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文:『以人名篇。』馬氏故引王安石曰:『莊子重言十九,以爲耆艾。人而無人道者,不以先人。若盜跖,可謂無人道者,而以之爲重言,其不然明矣。故此篇之贋,不攻自破。』錢纂箋引馬其昶曰:『太史公稱其「作漁父、盜跖、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今盜跖篇未覩所謂老子之術,非史公所見之舊。』案困學紀聞一〇云:『邵子觀物外篇,謂盜跖,言事之無可柰何者,雖聖人亦莫如之何。』莊子所謂重言,乃借重人物以明事理之言。盜跖固無人道者,莊子借之以明事之無可柰何者,聖人亦莫如之何,正如邵子之說也。盜跖篇固未可定爲莊子所作,然如王安石之說,則於理未當矣。太史公所稱漁父、盜跖、胠篋三篇,漁父、盜跖乃詆訾孔子之徒者;胠篋乃明老子之術者。史公統言之耳。盜跖篇未涉及老子之術,馬氏遽斷爲非史公所見之舊,失之率矣!
孔子與柳下季爲友〔一〕,柳下季之弟名曰盜跖〔二〕。盜跖從卒九千人〔三〕,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戶〔四〕,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五〕,不顧父母兄弟,不祀先祖。所過之處,大國守城,小國入保〔六〕,萬民苦之。孔子謂柳下季曰:『夫爲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爲人兄者,必能敎其弟〔七〕。若父不能詔其子,兄不能敎其弟,則无貴父子兄弟之親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爲盜跖,爲天下害,而弗能敎也,丘竊爲先生羞之。丘請爲先生往說之。』柳下季曰:『先生言爲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爲人兄者必能敎其弟,若子不聽父之詔,弟不受兄之敎,雖今先生之辯,將柰之何哉!且跖之爲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飄風,强足以拒敵,辯足以飾非〔八〕,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聽,顏回爲馭,子貢爲右,往見盜跖。盜跖乃方休卒徒太山之陽〔九〕,膾人肝而餔之〔一〇〕。
〔一〕釋文:『柳下惠,姓展,名獲,字季禽。一云:「字子禽,居柳下,而施德惠。」一云:「惠,諡也。」一云:「柳下,邑名。」案左傳云,展禽是魯僖公時人,至孔子生八十餘年,若至子路之死百五六十歲,不得爲友,是寄言也。』
〔二〕釋文:『跖,之石反。李奇注漢書云:跖,秦之大盜也。』郭氏集釋引兪樾曰:『史記伯夷列傳正義又云:「蹠者,黄帝時大盜之名。」是跖之爲何時人,竟無定說。孔子與柳下惠不同時,柳下惠與盜跖亦不同時,讀者勿以寓言爲實也。』案釋文引李奇注漢書云云,乃注漢書賈誼傳。惟文選賈誼弔屈原文注引李奇云:『跖,魯之盜跖。』與釋文所引作『秦之大盜』不同。史記正義云:『蹠者,黄帝時大盜之名。以柳下惠弟爲天下大盜,故世放古,號之曰盜蹠。』蹠與跖同。駢拇篇成疏:『盜跖者,柳下惠之從弟。』言『從弟,』未知何據。
〔三〕案駢拇篇成疏作『徒卒九千,』據下文『盜跖乃方休卒徒太山之陽,』則從疑徒之形誤。(元楊齊賢李太白集古風注引此文從作徒。)
〔四〕釋文:『樞,尺朱反。徐苦溝反。』司馬云:『破人戶樞而取物也。』孫詒讓云:『依徐音,則樞爲摳,殷敬順列子釋文云:「摳,探也。」(樞、摳聲類同,形亦相近。)』奚侗云:『闕誤,劉得一本正作摳。』
〔五〕案後漢書馮緄傳注引忘作無,無猶忘也。
〔六〕釋文:『鄭注禮記:小城曰保。』于鬯云:『國卽指邑,承上句「所過之邑」而言。猶云「大邑守城,小邑入保。」蓋大邑有城故守城,小邑無城而有保,故入保以避之。』案國,謂都邑,孟子萬章篇:『在國曰市井之臣,』趙注:『在國,謂都邑也。』呂氏春秋明理篇:『有狼入于國,』高注:『國,都也。』廣雅釋詁四:『邑,國也。』陳碧虛音義本保作堡,俗保字。
〔七〕釋文:『詔,敎也。』案詔、敎互文,釋文是。呂氏春秋審分篇高注:『詔,敎也。』
〔八〕錢纂箋引武延緖曰:『敵,疑讀若謫,與讁同。廣韻:謫,責也。』案世德堂本距作拒,記纂淵海六三引同。距、拒古、今字。距敵當言强,不當言謫。距謫當言辯,下句已云『辯足以飾非。』(記纂淵海引辯作辨,古字通用。)故敵不必讀若謫。史記殷本紀謂紂『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列女傳孽嬖傳言作辯。)荀子宥坐篇謂少正卯『言論足以飾邪營衆,强足以反是獨立。』殷紂、少正卯、盜跖之徒,雖聖人亦無可如何者也。
〔九〕案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徒下有於字。(荀子勸學篇楊注謂盜跖『聚徒九千人於太山之傍。』)釋文本太作大,云:『音太。』
〔一〇〕成疏:『餔,食也。』釋文:『餔,字林云:日申時食也。』案膾猶切也,廣雅釋言:『切、膾也。』御覽三七六引餔作食,與成疏合。(類書引書,常據注文改正文。)史記伯夷列傳言盜跖『肝人之肉,』卽『膾人肝而餔之』之意。
孔子下車而前,見謁者曰:『魯人孔丘,聞將軍高義,敬再拜謁者。』謁者入通,盜跖聞之大怒〔一〕,目如明星,髮上指冠〔二〕,曰:『此夫魯國之巧僞人孔丘非邪?爲我吿之:「爾作言造語〔三〕,妄稱文、武〔四〕,冠枝木之冠〔五〕,帶死牛之脅〔六〕,多辭謬說〔七〕,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脣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悌〔八〕,而儌倖於封侯富貴者也〔九〕。子之罪大極重〔一〇〕,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晝餔之膳〔一一〕。」』孔子復通曰:『丘得幸於季〔一二〕,願望履幕下〔一三〕。』謁者復通,盜跖曰:『使來前!』孔子趨而進,避席反走〔一四〕,再拜盜跖。盜跖大怒,兩展其足,案劔瞋目〔一五〕,聲如乳虎,曰:『丘,來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孔子曰:『丘聞之,凡天下有三德〔一六〕,生而長大,美好无雙〔一七〕,少長貴賤見而皆悅之〔一八〕,此上德也;知維天地〔一九〕,能辯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二〇〕,聚衆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稱孤矣。今將軍兼此三者,身長八尺二寸〔二一〕,面目有光,脣如激丹〔二二〕,齒如齊貝〔二三〕,音中黃鍾〔二四〕,而名曰盜跖,丘竊爲將軍恥不取焉〔二五〕。將軍有意聽臣,臣請南使吳、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衞,西使晉、楚,使爲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戶之邑,尊將軍爲諸侯,與天下更始,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二六〕,此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二七〕。』
〔一〕案御覽四八三引『大怒』作『忿怒。』
〔二〕案草堂詩箋一三引指作衝。
〔三〕案御覽六八四、事類賦一二服用部一注引作並作詐,作、詐古通,禮記月令:『毋或作爲,』鄭注:『今「作爲」爲「詐僞。」』卽其證。
〔四〕成疏:言孔子憲章文、武,遺迹將來也。
