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六・列傳第五十六

《南史》——李延壽

杜僧明 周文育子寶安 侯瑱 侯安都 歐陽頠子紇 黃法𣰋 淳于量 章昭達 吳明徹裴子烈

杜僧明字弘照,廣陵臨澤人也。形貌眇小,而有膽氣,善騎射。梁大同中,盧安興爲新州刺史、南江督護,「新州」各本作「廣州」。按下文,時廣州刺史爲新渝侯蕭映。又安興死,杜僧明復副其子子雄;而據陳書武帝紀,子雄時爲新州刺史。則此廣州當爲新州之誤,今改正。僧明與兄天合及周文育並爲安興所啟,請與俱行。頻征俚、獠有功,爲新州助防。天合亦有材幹,預在征伐。安興死,僧明復副其子子雄。及交州豪士李賁反,逐刺史蕭諮,諮奔廣州。臺遣子雄與高州刺史孫冏討賁。時春草已生,瘴癘方起,子雄請待秋討之,廣州刺史新渝侯蕭映不聽,蕭諮又促之,子雄等不得已遂行。至合浦,死者十六七,眾並憚役潰散。禁之不可,乃引其餘兵退還。蕭諮啟子雄及冏與賊交通,逗遛不進,梁武帝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並豪俠,家屬在南江。天合謀於眾曰:「盧公累葉待遇我等亦甚厚矣,今見枉死而不能爲報,非丈夫也。我弟僧明,萬人之敵,若圍州城,召百姓,誰敢不從。城破斬二侯,然後待臺使至,束手詣廷尉,死猶勝生。縱其不捷,亦無恨矣。」眾咸慷慨曰:「是所願也,唯足下命之。」乃與周文育等率眾結盟,奉子雄弟子略爲主,以攻刺史蕭映。子略頓城南,天合頓城北,僧明、文育分據東西,吏人並應之,一日之中,眾至數萬。陳武帝時在高要,聞事起,率眾來討,大破之。殺天合,禽僧明及文育等,並釋之,引爲主帥。

武帝征交阯及討元景仲,僧明、文育並有功。侯景之亂,俱隨武帝入援建鄴。武帝於始興破蘭裕,僧明爲前鋒,斬裕。又與蔡路養戰於南野,僧明馬被傷,武帝馳救之,以所乘馬授僧明。僧明上馬復進,殺數十人,因而乘之,大敗路養。高州刺史李遷仕又據大皋,入灨石,以逼武帝。武帝遣周文育爲前軍,與僧明擊走之。遷仕與寧都人劉孝尚并力將襲南康,陳武又令僧明與文育等拒之。相持連戰百餘日,卒禽遷仕,送于武帝。及帝下南康,留僧明頓西昌,督安成、廬陵二郡軍事。梁元帝承制,授新州刺史、臨江縣子。

侯景遣于慶等寇南江,武帝頓豫章,命僧明爲前驅,所向剋捷。武帝表僧明爲長史,仍隨東討。軍至蔡洲,僧明率麾下燒賊水門大艦。及景平,除南兗州刺史,進爵爲侯,仍領晉陵太守。及荊州覆亡,武帝使僧明率吳明徹等隨侯瑱西援,於江州病卒。贈散騎常侍,諡曰威。陳文帝即位,追贈開府儀同三司,配享武帝廟庭。子晉嗣。

周文育字景德,義興陽羨人也。少孤貧,本居新安壽昌縣,姓項氏,名猛奴。年十一,能反覆游水中數里,跳高六尺,與群兒聚戲,眾莫能及。義興人周薈爲壽昌浦口戍主,見而奇之,因召與語。文育對曰:「母老家貧,兄弟姊並長大,困於賦役。」薈哀之,乃隨文育至家,就其母請文育養爲己子,母遂與之。及薈秩滿,與文育還都,見太子詹事周捨,請制名字,捨因爲立名爲文育,字景德。命兄子弘讓教之書計。弘讓善隸書,寫蔡邕勸學及古詩以遺之,文育不之省,謂弘讓曰:「誰能學此,取富貴但有大槊耳。」弘讓壯之,教之騎射,文育大悅。

司州刺史陳慶之與薈同郡,素相善,啟薈爲前軍軍主。各本不疊「軍」字,據陳書補。慶之使薈將五百人往新蔡懸瓠慰勞白水蠻。蠻謀執薈以入魏,事覺,薈與文育拒之。時賊徒甚盛,一日中戰數十合,文育前鋒陷陣,勇冠軍中。薈於陣戰死,文育馳取其尸,賊不敢逼。及夕,各引去。文育身被九創,創愈,辭請還葬,慶之壯其節,厚加賵遺而遣之。

葬訖,會盧安興爲南江督護,啟文育同行。累征有功,除南海令。安興死後,文育與杜僧明攻廣州,爲陳武帝所敗,帝赦之。

後監州王勱以文育爲長流,深被委任。勱被代,文育欲與勱俱下。至大庾嶺,詣卜者,卜者曰:「君北下不過作令長,南入則爲公侯。」文育曰:「足錢便可,誰望公侯。」卜人又曰:「君須臾當暴得銀至二千兩,若不見信,以此爲驗。」其夕,宿逆旅,有賈人求與文育博,文育勝之,得銀二千兩。旦辭勱,勱問其故,文育以告,勱乃遣之。武帝聞其還,大喜,分麾下配焉。

