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 曹景宗 席闡文 夏侯詳子亶 夔 魚弘 吉士瞻 蔡道恭 楊公則 鄧元起羅研 李膺 張惠紹 馮道根 康絢 昌義之
王茂字休連,「休連」梁書作「休遠」。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馬。父天生,宋末爲列將,剋司徒袁粲,以勳歷位郡守,封上黃縣男。
茂年數歲,爲大父深所異,常曰:「此吾家千里駒,成門戶者必此兒也。」及長,好讀兵書,究其大指。性隱不交游,身長八尺,潔白美容儀。齊武帝布衣時嘗見之,歎曰:「王茂先年少堂堂如此,必爲公輔。」
後爲臺郎,累年不調。亦知齊之將亡,求爲邊職。久之,爲雍州長史、襄陽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許之,事無大小皆詢焉。人或譖茂反,帝弗之信。譖者驟言之,遣視其甲矟,則蟲網焉,乃誅言者。或云茂與帝不睦,帝諸腹心並勸除之。而茂少有驍名,帝又惜其用,曰:「將舉大事,便害健將,此非上策。」乃令腹心鄭紹叔往候之。遇其臥,因問疾。茂曰:「我病可耳。」紹叔曰:「都下殺害日甚,使君家門塗炭,今欲起義,長史那猶臥。」茂因擲枕起,即袴褶隨紹叔入見。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結兄弟,被推赤心,遂得盡力。
發雍部,遣茂爲前驅。郢、魯既平,從武帝東下爲軍鋒。師次秣陵,東昏遣大將王珍國盛兵朱雀門,眾號二十萬。及戰,梁武軍引卻,茂下馬單刀直前,外甥韋欣慶勇力絕人,執鐵纏矟翼茂而進,故大破之。茂勳第一,欣慶力也。建康城平,以茂爲護軍將軍,遷侍中、領軍將軍。時東昏妃潘玉兒有國色,武帝將留之,以問茂。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帝乃出之。軍主田安啟求爲婦,玉兒泣曰:「昔者見遇時主,今豈下匹非類。死而後已,義不受辱。」及見縊,潔美如生。輿出,尉吏俱行非禮。乃以余妃賜茂,亦潘之亞也。
群盜之燒神獸門,茂率所領應赴,爲盜所射。茂躍馬而進,群盜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姦盜,自表解職,優詔不許。加鎮軍將軍,封望蔡縣公。
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叛,茂出爲江州刺史,南討之。伯之奔魏。時九江新經軍寇,茂務農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漢中,茂受詔西禦,魏乃班師。歷位侍中,中衛將軍,太子詹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時天下無事,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頗怏怏,侍宴醉後,每見言色。武帝宥而不責。進位司空。
茂性寬厚,居官雖無美譽,亦爲吏人所安。居處方正,在一室衣冠儼然,雖僕妾莫見其惰容。姿表瑰麗,須眉如畫,爲眾所瞻望。徙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獄無滯囚,居處被服,同於儒者。薨于州。武帝甚悼惜之,詔贈太尉,諡曰忠烈公。
初,茂以元勳,武帝賜鐘磬之樂。茂在州,夢鐘磬在格,無故自墮,心惡之。及覺,命奏樂,既成列,鐘磬在格,果無故編皆絕墮地。茂謂長史江詮曰:「此樂,天子所以惠勞臣也。樂既極矣,能無憂乎。」俄而病卒。
子貞秀嗣,以居憂無禮,爲有司所奏,徙越州,後詔留廣州。與魏降人杜景欲襲州城,刺史蕭昂斬之。「刺史」各本作「長史」,據梁書蕭昂傳改。按傳「昂出爲廣州刺史」,不言爲長史。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
景宗幼善騎射,好畋獵,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獐鹿,每眾騎赴鹿,「赴」梁書、太平御覽八三一引並作「趁」。趁,逐也,較「赴」義生動。鹿馬相亂,景宗於眾中射之,人皆懼中馬足,鹿應弦輒斃,「鹿」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以此爲樂。未弱冠,欣之於新野遣出州,以匹馬將數人,於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景宗帶百餘箭,每箭殺蠻,蠻遂散走。因以膽勇聞。頗愛史書,每讀穰苴、樂毅傳,輒放卷歎息曰:「丈夫當如是!」少與州里張道門善,道門,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爲武陵太守。敬兒誅,道門於郡伏法,親屬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陽遣船到武陵,收其屍,迎還殯葬。鄉里以此義之。
仕齊以軍功累加游擊將軍。建武四年,隨太尉陳顯達北圍馬圈,以奇兵二千破魏援中山王英四萬人。及剋馬圈,顯達論功,以景宗爲後。景宗退無怨言。魏孝文率眾大至,顯達宵奔,景宗導入山道,故顯達父子獲全。
