眞宗景德三年二月,罷寇準平章事,出知陝州。準爲相,用人不以次,同列頗不悅。他日除官,同列目吏持例簿以進,準曰:「宰相所以進賢退不肖,若用例,一吏職耳。」自澶淵還,頗矜其功,帝待準甚厚,王欽若深嫉之。一日會朝,準先退,帝目送之,欽若因進曰:「陛下敬準,爲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欽若曰:「澶淵之役,陛下不以爲耻,而謂準有社稷功,何也?」帝愕然曰:「何故?」欽若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淵之舉,以萬乘之貴而爲城下之盟,何耻如之!」帝愀然不悅。欽若曰:「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注也,斯亦危矣。」由是帝顧準寖衰,竟罷爲刑部尚書,出知陝州。
初,張詠在成都,聞准入相,謂僚屬曰:「寇公奇材,惜學術不足爾。」及準知陝,詠適自成都還,準送之郊,問曰:「何以敎準?」詠徐曰:「霍光傳不可不讀也。」準莫諭其意,歸取其傳讀之,至「不學無術」,笑曰:「此張公謂我也。」未幾,移準知天雄軍。契丹使過大名,謂準曰:「相公望重,何故不在中書?」準曰:「主上以朝廷無事,北門鎖鑰,非準不可耳。」
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乙丑,有天書見於承天門,大赦,改元。帝自聞王欽若言,深以澶州之盟爲辱,常怏怏不樂。欽若度帝厭兵,因謬進曰:「陛下以兵取幽、薊,乃可滌此耻。」帝曰:「河朔生靈,始免兵革,朕安忍爲此?可思其次。」欽若曰:「惟封禪可以鎭服四海,誇示外國。然自古封禪,當得天瑞希世絕倫之事,乃可爾。」旣而又曰:「天瑞安可必得?前代蓋有以人力爲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也。陛下謂河圖、洛書果有耶?聖人以神道設敎耳。」帝沈思久之,曰:「王旦得無不可乎?」欽若曰:「臣喻以聖意,宜無不可。」欽若乃乘間爲旦言,旦黽勉從之。帝尚猶豫,會幸祕閣,驟問直學士杜鎬曰:「古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果何事耶?」鎬老儒,不測上旨,漫應之曰:「此聖人以神道設敎爾。」帝意遂決,遂召旦飲,歡甚,賜以尊酒,曰:「歸與妻孥共之。」旣歸,發封,則皆美珠也。旦悟帝旨,自是不敢有異議。至是,帝謂羣臣曰:「去冬十一月庚寅,夜將半,朕方就寢,忽室中光耀,見神人星冠絳衣,告曰:『來月宜於正殿建黃籙道場一月,當降天書大中祥符三篇。』朕竦然起對,已復無見。自十二月朔卽齋戒於朝元殿,建道場以佇神貺。至是,適皇城司奏有黃帛曳左承天門南鴟尾上,令中使視之,帛長二丈許,緘物如書卷,纏以青縷,封處隱隱有字,蓋神人所謂天降之書也。」旦等皆再拜稱賀。帝卽步至承天門,瞻望,再拜,遣二內侍升屋,奉之下。旦跪進,帝再拜受之,親置輿中,導至道場,授陳堯叟啓封。帛上有文曰:「趙受命,興於宋,付於眘,居其器,守於正,世七百,九九定。」