〔五〕釋文:『司馬云:冠多華飾,如木之枝繁。』案宋章如愚山堂考索前集三八及四二並云:『枝木之冠,卽章甫也。』案孔子冠章甫之冠,見禮記儒行篇。
〔六〕釋文:『司馬云:取牛皮爲大革帶。』
〔七〕釋文本謬作繆,云:『音謬。』章太炎云:『繆猶繁也。庚桑楚篇曰:「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內韄者不可繆而捉。」說文:「繆,枲之十絜也。」故引伸得爲繁,「繁說」與「多辭」同意。今人以繆爲亂,而繁亦可訓亂,皆冣後引伸之義,非此「繆說」之訓也。』案趙諫議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謬亦皆作繆,說文:『謬,狂者之妄言也。』則繆借爲謬,亦是一解。
〔八〕案釋文本悌作弟,云:『音悌,本亦作悌。』案道藏王元澤新傳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亦皆作弟,弟、悌古、今字。廣雅釋親:『弟,悌也。』王氏疏證:『白虎通義云:「弟者,悌也,心順行篤也。」』
〔九〕案道藏林希逸口義本、褚伯秀義海纂微本儌並作徼,(羅勉道循本本同。)說文:『憿,幸也。』段注:『俗作「儌倖、徼倖,皆非也。」』
〔一〇〕郭氏集釋引兪樾曰:『極當作殛。爾雅釋言:「殛,誅也。」言罪大而誅重也。極、殛古字通,書洪範篇:「鯀則殛死,」多士篇:「大罰殛之,」僖二十八年左傳:「明神殛之,」昭七年傳:「昔堯殛鯀於羽山,」釋文並云:「殛,本作極。」』案兪氏所稱書多士篇,乃多方篇之誤。
〔一一〕案趙諫議本餔作脯,疑涉下膳字偏旁而誤;否則脯當作晡,晡與餔同,史記呂后本紀:『餔時遂擊產,』漢書餔作晡,卽其證。
〔一二〕案趙諫議本幸下有然字,不詞,蓋涉上『不然』字而衍。
〔一三〕成疏:『願履帳幕之下。亦有作綦字者,綦,履迹也,願履綦迹,猶看足下。』釋文:『司馬本幕作綦,云:言視不敢望跖面,望履結而還也。』案司馬本幕作綦,『履綦,』猶『履係』也。儀禮士喪禮:『組綦繫于踵,』鄭注:『綦,履係也。』『履係』卽司馬注所謂『履結』也。
〔一四〕釋文:『反走,小卻行也。』茆泮林云:『文選謝靈運斤竹澗越嶺溪行注引司馬云:展,申也。』
〔一五〕釋文:『瞋,廣雅云:張也。』
〔一六〕案闕誤引張君房本引有上有人字。
〔一七〕案史記陳丞相世家:『平爲人長大美色。』淮陰侯列傳:『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劔,中情怯耳。』又『〔蕭〕何曰: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魏公子列傳:『平原君謂其夫人曰:吾聞夫人弟公子天下無雙,』(弟,謂信陵君。)所稱『長大』及『無雙,』與孔子稱盜跖相似。
〔一八〕釋文本悅作說,云:『音悅,下同。』案道藏王元澤新傳本、趙諫議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皆作說,作說是故書,此例甚多。
〔一九〕案天道篇:『知雖落天地,』御覽四六四引落作絡,絡、落正、假字,(奚氏補注有說。)此文作維,維與絡義近。
〔二〇〕案勇、悍、果、敢,四字疊義。說文:『悍,勇也。』果與惈通,廣雅釋詁二:『惈、敢,勇也。』
〔二一〕案御覽三六五引『八尺』作『九尺,』當從之。史記孔子世家:『孔子長九尺有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孔子旣稱盜跖長大,則跖當不止八尺餘矣。
〔二二〕釋文:『激,司馬云:明也。』朱駿聲云:『激,叚借爲皦。莊子:「脣如激舟,」司馬注:「明也。」』章太炎云:『激借爲敫,說文:「敫,光景流也,讀若龠。」故司馬訓明。』案章說爲長,敫蓋古皦字,敫已从白,敫又从白乃作皦耳。
〔二三〕釋文:『「齊貝」一本作「含貝。」案御覽三六五引此作「含貝。」』
〔二四〕案御覽引作『音中鍾聲。』寓言篇:『鳴而當律,』史記夏本紀:『聲爲律,』文義相近。
〔二五〕案御覽引恥下有之字。
〔二六〕案與上文言跖『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相應。
〔二七〕案孔子稱柳下季爲才士,亦以才士勉盜跖。
盜跖大怒,曰:『丘,來前!夫可規以利,而可諫以言者〔一〕,皆愚陋恆民之謂耳。今長大美好,人見而悅之者,此吾父母之遺德也〔二〕。丘雖不吾譽,吾獨不自知邪?且吾聞之,好面譽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三〕。今丘吿我以大城衆民,是欲規我以利,而恆民畜我也,安可久長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矣。堯、舜有天下,子孫无置錐之地〔四〕;湯、武立爲天子,而後世絕滅。非以其利大故邪〔五〕?且吾聞之,古者禽獸多而人民少〔六〕,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晝拾橡栗〔七〕,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積薪,冬則煬之〔八〕,故命曰知生之民。神農之世,臥則居居,起則于于〔九〕,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共處,耕而食,織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流血百里〔一〇〕。堯、舜作,立羣臣〔一一〕,湯放其主〔一二〕,武王殺紂〔一三〕。自是之後,以强陵弱,以衆暴寡〔一四〕。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一五〕。
〔一〕案規、諫互文,規亦諫也。呂氏春秋達鬱篇:『近臣盡規,』高注:『規,諫。』
〔二〕案跖尙不忘父母之遺德。
〔三〕案書皋陶謨:『汝無面從,退有後言。』(僞古文益稷。)史記夏本紀作『女無面諛,退而謗予。』
〔四〕成疏:『堯讓舜,不授丹朱;舜讓禹,而商均不嗣。故無置錐之地也。』案韓非子安危篇:『堯無膠漆之約於當世而道行,舜無置錐之地於後世而德結。』淮南子氾論篇:『堯無百戶之郭、舜無置錐之地以有天下。』取義不同。
〔五〕成疏:殷湯、周武,總統萬機,後世子孫,咸遭篡弑,豈非四海利重所以致之?
〔六〕案道藏成疏本、覆宋本並脫民字,『人民少』與『禽獸多』對言,韓非子五蠧篇:『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衆,』與此同例。商君書畫策篇:『人民少而木獸多,』句例亦同。
〔七〕案藝文類聚八七、事類賦二七果部二注引拾並作食。
〔八〕釋文:『煬,羊亮反。』案寓言篇:『煬者避竈。』列子黄帝篇釋文引司馬彪注:『對火曰煬。』(參看寓言篇。)
〔九〕成疏:『居居,安靜之容。于于,自得之貌。』郭慶藩云:『于于,廣大之意也。方言:「于,大也。」禮文王世子:「于其身以善其君,」鄭注曰:「于讀爲迂,迂猶廣也,大也。」檀弓:「于則于,」正義亦訓于爲廣大。于于,重言也。』(王氏集解從郭說。)案荀子儒效篇楊注引此文作『聽居居,視于于。』恐非其舊。淮南子覽冥篇作『臥倨倨,興盱盱。』高注:『倨倨,臥無思慮也。盱盱然,視無智巧貌也。』(今本正文、注文『盱盱』並誤『眄眄,』王氏雜志、洪頤煊讀書叢錄一六並有說。)『無思慮,』與成疏『安靜』之意合。『無智巧,』與成疏『自得』之意亦近。『居居』與『倨倨』同,『于于』與『盱盱』同。應帝王篇:『泰氏其臥徐徐,其覺于于,』釋文引司馬注:『徐徐,安穩貌。于于,無所知貌。』『無所知,』與高注『無智巧』之意合。(王氏雜志有說,參看應帝王篇。)郭氏釋『于于』之義,全本荀子儒效篇王氏雜志之說。儒效篇云:『是杅杅亦富人已。』楊注:『杅杅,猶于于也,自足之貌。』與此文成疏釋『于于』爲『自得之貌』義合。惟『于于』與彼文富意無涉,故王引之改取『廣大』之義。郭氏本王說以釋此文,則未明此文『于于』之義矣!