梁武爲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結附,數請帝臨其宅。時天下方亂,帝亦厚加意焉,表爲竟陵太守。及帝起兵,景宗聚眾并率五服內子弟三百人從軍,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於襄陽即位,武帝不從。及至竟陵,以景宗爲軍鋒。道次江寧,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鎮新亭,景宗被甲馳戰,居士棄甲奔走,景宗皆獲之。又與王茂、呂僧珍掎角,破王珍國於大航。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財物,略奪子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頓西城,嚴申號令,然後稍息。城平,封湘西縣侯,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天監元年,改封竟陵縣侯。景宗在州,鬻貨聚斂,於城南起宅,長堤以東,夏口以北,開街列門,東西數里。而部曲殘橫,人頗厭之。
二年十月,魏攻司州,圍刺史蔡道恭。城中負板而汲,景宗望關門不出,但耀軍游獵而已。及司州城陷,爲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問,徵爲右衛將軍。
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鍾離,圍徐州刺史昌義之,武帝詔景宗督眾軍援義之,豫州刺史韋叡亦援焉,而受景宗節度。詔景宗頓道人洲,待眾軍齊集俱進。景宗欲專其功,乃違敕而進,遇暴風卒起,頗有沈溺,復還守先頓。帝聞之曰:「此所以破賊也。景宗不進,蓋天意乎。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見狼狽。今得待眾軍同進,「眾」字據梁書補。按上云「待眾軍齊集俱進」,有「眾」字爲是。始可大捷矣。」及韋叡至,與景宗進頓邵陽洲,立壘與魏城相去百余步。魏連戰不能卻,傷殺者十二三,自是魏軍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奪氣。魏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城,以通糧運。每牧人過岸伐芻藁,皆爲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徑度大眼城南數里築壘,親自舉築。大眼來攻,景宗破之,因得壘成。使別將趙草守之,因謂爲趙草城。是後恣芻牧馬。大眼遣抄掠,輒爲趙草所獲。
先是,詔景宗等預裝高艦,使與魏橋等,爲火攻計。令景宗與叡各攻一橋。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長六七尺。叡遣所督將馮道根、李文釗、裴邃、韋寂等乘艦登岸,擊魏洲上軍盡殪。景宗使眾軍復鼓噪亂登諸城,呼聲震天地,大眼於西岸燒營,英自東岸棄城走,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爭投水死,淮水爲之不流。景宗命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餘里,伏屍相枕。義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馬入梁城,緣淮百餘里屍骸相藉。虜五萬餘人,收其軍糧器械山積,牛馬驢騾不可稱計。景宗乃搜所得生口萬餘人,馬千匹,遣獻捷。
先是旱甚,詔祈蔣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命載荻欲焚蔣廟并神影。爾日開朗,欲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繖,倏忽驟雨如寫,臺中宮殿皆自振動。帝懼,馳詔追停,少時還靜。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踐阼以來,未嘗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將朝臣修謁。是時,魏軍攻圍鍾離,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既而無雨水長,遂挫敵人,亦神之力焉。凱旋之後,廟中人馬腳盡有泥濕,當時並目睹焉。
景宗振旅凱入,帝於華光殿宴飲連句,令左僕射沈約賦韻。景宗不得韻,意色不平,啟求賦詩。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詩。」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詔令約賦韻。時韻已盡,唯餘競病二字。景宗便操筆,斯須而成,其辭曰:「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歎不已。約及朝賢驚嗟竟日,詔令上左史。於是進爵爲公,拜侍中、領軍將軍。
景宗爲人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雖公卿無所推;唯以韋叡年長,且州里勝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謙遜。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內,妓妾至數百,窮極錦繡。性躁動,不能沉默。出行常欲褰車帷幔,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謂所親曰:「我昔在鄉里,騎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礔礰聲,箭如餓鴟叫,平澤中逐獐,數肋射之,渴飲其血,飢食其脯,「脯」各本作「胃」,據冊府元龜八五五、太平御覽八三一引改。按梁書作「肉」。甜如甘露漿。覺耳後生風,鼻頭出火,此樂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將至。今來揚州作貴人,動轉不得。路行開車幔,小人輒言不可。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此邑邑使人氣盡。」爲人嗜酒好樂,臘月於宅中使人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爲戲,而部下多剽輕,因弄人婦女,奪人財貨。帝頗知之,景宗懼乃止。