帝跪受,復命堯叟讀之,其書黃字三幅,詞類洪範、道德經,始言帝能以至孝至道紹世,次諭以清淨簡儉,終述世祚延永之意。讀訖,帝復跪奉,韞以所緘帛,盛以金匱。羣臣入賀於崇政殿,賜宴,帝與輔臣皆蔬食。遣官告天地、宗廟、社稷。大赦,改元,羣臣加恩,賜京師酺五日。改左承天門爲承天祥符。置天書儀衞扶侍使,有大禮,卽命宰執近臣兼之。欽若之計旣行,陳堯叟、陳彭年、丁謂、杜鎬益以經義附和,而天下爭言祥瑞矣。獨龍圖閣待制孫奭言於帝曰:「以臣愚所聞,天何言哉!豈有書也?」帝默然。
三月,詔議封禪。宰相王旦等率文武百官、諸軍將校、官吏、藩夷、僧道、耆壽二萬四千三百餘人,凡五上表,請帝封禪。帝意未決,召丁謂問以經費,謂對曰:「大計有餘。」議乃定。命翰林、太常詳定儀注。先是,西北用兵,帝便殿延訪,多至旰食,王旦歎曰︰「我輩安得坐致太平,優游無事耶!」宰相李沆曰:「强敵外患,足爲儆戒,他日四方寧謐,朝廷未必無事。」旦以爲不然。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奏之,旦以爲細事不足煩帝聽。沆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不然,血氣方剛,不留意聲色犬馬,則土木、兵甲、禱祠之事作矣。」至是,其言果驗。
夏四月乙未,以王欽若參知政事。丙申,以王旦爲封禪大禮使,王欽若等爲經度制置使,馮拯、陳堯叟爲分掌禮儀使,丁謂等計度財用。謂時權三司使,遂著景德會計錄以獻,因條大禮經費,以備參校,優詔獎之。
六月乙未,王欽若至乾封,上言:「泰山醴泉出,錫山蒼龍見。」未幾,木工董祚於醴泉亭北見黃帛曳林木上,有字不能識,言於皇城使王居正。居正見其上有御名,馳告欽若。欽若奉至社首,跪授中使,馳捧詣闕。帝御崇政殿,趣召羣臣曰:「朕五月丙子夜,復夢向者神人言:『來月上旬,當賜天書於泰山。』卽密諭欽若等,凡有祥異卽上聞,今果與夢協。上天眷祐,惟懼不稱。」王旦等再拜稱賀,乃迎奉含芳園之正殿。帝齋戒,備法駕詣殿,拜受之,授陳堯叟啓封。其文曰:「汝崇孝奉吾,育民廣福。錫爾嘉瑞,黎庶咸知。祕守斯言,善解吾意。國祚延永,壽歷遐歲。」讀訖,復奉以升殿。於是羣臣表上尊號曰崇文廣武儀天尊道寶應章感聖明仁孝皇帝。未幾,欽若獻芝草八千本,趙安仁獻五色金玉丹、紫芝八千七百餘本,諸州上芝草、嘉禾、瑞木、三脊茅等,不可稱紀。九月,令有司勿奏大辟案,以天書告於太廟。
乙酉,親習封禪儀於崇德殿。
作玉清昭應宮,奉天書也。知制誥王曾、都虞候張旻皆上疏諫,不聽。
冬十月辛卯,帝發京師,以玉輅載天書先道,凡十七日,至泰山。王欽若等獻芝草三萬八千餘本。齋戒三日,登山,道經險峻,降輦步進,鹵簿儀衞列于山下。享昊天上帝於圜臺,陳天書於左,以太祖、太宗配。命羣臣享五方帝及諸神於山下封祀壇。帝飲福酒,攝中書令王旦跪稱曰:「天賜皇帝太一神符,周而復始,永綏兆人。」三獻畢,封金玉匱。王旦奉玉匱,置於石䃭;攝太尉馮拯奉金匱以降,將作監領徒封䃭。帝登圜臺,閱視訖,還御幄。宰相率從官稱賀。明旦,禪祭皇地祇於社首山,如封祀儀。禮畢,御壽昌殿,受羣臣朝賀。大赦天下,文武並進秩。令開封府及所過州、軍考送舉人。賜天下酺三日。改乾封縣爲奉符縣。大宴穆清殿,又宴泰山父老於殿門。