武帝之討侯景,文育與杜僧明爲前軍,剋蘭裕,援歐陽頠,皆有功。武帝破蔡路養於南野,文育爲路養所圍,四面數重,矢石雨下,所乘馬死,文育右手搏戰,左手解鞍,潰圍而出。與杜僧明等相得,并力復進,遂大敗之。武帝乃表文育爲府司馬。

李遷仕之據大皋,遣其將軍杜平虜入灨石魚梁作城。武帝命文育擊之,平虜棄城走,文育據其城。遷仕聞平虜敗,留老弱於大皋,悉選精兵自將以攻文育。文育與戰,遷仕稍卻,相持未解。會武帝遣杜僧明來援,別破遷仕水軍,遷仕眾潰,不敢過大皋,直走新淦。梁元帝授文育義州刺史。遷仕又與劉孝尚謀拒義軍,武帝遣文育與侯安都、杜僧明、徐度、杜稜築城於白口拒之。文育頻出與戰,遂禽遷仕。

武帝發自南康,遣文育將兵五千,開通江路。侯景將王伯醜據豫章,文育擊走之,遂據其城。累功封東遷縣侯。武帝軍至白茅灣,命文育與杜僧明常爲軍鋒。及至姑孰,與侯景將侯子鑒戰,破之。景平,改封南移縣侯,累遷散騎常侍。

武帝誅王僧辯,令文育督眾軍,會文帝於吳興,圍剋杜龕。又濟江襲會稽太守張彪,得其郡城。及文帝爲彪所襲,文育時頓城北香巖寺,文帝夜往趨之。彪又來攻,文育苦戰,遂破平彪。

武帝以侯瑱擁據江州,命文育討之,仍除南豫州刺史,率兵襲盆城。未剋,徐嗣徽引齊人度江,據蕪湖,詔徵文育還都。嗣徽等乃列艦於青墩至于七磯,以斷文育歸路。及夕,文育鼓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文育乘單舴艋,跳入砰艦,斬砰,仍牽其艦而還,賊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陽步上。時武帝拒嗣徽於白城,適與文育會。將戰,風急,武帝曰:「矢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當決之,何用古法。」抽槊上馬而進,眾軍隨之,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嗣徽等移營莫府山,文育徙頓對之。頻戰功最,進爵壽昌縣公,給鼓吹一部。

及廣州刺史蕭勃舉兵踰嶺,詔文育督眾軍討之。時新吳洞主余孝頃舉兵應勃,遣其弟孝勱守郡城,自出豫章,據于石頭。勃使其子孜將兵與孝頃相會,又遣其別將歐陽頠頓軍苦竹灘,傅泰據墌口城,以拒官軍。「墌口」各本作「塶口」,據陳書改。官軍船少,孝頃有舴艋三百艘、艦百餘乘在上牢,文育遣軍主焦僧度、羊柬潛軍襲之,悉取而歸,仍於豫章立柵。

時官軍食盡,欲退還,文育不許。乃使人間行,遺周迪書,約爲兄弟,并陳利害。迪得書甚喜,許饋以糧。於是文育分遣老小,乘故船舫沿流俱下,燒豫章所立柵,僞退,孝頃望之大喜,因不設備。文育由間道信宿達芊韶。芊韶上流則歐陽頠、蕭勃,下流則傅泰、余孝頃,文育據其中間,築城饗士,賊徒大駭。歐陽頠乃退入泥溪,作城自守。文育遣嚴威將軍周鐵武與長史陸山才襲頠,禽之。於是盛陳兵甲,與頠乘舟而宴,以巡傅泰城下,因攻泰,剋之。

蕭勃在南康,聞之,眾皆股慄。其將譚世遠斬勃欲降,爲人所害。世遠軍主夏侯明徹持勃首以降。蕭孜、余孝頃猶據石頭,武帝遣侯安都助文育攻之,孜降文育,孝頃退走新吳,廣州平。文育還頓豫章,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

王琳擁據上流,詔侯安都爲西道都督,文育爲南道都督,同會武昌。與琳戰於沌口,爲琳所執,後得逃歸,請罪,詔不問,復其官爵。及周迪破余孝頃,孝頃子公颺、弟孝勱猶據舊柵,擾動南土,武帝復遣文育及周迪、黃法𣰰等討之。豫章內史熊曇朗亦率眾來會。文育遣吳明徹爲水軍,配周迪運糧,自率眾軍入象牙江,築城於金口。公颺僞降,謀執文育,事覺,文育囚之送都,以其部曲分隸眾軍。乃捨舟爲步軍,進據三陂。

王琳遣將曹慶救孝勱,分遣主帥常眾愛與文育相拒,自帥所領攻周迪、吳明徹軍。迪等敗,文育退據金口。熊曇朗因其失利,謀害文育以應眾愛。文育監軍孫白象頗知其事,勸令先之。文育曰:「不可。我舊兵少,客軍多,若取曇朗,人皆驚懼,亡立至矣,不如推心撫之。」初,周迪之敗,棄船走,莫知所在。及得迪書,文育喜,齎示曇朗,曇朗害之於坐。武帝聞之,即日舉哀,贈侍中、司空,諡曰忠愍。