帝數宴見功臣,共道故舊。景宗酒後謬妄,或誤稱下官。帝故縱之,以爲笑樂。後爲江州刺史,赴任卒於道。贈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壯。子皎嗣。
景宗齊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義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之弟,又是豪強之門。市邊富人姓向以見錢百萬欲埤義宗,「埤」通志作「婿」。以妹適之。義宗遣人送書竟陵諮景宗,景宗題書後答曰:「買猶未得,云何已賣。」義宗貪鏹遂成。後隨武帝西下,歷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憑附曹氏,位登列卿。後義宗爲都督,征穰城,軍敗,見獲於魏,卒。
席闡文,安定臨涇人也。孤貧,涉獵書史。齊初,爲雍州刺史蕭赤斧中兵參軍,由是與其子穎冑善。復歷西中郎中兵參軍,領城局。梁武帝之將起兵,闡文勸穎冑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報帝,并獻銀裝刀,帝報以金如意。
和帝稱尊號,爲衛尉卿。穎冑暴卒,州府騷擾,闡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時始興王憺留鎮雍部,乃與西朝群臣迎憺總州事,故賴以寧輯。
帝受禪,除都官尚書,封山陽伯,出爲東陽太守。在郡有能名。冬至,悉放獄中囚,依期而至。改封湘西侯。按上云「封山陽伯」,此改封非進封,「湘西」下不應有「侯」字,梁書無「侯」字,是。卒官,諡曰威。
夏侯詳字叔業,譙郡譙人也。年十六遭父艱,居喪哀毀,三年廬于墓側。嘗有三足雀來集其廬戶,眾咸異焉。
仕宋爲新汲令,政有異績。豫州刺史段佛榮班下境內,爲屬城表。轉中從事史,仍遷別駕。歷事八將,州部稱之。
齊明帝爲刺史,雅相器遇。及輔政,引詳及裴叔業日夜與語,詳輒不酬。帝以問叔業,叔業以告詳。詳曰:「不爲福始,不爲禍先。」由此微有忤。出爲征虜長史、義陽太守。
及南康王爲荊州,詳爲西中郎司馬、新興太守。梁武帝起兵,長史蕭穎冑同創大舉,慮詳不同,以告柳忱。忱曰:「易耳。近詳求昏未之許,令成昏而告之,不憂立異。」於是以女適其子夔。大事方建,西臺以詳爲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南郡太守。凡軍國大事,穎冑多決於詳。頃之穎冑卒,梁武弟始興王憺留守襄陽,詳乃遣使迎憺共參軍國。「迎」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遷侍中、尚書右僕射,尋授荊州刺史,詳又固讓于憺。
天監元年,徵爲侍中、車騎將軍,封寧都縣侯。詳累讓,乃更授右光祿大夫,侍中如故,給親信二十人,改封豐城縣公。三年,遷湘州刺史。詳善吏事,在州四載,爲百姓所稱。州城南臨水有峻峰,舊傳云「刺史登此山輒代」,由是歷政莫敢至。詳於其地起臺榭,延僚屬,以表損挹之志。後徵爲尚書左僕射、金紫光祿大夫,道病卒。上爲素服舉哀,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景。子亶嗣。
亶字世龍,齊永元末,父詳爲西中郎南康王司馬,隨府鎮荊州,亶留都下,爲東昏聽政主帥。及崔慧景作亂,亶以捍禦功,除驍騎將軍。及梁武起兵,詳與長史蕭穎冑協同,密遣迎亶。亶乃齎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統。建鄴平,以亶爲尚書吏部郎,俄遷侍中,奉璽於帝。
天監六年,累遷南郡太守。父憂解職,居喪盡禮,廬于墓側,遺財悉推諸弟。八年,起爲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服闋,襲封豐城縣公。居州甚有威惠,爲邊人悅服。歷都官尚書,遷給事中、右衛將軍。累遷吳興太守。在郡復有惠政,吏人圖其像,立碑頌美焉。
普通五年,爲中護軍。六年,大舉北侵,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帥譙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壽陽,未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節代邃,與魏將河間王琛、臨淮王彧等相拒,頻戰剋捷。尋敕班師合肥,須堰成復進。七年夏,淮堰水盛,壽陽城將沒,武帝復遣北道軍元樹帥彭寶孫、陳慶之等稍進。「陳慶之」各本脫「之」字,南監本復訛作「陳盛」,據梁書訂正。按陳慶之傳,壽陽之役,慶之假節,總知軍事。亶帥湛僧智、魚弘、張澄等通清流澗將入淮、肥。「清流澗」各本作「流清澗」,據梁書乙正。魏軍夾肥築城出亶後,亶與僧智還襲破之。進攻黎漿,貞威將軍韋放自北道會焉。兩軍既合,所向皆降,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口七萬五千人。詔以壽陽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鎮改爲南豫州,以亶爲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壽春久離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輕刑薄賦,務農省役,頃之人戶充復。卒于州鎮。帝聞之,即日素服舉哀,贈車騎將軍,諡曰襄。州人夏侯簡等表請爲亶立碑置祠,詔許之。