十一月戊午,帝過曲阜縣,謁孔子廟,酌獻再拜,近臣分奠七十二弟子,遂幸孔林。加諡孔子曰玄聖文宣王,祭以太牢,賜錢三十萬,帛三百匹。又追諡齊太公望爲昭烈武成王,周文公旦爲文憲王。太公立廟青州,周公立廟曲阜。尋復追封孔子廟配享從祀者,顏回爲兗國公,閔損、曾參及漢儒、左丘明以下爲郡公、侯、伯。
丁丑,帝自泰山奉天書還宮,羣臣爭頌功德,惟進士孫籍獻書言:「封禪,帝王之盛事,願陛下謹於盈成,不可遂自滿假。」知制誥周起亦上言:「天下之勢,常患恬於逸安而忽於兢畏,願毋以告成爲恃。」
十二月辛卯,帝御朝元殿,受尊號。宰相王旦等各進秩有差。
二年二月,以方士王中正爲左武衞將軍。先是,汀州人王捷言:「於南康遇道人,姓趙氏,授以丹術及小鐶神劍,蓋司命眞君也,是爲聖祖。」宦者劉承珪以聞,賜捷名中正,得對龍圖閣。旣東封,加聖祖號爲司命天尊,授中正左武衞將軍,恩遇甚厚。
十二月辛丑,權三司使丁謂上封禪祥瑞圖,示百官於朝堂。自封禪之後,士大夫爭奏符瑞,獻贊頌,崔立獨言:「水發徐、兗,旱連江、淮,無爲烈風,金陵大火,是天所以戒驕矜也。而中外多上雲霧、草木之瑞,此何足爲治道言哉!」不省。
三年六月,河中府進士薛南及父老、僧道千二百人請祀后土於汾陰。
八月丁未,詔︰「明年春,有事於汾陰。」戊申,以知樞密院事陳堯叟爲祀汾陰經度制置使,以王旦爲大禮使,王欽若爲禮儀使。
冬十月庚申,丁謂上大中祥符封禪記。
十二月,陝州言黃河清。集賢校理晏殊獻河清頌。帝作奉天庇民述,示宰相。
四年春正月辛巳,以將祀汾陰,詔執事懈怠者罪勿原。是時大旱,京師近郡榖踊貴,龍圖閣待制孫奭上疏曰:「先王卜征五年,歲習其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德而改卜。陛下始畢東封,更議西幸,殆非先王卜征五年愼重之意,其不可一也。夫汾陰后土,事不經見。昔漢武帝將封禪,故先封中嶽,祠汾陰,始巡幸郡縣,遂有事於泰山。今陛下旣已登封,復欲幸汾陰,其不可二也。古者圓丘、方澤,所以郊祀天地,今南、北郊是也。漢初承秦,唯立五畤以祀天,而后土無祀,故武帝立祠於汾陰。自元、成以來,從公卿之議,遂徙汾陰后土於北郊,後之王者多不祀汾陰。今陛下已建北郊,乃舍之而遠祀汾陰,其不可三也。西漢都雍,去汾陰至近。今陛下經重關,越險阻,輕棄京師根本,而慕西漢之虛名,其不可四也。河東,唐王業之所起也,唐又都雍,故明皇間幸河東,因祀后土。聖朝之興,事與唐異,而陛下無故欲祀汾陰,其不可五也。昔者周宣王遇災而懼,故詩人美其中興,以爲賢主。比年以來,水旱相繼,陛下宜側身修德,以答天譴。豈宜下徇奸回,遠勞民庶,盤游不已,忘社稷之大計,其不可六也。夫雷以二月啓蟄,八月收聲,育養萬物,失時則爲異。今震雷在冬,爲異尤甚。此天意丁寧,以戒陛下,而反未悟,殆失天意,其不可七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今國家土木之功,累年未息,水旱洊沴,饑饉居多,乃欲勞民事神,神其享之乎!其不可八也。陛下必欲爲此者,不過效漢武帝、唐明皇巡幸所至,刻石頌功,以崇虛名,夸示後世爾。陛下天資聖明,當慕二帝、三王,何爲下襲漢、唐之虛名?其不可九也。唐明皇以嬖寵奸邪,內外交害,身播國危,兵交闕下,亡亂之迹如此,由狃於承平,肆行非義,稔致禍敗。今議者引開元故事以爲盛烈,乃欲倡導陛下而爲之,臣切爲陛下不取,其不可十也。臣言不逮意,陛下以臣言爲可取,願少賜清問,以畢臣說。」