初文育之據三陂,有流星墜地,其聲如雷,地陷方一丈,中有碎炭數斗。又軍市中忽聞小兒啼,一市並驚,聽之在土下,軍人掘焉,得棺,長三尺,文育惡之。俄而迪敗,文育見殺。天嘉二年,有詔配享武帝廟庭。子寶安嗣。

文育本族兄景曜,因文育官至新安太守。

寶安字安人,「安人」本作「安民」,避唐諱改。年十餘歲,便習騎射。以貴公子驕蹇游逸,好狗馬,樂驅馳,靡衣媮食。文育之爲晉陵,以征討不遑之郡,令寶安監知郡事,尤聚惡少年,武帝患之。及文育西征敗績,縶於王琳,寶安便折節讀書,與士君子游,綏御文育士卒,甚有威惠。文育歸,復除吳興太守。文育爲熊曇朗所害,徵寶安還,起爲猛烈將軍,領其舊兵,仍令南討。

文帝即位,深器重之,寄以心膂,精卒多配焉。及平王琳,頗有功。周迪之破熊曇朗,寶安南入,窮其餘燼。天嘉二年,重拜吳興太守,襲封壽昌縣公。三年,征留異,爲侯安都前軍。異平,除給事黃門侍郎、衛尉卿。再遷左衛將軍,領衛尉卿。卒,諡曰成。

子䂮嗣,位晉陵、定遠二郡太守。「太守」二字各本並脫,據陳書、通志補。

侯瑱字伯玉,巴西充國人也。父弘遠,累世爲西蜀酋豪。蜀賊張文蕚據白崖山,有眾萬人,梁益州刺史鄱陽王蕭範命弘遠討之,弘遠戰死。瑱固請復讎,每戰先鋒,遂斬文蕚,由是知名。因事範,範委以將帥之任。「將帥」各本作「將節」,據陳書、通志改。山谷夷、獠不附者,並遣瑱征之。累功授輕車府中兵參軍、晉康太守。範爲雍州刺史,瑱除馮翊太守。範遷鎮合肥,瑱又隨之。

侯景圍臺城,範乃遣瑱輔其世子嗣入援都。及城陷,瑱、嗣同退還合肥。仍隨範徙鎮盆城。俄而範及嗣皆卒,瑱領其眾,依于豫章太守莊鐵。鐵疑之,瑱懼不自安,詐引鐵謀事,因刃之,據豫章之地。

後降於侯景將于慶。慶送瑱於景,景以瑱與己同姓,託爲宗族,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爲質,遣瑱隨慶平蠡南諸郡。及景敗巴陵,景將宋子仙、任約等並爲西軍所獲,瑱乃誅景黨與以應義師,景亦誅其弟及妻子。梁元帝授瑱南兗州刺史、郫縣侯。仍隨都督王僧辯討景,恒爲前鋒。既復臺城,景奔吳郡,僧辯使瑱追景,大敗之於吳松江。以功除南豫州刺史,鎮姑孰。

及齊遣郭元建出濡須,僧辯遣瑱扞之,大敗元建。魏攻荊州,王僧辯以瑱爲前軍赴援,未至而魏剋荊州。瑱頓九江,因衛晉安王還都。承制以瑱爲侍中、江州刺史,加都督,改封康樂縣公。及司徒陸法和據郢州,引齊兵來寇,乃使瑱西討,未至而法和入齊。齊遣慕容恃德鎮夏首,瑱攻之,恃德食盡請和,瑱還鎮豫章。僧辯使其弟僧愔與瑱共討蕭勃,及陳武帝誅僧辯,僧愔陰欲圖瑱而奪其軍,瑱知之,盡收僧愔徒黨,僧愔奔齊。

是時瑱據中流,甚強,又以本事王僧辯,雖外示臣節,未肯入朝。初,余孝頃爲豫章太守,及瑱鎮豫章,乃於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瑱相拒。瑱留軍人妻子於豫章,令從弟奫知後事,悉眾以攻孝頃,自夏迄冬弗能剋。奫與其部下侯方兒不協,方兒下攻奫,虜瑱軍府妓妾金玉,歸于武帝。瑱既失根本,輕歸豫章,豫章人拒之,乃趨盆城,就其將焦僧度。僧度勸瑱投齊,瑱以武帝有大量,必能容己,乃詣闕請罪,武帝復其爵位。永定二年,進位司空。文帝即位,進授太尉。王琳至柵口,又以瑱爲都督,侯安都等並隸焉。

天嘉元年二月,王琳引合肥漅湖之眾,舳艫相次而下。瑱率軍進獸檻洲。「獸」本字「虎」,此避唐諱改。明日合戰,琳軍少卻。及夕,東北風吹其舟艦並壞。「東北風」各本作「東西風」,據陳書、通志改。夜中有流星墜于賊營。及旦風靜,琳入浦,以鹿角繞岸,不敢復出。時西魏將史寧躡其上流,瑱聞之,知琳不能持久,收軍卻據湖浦,以待其弊。及史寧至,圍郢州,琳恐眾潰,乃率船東下,「東下」各本作「來下」,據通志改。去蕪湖十里而泊。明日,齊人遣兵助琳,瑱令軍中晨炊蓐食,頓蕪湖洲尾以待之。將戰,有微風至自東南,眾軍施拍縱火,定州刺史章昭達乘平虜大艦中江而進,琳軍大敗,脫走以免者十二三,琳因此入齊。