亶美風儀,寬厚有器量,涉獵文史,能專對。宗人夏侯溢爲衡陽內史,辭日,亶侍御坐,帝謂亶曰:「夏侯溢於卿疏近?」亶答云:「是臣從弟。」帝知溢於亶已疏,乃曰:「卿傖人,如何不辨族從?」亶對曰:「臣聞服屬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時以爲能。
亶歷六郡三州,不爲產業,祿賜所得,隨散親故。性儉率,居處服用充足而已,不事華侈。晚年頗好音樂,有妓妾十數人,並無被服姿容。「姿容」據北監本、殿本。大德本、南監本、汲古閣本、金陵局本作「安容」。張元濟南史校勘記:「按安容與被服並稱,當是裝飾之名,姿容未必便是。」每有客,常隔簾奏之,時謂簾爲夏侯妓衣。子誼襲封豐城縣公。
亶弟夔字季龍,位大匠卿,累遷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直閣將軍任思祖出義陽道,攻平靜、穆陵、陰山三關,剋之。時譙州刺史湛僧智圍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入其郛。魏將元顯伯率軍赴援,僧智逆擊破之。夔自武陽出會僧智,斷魏軍歸路。慶和於內築柵自固,及夔至遂請降,凡降男女口萬餘人。顯伯聞之夜遁,眾軍追虜二萬餘人,斬獲不可勝數,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及郢州刺史元願達降,詔改爲北司州,以夔爲刺史,兼督司州,封保城縣侯。
中大通六年,爲豫州刺史,加督。豫州積歲連兵,人頗失業,夔乃率軍人於蒼陵立堰,溉田千餘頃,歲收穀百餘萬石,以充儲備,兼贍貧人,境內賴之。夔兄亶先經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並有恩惠於鄉里。百姓歌曰:「我之有州,頻得夏侯。前兄後弟,布政優優。」夔在州七年,遠近多附之,有部曲萬人,馬二千匹,並服習精強,爲當時之盛。性奢豪,後房伎妾曳羅綺飾金翠者百數。愛好人士,不以貴位自高,文武賓客常滿坐,時亦以此稱之。卒于州,諡曰桓。子譔嗣,官至太僕卿。
譔弟譒,少粗險薄行,常停鄉里,領其父部曲,爲州助防。刺史貞陽侯明引爲府長史。明被魏囚,復爲侯景長史。景反,譒前驅濟江,頓兵士林館,破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財貨盡略有之。明在州有四妾章、於、王、阮,並有國色。明被魏囚,其妾並還都第,譒至破第納焉。
魚弘,襄陽人。身長八尺,白晢美姿容。累從征討,常爲軍鋒。歷南譙、盱眙、竟陵太守。嘗謂人曰:「我爲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穀盡,村里人庶盡。丈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於是恣意酣賞。侍妾百餘人,不勝金翠,服翫車馬,皆窮一時之驚絕。「驚絕」疑當作「精絕」。有眠床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通用銀鏤金花壽福兩重爲腳。
爲湘東王鎮西司馬,述職西上,道中乏食,緣路採菱,作菱米飯給所部。弘度之所,後人覓一菱不得。又於窮洲之上,捕得數百獼猴,膊以爲脯,以供酒食。比及江陵,資食復振。逢敕迎瑞像,「瑞像」各本作「瑞豫」,據通志改。按下云「王令送像下都」,則「豫」字非是。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數百,悉衣錦袍,赫弈滿道,頗爲人所慕。塗經夏首,李抗斅其爲人,抗舅元法僧聞之,杖抗三百。後爲新興、永寧太守,卒官。
吉士瞻字梁容,馮翊蓮勺人也。少有志氣,不事生業。時徵士吳苞見其姿容,勸以經學,因誦鮑照詩云:「豎儒守一經,未足識行藏。」拂衣不顧。年逾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卜者王先生計祿命,王生曰:「君擁旄杖節非一州,後一年當得戎馬大郡。」及梁武起兵,義陽太守王撫之、天門太守王智遜、武陵太守蕭彊等並不從命,鎮軍蕭穎冑遣士瞻討平之。齊和帝即位,以爲領軍司馬。士瞻少時嘗於南蠻府中擲博,「南蠻府」各本作「南蠻國」。張森楷南史校勘記:「國當作府,謂南蠻校尉府也。」按張說是,南齊書百官志:「護南蠻校尉,府置佐史。」今從改。無褌褰露,爲儕輩所侮。及平魯休烈軍,得絹三萬疋,乃作百褌,其外並賜軍士,不以入室。以軍功,除輔國將軍、步兵校尉。建康平,爲巴東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爲荊府城局參軍,浚萬人仗庫防池,得一金革鉤,隱起鏤甚精巧。篆文曰:「錫爾金鉤,且公且侯。」士瞻娶夏侯詳兄女,女竊以與詳,詳喜佩之。及是革命,詳果封侯,而士瞻不錫茅土。
天監二年,入爲直閤將軍,歷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後爲太子右衛率,又出爲西陽、武昌二郡太守。在郡清約,家無私積。始士瞻夢得一積鹿皮,從而數之,有十一領。及覺喜曰:「鹿者祿也,吾當居十一祿乎。」自其仕進所蒞已九,及除二郡,心惡之,遇疾不肯療。普通七年卒於郡,贈左衛將軍,諡曰胡子。子琨時在戎役,聞問一踊而絕,良久乃蘇。不顧軍制,輒離所部,遂以孝聞。詔下旌異。
蔡道恭字懷儉,南陽冠軍人也。父那,宋益州刺史。