〔一〇〕成疏:『至,致也。』釋文:『蚩尤,神農時諸侯,始造兵者也。神農之後,第八帝曰楡罔。世蚩尤氏强,與楡罔爭王,逐楡罔,楡罔與黄帝合謀,擊殺蚩尤。漢書音義云:蚩尤,古之天子。一曰,庶人貪者。涿音卓,本又作濁。司馬云:涿鹿,地名,故城今在上谷郡西南八十里。』錢大昕聲類二:『濁鹿,涿鹿也。莊子盜跖篇:「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本又作濁。史記五帝本紀:「戰於涿鹿之野,」索隱云:「或作濁鹿。」』案疏『至,致也。』是成本致作至。淮南子兵略篇:『黄帝戰於涿鹿之野,』許注:『黄帝與蚩尤戰於涿鹿,涿鹿,在上谷。』日本古鈔卷子本涿鹿作蜀鹿,注同。晚近西漢墓出士殘𥳑孫臏兵法見威王篇:『黄帝戰蜀祿,』可證涿與濁與蜀,鹿與祿,古並通用。
〔一一〕成疏:置百官也。
〔一二〕成疏:『放桀於南巢也。』案淮南子本經篇:『湯以革車三百乘,伐桀於南巢,放之夏臺。』列女傳孽嬖傳:『湯放桀,與末喜嬖妾同舟流於海,死於南巢之山。』
〔一三〕成疏:『朝歌之戰。』案周書牧誓序。『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受,紂名。)釋文:『牧,說文作坶,云:地名,在朝歌南七十里。』說文本作『坶,朝歌南七十里地。』
〔一四〕案陵借爲夌,侵也,釋文:『夌,越也。』段注:『廣韵陵下云:「犯也,侮也,侵也,」皆夌義之引伸,今字槪作陵矣。』意林引此文陵作凌,賈子新書過秦下亦云:『强凌弱,衆暴寡。』凌亦借爲夌。
〔一五〕成疏:『征伐篡弑,湯、武最甚。』案後世征伐篡弑,湯、武啓之也。
今子脩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敎後世〔一〕,縫衣淺帶〔二〕,矯言僞行〔三〕,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爲盜丘,而乃謂我爲盜跖?子以甘辭說子路而使從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劔,而受敎於子〔四〕,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殺衞君而事不成,身菹於衞東門之上,是子敎之不至也〔五〕。子自謂才士聖人邪〔六〕?則再逐於魯,削迹於衞,窮於齊,圍於陳、蔡〔七〕,不容身於天下。子敎子路菹,此患上无以爲身,下无以爲人〔八〕,子之道豈足貴邪〔九〕世之所高,莫若黃帝,黃帝尙不能全德,而戰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不慈〔一〇〕,舜不孝〔一一〕,禹偏枯〔一二〕,湯放其主,武王伐紂,文王拘羑里〔一三〕。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一四〕,孰論之〔一五〕,皆以利惑其眞而强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
〔一〕成疏:『孔子憲章文、武,辯說仁義,爲後世之敎也。』劉師培云:『「今子脩文、武之道,」脩當作循,大宗師篇:「以德爲循,」釋文云:「本亦作脩,」此本書脩、循互訛例。』案脩不當作循,山木篇:『魯侯曰:脩先君之業,』列女傳孼嬖傳:『比干諫曰:不脩先王之道法,』並與此脩字用法同。
〔二〕釋文本縫作摓,云:本又作縫,徐扶公反,又音馮。淺帶,縫帶使淺狹。』王引之云:『縫衣,大衣也。墨子公孟篇:「絳衣博袍,」絳當爲綘,綘與縫同。(集韻:「縫,或省作綘。」漢丹陽太守郭旻碑:「彌綘衮口,」綘卽縫字,從夆,不從夅。)字或作逢,又作摓,洪範:「子孫其逢,」馬注曰:「逢,大也。」儒行:「衣逢掖之衣,」鄭注曰:「逢猶大也,大掖之衣,大袂襌衣也。」莊子:「摓衣淺帶,」向秀注曰:「儒服寬而長大。」(見列子黄帝篇釋文。)釋文曰:「摓,本又作縫。」荀子非十二子篇:「其冠進,其衣逢,」儒效篇:「逢衣淺帶,解果其冠,」楊倞注竝曰:「逢,大也。」列子黄帝篇曰:「女逢衣徒也。」縫、綘、逢、摓,字異而義同。』(墨子公孟篇雜志。)案荀子儒效篇『逢衣淺帶,』楊注:『淺帶,博帶也,韓詩外傳作「逢衣博帶,」言帶博則約束衣服者淺,故曰淺帶。』
〔三〕案矯、僞互文,矯亦僞也。管子君臣上篇:『是以上及下之事謂之矯。』尹注:『矯,僞也。』
〔四〕釋文:『李云:危,高也。子路好勇,冠似雄雞形,背負豭斗,用表己強也。』『背負豭斗,』郭氏集釋引盧文弨曰:『史記作「佩豭豚。」』案論衡率性篇:『世稱子路戴雞佩豚,』抱朴子勖學篇:『昔仲由冠鷄帶㹠。』豚、㹠正、俗字。方言八:『豬,北燕、朝鮮之間謂之豭。』郭注:『猶云豭斗也。』
〔五〕案事詳左哀十五年傳、史記衞世家及仲尼弟子列傳。墨子非儒下篇:『子貢、季路輔孔悝亂乎衞,』(亂字舊脫,畢沅校注本據孔叢子詰墨篇增。)淮南子精神篇:『季路葅於衞,』詮言篇亦云:『子路葅於衞。』鹽鐵論殊路篇:『子路事衞,孔悝作亂,不能救君出亡,身菹於衞。』葅與菹同,本字作𧗎,說文:『𧗎,醢也。醢,肉𤖕也。』𤖕,俗作醬。
〔六〕案孔子吿盜跖以聖人才士之行,故跖以才士聖人反詰孔子也。
〔七〕案草堂詩箋五引圍作厄。
〔八〕章太炎云:『患讀爲貫,大雅:「串夷載路,」釋文:「串,古患反,一本作患。」是串、患通。串卽毌字。今通作貫,釋詁:「貫,事也。」「此貫」者,「此事」也。卽指前所說「脩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等,下言「子之道,」「子之道,」卽「此貫」也。』案患乃患害之患,『上无以爲身,』指孔子『不容身於天下,』『下无以爲人,』指『子敎子路菹。』章說非。
〔九〕案草堂詩箋引豈上有又字。
〔一〇〕成疏:「謂不與丹朱天下。」案下文『滿苟得曰:堯殺長子。』(釋文:『崔云:堯殺長子考監明。』成疏:『堯廢長子丹朱,不與天位,又言殺也。』)韓非子說疑篇亦稱『堯有丹朱之誅。』所謂不慈也。
〔一一〕成疏:『爲父所疾也。』于鬯云:『此如孟子萬章篇所云:「舜南面而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韓非子忠孝篇云:「瞽瞍爲舜父,而舜放之,」又云:「舜入則臣其父,妾其母。」皆舜不孝之事,戰國時此類語不足怪。』案愼子知忠篇亦云:『父有良子,而舜放瞽叟。』叟、瞍古通。
〔一二〕成疏:『偏枯之疾,半身不遂也。』案尸子君治篇:『禹生偏枯之疾。』列子楊朱篇:『楊朱曰: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體偏枯。』偏借爲㾫,說文:『㾫,半枯也。』
〔一三〕成疏:『羑里,殷獄名。』釋文:『紂之二十年,囚文王。』案淮南子道應篇:『屈商拘文王於羑里,』(許注:屈商,紂臣也。)史記殷本紀:『紂囚西伯羑里。』(正義本羑作牖,云:牖,一作羑,音酉。)又案此節所記,亦屢見於他書,惟涉及禹者不同耳。鶡冠子世兵篇:『舜有不孝,堯有不慈,文王桎梏。』呂氏春秋當務篇:『堯有不慈之名,(高注:不以天下與胤子丹朱,而反禪舜,故曰「有不慈之名」也。)舜有不孝之行,(注:『詩云:「娶妻如之何?必吿父母。」堯妻舜,舜遂不吿而娶,故曰「有不孝之行」也。』)禹有淫湎之意,(注:禹甘旨酒而飮之,故曰:「有淫湎之意。」)湯、武有放、殺之事。』舉難篇:『人傷堯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號,禹以貪位之意,湯、武以放、弑之謀。』淮南子氾論篇:『堯有不慈之名,(高注:謂天下不以予子丹朱也。)舜有卑父之謗,(注:謂瞽瞍降爲庶人也。)湯、武有放、弑之事。』劉子妄瑕篇:『堯有不慈之誹,舜有囚父之謗,湯有放君之稱,武有殺主之譏。』皆可參證。
〔一四〕成疏:『六子者,謂黄帝、堯、舜、禹、湯、文王也。』案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六子』作『七子,』謂黄帝、堯、舜、禹、湯、武王、文王也。成疏不計武王,以合於『六子』之數,或以武王幷入文王與?此猶禹、湯、文、武合稱三王也。
〔一五〕案褚伯秀義海纂微本孰作熟,孰、熟正、俗字。
