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上以金兵迫,禪位於太子桓。時天下皆知蔡京等誤國,而用事者多受其薦引,莫肯爲帝明言之,於是太學生陳東率諸生上書曰:「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樑師成陰賊於內,李彥結怨於西北,朱勔聚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構釁於二虜,創開邊隙,使天下之勢危如絲髮。此六賊者,異姓同罪,願陛下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先是,太上皇起崔鶠通判寧化軍,召爲殿中侍御史,既至而帝即位,授右正言。鶠上疏曰:「數十年來,王公卿相皆自蔡京出,要使一門生死則一門生用,一故吏逐則一故吏來,更持政柄,無一人害己者。此京之本謀也,安得實是之言聞於陛下哉。諫議大夫馮澥近上章曰:士無異論,太學之盛也。澥尚敢爲此奸言乎。王安石除異己之人,著三經之說以取士,天下靡然雷同,陵夷至於大亂,此無異論之效也。京又以學校之法馭士人,如軍法之馭卒伍,一有異論,累及學官。若蘇軾、黃庭堅之文章,範鎮、沈括之雜說,悉以嚴刑重賞禁其收藏,其苛錮多士亦已密矣,而澥猶以爲太學之盛,欺罔不已甚乎。原京與澥之罪,乃天地否泰所繫,國家治亂由之以分,不可忽也。仁宗、英宗選敦樸敢言之士以遺子孫,安石目爲流俗,一切逐去,司馬光復起而用之,元祐之治,天下安於泰山。及章惇、蔡京倡爲紹述之論以欺人主,紹述一道德而天下一於諂佞,紹述同風俗而天下同於欺罔,紹述理財而公私竭,紹述造士而人才衰,紹述開邊而塞塵犯闕矣。元符應詔上書者數千人,京遣心腹考定之,同己爲正,異己爲邪。澥與京同者也,故列於正。京之術破壞天下,於茲極矣,尚忍使其餘蠹再破壞耶。京奸邪之計大類王莽,而朋黨之衆則又過之。願斬之以謝天下。」累章極論,時議歸重焉。
欽宗靖康元年春正月,王黼聞金兵至,不俟命,載其孥以東。詔貶爲崇信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吳敏、李綱請誅黼。事下開封尹聶昌,昌遣武士躡之,及於雍丘南,戕之民家,取其首以獻。帝以初即位,難於誅大臣,託言爲盜所殺。李彥賜死,並籍其家。朱勔放歸田裏。勔以花石取媚,流毒生民逾二十年,積官至寧遠軍節度使,居蘇州,公肆掊克。其園池擬禁籞,服飾器用上僭乘輿。又託挽舟,募兵數千人,擁以自衛。聲焰薰灼,東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門,邪人穢夫候門奴事,時謂「東南小朝廷」。上皇末年益親任之,居中白事,傳達上旨,大略如內侍,進見不避宮嬪,一門盡爲顯官,騶僕亦至金紫,天下爲之扼腕。至是,凡由勔得官者皆罷。時二府多宣和舊人,祕書郎陳公輔言「蔡京、王黼柄事二十餘年,臺諫皆緣以進,如唐重、師驥爲太宰李邦彥引用,謝克家、孫覿爲纂修蔡攸引用。令此四人者處臺諫之任,臣知其決不能言宰相大臣之過。願擇羣臣中朴茂純直,安貧守節,不附權幸,慷慨論事者,列之臺諫,則所任得人,禮義廉恥稍稍振起,敵國聞之,豈不畏服哉!」
乙未,貶樑師成爲彰化節度副使。師成晚年,益通賂謝,士人入錢數百萬,以獻頌上書爲名,令赴廷試。唱第之日,侍帝側,囁嚅升降之。其小吏儲宏亦與科甲,而執役如初。師成貌若不能言,然陰鷙,遇間即發。王黼嘗爲鄆王楷陰畫奪宗之計,師成力保護太子,得不動搖。及上皇東幸,嬖臣多從以避罪,師成自以舊恩留京師。太學生陳東既疏其罪惡,布衣張炳亦以爲言,遂貶,令開封吏護送至貶所。行及八角鎮,賜死。
二月甲寅,貶蔡京爲祕書監,分司南京。童貫爲左衛上將軍,池州居住。蔡攸爲太中大夫,提舉亳州明道宮。時三人皆從上皇行,以陳東之言,故貶。癸丑,貶童貫安置柳州,令吏部考覈濫賞。凡由楊戩、李彥之公田,王黼、朱勔之應奉,童貫、譚稹等西北之師,孟昌齡父子河防之役,夔、蜀、湖南之開疆,關陝、河東之改幣,吳越、山東茶鹽、陂田之利,宮觀、池苑營繕之功,後苑、書藝局、文字庫等之費,又若近習所引獻頌可採、效用宣力、應奉有勞、特赴殿試之流,所得爵賞,悉奪之。
秋七月,乙丑朔,除元符上書邪等之禁。
乙亥,竄蔡京於儋州,攸雷州,童貫吉陽軍,趙良嗣柳州。乙酉,詔蔡京子孫二十三人分竄遠地,遇赦不許量移。是日,京死於潭州。京字元長,興化仙遊人,熙寧三年進士。天資兇譎,舞智御人,與童貫相結,因得驟進,在人主前,顓狙伺爲固位計。帝亦知其奸,屢罷屢起。京每聞將退免,輒入見祈哀,匍伏叩頭,無復廉恥。見利忘義,至於兄弟父子自爲秦、越。暮年即家爲府,營進之徒俱集其門,輸貨僮隸,皆得美官,棄紀綱法度爲虛器。根株連結,牢不可破,卒致宗廟之禍。雖以謫死,天下猶以不正典刑爲恨。
辛卯,遣監察御史張徵誅童貫。貫少出李憲之門,善巧媚。自給事宮掖,即善策人主微指,先事順承。貫狀貌魁梧,瞻視壯偉,頤下生須十數,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有度量,能疏財,後宮自妃嬪以下皆獻饋,結納左右婦寺,譽言日聞。寵媚翕赫,庭戶雜沓成市,嶽牧輔弼多出其門。握兵二十年,權傾一時,奔走期會,過於制敕。嘗有論其過者,詔方劭往察。劭一動一息,貫悉偵得之,先密以白,且陷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窮奸稔禍,流毒四海,死不足以償責。
遣廣西轉運副使李升之誅趙良嗣,函首赴闕,懸於市。
九月,蔡攸與弟翛及朱勔伏誅。先是,竄勔循州,籍其家,田至三十萬畝,他物稱是。言者又論攸興燕山之役,禍及天下,罪不容死。於是遣使即三人竄所斬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