道恭少寬厚有大量,仕齊爲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梁武帝起兵,蕭穎冑以道恭素著威略,專相委任。齊和帝即位,爲右衛將軍。出爲司州刺史。梁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進號平北將軍。
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人,食裁半歲。魏軍攻之,晝夜不息,乃作大車載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塹。道恭塹內列艨艟鬥艦以待之。「列」各本作「作」,據梁書改。魏人不得進,又潛作伏道以決塹水,道恭載土㹠塞之。相持百餘日,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大造梯衝,攻圍日急。道恭用四石烏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飲羽,一發或貫兩人,敵人望弓皆靡。又於城內作土山,多作大矟,長二丈五尺,施長刃,使壯士執以刺魏人。魏軍甚憚之,將退。會道恭疾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靈恩及將率謂曰:「吾所苦勢不能久,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又令取所持節授僧勰曰:「稟命出疆,既不得奉以還朝,方欲攜之同逝。可與棺柩相隨。」眾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轉急。
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至八月,城內糧盡,魏剋之。贈鎮西將軍,並尋購喪櫬。八年,魏許還道恭喪,其家以女樂易之。葬襄陽。傳國至孫固,早卒,國除。
楊公則字君翼,天水西縣人也。父仲懷,爲宋豫州刺史殷琰將。琰叛,輔國將軍劉勉討琰,仲懷力戰,死於橫塘。公則隨父在軍,年未弱冠,冒陣抱尸,號哭氣絕良久。勉命還仲懷首。公則斂畢,徒步負喪歸鄉里,由此著名。
後梁州刺史范柏年板爲宋熙太守、領白馬戍主。時氐賊李烏奴攻白馬,公則矢盡糧竭,陷于寇,抗聲罵賊,烏奴壯之,耍與同事。公則僞許而圖之,謀泄,單馬逃歸。齊高帝下詔褒美。除晉壽太守,在任清潔自守。遷扶風太守,母憂去官。雍州刺史陳顯達起爲寧朔將軍,復領太守。頃之,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構亂,公則進討。事平,遷武寧太守,百姓便之。入爲前軍將軍。
和帝爲荊州刺史,公則爲西中郎中兵參軍。及蕭穎冑協同梁武,以公則爲輔國將軍,領西中郎諮議參軍,率兵東下。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梁武軍次沔口,公則率湘府之眾會于夏口。時荊州諸軍悉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宗室之貴亦隸焉。郢城平,武帝命眾軍即日俱下,公則受命先驅。江州既定,連旌東下,直造建鄴。公則號令嚴明,秋豪不犯,所在莫不賴焉。
大軍至新林,公則自越城移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縱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皆失色。公則曰:「虜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軍乃退。公則所領多是湘溪人,性懦怯,城內輕之,以爲易與,每出盪,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剋獲更多。及城平,城內出者或被剝奪,公則親率麾下,列陳東掖門,衛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進號左將軍,還鎮南藩。
初,公則東下,湘部諸郡多未賓從,及公則還州,然後諸屯聚並散。天監元年,進號平南將軍,封寧都縣侯。湘州寇亂累年,人多流散。公則輕刑薄斂,頃之戶口充復。爲政雖無威嚴,然勵己廉慎,爲吏人所悅。湘俗單門多以賂求州職,公則至皆斷之,所辟皆州郡著姓。武帝班下諸州以爲法。
三年,徵中護軍。「三年」各本作「四年」,據梁書武帝紀及夏侯詳傳改。按傳云詳以天監三年遷湘州刺史,即此下云「代至」。代至,乘二舸便發,送故一無所取。遷衛尉卿。時朝廷始議北侵,公則威名素著,至都,詔假節,先屯洛口。公則受命將發,遘疾,謂親人曰:「昔廉頗、馬援以年老見遺,猶自力請用。今國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驅,方於古人,見知重矣。雖臨塗疾苦,豈可僶俛辭事。馬革還葬,此吾志也。」遂強起登舟,至洛口,壽春士女歸降者數千戶。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長史石榮等前鋒接戰,即斬石榮,逐北至壽春,去城數十里而返。疾篤,卒于師。武帝深痛惜之,即日舉哀,諡烈侯。
公則爲人敦厚慈愛,居家篤睦,視兄子過於己子,家財悉委焉。性好學,雖居軍旅,手不輟卷,士大夫以此稱之。
子瞟嗣,有罪國除。帝以公則勳臣,特聽庶長子眺嗣。「瞟」、「眺」南史皆從目,梁書作「膘」、「朓」皆從月,未知孰是。眺固讓歷年,乃受。