帝遣內侍皇甫繼明就問,又上疏曰:「陛下將幸汾陰,而京師人心弗寧,江、淮之衆困於調發,理須鎭安而矜存之。且土木之功未息,而奪攘之盜公行,外國治兵,不遠邊境,使者(雜)〔雖〕據宋史四三一孫奭傳改。至,寧可保其心乎?昔陳勝起於徭戍,黃巢出於凶饑,隋煬帝勤遠略而唐高祖興於晉陽,晉少主惑小人而耶律德光長驅中國。陛下俯從奸佞,遠棄京師,涉仍歲洊饑之墟,修違經久廢之祠,不念民疲,不恤邊患,安知今日戍卒無陳勝,饑民無黃巢,英雄將無窺伺於肘腋,外敵將無觀釁於邊郵乎?先帝嘗議封禪,寅畏天災,尋詔停寢。今奸臣乃贊陛下力行東封,以爲繼成先志。先帝嘗欲北平幽、朔,西取繼遷,大勳未集,用付陛下,則羣臣未嘗獻一謀,畫一策,以佐陛下繼先帝之志者,反務卑辭重幣,求和於契丹,䠞國縻爵,姑息於繼遷,曾不思主辱臣死爲可戒,誣下罔上爲可羞。撰造祥瑞,假託鬼神,纔畢東封,便議西幸,輕勞車駕,虐害饑民,冀其無事往還,便謂成大勳績。是陛下以祖宗艱難之業,爲奸邪僥倖之資,臣所以長歎而痛哭也!夫天地神祇,聰明正直,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未聞專事籩豆簠簋,可邀福祥。春秋傳曰:『國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愚臣非敢妄議,惟陛下終賜裁擇!」時羣臣爭奏祥瑞,奭又上言:「方今野雕、山鹿,並形奏簡,秋早、冬雷,率皆稱賀,退而腹非竊笑者,比比皆是。孰謂上天爲可罔,下民爲可愚,後世爲可欺乎!人情如此,所損不細,惟陛下深鑒其妄!」帝知其忠而不能從。
乙酉,帝習祀后土儀。丙申,詔以六月六日天書再降日爲天貺節。丁酉,奉天書發京師。
二月壬子,車駕出潼關,渡渭河,遣近臣祀西嶽。癸丑,次河中府。丁巳,至寶鼎縣。辛酉,祀后土地祇。壬戌,大赦,賜天下酺三日。作汾陰配饗銘、河瀆四海贊。
召草澤李瀆、劉巽。瀆以足疾辭,再拜,遣使存問,瀆自陳世本儒、墨習靜避世之意。瀆素嗜酒,人或勉之,答曰:「扶羸養疾,舍此莫可,從吾所好,以盡餘年,不亦樂乎?」巽至,授大理評事。
乙巳,次華州,召見隱士鄭隱、李寧,賜茶果、粟帛。辛未,至閿鄉,召見道士柴又玄,問以無爲之要。
三月甲戌,次陝州,遣陝令王希召草澤魏野,辭疾不至,上言:「麋鹿之性,頓纓則狂。望回過聽,許令愚守。」詔長吏常加存撫,命工圖其所居,觀之。野居陝之東郊,架草堂,有水竹之勝,好彈琴作詩,以清苦聞於時。常以詩諷寇準、王旦乞休,帝故不强其出。
己卯,次西京。丙申,謁諸陵。
夏四月甲辰朔,帝至自汾陰。宰相、親王以下進秩有差。
九月辛卯,以向敏中等爲五嶽奉册使,加上五嶽帝號。帝御朝元殿發册。
五年八月,作會靈觀,奉祀五嶽。