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一〕。伯夷、叔齊辭孤竹之君,而餓死於首陽之山〔二〕,骨肉不葬。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三〕。申徒狄諫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爲魚鼈所食〔四〕。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五〕。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六〕。此四子者,〔七〕无異於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八〕,皆離名輕死,不念本養壽命者也〔九〕。世之所謂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沉江,比干剖心〔一〇〕,此二子者,世謂忠臣也,然卒爲天下笑。自上觀之,至於子胥、比干,皆不足貴也。丘之所以說我者,若吿我以鬼事,則我不能知也;若吿我以人事者,不過此矣〔一一〕,皆吾所聞知也。今吾吿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一二〕,志氣欲盈。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一三〕,除病瘦死喪憂患〔一四〕,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一五〕。天與地无窮,人死者有時〔一六〕,操有時之具,而託於无窮之閒,忽然无異騏驥之馳過𨻶也〔一七〕。不能悅其志意,養其壽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棄也,亟去走歸〔一八〕,无復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詐巧虛僞事也〔一九〕,非可以全眞也〔二〇〕,奚足論哉!』
〔一〕案『伯夷、叔齊』上疑本有『莫若』二字,今本脫之。上文『世之所高,莫若黄帝。』下文『世之所謂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文例並同。
〔二〕案道藏王元澤新傳本、褚伯秀義海纂微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皆脫『伯夷、叔齊』四字。
〔三〕成疏:『姓鮑,名焦,周時隱者也。飾行非世,廉潔自守,荷擔採樵,拾橡充食,故無子胤,不臣天子,不友諸侯。子貢遇之,謂之曰:「吾聞非其政者不履其地,汙其君者不受其利。今子履其地,食其利,其可乎?」鮑焦曰:「吾聞廉士重進而輕退,賢人易愧而輕死。」遂抱木立枯焉。』案下文:『鮑子立乾。』韓詩外傳七:『鮑焦抱木而泣,』說苑雜言篇:『鮑焦抱木而立枯。』成疏云云,史記魯仲連列傳正義引韓詩外傳有此文,『姓鮑』至『不友諸侯,』不見於今本外傳。『子貢遇之』以下,見今本外傳一,(又見新序節士篇。)惟字句頗有出入。(參看拙著史記魯仲連列傳斠證。)
〔四〕釋文:『申徒狄將投於河,崔嘉止之,曰:「吾聞聖人仁士民父母,若濡足故,不救溺人,可乎?」申徒狄曰:「不然,昔桀殺龍逢,紂殺比干,而亡天下;吳殺子胥,陳殺泄冶,而滅其國。非聖人不仁,不用故也。」遂沈河而死。』案史記鄒陽列傳索隱引聽作用。外物篇:『申徒狄因以踣河。』鶡冠子備知篇:『申徒狄以爲世溷濁不可居,故負石至投於河。』荀子不苟篇:『負石而赴河,是行之難爲者也,而申徒狄能之。』(又見韓詩外傳三、說苑說叢篇。)淮南子說山篇:『申徒狄負石自沈於淵。』釋文云云,本韓詩外傳一,(又見新序節士篇。)惟字句頗有出入。
〔五〕顧炎武云:『介子推事,見於左傳,則曰「晉侯求之不獲,以緜上爲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呂氏春秋則曰「負釜蓋簦,終身不見。」二書去當時未遠,爲得其實。然之推亦未久而死,故以田祿其子爾。史記之言稍異,亦不過曰「使人召之,則亡。聞其入緜上山中,於是環緜上山中而封之,以爲介推田,號曰介山。」而已。立枯之說,始自屈原;燔死之說,始自莊子。(容齋三筆以爲始自劉向新序,非也。)楚辭九章惜往日「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公寤而追求,封介山而爲之禁兮,報大德之優遊,思久故之親身兮,因縞素而哭之。」莊子則曰「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盜跖篇。東方朔七諫、丙吉傳、長安士伍尊書、劉向說苑、新序因之。水經注引王肅喪服要記桂樹之問,亦辨以爲誣。)於是瑰奇之行彰,而廉靖之心沒矣。今當以左氏爲據,割股、燔山,理之所無,皆不可信。』(日知錄二五,所稱左傳,見僖二十四年;呂氏春秋,見介立篇。史記,見晉世家。郭慶藩亦有說,卽本日知錄。)案割股亦作割肌,韓非子用人篇:『昔者介子推無爵祿而義隨文公,不忍口腹而仁割其肌。』淮南子說山篇高注:『介推從晉文公重耳出奔翟,遭難絕糧,介子推割肌啗之。』燔山亦見韓詩外傳七,云:『子推登山而燔。』此皆傅會之說也。
〔六〕釋文:『尾生,一本作微生,戰國策作尾生高,高誘以爲魯人。』劉寶楠云:『漢書古今人表尾生高,師古曰:「卽微生高。」燕策:「蘇代曰:『信如尾生高。』蘇秦曰:『信如尾生,期而不來,抱梁柱而死。』」淮南氾論、說林並載此事,高誘注云:「魯人。」尾與微通,書堯典:「鳥獸孳尾,」史記五帝紀作微,是其證。』(論語公冶長篇正義。)案淮南子氾論篇:『尾生與婦人期而死之,信而溺死,孰能貴之!』說山篇:『尾生死其梁柱之下,此信之非也。』徐幹中論貴言篇:『尾生與婦人期於水邊,水暴至,不去而死,欲以爲信也,則不如無信焉。』藝文類聚九引蘇子曰:『微生與婦人期,不來,水至,抱梁柱而死。(或作尾生。)』尾、微古通,劉說是。所引燕策蘇秦云云,又見史記蘇秦傳。所稱淮南說林,乃說山之誤。
〔七〕成疏『四子』作『六子』云:『六子者,謂伯夷、叔齊、鮑焦、申徒、介推、尾生。』孫詒讓所據本無子字,云:『「此四者,」當從成本作「此六子者。」』案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四子』作『六子,』與成疏合,是也。道藏成疏本、褚伯秀義海纂微本、覆宋本皆作『六子,』六,篆文作。四,古文作,兩形相似,故六誤爲四耳。道藏王元澤新傳本、趙諫議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皆作『此四者,』旣誤六爲四,又脫子字矣。
〔八〕成疏:『豕字有作死字者,乞字有作走字者。』釋文:『磔,廣雅云:「張也。」李云:「言上四人不得其死,猶豬狗乞皃流轉溝中者也。」乞,或作走。』孫詒讓云:『「流豕」無義,疑當爲「沈豕,」周禮大宗伯云:「以貍沈祭山林川澤,以疈辜祭四方百物。」此「磔犬」卽所謂「疈辜,」「沈豕」卽所謂沈,言犬豕見磔沈棄於溝壑,乞人亦然。荀子榮辱篇云:「是其所以不免於凍餓操瓢囊爲溝中瘠者也。」可證此章之義。』案疏『豕字有作死者者,乞字有作走字者。』豕之作死,蓋涉下文『輕死』字而誤;乞之作走,(釋文亦云:乞,或作走。)走乃乞之誤,走,隸書作,與乞形近,故致誤耳。
〔九〕成疏:『此皆爲重名輕死,不念歸本養生、壽盡天命者也。』釋文:『離,力智反。本,或作卒。』案闕誤引江南古藏本離作利,古字通用。荀子非十二子篇:『綦谿利跂,』楊注:『利與離同。』卽其證。本,或作卒,卒乃本之誤,本,隸書作夲。卒,隸書作。兩形相近,故本誤爲卒耳。
〔一〇〕案下文:『比干剖心,子胥抉眼。』胠篋篇:『比干剖,子胥靡。』外物篇:『比干戮,伍員流于江。』
〔一一〕案則、者互文,者字當連『不過此矣』讀,者猶則也,『者不過此矣,』猶言『則不過此矣。』晏子春秋內篇諫上:『令章遇桀、紂,者章死久矣!』者亦猶則也,(彼文斠證有說。)與此同例。下文『人死者有時,』者亦與則同義。
〔一二〕案淮南子詮言篇:『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
〔一三〕案三壽之年,說多不同。呂氏春秋安死篇:『人之壽,久之不過百,中壽不過六十。』淮南子原道篇:『凡人中壽七十歲。』論衡正說篇:『上壽九十,中壽八十,下壽七十。』嵇康養生論:『或云:上壽百二十,古今所同。』李善注引養生經云:『黄帝問天老曰:人生上壽一百二十年,中壽百年,下壽八十年。』左僖三十二年傳孔疏:『上壽百二十歲,中壽百,下壽八十。』與養生經同。(意林引王孫子云:『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與莊子此文同,乃誤引莊子之文。)
〔一四〕郭氏集釋引王念孫曰:『釋文:「瘦,色又反。」案瘦當爲瘐,字之誤也。瘐亦病也,「病瘐」爲一類,「死喪」爲一類,「憂患」爲一類。瘐字李本作瘉,爾雅曰:「瘉,病也。」小雅正月篇:「胡俾我瘉!」毛傳與爾雅同。漢書宣帝紀:「今繫者或以掠辜若饑寒瘐死獄中,」蘇林曰:「瘐,病也。囚徒病,律名爲瘐。」師古曰:「瘐音庾,字或作瘉。」王子侯表曰:「富侯龍下獄瘐死。」』
〔一五〕案事文類聚前集四五引作『不過三四日而已耳。』耳猶矣也。
〔一六〕案楚辭遠遊:『惟天地之無窮兮。』班固幽通賦:『惟天地之無窮兮,鮮生民之晦在。』(曹大家曰:晦,亡幾也。)