鄧元起字仲居,南郡當陽人也。少有膽幹,性任俠,仕齊爲武寧太守。梁武起兵,蕭穎冑與書招之,即日上道,率眾與武帝會于夏口。齊和帝即位,拜廣州刺史。中興元年,爲益州刺史,仍爲前軍。建康城平,進號征虜將軍。天監初,封爲當陽縣侯,始述職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劉季連持兩端。及聞元起至,遂發兵拒守。元起至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開門以待。先時蜀人多逃亡,至是競出投元起,皆稱起義應朝廷。元起在道久,軍糧乏絕,或說之曰:「蜀郡政慢,若檢巴西一郡籍注,「一郡」各本作「二郡」,據梁書改。因而罰之,所獲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諫曰:「使君前有嚴敵,後無繼援,山人始附,於我觀德。若糾以刻薄,人必不堪。眾心一離,雖悔無及。膺請出圖之,不患資糧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人上軍資米,俄得三萬斛。
元起進屯西平,季連始嬰城自守。時益州兵亂既久,人廢耕農,內外苦飢,人多相食,道路斷絕。季連計窮。會明年武帝使赦季連罪,許之降,季連即日開城納元起,元起送季連于建康。
元起以鄉人庾黔婁爲錄事參軍,又得荊州刺史蕭遙欣故客蔣光濟,並厚待之,任以州事。黔婁甚清潔,光濟多計謀,並勸爲善政。元起之剋季連也,城內財寶無所私,勸恤人事,口不論財色。性能飲酒,至一斛不亂,及是絕之,爲蜀土所稱。元起舅子梁矜孫性輕脫,與庾黔婁志行不同,乃言於元起曰:「城中稱有三刺史,節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婁而政跡稍損。
在政二年,以母老乞歸供養,詔許焉。徵爲右衛將軍,以西昌侯蕭藻代之。時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南鄭叛,引魏將王景胤、孔陵,攻東、西晉壽,並遣告急。眾勸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萬里,軍不卒至,若寇賊浸淫,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匆匆便相催督。」黔婁等苦諫之,皆不從。武帝亦假元起節、都督征討諸軍,「都督」二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將救漢中。比是,魏已攻剋兩晉壽。
蕭藻將至,元起頗營還裝,糧儲器械略無遺者。蕭藻入城,求其良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馬爲。」藻恚,醉而殺之。元起麾下圍城,哭且問其故。藻懼曰:「天子有詔。」眾乃散。遂誣以反,帝疑焉。有司追劾削爵土,詔減邑之半,封松滋縣侯。故吏廣漢羅研詣闕訟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讓藻曰:「元起爲汝報讎,汝爲讎報讎,忠孝之道如何?」乃貶藻號爲冠軍將軍。贈元起征西將軍,給鼓吹,諡忠侯。
羅研字深微,少有材辯。元起平蜀,辟爲主簿,後爲信安令。故事置觀農謁者,圍桑度田,勞擾百姓。研請除其弊,帝從之。鄱陽忠烈王恢臨蜀,聞其名,請爲別駕。及西昌侯藻重爲刺史,州人爲之懼,研舉止自若。侯謂曰:「非我無以容卿,非卿無以事我。」齊苟兒之役,臨汝侯嘲之曰:「卿蜀人樂禍貪亂,一至於此。」對曰:「蜀中積弊,實非一朝。百家爲村,不過數家有食,窮迫之人,什有八九,束縛之使,旬有二三。貪亂樂禍,無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雞,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錢布被,甑中有數升麥飯,雖蘇、張巧說於前,韓、白按劍於後,將不能使一夫爲盜,況貪亂乎?」
大通二年,爲散騎侍郎。嗣王範將西,忠烈王恢謂曰:「吾昔在蜀,每事委羅研,汝遵而勿失。」範至,復以爲別駕,升堂拜母,蜀人榮之。數年卒官。蜀土以文達者,唯研與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辯。西昌侯藻爲益州,以爲主簿。使至都,武帝悅之,謂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對曰:「今勝昔。」問其故,對曰:「昔事桓、靈之主,今逢堯、舜之君。」帝嘉其對,以如意擊席者久之。乃以爲益州別駕。著益州記三卷行於世。
初,元起在荊州,刺史隨王板元起爲從事別駕,庾蓽堅執不可,元起恨之。及大軍至都,蓽在城內甚懼。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蓽,語人曰:「庾別駕若爲亂兵所殺,我無以自明。」因厚遺之。少時又嘗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門造之乞,元起有稻幾二千斛,「二千斛」,梁書作「二十斛」。悉以施之,時人稱其二者有大度。元起初爲益州,過江陵迎其母,母事道方居館,不肯出。元起拜請同行,母曰:「汝貧賤家兒忽得富貴,詎可久保。我寧死此,不能與汝共入禍敗。」及至巴東,聞蜀亂,使蔣光濟筮之遇蹇,喟然歎曰:「吾豈鄧艾而及此乎。」後果如筮。子鏗嗣。
張惠紹字德繼,義陽人也。少有武幹,仕齊爲竟陵橫桑戍主。母喪歸鄉里。聞梁武帝起兵,乃自歸,累有戰功。武帝踐阼,封石陽縣侯,位驍騎將軍、直閤、左細仗主。時東昏餘黨數百人竊入南、北掖門,夜燒神獸門,害衛尉張弘策。惠紹馳率所領赴戰,賊乃散走。遷太子右衛率,以軍功累增爵邑。歷位衛尉卿,左衛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在州和理,吏人親愛之。徵還爲左衛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甲仗百人,直衛殿中。卒,諡曰忠。