戊子,以王欽若、陳堯叟並爲樞密使,丁謂參知政事,馬知節爲樞密副使。時天下乂安,王欽若、丁謂導帝以封祀,眷遇日隆。欽若自以深達道敎,多所建明,而謂附會之,與陳彭年、劉承珪等蒐講墜典,大修宮觀。以林特有心計,使爲三司使,以斡財利。五人交通,蹤跡詭祕,時號「五鬼」。王旦欲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追思李沆之先識,歎曰︰「李文靖眞聖人也!」欽若狀貌短小,項有附疣,時人目爲「癭相」。性傾巧,敢爲矯誕,然智數過人,每朝廷有興作,能委曲遷就,以中帝意。知節以衆方競言祥瑞,深不然之,每言於帝曰:「天下雖安,不可忘戰去兵也。」
冬十月戊午,帝語輔臣曰:「朕夢神人傳玉皇之命云:『先令汝祖趙玄朗授汝天書,今令再見汝。』明日,復夢神人傳聖祖言:『吾座西,斜設六位以候。』是日,卽於延恩殿設道場,五鼓一籌,先聞異香。頃之,黃光滿殿,聖祖至,朕再拜殿下。俄有六人至,揖聖祖皆就坐。聖祖命朕前,曰:『吾人皇九人中一人也,是趙之始祖;再降,乃軒轅黃帝;後唐時復降,主趙氏之族,今已百年。皇帝善爲撫育蒼生,無怠前志。』卽離座乘雲而去。」王旦等皆再拜稱賀。詔天下避聖祖諱,玄爲元,朗爲明,凡載籍偏犯者,各缺其點畫。尋以玄、元聲相近,改玄爲眞,玄武爲眞武。己未,大赦。
閏十月己巳,上聖祖尊號曰聖祖上靈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聖母懿號曰元天大聖后,遂加太廟六室尊號。羣臣上帝尊號曰崇文廣武感天尊道應眞佑德上聖欽明仁孝皇帝。戊寅,建景靈宮、太極觀於壽丘,以奉聖祖、聖母,且詔天下天慶觀並增建聖祖殿。辛巳,詔建康軍鑄玉皇、聖祖、太祖、太宗尊像。尋以丁謂爲奉迎使,奉安於玉清昭應宮,帝率百官郊謁。又詔刻天書於宮,以王旦爲刻玉使,王欽若與丁謂副之。戊子,御製配享樂章幷二舞名,文曰發祥流慶,武曰隆眞觀德。
十一月丙申,帝親祀玉皇於朝元殿。甲辰,加王旦門下侍郎,向敏中中書侍郎,內外官加恩。置玉清昭應宮使,以王旦爲之。丁未,作汴水發願文。
十二月戊辰,作景靈宮於京師,奉聖祖也。
六年春正月癸巳朔,司天監言五星同色。
六月,亳州官吏、父老三千三百人詣闕,請謁太清宮。
八月庚申,詔來春親謁太清宮。庚午,加上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孫奭上疏曰:「陛下封泰山,祀汾陰,躬謁陵寢,今又將祠於太清宮。外議籍籍,以謂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且以明皇爲令德之主耶?甚不然也。明皇禍敗之迹,有足爲深戒者,非獨臣能知之,近臣不言者,此懷奸以事陛下也。明皇之無道,亦無敢言者,及奔至馬嵬,軍士已誅楊國忠,請矯詔之罪,乃始諭以識理不明,寄任失所。當時雖有罪己之言,覺寤已晚,何所及也!臣願陛下早自覺寤,抑損虛華,斥遠邪佞,罷興土木,不襲危亂之迹,無爲明皇不及之悔,此天下之幸,社稷之福也!」帝以爲︰「封泰山,祠汾陰,上陵,祠老子,非始於明皇。開元禮今世所循用,不可以天寶之亂舉謂爲非也。秦無道甚矣,今以官名、詔令、郡縣猶襲秦舊,豈以人而廢言乎?」作解疑論以示羣臣。然知奭樸忠,雖其言切直,容之而弗斥。