〔一七〕成疏:『何異乎騏驥馳走過𨻶穴也!』案草堂詩箋補遺七引无作何,與成疏合。墨子兼愛下篇:『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𨻶也。』史記李斯傳:『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決𨻶也。』
〔一八〕釋文:『亟,急也。本或作極。』案亟、極並借爲㥛,說文:『㥛,疾也。』疾與急同,廣雅釋詁一:『疾,急也。』
〔一九〕釋文本『伋伋』作『汲汲,』云:『狂,如字,又九況反。汲,本亦作伋,音急。』朱駿聲云:『汲,叚借爲彶。』案狂與俇通,釋文音「九況反,」讀與俇同。道藏王元澤新傳本、陳碧虛音義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伋伋』亦皆作『汲汲,』伋亦借爲彶。廣雅釋訓:『彶彶、俇俇,勮也。』王氏疏證:『說文:「彶,急行也。」楚辭九歎:「魂俇俇而南行兮,」王逸注云:「俇俇,惶遽之貌。」勮與遽通。』論語憲問篇:『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爲是栖栖者與?無乃爲佞乎?』(皇疏:『言丘何是爲此栖栖乎?將欲行詐佞之事於時世乎?』孔疏:『栖栖,猶皇皇也。』皇與惶通,廣雅釋訓:『惶惶,勮也。』)與盜跖言孔子之道同意。
〔二〇〕案文選嵇叔夜幽憤詩注引也上有者字。
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目芒然无見〔一〕,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二〕,不能出氣。歸到魯東門外,適遇柳下季。柳下季曰:『今者闕然,數日不見〔三〕,車馬有行色,得微往見跖邪〔四〕?』孔子仰天而歎曰:『然。』柳下季曰:『跖得无逆女意若前乎?』孔子曰:『然。丘所謂无病而自灸也〔五〕。疾走料虎頭〔六〕,編虎須〔七〕,幾不免虎口哉〔八〕!』
〔一〕案芒與盲通,釋名釋疾病:『盲,茫也,茫茫無所見也。』一切經音義四七引見上有所字。
〔二〕成疏:軾,車前橫木,凭之而坐者也。
〔三〕案穀梁隱三年傳:闕然不見。
〔四〕成疏:『微,無也。』吳昌瑩云:『晏子酒諫篇:「諸侯得微有故乎?國家得微有事乎?」莊子:「得微往見跖邪?」皆微同無義。』(經詞衍釋一〇。)案下文『得微』作『得无。』
〔五〕案記纂淵海四五引也上有者字。
〔六〕釋文:『料音聊。』案料與撩通,說文:『撩,理之也。』(段注:『之字依玄應書卷十五補,下云:「謂撩捋整理也。」今多作料量之料。)』事文類聚後集三六引『料虎頭,』作『撩虎尾。』尾字蓋誤。(白孔六帖九七引料作掩,掩蓋撩之誤。)
〔七〕釋文本編作扁,云:『扁音鞭,本或作編。』朱駿聲云:『扁,叚借爲編。』案元纂圖互注本編亦作扁。道藏成疏本、褚伯秀義海纂微本須並作鬚,白帖二九、御覽三七四、記纂淵海七二及九八、事文類聚後集三六、合璧事類別集七七、韻府羣玉一〇引皆同,須、鬚正、俗字。
〔八〕郭注:『此篇寄明因衆之所欲亡而亡之,雖王紂可去也;不因衆而獨用己,雖盜跖不可御也。』成疏:『此章大意,排擯聖迹,嗤鄙名利。是以排聖迹則訶責堯、舜,鄙名利則輕忽夷、齊,故寄孔、跖以摸之意也。卽郭注意,失之遠矣!』案白帖二九、合璧事類別集七七、韻府羣玉一〇及一二引免皆作脫,義同。後漢書陰皇后紀注引免下有於字,哉作也,也猶哉也。史記叔孫通傳亦云:『幾不脫於虎口!』又案此篇以盜跖名篇,而所述盜跖事於此已終,則此篇當止於此。郭注於一篇之中言某章之義,決無言『此篇』者。獨於此云『此篇,』則盜跖篇本止於此,甚明。下文:『子張問於滿苟得曰,』至篇末,所記與盜跖之事無關,郭氏分爲二章,當是他篇之文,因所稱故實及寓意,頗有與盜跖篇相合者,郭氏遂迻合於盜跖篇之後與?〇姑從郭本,以此篇爲第一章。大聖不能化大盜。
子張問於滿苟得曰:『盍不爲行〔一〕?无行則不信〔二〕,不信則不任,不任則不利〔三〕。故觀之名,計之利,而義眞是也〔四〕。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爲行,不可一日不爲乎〔五〕!』滿苟得曰:『无恥者富,多信者顯。夫名利之大者,幾在无恥而信〔六〕。故觀之名,計之利,而信眞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爲行,抱其天乎〔七〕!』子張曰:『昔者桀、紂貴爲天子,富有天下,今謂臧聚曰〔八〕:「女行如桀、紂。」則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九〕,小人所賤也。仲尼、墨翟,窮爲匹夫,今謂宰相曰〔一〇〕:「今行如仲尼、墨翟。」則變容易色稱不足者,士誠貴也。故勢爲天子,未必貴也;窮爲匹夫,未必賤也。貴賤之分,在行之美惡〔一一〕。』滿苟得曰:『小盜者拘,大盜者爲諸侯,諸侯之門,義士存焉〔一二〕。昔者桓公小白殺兄入嫂,而管仲爲臣〔一三〕;田成子常殺君竊國,而孔子受幣〔一四〕。論則賤之,行則下之,則是言行之情悖戰於胸中也〔一五〕,不亦拂乎〔一六〕!故書曰:「孰惡孰美?成者爲首,不成者爲尾。」』
〔一〕成疏:『子張,孔子弟子也,姓顓孫,名師,字子張。姓滿,名苟得,假託爲姓名。盍,何不也。何不爲仁義之行乎?』釋文本盍下無不字,云:『盍,何不也。勸何不爲德行?』王念孫云:『廣雅曰:「盍,何也。」莊子「盍不爲行?」釋文曰:「盍,何也。」今本作「盍,何不也。」不字後人所加。』(經傳釋詞三引。)奚侗云:『釋文云:「盍,何不也。」本文盍下有不字,則盍不當訓「何不」矣。盍與曷通,說文:「曷,何也。」爾雅釋言:「曷,盍也。」廣雅:「盍,何也。」』案成疏、釋文並云:『盍,何不也。』是正文本作『盍爲行?』若盍下本有不字,則不得訓盍爲『何不』矣。今本作『盍不爲行?』不字蓋淺人所加耳。王氏謂釋文不字後人所加,奚氏謂盍字不當訓『何不,』蓋並不知正文本無不字也。
〔二〕王先謙云:『若無所行則人不見信。』案劉子履信篇:信者行之基,行非信無以立。
〔三〕王先謙云:不見信則無人任用,不見任用則無利祿。
〔四〕王先謙云:『故觀之於名,計之於利,惟行義眞是也。』案兩之字並猶於也,下同。王氏未達,故於之下增於字以釋之。
〔五〕成疏:『反,乖逆也。』王先謙云:『若棄名利,而反之我心,士之爲行,亦不可一日不爲義也。』案反猶復也,還也,似非乖逆義。(王說於反字之義不明。)夫,語助。下並同。此蓋謂若棄名與利,而復於我之本心,則士之爲行,不可一日不爲義也。
〔六〕案而猶與也,『幾在无恥而信,』猶言『幾在无恥與信,』承上文『无恥者富,多信者顯。』而言。
〔七〕成疏:『抱,守也。天,自然也。』案釋名釋姿容:『抱,保也。』此蓋謂若棄名與利,而復於我心,則士之爲行,可保其自然也。
〔八〕成疏:『臧,謂臧獲也。聚,謂擥竊,卽盜賊小人也。』釋文:『臧聚,司馬云:謂臧獲盜濫竊聚之人。』孫詒讓云:『司馬彪、成玄英說,竝迂繆難通。以聲類攷之,聚當讀爲驟,說文馬部云:「騶,廏御也。」周禮「趣馬,」鄭注云:「趣,養馬者也。」國語楚語說齊有「騶馬繻,」月令「命七騶咸駕,」鄭注亦謂「卽趣馬。」趣、聚同從取得聲,古字通用。聚與臧皆僕隸賤役,故竝舉之。』
〔九〕案則下有字蓋涉下有字而衍,闕誤引張君房本則下無有字,怍作作,作、怍正、假字。(作、怍古通,讓王篇有說。)
〔一〇〕錢纂箋:『焦竑曰:「封侯、宰相等語,秦以前無之。」馬敍倫曰:「宰相之名,又見韓非顯學、呂氏制樂。」』案世德堂本謂作爲,爲猶謂也。
〔一一〕案抱朴子逸民篇:『桀、紂帝王也,仲尼陪臣也。今見比桀、紂,則莫不怒焉;見擬於仲尼,則莫不悅焉。』劉子言苑篇:『謂牧圉以桀、紂,艴然而怒;比王侯於夷、齊,怡然而喜。仁義所在,匹夫爲重;仁義所去,則尊貴爲輕。』
〔一二〕王先謙云:『四語又見胠篋篇,「義士」作「仁義。」』劉師培云:『「義士」當作「仁義,」胠篋篇云:「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史記游俠傳云:「侯之門,仁義存。」此作「義士,」詞迥不符。淮南齊俗訓云:「故仕鄙在時,不在行。」論衡命祿篇引作「仁鄙,」淮南書誤仁爲仕,猶此文譌仁爲士也。蓋「仁義」譌爲「仕義,」校者知弗克通,因更易其文,倒字舛詞,冀通其句,幸有胠篋篇以正之。』案劉氏謂『義士』當爲「仁義,」舉胠篋篇及史記游俠傳爲證,是也。史記貨殖傳:『人富而仁義附焉,』可爲旁證。
〔一三〕釋文:『入嫂,司馬云:以嫂爲室家。』
〔一四〕成疏:『田成子常殺齊𥳑公,孔子沐浴而朝,受其幣帛。』王先謙云:『常卽恆。』案田成子常卽陳恆,田、陳古通,成其諡,恆其名,漢人諱恆,故恆或作常。陳碧虛音義殺作弑。論語憲問篇:『陳成子殺𥳑公,孔子沐浴而朝,吿於哀公曰:陳恆弑其君,請討之。』孔子請討陳恆,何致受其幣邪?眞誣妄也!