子澄嗣。「澄」各本作「登」,據梁書改。按梁書夏侯詳傳、裴邃傳並有張澄。累有戰功,與湛僧智、胡紹世、魚弘並爲當時驍將。歷官衛尉卿,太子左衛率。卒官,諡曰愍。
馮道根字巨基,廣平酇人也。少孤,家貧,傭賃以養母。行得甘肥,未嘗先食,必遽還以遺母。年十三,以孝聞。郡召爲主簿,不就,曰:「吾當使封侯廟食,安能爲儒吏邪。」
年十六,鄉人蔡道班爲湖陽戍主,攻蠻錫城,反爲蠻困。道根救之、匹馬轉戰,提雙劍左右奮擊,殺傷甚多,道班以免,由是知名。
齊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陽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陳顯達爭之,師入汮口,「汮口」各本作「汋均口」。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六三:「汋當作汮。『均』字乃後人旁注汮之音,而傳寫者乃誤入正文。」今從改。下同。道根說顯達曰:「汮水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方道步進。」顯達不聽,道根猶以私屬從軍。及顯達敗夜走,賴道根指路以全。尋爲汮口戍副。
以母喪還家。聞梁武帝起兵,乃謂所親曰:「金革奪禮,古人不避,揚名後世,豈非孝乎。」因率鄉人歸武帝,隸於王茂,常爲前鋒。武帝即位,爲驍騎將軍,封增城縣男。
天監二年,爲南梁太守,領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遠斥候,如敵將至者。眾頗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戰,此之謂也。」修城未畢,魏將党法宗、傅豎眼率眾二萬,奄至城下,道根塹壘未固,城中眾少,莫不失色。道根命開城門,緩服登城,選精銳二百人出與魏軍戰,敗之,魏軍因退。遷輔國將軍。
六年,魏攻鍾離,武帝詔豫州刺史韋叡救之。道根爲叡前驅,至徐州,建計據邵陽洲,築壘掘塹逼魏城。道根能走馬步地,計馬足以賦功,城隍立辦。及淮水長,道根乘戰艦斷魏連橋,魏軍敗績。進爵爲伯,改封豫寧縣。八年,拜豫州刺史,領汝陰太守。「汝陰」當作「南汝陰」。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云:「是時豫州治合肥,南汝陰郡亦僑置於合肥。馮道根傳領汝陰太守,亦當爲南汝陰,史缺南字耳。」爲政清簡,境內安之。累遷右衛將軍。
道根性謹厚,木訥少言,爲將能檢御部曲。所過村陌,將士不敢虜掠。每征伐終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鑒功之多少,吾將何事。」武帝嘗指道根示尚書令沈約,美其口不論勳。約曰:「此陛下之大樹將軍也。」歷處州郡,和理清靜,爲下所懷。在朝廷雖貴顯,而性儉約,所居宅不修牆屋,無器服侍衛,入室則蕭然如素士之貧賤者。當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微時不學,既貴粗讀書,自謂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復爲豫州。將行,武帝引朝臣宴別道根於武德殿,召畫工使圖其形,道根踧踖謝曰:「臣所可報國家,唯餘一死,但天下太平,恨無可死之地。」豫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悅。武帝每稱曰:「馮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復憶有一州。」
居州少時遇疾,乞還。朝廷徵爲散騎常侍、左軍將軍。卒於官。是日,輿駕春祠二廟,及出宮,有司以聞。帝問中書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對曰:「昔柳莊寢疾,衛獻公當祭,請尸曰:『有臣柳莊,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其死,請往。』不釋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雖未爲社稷臣,亦有勞王室,臨之禮也。」帝即駕幸其宅,哭之甚慟。諡曰威。子懷嗣。
康絢字長明,華山藍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漢置都護,盡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詔河西,因留不去,其後遂氏焉。晉時隴右亂,遷于藍田。絢曾祖因爲苻堅太子詹事,生穆。穆爲姚萇河南尹。宋永初中,穆率鄉族三千餘家入襄陽之峴南,宋爲置華山郡藍田縣,寄立於襄陽,以穆爲秦、梁二州刺史。未拜,卒。絢伯元隆、父元撫,並爲流人所推,相繼爲華山太守。
絢少俶儻有志氣,仕齊爲華山太守,推誠撫循,荒餘悅服。梁武起兵,絢舉郡以應。天監元年,封南陽縣男,「南陽」梁書作「南安」。除竟陵太守。累遷太子左衛率,「左衛率」梁書作「右衛率」。甲仗百人,與領軍蕭景直殿內。絢身長八尺,容貌絕倫,雖居顯職,猶習武藝。帝幸德陽殿戲馬,敕絢馬射,撫弦貫的,觀者悅之。其日,上使畫工圖絢形,遣中使持以問絢曰:「卿識此圖不?」其見親如此。