其年,詔以瑱爲都督五州諸軍事,鎮盆城。周將賀若敦、獨孤盛等來攻巴、湘,又以瑱爲西討都督,大敗盛軍。以功授湘州刺史,改封零陵郡公。二年薨,贈大司馬,諡曰壯肅,配享武帝廟庭。子淨藏嗣,尚文帝女富陽公主。

侯安都字成師,始興曲江人也,爲郡著姓。父捍,少仕州郡,以忠謹稱。安都貴後,官至光祿大夫、始興內史。

安都工隸書,能鼓琴,涉獵書傳,爲五言詩頗清靡,兼善騎射,爲邑里雄豪。侯景之亂,招集兵甲,至三千人。陳武帝入援臺城,安都引兵從武帝,攻蔡路養,破李遷仕,剋平侯景,並力戰有功,封富川縣子。隨武帝鎮京口,除蘭陵太守。

武帝謀襲王僧辯,唯與安都定計。仍使安都率水軍自京口趣石頭,武帝自從江乘羅落會之。安都至石頭北,棄舟登岸,僧辯弗之覺。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眾隨而入,進逼僧辯臥室。武帝大軍亦至,與僧辯戰于聽事前,安都自內閤出,腹背擊之,遂禽僧辯。以功授南徐州刺史。

武帝東討杜龕,安都留臺居守。徐嗣徽、任約等引齊寇入據石頭,游騎至于闕下。安都閉門示弱,令城中登陴看賊者斬。及夕,賊收軍還石頭。安都夜令士卒密營禦敵之具。將旦,賊騎至,安都與戰,大敗之,賊乃退還石頭,不敢逼臺城。及武帝至,以安都爲水軍。於中流斷賊糧運。又襲秦郡,破嗣徽柵,收其家口,得嗣徽所彈琵琶及所養鷹,遣信餉之,曰:「昨至弟住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等見之大懼,尋求和,武帝聽其還北。及嗣徽等濟江,齊之餘軍猶據采石,守備甚嚴,又遣安都攻之,多所俘獲。

明年春,詔安都率兵鎮梁山以備齊。徐嗣徽等復入,至湖熟,武帝追安都還拒之,戰於耕壇南。安都率十二騎突其陣,破之,禽齊儀同乞伏無芳,「乞伏無芳」南監本、汲古閣本、局本作「乞扶無芳」,其他各本作「乞伏無芳」,陳書作「乞伏無勞」。又刺齊將東方老墮馬,會賊騎至,救老,獲免。賊北度蔣山。安都又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使從弟曉、軍主張纂前犯其陣,曉被創墜馬,張纂死之。安都馳往救曉,斬其騎士十二人,取纂尸而還,齊軍不敢逼。武帝與齊軍戰於莫府山,命安都自白下橫擊其後,大敗之。以功進爵爲侯,又進號平南將軍,改封西江縣公。

仍督水軍出豫章,助豫州刺史周文育討蕭勃。安都未至,文育已斬勃,并禽其將歐陽頠、傅泰等。唯余孝頃與勃子孜猶於豫章之石頭作兩城,孝頃與孜各據其一,又多設船艦,夾水而陣。安都至,乃銜枚夜燒其艦。文育率水軍,安都領步騎,登岸結陣。孝頃俄斷後路,安都乃令軍士豎柵,引營漸進,頻致剋獲,孜乃降。孝頃奔歸新吳,請入子爲質,許之。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

仍率眾會武昌,與周文育西討王琳。將發,王公以下餞於新林,安都躍馬度橋,人馬俱墜水中。又坐䑽內墜於櫓井,時以爲不祥。至武昌,琳將樊猛棄城走,文育亦自豫章至。時兩將俱行,不相統攝,因部下交爭,稍不平。軍至郢州,琳將潘純於城中遙射官軍,安都怒,圍之。未剋,而王琳至弇口,安都乃釋郢州,悉眾往沌口以禦之,遇風不得進。琳據東岸,官軍據西岸,相持數日,乃合戰。安都等敗,與周文育、徐敬成並爲琳囚,總以一長鎖繫之,置于䑽下,令所親宦者王子晉掌視之。琳下至盆城白水浦,安都等甘言許賂子晉,子晉乃僞以小船依䑽而釣,「依」各本作「住」,據陳書改。夜載安都、文育、敬成上岸,入深草,步投官軍。還都自劾,詔並赦之,復其官爵。

尋爲丹陽尹,出爲南豫州刺史,令繼周文育攻余孝勱及王琳將曹慶、常眾愛等。安都自宮亭湖出松門,躡眾愛後。文育爲熊曇朗所害,安都回取大艦,遇琳將周炅、周協南歸,與戰,破之,禽炅、協。孝勱弟孝猷率部下四千家,欲就王琳,遇炅敗,乃詣安都降。安都又進軍於禽奇洲,破曹慶、常眾愛等,焚其船艦。眾愛奔廬山,爲村人所殺,餘眾悉平。

還軍至南皖,而武帝崩,安都隨文帝還朝,乃與群臣議,翼奉文帝。時帝謙讓弗敢當,太后又以衡陽王故,未肯下令,群臣不能決。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遠。臨川王有功天下,須共立之。今日之事,後應者斬。」便按劍上殿,白太后出璽,又手解文帝髮,推就喪次。「又」各本作「叉」,據陳書改。文帝即位,遷司空,仍授南徐州刺史,給扶。