〔一五〕成疏:『悖,逆也。』王先謙云:『言行相反而交戰。』
〔一六〕成疏:『拂,戾也。』案拂借爲咈,說文:『咈,違也。』廣雅釋詁:『咈,盭也。』盭與戾通。
子張曰:『子不爲行,卽將疏戚无倫,貴賤无義,長幼无序〔一〕;五紀六位,將何以爲別乎〔二〕?』滿苟得曰:『堯殺長子〔三〕,舜流母弟〔四〕,疏戚有倫乎?湯放桀,武王殺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爲適〔五〕,周公殺兄〔六〕,長幼有序乎?儒者僞辭〔七〕,墨者兼愛,五紀六位,將有別乎?且子正爲名,我正爲利。名利之實,不順於理,不監於道〔八〕。吾日與子訟於无約〔九〕。曰〔一〇〕:「小人殉財,君子殉名〔一一〕,其所以變其情,易其性,則異矣;乃至於棄其所爲而殉其所不爲,則一也〔一二〕。」故曰:无爲小人,反殉而天;无爲君子,從天之理〔一三〕。若枉若直,相而天極〔一四〕;面觀四方,與時消息〔一五〕。若是若非,執而圓機〔一六〕;獨成而意,與道俳佪〔一七〕。无轉而行,无成而義,將失而所爲〔一八〕。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將棄而天〔一九〕。比干剖心,子胥抉眼〔二〇〕,忠之禍也;直躬證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二一〕。鮑子立乾〔二二〕,申子不自理〔二三〕,廉之害也。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二四〕,義之失也。此上世之所傳,下世之所語,以爲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離其患也〔二五〕。』
〔一〕成疏:『戚,親也。倫,理也。』案義借爲儀,說文:『儀,度也。』倫、儀、序,義並相近。
〔二〕釋文:『五紀,司馬云:「歲、日、月、星辰、曆數。」六位,君、臣、父、子、夫、婦。』郭氏集釋引兪樾曰:『五紀,司馬云「歲、日、月、星辰,曆數,」然與疏戚、貴賤、長幼之義不相應,殆非也。今案五紀卽五倫也,六位卽六紀也。白虎通三綱六紀篇曰:「六紀者,謂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也。」此皆所以爲疏戚、貴賤、長幼之別。不曰五倫而曰五紀,不曰六紀而曰六位,古人之語異耳。家語入官篇:「羣僕之倫也,」王肅注曰:「倫,紀也。」然則倫、紀得通稱矣。』
〔三〕釋文:『崔云:堯殺長子考監明。』洪亮吉云:『崔注云云,未知何本。然則丹朱非堯之長子矣。』(曉讀書齋初錄卷上。)案尙書中候云:『堯之長子監明蚤死,不得立。監明之嗣封于劉,朱又不肖而弗獲嗣。』(古微書卷五。)則堯之長子實爲監明而非丹朱,惟言監明『蚤死』爲異耳。
〔四〕釋文:『弟,謂象也,流,放也。孟子云:舜封象於有庳,不得有爲於其國,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稅焉,故謂之放也。』案淮南子泰族篇亦云:『舜放弟。』韓非子忠孝篇:『象爲舜弟而殺之,殺弟不可謂仁。』言殺,誣也。
〔五〕成疏:『王季,周大王之庶子季歷,卽文王之父也。太伯、仲雍讓位不立,故以小兒季歷爲適。』宣穎云:『適,嫡。』案適、嫡古、今字。
〔六〕成疏:『管、蔡,周公之兄,泣而誅之。』案淮南子泰族篇:『周公誅管叔、蔡叔,未可謂弟也。』(國語楚語上韋注亦云:管、蔡,周公之兄。)又云:『周公殺兄。』並與莊子合。齊俗篇則云:『周公放兄誅弟。』(呂氏春秋察微篇、開春篇高誘注並云:『管叔,周公弟也,蔡叔,周公兄也。』淮南子氾論篇高注亦云:『蔡叔,周公兄也。管叔,周公弟也。』史記管蔡世家武王同母兄弟十人中,稱『管叔鮮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則『管叔是周公之兄,蔡叔是周公之弟矣。』)又史記褚少孫補三王世家:『公戶滿意曰:周公輔成王,誅其兩弟。』(列女傳母儀篇周室三母傳,亦稱『周公旦次管叔鮮,次蔡叔度。』是管叔、蔡叔並爲周公之弟矣。)三說各異。(參看史記斠證引梁玉繩志疑說。)
〔七〕案盜跖亦謂孔子『多辭繆說。』
〔八〕成疏:『監,明也,見也。』釋文:『監,本亦作鑑,同。』
〔九〕成疏:『訟,謂論說也。』奚侗云:『應帝王篇:「日中始何以語女?」兪樾云:「日猶日者,與文七年左傳『日衞不睦,』襄二十六年傳『日其過此也。』同義。」此日字亦與彼同訓,故闕誤張君房本日作昔。』
〔一〇〕王氏集解引宣云:以下無約之言。
〔一一〕成疏:『夫殉利謂之小人,殉名謂之君子。』案成氏蓋以利說財。駢拇篇:『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刻意篇:『衆人重利,廉士重名。』並以利、名對言。史記賈誼列傳:『貪夫徇財兮,烈士徇名。』索隱單本徇作殉,云:『此語亦出莊子。』殉與徇通。文選賈誼鵩鳥賦注引莊子佚文:『胥士之徇名,貪夫之徇財,天下皆然,不獨一人。』(誤爲列子文。)則並以財、名對言(參看駢拇篇。)
〔一二〕成疏:『棄其所爲,捨己;殉其所不爲,逐物也。』王引之云:『乃猶若也。孟子公孫丑篇曰:「乃所願,則學孔子也。」乃字與若同義。』(經傳釋詞六。)
〔一三〕成疏:『而,爾也。旣不逐利,又不殉名,故能率性歸根,合於自然之道也。』案殉、從互文,義並與順同。殉與徇通,左文十一年傳:『國人不徇,』杜注:『徇,順也。』禮記孔子閒居:『氣志旣從,』鄭注:『從,順也。』『反殉而天,』謂反順爾自然也;『從天之理,』謂順自然之理。刻意篇:『循天之理。』(淮南子詮言篇同。)循亦順也,釋名釋言語:『順,循也。』(刻意篇有說。)
〔一四〕成疏:『相,助也。無問枉直,順自然之道。』案若猶或也,下同。左昭三年傳:『其相胡公。』孔疏引服虔曰:『相,隨也。』此文相,乃隨順義,疏旣言『順自然之道,』則不當訓相爲助矣。
〔一五〕案秋水篇:『消息盈虛,終則有始。』郭注:『變化日新,未嘗守故也。』
〔一六〕成疏:圓機,猶環中也。執於環中之道以應是非。
〔一七〕成疏『俳佪』作『徘徊,』同。云:『徘徊,猶轉變意也。』案『俳佪,』趙諫議本同,他本皆作『徘徊,』本字作『裵回。』
〔一八〕郭氏集釋引王念孫曰:『「無轉而行,」轉讀爲專,山木篇云:「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爲。」卽此所謂「無專而行」也。此承上文「與時消息,與道徘徊」而言,言當隨時順道,而不可專行仁義,若專而行,成而義,則將失其所爲矣。」故下文云:「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離其患也。」「必其行」卽此所謂「專而行」也。秋水篇:「無一而行,與道參差。」一亦專也。「無專而行,」猶言「無一而行」也。專與轉,古字通。又通作摶,史記吳王濞傳:「燕王摶胡衆入蕭關,」索隱曰:「摶音專,謂專統領胡兵也。」漢書摶作轉。』
〔一九〕成疏:『莫奔赴於富貴,無殉逐於成功。必赴必殉,則背於天然之性也。』案說文:『赴,趨也。』秋水篇:『不恃其成。』
〔二〇〕成疏:『子胥忠諫夫差,夫差殺之,子胥曰:吾死後,抉眼縣於吳門東以觀越之滅吳也。』案『子胥抉眼,』詳史記吳世家、伍子胥列傳及說苑正諫篇。越世家抉作取,(呂氏春秋知化篇眼作目。)說文:『抉,挑也。』衆經音義一引聲類:『挑,抉也,謂以手抉取物也。』
〔二一〕案論語子路篇:『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韓非子五蠹篇:『楚之有直躬,其父竊羊而謁之吏。』呂氏春秋當務篇:『楚有直躬者,其父竊羊而謁之上。』徐幹中論貴言篇:『葉公之黨,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劉子言苑篇:『直躬證父,信悖也。』淮南子氾論篇:『直躬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尾生與婦人期而死之。直而證父,信而溺死,雖有直、信,孰能貴之!』
