬隋文帝爲亳州總管,命掌書記。
周武帝爲象經,隋文從容謂茂曰:「人主之所爲也,感天地,動鬼神,而象經多亂法,何以致人。」茂竊歎曰:「此言豈常人所及!」陰自結納。隋文亦親禮之。後還家,爲州主簿。及隋文爲丞相,以書召之,言及疇昔,甚歡。授衛州司錄,有能名。
尋除衛國令,時有繫囚二百,茂親自究審,數日釋免者百餘人。歷年辭訟,不詣州省。魏州刺史元暉謂曰:「長史言衛國人不敢申訴者,畏明府耳。」茂曰:「人猶水也,法令爲隄防,隄防不固,必致奔突,苟無決溢,使君何患哉!」暉無以應。有部人張元預與從父弟思蘭不睦,丞尉請加嚴法。茂曰:「元預兄弟,本相憎嫉,又坐得罪,彌益其忿,非化人之意也。」乃遣縣中耆舊,更往敦諭,道路不絕。元預等各生感悔,詣縣頓首請罪。茂曉之以義,遂相親睦,稱爲友悌。
開皇中,累遷戶部侍郎。時尚書右僕射蘇威立條章,每歲責人間五品不遜。或答者乃云:「管內無五品家。」不相應領,類多如此。又爲餘糧簿,擬有無相贍。茂以爲繁紆不急,皆奏罷之。又奏身死王事者,子不退田;品官左貶不減地。隋書卷六六郎茂傳「左貶」作「年老」,通志卷一六二郎茂傳作「左貶」。按隋書卷二四食貨志,謂楊堅即位後頒新令,「自諸王已下至于都督,皆給永業田各有差,多者至一百頃,少者至四十畝」。多少的差別,自然是依據官品的高低。但官位有升遷貶降,大約郎茂建議只按升級的加,不按降級的減,所以「品官左貶不減地」。既爲永業,年老不需退田,不存在「減地」問題,疑作「年老」非。皆發於茂。茂性明敏,剖決無滯,當時以吏幹見稱。
煬帝即位,爲尚書左丞,參掌選事。茂尤工政理,爲世所稱。時工部尚書宇文愷、右翊衛大將軍于仲文競河東銀窟,茂奏劾:「愷位望已隆,祿賜優厚,拔葵去織,寂爾無聞,求利下交,曾無愧色;仲文大將,宿衛近臣,趨侍階庭,朝夕聞道,虞、芮之風,抑而不慕,分銖之利,知而必爭。何以貽範庶僚,示人軌物?」愷與仲文,竟坐得罪。茂與崔祖濬撰州郡圖經一百卷奏之,賜帛百段。
時帝每巡幸,王綱已紊,茂既先朝舊臣,明習世事,然無謇諤之節,見帝忌刻,不敢措言,唯竊歎而已。以年老乞骸骨,不許。會帝征遼,以茂爲晉陽宮留守。其年,常山贊務王文同與茂有隙,諸本脫「年」字,據隋書補。又隋書、通志「常山」作「恒山」。按隋書地理志中恒山郡真定縣注云:「舊置常山郡,開皇中郡廢,十六年分置常山縣,大業初置恒山郡,省常山入焉。」則當煬帝時,常山郡縣皆無,作「恒山」是。又「贊務」,隋書作「贊治」,北史避唐諱改。奏茂附下罔上。詔納言蘇威、御史大夫裴蘊雜推之。茂素與二人不平,因深文其罪,及弟司隸別駕楚之,皆除名徙且末郡。茂怡然任命,不以爲憂,在途作登隴賦以自慰。後附表自陳,帝頗悟。十年,追還京兆,歲餘卒。子知年。
論曰:孫搴入幕未久,諸本「搴」訛作「騫」,據北齊書卷二四史臣論及搴本傳改。倉卒致斃,神武以情寄之重,義切折肱,若不愛惜才子,何以成夫王業。元康以知能才幹,委質霸朝,綢繆帷幄,任寄爲重,及難無苟免,忘生殉義,可謂得其地焉。杜弼識學甄明,發言讜正,禪代之際,先起異圖,王怒未終,卒蒙顯戮,直言多矣,能無及於此乎?房謨忠勤之操,始終若一。恭懿循良之風,可謂世有人矣。張纂、張亮、張曜、王峻、王紘等並事霸朝,申其力用,皆有齊之良臣也。伯德之慟哭伏屍,靈光之拒關駐驆,有古人之風焉。顯儁明達,文武驅馳,盡其知力,不遑寧處。可謂德以稱位,能以稱官。
道和爰從霸府,以終末路,四十餘載,典綜兵機,識用閑明,甚爲朝臣所服。及于後主奔遁,莫知所之,首贊延宗,以從權變。既而晉陽傾覆,運極途窮,還鄴則義隔德昌,死事則情乖舊主,雖復全生握節,豈比背叛之流歟?
夫縣宰之寄,綿歷古今,親人任功,莫尚於此。漢氏官人,尚書郎出宰百里;晉朝設法,不宰縣不得爲郎。皆所以貴方城之職,重臨人之要。後魏令長,多選舊令史爲之,故縉紳之流,恥居其位。爰逮有齊,此途未改。寧都公革斯流弊,弘之在人,固爲美矣。
司徒器度沈遠,有宰臣之量,始從文吏,終致台輔,出內有常,夷險若一。而世人諭之胡廣,譏其不能廷爭。然古稱「見幾而作」,又曰「相時而動」,若時有開悟,或可希舜一功,而終遇姦回,便恐舟壑俱運,斯蓋趙公之志也。
子悅牧宰流譽,子琮簿領見知,及居藻鏡,俱稱尸祿。馮溺於賄貨,於斯爲甚。慈明赴蹈之義,蓋有銜鬚之節。郎基政績有聞,蔚之克荷堂構,美矣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