王琳下至柵口,大軍出頓蕪湖。時侯瑱爲大都督,而指麾經略多出安都。及王琳入齊,安都進軍盆城,討琳餘黨,所向皆下。

仍別奉中旨,迎衡陽獻王昌。初昌之將入,致書於文帝,辭甚不遜。帝不懌,召安都,從容而言曰:「太子將至,須別求一蕃,吾其老焉。」安都對曰:「自古豈有被代天子,愚臣不敢奉詔。」因自迎昌,中流而殺之。以功進爵清遠郡公。自是威名甚重,群臣無出其右。

安都父捍爲始興內史,卒於官,文帝徵安都爲發喪。尋起復本官,贈其父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拜其母爲清遠國太夫人,仍迎赴都。母固求停鄉里,上乃下詔,改桂陽郡之汝城縣爲盧陽郡,「盧陽」各本作「廬陽」,據陳書文帝紀天嘉元年紀改。按隋書地理志有「盧陽」。分衡州之始興、安遠二郡,合三郡爲東衡州,以安都從弟曉爲刺史。安都第三子祕年九歲,上以爲始興內史,並令在鄉侍養。改封安都桂陽郡公。

王琳敗後,周兵入據巴、湘,安都奉詔西捍。及留異擁據東陽,又奉詔東討。異本謂臺軍自錢唐江上,安都乃步由會稽之諸暨,出永康。異大恐,奔桃枝嶺,處巖谷間,豎柵以拒守。安都躬自接戰,爲流矢所中,血流至踝。安都乘輿麾軍,容止不變。因其山隴爲堰。屬夏潦水漲,安都引船入堰,樓艦與異城等,放拍碎其樓雉。「雉」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異與第二子忠臣脫身奔晉安,虜其妻子,振旅而歸。加侍中、征北大將軍,仍還本鎮。吏人詣闕,表請立碑頌美安都功績,詔許之。

自王琳平後,安都勳庸轉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漸驕矜。招聚文武士,騎馭馳騁,或命以詩筆,第其高下,以差次賞賜之。文士則褚玠、馬樞、陰鏗、張正見、徐伯陽、劉刪、祖孫登,武士則蕭摩訶、裴子烈等,並爲之賓,齋內動至千人。部下將帥,多不遵法度,檢問收攝,則奔歸安都。文帝性嚴察,深銜之。安都日益驕慢,表啟封訖,有事未盡,乃開封自書之,云又啟某事。及侍宴酒酣,或箕踞傾倚。嘗陪樂游禊飲,乃白帝曰:「何如作臨川王時?」帝不應。安都再三言之,帝曰:「此雖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訖,又啟便借供張水飾,將載妻妾於御堂歡會,帝雖許其請,甚不懌。明日,安都坐於御坐,賓客居群臣位,稱觴上壽。初,重雲殿災,安都率將士帶甲入殿,帝甚惡之,自是陰爲之備。又周迪之反,朝望當使安都討之,帝乃使吳明徹討迪。又頻遣臺使案問安都部下,檢括亡叛。安都内不自安。

天嘉三年冬,遣其別駕弘實,自託於舍人蔡景歷,并問省中事。景歷錄其狀奏之,稱安都謀反。帝慮其不受召,明年春,乃除安都爲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自京口還都,部伍入於石頭,帝引安都宴於嘉德殿,又集其部下將帥會于尚書朝堂,於坐收安都,囚于西省。又收其將帥,盡奪馬仗而釋之。因出景歷表於朝,乃下詔暴其罪,明日於西省賜死。尋有詔宥其妻子家口,葬以士禮。

初,武帝嘗與諸將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爲壽,各稱功伐。帝曰:「卿等悉良將也,而並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識暗,狎於下而驕於尊,矜其功不收其拙。周侯交不擇人,而推心過差,居危履嶮,猜防不設。侯郎慠誕而無厭,輕佻而肆志。並非全身之道。」卒皆如言。

太建三年,宣帝追封安都陳集𬗫侯。子亶爲嗣。

歐陽頠字靖世,長沙臨湘人也。爲郡豪族。少質直,有思理,以言行著於嶺表。父喪,哀毁甚至。家產累積,悉讓諸兄。廬於麓山寺傍,專精習業,博通經史。

年三十,其兄逼令從宦。梁左衞將軍蘭欽少與頠善,故頠常隨欽征討。欽南征夷獠,禽陳文徹,所獲不可勝計,獻大銅鼓,累代所無。「獻大」各本互倒,據陳書乙正。頠預其功,還爲直閤將軍。欽征交州,復啟頠同行。欽度嶺而卒,頠除臨賀內史,啟乞送欽喪還都,然後之任。時湘、衡界五十餘洞不賓,敕衡州刺史韋粲討之。粲委頠爲都督,悉皆平殄。

侯景構逆,粲自解還都征景,以頠監衡州。臺城陷後,嶺南互相吞併,蘭欽弟前高州刺史裕攻始興內史蕭昭基,「蕭昭基」陳書作「蕭紹基」。奪其郡。以兄欽與頠舊,遣招之。頠不從,謂使曰:「高州昆季隆顯,莫非國恩,今應赴難援都,豈可自爲跋扈。」及陳武帝入援都,將至始興,頠乃深自結託。裕遣兵攻頠,武帝援之。裕敗,武帝以王懷明爲衡州刺史,遷頠爲始興內史。