七年春正月,帝將如亳州,謁老子,命王旦兼大禮使,丁謂兼奉祀經度制置使,陳彭年副之。
壬寅,奉天書發京師。丙午,次奉元宮,判亳州丁謂獻白鹿一,芝九萬五千本。戊申,王旦上混元上德皇帝册寶。己酉,謁老子於太清宮,升亳州爲集慶軍節度,減歲賦十之三。太史言含譽星見。庚戌,賜酺三日。
二月辛酉,帝至自亳州。壬申,祀天地,大赦。
十一月乙酉,玉清昭應宮成。初議營宮,料工須十五年,修宮使丁謂令以夜繼晝,每繪一壁給二燭,故七年而成。凡二千六百一十楹,制度宏麗。屋宇少不中程式,雖金碧已具,劉承珪必令毀而更造,有司莫敢較其費。
八年春正月壬午朔,謁玉清昭應宮,奉安刻玉天書於寶符閣,以帝容立侍其側。還,御崇德殿受賀,赦天下,非十惡、枉法、贓,咸除之。帝製誓文,刻石,置於寶符閣下。又製欽承寶訓述,以示中外。
九月,知陳州張詠卒,遺表言:「不當造宮、觀,竭天下之財,傷生民之命,此皆賊臣丁謂誑惑陛下。乞斬謂頭置國門以謝天下,然後斬詠頭置丁氏之門以謝謂。」帝歎其忠。
九年春正月丙辰,置會靈觀使,以丁謂爲之。
天禧元年春正月辛丑朔,改元,詣玉清昭應宮,薦獻,上玉皇大天帝寶册、袞服。壬寅,上聖祖寶册。己酉,上太廟諡册。辛亥,謝天地於南郊,大赦。御天安殿,受册號。乙卯,作欽承寶訓述,示羣臣。
三月,以王曾兼會靈觀使,曾辭不受。王欽若方挾符瑞以固寵位,陰排異己者。會有詔以曾爲會靈觀使,曾以推欽若,帝不悅,謂曾曰:「大臣宜傅會國事,何遽自異耶?」曾頓首曰:「君從諫謂明,臣盡忠謂義。陛下不知臣駑病,使待罪宰府,臣知義而已,不知異也。」
九月癸卯,王曾罷。曾旣不受會靈觀使,上意不懌,王欽若數譖之。會曾市賀皇后家舊第,其家未徙,而曾令人舁土置其門,賀氏訴於朝,遂罷曾政事。王旦在告,聞之,曰:「王君介然,他日德望勳業甚大,顧予不得見爾。」或請其故,曰:「王君昨讓觀使,雖怫上旨,而詞直氣和,了無所懾,且始被進用,已能若是。我自在政事二十年,每進對稍忤,卽䠞蹜不能自容,以是知其偉度矣。」
己酉,王旦卒。旦自祥符以來,每有大禮,輒奉天書以行,常悒悒不樂。臨終,語其子曰:「我別無過,惟不諫天書一節,爲過莫贖。我死之後,當削髮披緇以斂。」諸子欲奉遺令,楊億以爲不可,乃止。議者謂旦得君,言聽計從,而不能以正自終,或比之馮道云。
二年夏,皇城司言:「保聖營之西南,營卒有見龜蛇者,因就建眞武祠。今泉湧祠側,疫癘者飲之多愈。」詔卽其地建祥源觀。任布上疏,言:「不宜以神怪衒愚俗。」不報。
三年六月甲午,王欽若罷,判杭州,以寇準同平章事,丁謂參知政事。先是,巡檢朱能挾內侍都知周懷政詐爲天書降於乾祐山,時寇準判永興軍,婿王曙居中,與懷政善,勸準與能合,遂以上聞。詔迎入禁中,中外皆識其詐,帝獨信之。諭德魯宗道言:「奸臣誕妄,以惑聖聽。」知河陽孫奭上疏曰:「朱能者,奸險小人,妄言祥瑞,而陛下崇信之,屈至尊以迎拜,歸祕殿以奉安。上自朝廷,下及閭巷,靡不痛心疾首,反脣腹非,而無敢言者。昔漢文成將軍以帛書飯牛,旣而言牛腹中有奇書,殺視得書,天子識其手迹。又有五利將軍妄言方,多不讐,二人皆坐誅。