〔二二〕釋文:『司馬云:「鮑子,名焦,周末人,汙時君不仕,採蔬而食。子貢見之,謂曰:「何爲不仕食祿?」答曰:「無可仕者。」子貢曰:「汙時君不食其祿,惡其政不踐其土。今子惡其君,處其土,食其蔬,何志行之相違乎?」鮑焦遂棄其蔬而餓死。」韓詩外傳同。又云:「槁洛水之上也。」』案司馬云云,釋文謂『韓詩外傳同,』惟與今本外傳一所載鮑焦事文詞頗異。(上文『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成疏云云,與此文司馬注及今本外傳一亦各有出入。)今本外傳一謂焦『立槁於洛水之上,』(新序節士篇作『槁死於洛水之上。』)則與釋文所謂『又云:槁洛水之上』合。風俗通愆禮篇:『鮑焦耕田而食。穿井而飮,非妻所織不衣。餓,於山中食棗,或問之:「此棗子所種邪?」遂嘔吐,立枯而死。』雖言『立枯,』而所載之事不同。『立枯』猶『立乾』也。
〔二三〕成疏:『申子,晉獻公太子申生也,遭麗姬之難,枉被讒謗,不自申理,自縊而死矣。』釋文本作『勝子自理。』云:『一本理作俚,本又作「申子自埋。」或云:「謂申徒狄抱甕之河也。」一本作「申子不自理。」謂申生也。』王先謙云:『申生不得云「廉之害,」作「申子自埋」者是。』案成疏亦以申子爲申生。審文意,當作『申子自埋,』如王說。(王說埋字略似理字,非。)謂申徒狄抱甕之河者是也。『申子自埋,』與上句『鮑子立乾,』文旣相耦,事亦相類。道藏王元澤新傳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申皆作勝,與釋文本同。勝、申古通,史記酷吏周陽由傳索隱引風俗通義云:『勝屠卽申屠也。』(又見潛夫論志氏姓篇。)卽其證。申子下有不字者,蓋涉下文『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而衍。理、俚並埋之形誤。
〔二四〕成疏:『孔子滯耽聖迹,歷國應聘,其母臨終,孔子不見。』釋文:『「孔子不見母,」李云:「未聞。」「匡子不見父,」司馬云:「匡子名章,齊人,諫其父,爲父所逐,終身不見父。」案此事見孟子。』郭氏集釋引盧文弨曰:『父、母二字當互易。』兪樾云:『孔子無不見母事,疑仲子之誤,卽謂避兄離母之陳仲子也。下句「匡子不見父,」釋文云:「案此事見孟子。」不知兩事竝見孟子也。』王先謙云:『盧說又非「義之失。」』案兪氏疑孔子爲仲子之誤,陳仲子事,見孟子滕文公篇。匡章事,見孟子離婁篇。
〔二五〕郭注:『此章言尙行則行矯,貴士則士僞,故蔑行賤士以全其內,然後行高而士貴耳。』成疏:『是以忠誠之士,廉信之人,正其言以諫君,必其行以事主,莫不遭罹其患,服從其殃,爲道之人深宜戒愼也。』案成疏離作罹,古字通用。〇以上第二章。正言必行之害。
无足問於知和曰〔一〕:『人卒未有不興名就利者〔二〕。彼富則人歸之,歸則下之,下則貴之。夫見下貴者,所以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也,今子獨无意焉,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三〕?故推正不忘邪〔四〕?』知和曰:『今夫此人以爲與己同時而生、同鄕而處者,以爲夫絕俗過世之士焉〔五〕,是專无主正,所以覽古今之時、是非之分也〔六〕。與俗化,世去至重,棄至尊,以爲其所爲也〔七〕,此其所以論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不亦遠乎!慘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監於體〔八〕;怵惕之恐,欣懽之喜,不監於心〔九〕。知爲爲而不知所以爲〔一〇〕,是以貴爲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无足曰:『夫富之於人,无所不利,窮美究勢〔一一〕,至人之所不得逮,賢人之所不能及〔一二〕,俠人之勇力而以爲威强〔一三〕,秉人之知謀以爲明察,因人之德以爲賢良,非享國而嚴若君父。且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心不待學而樂之,體不待𧰼而安之〔一四〕。夫欲惡避就,固不待師,此人之性。天下雖非我,孰能辭之〔一五〕!』
〔一〕成疏:無足,謂貪婪之人,不止足者也。知和,謂體知中和之道,守分淸廉之人也。
〔二〕成疏:『世人卒竟未有不興起名譽而從就利祿者。』案『人卒』一詞,本書習見,猶人衆也。成疏釋爲『世人卒竟,』誤矣。(天地篇有說。)『興名』猶『喜名,』(禮學記:『不興其藝,不能樂學。』鄭注:『興之言喜也。』)疏釋爲『興起名利,』亦非。
〔三〕王念孫云:『意,讀與抑同。抑、意古字通,論語學而篇:「求之與?抑與之與?」漢石經抑作意。墨子明鬼篇:「豈女爲之與?意鮑爲之與?」意竝與抑同,轉語詞也。』(戰國策燕策及史記范雎范澤列傳雜志,又見經傳釋詞三。)
〔四〕釋文:『忘或作妄,言君臣但推尋正道不忘,故不用富貴邪?』(郭氏集釋釋文誤爲疏。)案故猶特也,推猶求也,(淮南子原道篇:『因其自然而推之,』高注:『推,求也。』)忘或作妄,妄亦借爲忘。此謂特推求正道不忘邪?
〔五〕成疏:『此人,謂富貴之人也。』王先謙云:『此人,卽上興名就利之人。』案此人,似暗斥无足。『同時而生、同鄕而處者,』似知和自指。『以爲夫』之夫,義與彼同。『絕俗過世,』謂不合世俗也。此謂无足以爲與己同時生、同鄕處之知和,以爲此乃不合世俗之士也。
〔六〕成疏:『斯乃專愚之人,內心無主,不履正道,不覺古今之時代,不察是非之涯分。』案此謂无足也。
〔七〕成疏:『至重,生也。至尊,道也。』王氏集解『與俗化世』爲句,(錢纂箋從之。)云:『乃混同於俗,化合於世。』案世字疑涉上文『過世』字而衍。此謂无足隨流俗遷化,去至重之生,棄至尊之道,以爲其所爲也。
〔八〕成疏:『慘怛,悲也。恬愉,樂也。』案謂悲苦安樂不明於體也。
〔九〕案謂恐懼喜悅不明於心也。
〔一〇〕成疏:『爲爲者,有爲也;所以爲者,無爲也。』案此謂无足爲其所爲,而不知所以爲。蓋知所以爲,則可以免慘怛、怵惕之患也。疏說似非。
〔一一〕釋文本勢作埶,云:『窮猶盡也。埶音勢,本亦作勢。究,竟也。』奚侗云:『釋文:「埶,本亦作勢。」埶、勢、古、今字。段玉裁云:「說文無勢字,古多用埶爲之,如禮運『在埶者去,』是也。」』案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勢亦並作埶。
〔一二〕案得,能互文,得猶能也。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賢人』並作『聖人。』
〔一三〕宣穎云:『俠當作挾。』奚侗云:『俠之爲言夾也。說文:「夾,持也。」經傳多叚俠爲夾。』案俠借爲夾,夾、挾古通,釋名釋姿容:『挾,夾也。』
〔一四〕案學、象互文,義同。廣雅釋詁三:象、學,效也。
〔一五〕王先謙云:『言天下與我同欲。』案謂天下與我皆不能無欲惡避就也。
知和曰:『知者之爲,故動以百姓,不違其度〔一〕,是以足而不爭,无以爲故不求〔二〕。不足故求之,爭四處而不自以爲貪;有餘故辭之,棄天下而不自以爲廉〔三〕。廉、貪之實,非以迫外也,反監之度〔四〕。勢爲天子而不以貴驕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計其患,慮其反〔五〕,以爲害於性,故辭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譽也。堯、舜爲帝而雍〔六〕,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也;善卷、許由得帝而不受,非虛辭讓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辭其害〔七〕,而天下稱賢焉,則可以有之,彼非以興名譽也〔八〕。』无足曰:『必持其名,苦體絕甘,約養以持生〔九〕,則亦久病長阨而不死者也〔一〇〕。』知和曰:『平爲福,有餘爲害者,物莫不然,而財其甚者也。今富人耳營鍾鼓管籥之聲〔一一〕,口嗛於芻豢醪醴之味〔一二〕,以感其意,遺忘其業,可謂亂矣;侅溺於馮氣〔一三〕,若負重行而上也〔一四〕,可謂苦矣;貪財而取慰,貪權而取竭〔一五〕,靜居則溺,體澤則馮〔一六〕,可謂疾矣;爲欲富就利,故滿若堵耳,而不知避,且馮而不舍〔一七〕,可謂辱矣。財積而不用〔一八〕,服膺而不舍〔一九〕,滿心戚醮〔二〇〕,求益而不止,可謂憂矣;內則疑刦請之賊〔二一〕,外則畏寇盜之害,內周樓疏〔二二〕,外不敢獨行,可謂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遺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盡性竭財〔二三〕,單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二四〕。故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繚意體而爭此〔二五〕,不亦惑乎〔二六〕!』