武帝之討蔡路養、李遷仕也,頠助帝平之。梁元帝承制以始興郡爲東衡州,以頠爲刺史,封新豐縣伯。

侯景平,元帝遍問朝宰,使各舉所知,群臣未對。元帝曰:「吾已得一人矣。歐陽頠甚公正,本有匡濟才,恐蕭廣州不肯致之。」乃授武州刺史。尋授郢州,欲令出嶺,蕭勃留之,不獲拜命。尋授衡州刺史,進封始興縣侯。

時蕭勃在廣州,兵強位重,元帝深患之,遣王琳代爲刺史。琳已至小桂嶺,勃遣其將孫瑒監州,盡率部下至始興避琳兵鋒。頠別據一城,不往謁勃,閉門高壘,亦不拒戰。勃怒,遣兵襲頠,盡收其貲財馬仗。尋赦之,還復其所,復與結盟。魏平荊州,頠委質於勃。及勃度嶺出南康,以頠爲前軍都督,周文育破禽之,送于武帝,帝釋而禮之。

蕭勃死後,嶺南亂,頠有聲南土,且與武帝有舊,乃授安南將軍、衡州刺史,封始興縣侯。未至嶺,頠子紇已剋始興。及頠至,嶺南皆懾伏,仍進廣州,盡有越地。改授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

王琳據有中流,頠自海道及東嶺奉使不絕。永定三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文帝即位,進號征南將軍,改封陽山郡公。

初,交州刺史袁曇緩密以金五百兩寄頠,令以百兩還合浦太守襲蔿,「襲蔿」陳書作「龔蔿」。四百兩付兒智矩,餘人弗之知。頠尋爲蕭勃所破,貲財並盡,唯所寄金獨存,曇緩亦尋卒,至是,頠並依信還之,時人莫不歎伏之。

時頠合門顯貴,威振南土,又多致銅鼓生口,獻奉珍異,前後委積,頗有助軍國。天嘉四年薨,贈司空,諡曰穆。子紇嗣。

紇字奉聖,頗有幹略,襲父官爵,在州十餘年,威惠著於百越。宣帝以紇久在南服,頗疑之。太建元年,徵爲左衛將軍,其部下多勸之反,遂舉兵攻衡州刺史錢道戢。詔儀同章昭達討禽之,送至都,伏誅。子詢以年幼免。

黃法𣰰字仲昭,巴山新建人也。少勁捷有膽力,日步行二百里,能距躍三丈。頗便書疏,閑明簿領,出入州郡中,爲鄉閭所憚。

侯景之亂,於鄉里合徒眾。太守賀詡下江州,法𣰰監知郡事。陳武帝將踰嶺入援建鄴,李遷仕作梗中途,武帝命周文育屯西昌,法𣰰遣兵助文育。時法𣰰出頓新淦縣,景遣行臺于慶來襲新淦,法𣰰敗之。梁元帝承制授交州刺史資,領新淦縣令,封巴山縣子。敬帝即位,改封新建縣侯。

太平元年,割江州四郡置高州,「江州」各本作「江西」,據陳書改。以法𣰰爲刺史,鎮巴山。蕭勃遣歐陽頠來攻,「遣」字各本並脫,據陳書補。法𣰰破之。

永定二年,王琳遣李孝欽、樊猛、余孝頃攻周迪,且謀取法𣰰,「二年」各本作「三年」,據陳書改。按陳書黃法𣰰傳、周迪傳並作「二年」。法𣰰援迪,禽孝頃等三將。以功授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熊曇朗於金口害周文育,法𣰰共周迪討平之。

天嘉三年,周迪反,法𣰰與吳明徹討平迪,法𣰰功居多。廢帝即位,進爵爲公。

太建五年,大舉北侵,法𣰰爲都督,出歷陽。於是爲拋車及步艦,豎拍以逼之,砲加其樓堞,陳書作「施拍加其樓堞」,疑「砲」字衍。剋之,盡誅其戍卒。進兵合肥,望旗降款。法𣰰禁侵掠,躬自勞撫而與之盟,並放還北。以功加侍中,改封義陽郡公。

七年,爲豫州刺史,鎮壽陽。薨,贈司空,諡曰威。子玩嗣。

淳于量字思明,其先濟北人也。世居建鄴。父文成,仕梁爲將帥,位梁州刺史。量少善自居處,偉姿容,有幹略,便弓馬。梁元帝爲荊州刺史,文成分量人馬,令往事焉。以軍功封廣晉縣男。

侯景之亂,梁元帝凡遣五軍入援臺,量預其一。臺城陷,量還荊州。元帝承制以爲巴州刺史。侯景西上攻巴州,元帝使都督王僧辯入據巴陵,量與僧辯并力拒景,大敗之,禽其將任約。進攻郢州,獲宋子仙。仍隨僧辯平侯景。封謝沐縣侯。尋出爲都督、桂州刺史。「桂州」各本作「桂陽」,據陳書改。按下「量保桂州」,則「桂陽」爲誤。及魏剋荊州,量保桂州。王琳擁割湘、郢,累遣召量,量外雖與琳往來,而別遣使歸陳武帝。武帝受禪,進位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天嘉五年,徵爲中撫軍大將軍。量所部將率多戀本土,並欲逃入山谷,不願入朝。文帝使湘州刺史華皎征衡州,且以兵迎量。天康元年,至都,以在道淹留,爲有司奏,免儀同,餘如故。