時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足引北方童謠曰:「荊山爲上格,浮山爲下格,潼沱爲激溝,併灌鉅野澤。」帝以爲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暅視地形,咸謂淮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其功不可就。帝弗納,發徐、揚人率二十戶取五丁以築之。假絢節、都督淮上諸軍事,并護堰作役人及戰士,有眾二十萬,於鍾離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中流。十四年四月,堰將合,淮水漂疾,復決潰。眾患之。或謂江、淮多蛟,能乘風雨決壞崖岸,其性惡鐵。因是引東西二冶鐵器,大則釜鬲,小則鋘鋤,數千萬斤沈於堰所,猶不能合。乃伐樹爲井榦,「井」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井榦乃架木爲欄作井形。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緣淮百里內岡陵木石無巨細必盡,負擔者肩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合。武帝愍之,遣尚書右僕射袁昂、侍中謝舉假節慰勞,并加蠲復。是冬寒甚,淮、泗盡凍,士卒死者十七八。帝遣賜以衣袴。
十一月,魏遣將楊大眼揚聲決堰,絢命諸軍撤營露次以待之。遣其子悅挑戰,斬魏咸陽王府司馬徐方興,魏軍小卻。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長九里,下闊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夾之以堤,并樹杞柳,軍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潔,俯視邑居墳墓,了然皆在其下。或謂絢曰:「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久塞,若鑿湫東注,則游波寬緩,堰得不壞。」絢然之,開湫東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所懼開湫。」魏人信之,果鑿山深五丈,開湫北注。水日夜分流,湫猶不減。其月,魏軍竟潰而歸。水之所及,夾淮方數百里地。魏壽陽城戍稍徙頓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岡壟。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張豹子謂己必尸其事。既而絢以佗官來監作,豹子甚慚,由是譖絢與魏交通。帝雖不納,猶以事畢徵絢。尋除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絢徵還,「徵還」各本互倒,今乙正。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長,堰壞,奔流于海,殺數萬人。其聲若雷,聞三百里。水中怪物,隨流而下,或人頭魚身,或龍形馬首,殊類詭狀,不可勝名。祖暅坐下獄。絢在州三年,大修城隍,號爲嚴整。
普通元年,除衛尉卿,未拜卒。輿駕即日臨哭,諡曰壯。絢寬和少喜懼,在朝廷見人如不能言,號爲長厚。在省每寒月,各本並脫「月」字,據梁書補。見省官有襤縷者,輒遣遺以繻衣,其好施如此。子悅嗣。
昌義之,歷陽烏江人也。少有武幹,爲馮翊戍主。梁武帝爲雍州,因事帝,帝亦厚遇之。及起兵,板爲輔國將軍、軍主。每戰必捷。
天監元年,封永豐侯,累遷北徐州刺史,鎮鍾離。四年,大舉北侵,臨川王宏督眾軍向洛口,義之爲前軍,攻魏梁城戍,剋之。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久,詔班師。魏中山王元英乘勢追躡,攻沒馬頭等城。城內糧貯,魏悉移歸北,議者咸謂無復南向。帝曰:「此必進兵,非其實也。」乃遣修鍾離城,敕義之爲戰守備。是冬,英果率眾數十萬圍鍾離,衝車毀西墉。時城中眾纔三千,義之督帥,隨方抗禦,前後殺傷萬計,魏軍死者與城平。
六年,帝遣曹景宗、韋叡率眾二十萬救焉,大破魏軍。義之率輕兵追至洛口而還。以功進號軍師將軍,再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坐以禁物出蕃,爲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遷左衛將軍。是冬,帝遣太子右衛率康絢督眾軍作荊山堰,魏將李曇定大眾逼荊山,揚聲決堰。詔假義之節救絢,軍未至,絢等已破魏軍。魏又遣大將軍李平攻硤石,義之又率朱衣直閤王神念救之。魏克硤石,義之班師,爲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問。
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義之不知書,所識不過十字。性寬厚,爲將能得人死力。及居藩任,吏人安之。改封營道縣侯。徵爲護軍將軍,卒於官。帝深痛惜之,諡曰烈。子寶景嗣。「寶景」梁書作「寶業」。
論曰:永元之季,雖時主昏狂,荊、雍二州,尚未有釁。武皇跡緣家酷,首唱孟津之師,王茂等運接昌期,自致勤王之舉。若非天人啟期,豈得若斯之速乎。其隆名顯級,亦各風雲之感會也。元起勤乃胥附,功惟闢土,勞之不圖,禍機先陷。冠軍之貶,於罰已輕,梁之政刑,於斯爲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啟,年之不永,不亦宜乎。張惠紹、馮道根、康絢、昌義之攀附之始,其功則末。「末」各本作「未」,今改正。按梁書作「其功則輕」。及群盜焚門,張以力戰自著。鍾離、邵陽之逼,馮、昌勞效居多。浮山之役,而康絢實典其事。互有厥勞,寵進宜矣。先是鎮星守天江而堰實興,退舍而決,豈人事乎,其天道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