〔一〕成疏:『夫知慧之人,虛懷應物,故能施爲舉動,以百姓心爲心。百姓順心,亦不違其法度也。』案故猶固也,以猶爲(去聲)也。此謂知者之爲。固動爲百姓,不違其法度也。成疏『不違其度,』就百姓而言,王氏集解本之,云:『百姓亦不違背其法度。』似迂曲。
〔二〕王先謙云:『知足故不爭,无爲故無外求。』案『无以爲,』以猶所也。謂無所爲(去聲)也。
〔三〕成疏:四處猶四方也。夫凡、聖區分,貪、廉斯隔。
〔四〕成疏:『監,照也。夫廉、貪實性,非過迫於外物也,而反照於內心,各稟度量不同也。』案以猶因也,之猶於也。
〔五〕王先謙云:『詩衞風:不思其反。』案『慮其反,』猶言『慮其變,』列子仲尼篇:『夫回能仁而不能反,』張注:『反,變也。』王氏引衞風氓篇『不思其反,』鄭箋:『反,覆也。』於此反字之義稍遠。
〔六〕成疏:『雍,和也。』孫詒讓云:『「而雍,」義難通。雍疑當爲推,形近而誤,謂推位於善卷、許由也。成疏望文生訓,不足據。』(漢書田千秋傳贊劉子推,鹽鐵論襍論篇推作雍,是其證。)
〔七〕案齊物論篇謂聖人『不就利,不違害,』與此取義有別。
〔八〕成疏:『則可謂有此避害之心,實無彼興名之意。』王先謙云:『可以有此賢名而居之,非彼之欲興賢名也。』案『則可以有之,』承『稱賢』而言,王說較長。
〔九〕王先謙云:『言必欲謹持其名,苦身體,絕甘美,約奉養以持身。』案『必持其名,』猶言『必得其名。』呂氏春秋至忠篇:『持千歲之壽,』高注:『持猶得也。』司馬遷報任少卿書:『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絕甘』一詞似本此。『持生』猶『治生,』讓王篇:『道之眞以治身。』古鈔卷子本治作持。
〔一〇〕成疏:『亦何異乎久病固疾、長阨不死!』案闕誤引江南古藏本亦下有猶字,於文爲長。疏『何異乎』似本猶字而言。『長阨』猶『長困』也。
〔一一〕釋文本管作筦,云:『音管,本亦作管。』道藏王元澤新傳本、元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亦皆作筦,管、筦正、假字。
〔一二〕成疏:『嗛,稱適也。』釋文:『嗛,苦簟反。』王念孫云:『嗛,苦簟反,快也。趙策曰:「衣服之便於體,膳啗之嗛於口。」魏策曰:「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高注:「嗛,快也。」荀子榮辱篇:「彼臭之而無嗛於鼻,」嗛,快也。楊讀嗛爲慊,而訓爲厭,失之。』(荀子榮辱篇及晏子春秋內篇諫上雜志。郭氏集釋本王說,有誤。)王先謙云:『說文:嗛,口有所快也。』案王念孫釋嗛爲快,與成疏『稱適』義近。說文:『嗛,口有所銜也。』此非其義。王先謙誤引銜爲快。(郭氏集釋亦誤引。)於字疑涉下『侅溺於馮氣』而衍,上句可照。
〔一三〕釋文:『侅,徐音礙,五代反,又戶該反。飮食至咽爲侅。一云:「徧也。」馮音憤,憤,滿也。言憤畜不通之氣也。』段玉裁云:『徐音乃是假侅爲礙。』朱駿聲云:『侅,叚借爲噫,釋文「飮食至咽曰侅。」又云:「徧也,」謂借爲胲,則非。馮借爲畐,廣雅釋詁一:「憑,滿也。」』(憑,俗馮字。)郭氏集釋引王念孫曰:『釋文曰:「馮氣,馮音憤,憤,滿也。言憤畜不通之氣也。」案馮氣,盛氣也。昭五年左傳:「今君奮焉震電馮怒,」杜注曰:「馮,盛也。」楚辭離騷:「馮不厭乎求索,」王注曰:「馮,滿也,楚人名滿曰馮。」是馮爲盛滿之義,無煩改讀爲憤也。』王先謙云:『貪欲旣多,侅塞沈溺於盛氣。』案朱氏謂馮借爲畐,說文:『畐,滿也。』(段玉裁謂馮爲畐字之合音叚借,惟非謂莊子此文。)
〔一四〕成疏:『猶如負重上阪而行』。案闕誤引張君房本上下有坂字,當從之。疏言『上阪而行,』是成本上下亦有阪字,坂與阪同。說文:『坡者曰阪。』
〔一五〕釋文:『慰,亦作畏。』王引之云:『慰讀爲蔚,蔚,病也。淮南俶眞篇:「五藏蔚氣,」高注曰:「蔚,病也。」繆稱篇:「侏儒瞽師,人之困慰者也。」是蔚與慰通。』(淮南原道篇雜志。)王氏集解:『郭慶藩云:「淮南繆稱篇高注:慰,病也。」與竭對文,皆疾也。』(錢纂箋亦引郭說。)章太炎云:『詩小雅傳:「慰,怨也。」「貪財而取慰,」猶言「放於利而行多怨。」』案王引之謂『慰讀爲蔚,訓爲病,是也。淮南子繆稱篇『人之困慰者也,』高注:『慰,可蹶也。一曰:慰,極。』極亦病也。(呂氏春秋適音篇:『以危聽淸則耳谿極,』高注:『極,病也。』)郭氏引高注作『慰,病也。』此非高注。慰訓病,與下文『可謂疾矣』相應,章訓慰爲怨,說雖可通,與下文無涉,釋文『慰,亦作畏。』闕誤引張君房本慰作辱,疑並淺人所改。下文『可謂辱矣,』及『可謂畏矣,』乃專就辱與畏而言,此文慰不當作畏或作辱也。
〔一六〕王先謙云:『平居則酣溺,體澤則馮怒。』案體澤,謂身體肥澤。論衡語增篇:『聖人憂世念人,身體羸惡,不能身體肥澤。』
〔一七〕成疏:『堵,墻也。夫欲富就利,譬彼堵墻,版築滿盈,貪婪不舍,不知避害。』(節引。)案耳猶矣也。『馮而不舍,』卽下文『服膺而不舍』之意,說見下。
〔一八〕案至樂篇:多積財而不得盡用。
〔一九〕王念孫云:『服與馮一聲之轉,中庸曰:「拳拳服膺而弗失之。」士喪禮「馮尸,」鄭注曰:「馮,服膺之。」喪大記「馮尸,」注曰:「馮,謂扶持服膺。」莊子「馮而不舍,」又曰「服膺而不舍,」服膺卽馮也。服與伏古通用,「服膺」之爲「馮膺,」猶「伏軾」之爲「馮軾,」(史記酈生傳:「伏軾下齊七十餘城,」漢書作「馮軾。」)「伏琴」之爲「馮琴,」(史記魏世家:「中期馮琴,」索隱曰:「春秋後語作「伏琴。」)「茵伏」之爲「茵馮」也。(史記酷吏傳:「未嘗敢均茵伏,」漢書作「茵馮。」)』(讀書雜志餘編下,文選勮秦美新『有馮應而尙缺』條。郭氏集釋本王說,誤勮秦美新爲漢高祖功臣頌。)案王氏所引魏世家中期,本作中旗,韓非子難三篇、戰國策秦策五乃作中期。
〔二〇〕成疏:『戚醮,煩惱也。』釋文:『戚醮,李云:顦顇也。』奚侗云:『醮乃䩌之誤字,形相似也。廣雅釋詁:䩌、悴,憂也。』
〔二一〕成疏:疑,恐也。請,求也。
〔二二〕釋文:『「內周樓疏,」李云:「重樓內帀,疏軒外通,謂設備周具。』章太炎云:『疏,正作𤴙,說文:「𤴙,門戶靑疏窻也。」古詩曰:「交疏結綺窻,」所以穿孔如交綺者,本由防盜。釋名:「樓,謂牖戶之閒有射孔慺慺然也。」射孔,正防盜之具。(其周帀室外者,重言則曰儲胥。甘泉賦:「儲胥弩阹,」長楊賦:「木雝槍纍以爲儲胥,」胥與𤴙同從疋聲,胥亦𤴙也。)若天官書言「亢爲疏廟,」廟亦有𤴙,此蓋因襲爲之。楚辭言靈瑣,漢有靑瑣胥象是也。』
〔二三〕錢穆云:盡其生,竭其財。
〔二四〕成疏:『殫,盡也。』釋文:『單音丹。本或作蘄,音祁。』朱駿聲云:『單,發聲之詞,莊子讓王:「單以反一日之無故而不可得也。」按與用但字同。』郭氏集釋引郭嵩燾曰:『釋文「單,本作蘄,音祁。」今案釋文非也。單當作爲亶,史記曆書「單閼,」崔駰注:「單閼,一作亶安。」單、亶字通。漢書但字多作亶,賈誼傳:「非亶倒懸而已,」揚雄傳:「亶費精神於此。」「單以反一日之無故,」猶言「但以反一日之無故。」』(節引。)案疏『殫,盡也。』是成本單作殫。單、殫古通,(列御寇篇:『單千金之家,』藝文類聚九六引單作殫,卽其比。)惟作殫訓盡,與上文盡、竭義複,朱、郭並訓單爲但,是也。朱所稱莊子讓王,當作盜跖。釋文『單,本或作蘄,音祁。』蘄與祁通,(本書習見。)求也。與上文求字義複,故郭氏以爲非。郭所稱史記歷書崔駰注,當作徐廣注。
〔二五〕成疏:『繚,纏繞也。情纏繞於名利,心決絕於爭求。』釋文:『繚音了,理也。』朱駿聲云:『繚,叚借爲撩,釋文:理也。』奚侗云:『說文:「繚,纏也。」繚意,謂纏束其志意也。釋文訓繚爲理,蓋以爲撩之借字,(說文:撩,理也。)於此文不合。』案道藏成疏本、覆宋本並無絕字,疏『心決絕於爭求,』是成本原有絕字,今本誤脫。
〔二六〕郭注:『此章言知足者常足。』成疏:『以此而言,豈非大惑之甚也!』案成疏,上句此字屬『不亦惑乎』爲句,亦得。〇以上第三章。知足則輕名利。
(一九八六年三月初九日脫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