華皎構逆,以量爲征南大將軍、西討大都督,總率大艦,自郢州樊浦拒之。皎平,并降周將長湖公元定等。以功授侍中、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封醴陵縣公。未拜,出爲南徐州刺史。

太建元年,進號征北大將軍,給扶。三年,就江陰王蕭季卿買梁陵中樹,季卿坐免,量免侍中。尋復侍中。

吳明徹之北侵也,量讚成其事。又遣第六子岑率所領從軍。淮南剋定,量改封始安郡公。及周獲吳明徹,乃以量爲都督水陸諸軍事、車騎將軍、都督、南兗州刺史。十四年薨,贈司空。

章昭達字伯通,吳興武康人也。性倜儻,輕財尚氣。少時,遇相者謂曰:「卿容貌甚善,須小虧,則當富貴。」梁大同中,昭達爲東宮直後,因醉墯馬,鬢角小傷,昭達喜之,相者曰:「未也。」侯景之亂,昭達率鄉人援臺,爲流矢所中,眇其一目。相者見之,曰:「卿相善矣,不久當富貴。」

臺城陷,昭達還鄉里,與陳文帝游,因結君臣分。侯景平,文帝爲吳興太守,昭達杖策來謁。文帝見之大喜,因委以將帥,恩寵超於儕等。陳武帝謀討王僧辯,令文帝還長城招聚兵眾,以備杜龕,頻使昭達往京口稟承計畫。僧辯誅後,杜龕遣其將杜泰來攻長城,昭達因從文帝進軍吳興以討龕。龕平,又從討張彪於會稽,剋之。累功除定州刺史。時留異擁據東陽,武帝患之,乃使昭達爲長山令,居其心腹。

天嘉元年,追論長城功,封欣樂縣侯。尋隨侯安都拒王琳,昭達乘平虜大艦,中流而進,先鋒發拍,中賊艦。王琳平,昭達策勳第一。二年,除都督、郢州刺史。周迪據臨川反,詔昭達便道征之。迪敗走,徵爲護軍將軍,改封邵武縣侯。

四年,陳寶應納周迪,共寇臨川,又以昭達爲都督討迪。迪走,昭達乃踰嶺討陳寶應。與戰不利,因據上流爲筏,施拍其上,壞其水柵。又出兵攻其步軍。方大合戰,會文帝遣余孝頃出自海道,適至,因并力乘之,遂定閩中,盡禽留異、寶應。以功授鎮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初,文帝嘗夢昭達升台鉉,及旦,以夢告之。至是,侍宴酒酣,顧昭達曰:「卿憶夢不?何以償夢?」昭達對曰:「當效犬馬之用,以盡臣節,自餘無以奉償。」尋出爲都督、江州刺史。

廢帝即位,改封邵陵郡公。華皎之反,其移文並假以昭達爲辭,又頻遣使招之,昭達盡執其使送都。秩滿,徵爲中撫大將軍。

宣帝即位,進號車騎大將軍,以還朝遲留,爲有司所劾,降號車騎將軍。歐陽紇據嶺南反,詔昭達都督眾軍征之。紇聞昭達奄至,乃出頓洭口,聚沙石,盛以竹籠,置於水柵之外,用遏舟艦。昭達居其上流,裝艦造拍,以臨賊柵。又令人銜刀潛行水中,以斫竹籠,籠篾皆解。因縱大艦突之,大敗紇,禽之送都。廣州平,進位司空。

太建二年,征江陵。時梁明帝與周軍大蓄舟艦於青泥中,昭達分遣偏將錢道戢、程文季乘輕舟焚之。周又於峽口南岸築壘,名安蜀城,於江上橫引大索,編葦爲橋,以度軍糧。昭達乃命軍士爲長戟,施樓船上,仰割其索。索斷糧絕,因縱兵攻其城,降之。三年,於軍中病薨,贈大將軍。

昭達性嚴刻,每奉命出征,必晝夜倍道;然其所剋,必推功將帥。廚膳飲食,並同群下,將士亦以此附之。每飲會,必盛設女伎雜樂,備羌、胡之聲,音律姿容,並一時之妙,雖臨敵弗之廢也。四年,配享文帝廟庭。

子大寶,襲邵陵郡公,位豐州刺史。在州貪縱,百姓怨酷,後主以太僕卿李暈代之,乃襲殺暈而反。尋被禽,梟首朱雀航,夷三族。

吳明徹字通炤,「通炤」陳書作「通昭」。秦郡人也。父樹,梁右軍將軍。明徹幼孤,性至孝。年十四,感墳塋未修,家貧無以取給,乃勤力耕種。時天下亢旱,苗稼焦枯,明徹哀憤,每之田中號哭,仰天自訴。居數日,有自田還者,云苗已更生,明徹疑其紿己,及往如言,秋而大穫,足充葬用。時有伊氏者,善占墓,謂其兄曰:「君葬日,必有乘白馬逐鹿者經墳,此是最小孝子大貴之徵。」至時果有應。明徹即樹之小子也。