先帝時,有侯莫陳利用者,以方術暴得寵用,一旦發其奸,誅於鄭州。漢武可謂雄材,先帝可謂英斷。唐明皇得靈寶符、上清護國經、寶券等,皆王鉷、田同秀等所爲,明皇不能顯戮,怵於邪說,自謂德實動天,神必福我。夫老君,聖人也,儻實降語,固宜不妄。而唐自安、史亂離,乘輿播越,兩都盪覆,四海沸騰,豈天下太平乎!明皇雖僅得歸闕,復爲李輔國劫遷,卒以憂終,豈聖壽無疆,長生久視乎!以明皇之英睿,而禍患猥至曾不知者,良由在位旣久,驕亢成性,謂人莫己若,謂諫不足聽,心玩居常之安,耳熟導諛之說,內惑寵嬖,外任奸回,曲奉鬼神,過崇妖妄,今日見老君於閣上,明日見老君於山中,大臣尸祿以將迎,端士畏威而緘默。旣惑左道,卽紊政經,民心用離,變起倉卒,當是之時,老君寧肯禦兵,寶符安能排難邪?今朱能所爲,或類於此。願陛下思漢武之雄材,法先帝之英斷,鑑明皇之召禍,庶幾災害不生,禍亂不作。」皆不聽。寇準由是得召用矣。時欽若恩禮衰,商州捕得道士譙文易,畜禁書,能以術使六丁六甲神,欽若坐與之出入,遂罷,以準代相。準之始召也,門生有勸準者曰:「公若至河陽,稱疾堅求外補,此爲上策。儻入見,卽發乾祐天書之詐,斯爲次也。最下則再入中書,大喪平生矣!」準不懌。
乾興元年二月戊午,帝崩。
冬十月,葬永定陵,以天書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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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臣曰:眞宗英悟之主,其初踐位,相臣李沆慮其聰明,必多作爲,數奏災異,以杜其侈心,蓋有所見也。及澶淵旣盟,封禪事作,祥瑞沓臻,天書屢降,導迎奠安,一國君臣如病狂然,吁可怪也!他日修
遼史,見契丹故俗,而後推求
宋史之微言焉。宋自太宗幽州之敗,惡言兵矣。契丹其主稱天,其后稱地,一歲祭天,不知其幾,獵而手接飛雁,鴇自投地,皆稱爲天賜,祭告而誇耀之。意者宋之諸臣因知契丹之習,又見其君有厭兵之意,遂進神道設敎之言,欲假是以動敵人之聽聞,庶幾足以潛消其窺覦之志歟?然不思修本以制敵,又效尤焉,計亦末矣!仁宗以天書殉葬山陵,嗚呼賢哉!
仁宗天聖七年六月,大雨震雷,玉清昭應宮災。詔繫守衞者於御史獄。太后泣對大臣曰:「先帝尊天奉道,故竭力成此宮,今一夕延燎幾盡,惟長生、崇壽二小殿存,何以稱遺旨哉!」范雍抗言曰:「不若悉燔之也。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爲灰燼,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將葺之,則民不堪命,非所以祗天戒也。」王曾、呂夷簡又助雍言。中丞王曙亦言:「玉清昭應宮之建非應經義,天變來警,願除其地,罷諸禱祀,以應天變。」右司建范諷復言:「此實天變,不當置獄。」太后與帝感悟,遂減守衞者罪,下詔不復修治,以二殿爲萬壽觀,罷諸宮觀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