及侯景寇都,明徹有粟麥三千餘斛,而鄰里飢餧,乃白諸兄曰:「今人不圖久,奈何不與鄉里共此。」於是計口平分,同其豐儉,群盜聞而避焉,賴以存者甚眾。

陳武帝鎮京口,深相要結,明徹乃詣武帝,帝爲之降階,執手即席。明徹亦微涉書史經傳,就汝南周弘正學天文、孤虛、遁甲,略通其術,頗以英雄自許,武帝亦深奇之。及受禪,授安南將軍,與侯安都、周文育將兵討王琳。及眾軍敗沒,明徹自拔還都。

文帝即位,以本官加右衛將軍。及周迪反,詔以明徹爲江州刺史,領豫章太守,總眾軍以討迪。明徹雅性剛直,統內不甚和,文帝聞之,遣安成王頊代明徹,令以本號還朝。天嘉五年,遷吳興太守。及引辭之郡,帝謂曰:「吳興雖郡,帝鄉之重,故以相授。」

廢帝即位,授領軍將軍,尋遷丹陽尹,仍詔以甲仗四十人出入殿省。到仲舉之矯令出宣帝也,毛喜知其詐,宣帝懼,遣喜與明徹籌焉。明徹曰:「嗣君諒闇,萬機多闕,殿下親實周、召,德冠伊、霍,願留中深計,慎勿致疑。」及湘州刺史華皎陰有異志,詔授明徹都督、湘州刺史,仍與征南大將軍淳于量等討皎。皎平,授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爲公。

太建五年,朝議北征,公卿互有異同,明徹決策請行。詔加侍中、都督征討諸軍事,總眾軍十餘萬發都,緣江城鎮,相續降款。軍至秦郡,齊大將軍尉破胡將兵爲援,破走之,秦郡降。宣帝以秦郡明徹舊邑,詔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儀甚盛,鄉里榮之。進剋仁州。授征北大將軍,進封南平郡公。進逼壽陽,齊遣王琳拒守,明徹乘夜攻之,中宵而潰。齊兵退據相國城及金城。明徹令軍中益修攻具,又遏肥水灌城,城中苦濕,多腹疾,手足皆腫,死者十六七。會齊遣大將皮景和率兵數十萬來援,去壽春三十里,頓軍不進。諸將咸曰:「計將安出?」明徹曰:「兵貴在速,而彼結營不進,自挫其鋒,吾知其不敢戰明矣。」於是躬擐甲冑,四面疾攻,城中震恐,一鼓而禽王琳等送建鄴。景和懼而遁走。詔以爲車騎大將軍、豫州刺史,增封并前三千五百戶。遣謁者蕭淳就壽陽授策,「蕭淳」陳書、通鑑作「蕭淳風」。明徹於城南設壇,士卒二十萬,陳旗鼓戈甲,登壇拜受,成禮而退。

六年,自壽陽入朝,輿駕幸其第,賜鐘磬一部。七年,進攻彭城,軍至呂梁,又大破齊軍。八年,進位司空,給大都督鈇鉞、龍麾。尋授都督、南兗州刺史。

及周滅齊,宣帝將事徐、兗。九年,詔明徹北侵,令其世子慧覺攝行州事。軍至呂梁,周徐州總管梁士彥率眾拒戰,明徹頻破之。仍迮清水以灌其城,攻之甚急,環列舟艦於城下。周遣上大將軍王軌救之。軌輕行自清水入淮口,「淮口」各本作「灌口」,據陳書、通鑑改。胡注:「淮口,清水入淮之口,即清口也。」橫流豎木,以鐵鎖貫車輪,遏斷船路。諸將聞之甚恐,議欲破堰拔軍,以舫載馬。馬明戌裴子烈曰:「馬明戌」陳書作「馬主」,通鑑從之,考異云:「馬主,馬軍主也。」「君若決堰下船,船必傾倒,豈可得乎?不如前遣馬出。」適會明徹苦背疾甚篤,知事不濟,遂從之。乃遣蕭摩訶帥馬軍數千前還,明徹仍自決其堰,乘水力以退軍。及至清口,水力微,舟艦並不得度,眾軍皆潰。明徹窮蹙,乃就執。周封懷德郡公,位大將軍。以憂遘疾,卒於長安,後故吏盜其柩歸。至德元年,詔追封邵陵侯,以其息慧覺嗣。

裴子烈字大士,河東聞喜人。梁員外散騎常侍猗之子。少孤,有志氣,以驍勇聞。位北譙太守,岳陽內史,封海安伯。

論曰:古人云「知臣莫若君」,書曰「知人則哲」,觀夫陳武論將,而周、侯遇禍,有以知斯言之非妄矣。若不然者,亦何以驅駕雄傑,而創基撥亂者乎。故瑱、頠並自奔囚,翻同有亂,𣰰、量望風景附,自等誠臣,良有以也。昭達勤王之略,遠符耿弇,行己之方,頗同吳漢,既眇而貴,亦黥而王,吉凶之算,豈人事也。明徹屬運否之期,當闢土之任,才非韓、白,識暗孫、吳,知進而不知止,知得而不知喪,犯斯不韙,師亡國蹙,宜矣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