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建炎三年六月,金兀朮請大起燕、雲、河朔兵南侵,金主吳乞買從之。是月,遂陷磁州。
九月,諜報金人治舟師,將由海道窺浙,遣韓世忠控守圌山、福山。
冬十月,金兀朮分兵南寇,一自滁、和入江東,一自蘄、黃入江西。遂取壽春,掠光州,復陷黃州,守臣趙令峸死之。令峸,燕懿王玄孫也。
金人陷江州,時劉光世在江州,日置酒高會,金兵渡江凡三日,尚未之知。及薄城下,遂引兵遁,趨南康。知江州韓梠棄城走。金人入城殺掠,遂由大治趨洪州。
十一月乙巳朔,金人犯盧州,守臣李會以城降。戊申,金兀朮犯和州,守臣李儔以城降。己酉,兀朮陷無爲軍,守臣李知幾棄城走。丁巳,金人陷臨江。
戊午,陷臨江撫、袁二州守臣俱降。庚申,金人陷真州。壬戌,金人陷溧水,縣尉潘振死之。癸亥,金人陷太平州。
甲子,杜充遣統制陳淬等及金人戰於馬家渡,王燮先遁,淬獨與戰,死之。
金兵至廬陵,太守楊淵棄城走。時,胡銓爲舉子,居薌城,團結丁壯以保廬井,乃自領民兵,入城固守,卒完其城。
辛未,兀朮渡江,入建康。杜充叛,降金。時江、浙倚重於充,充日事誅殺,且無制敵之方。兀朮與李成合兵攻烏江,充閉門不出。統制岳飛泣諫,請視師,充不從。兀朮遂乘充無備,由馬家渡渡江,陷太平,長驅至建康。充渡江遁真州。諸將怨充嚴刻,欲乘其敗害之,充聞不敢入營,居長蘆寺。兀朮遣人說之曰:「若降,當封以中原,如張邦昌故事。」充遂還建康,與守臣陳邦光、戶部尚書李梲率官屬迎金師,拜兀朮於馬首。通判楊邦乂獨不肯屈膝,以血大書衣裾曰:「寧作趙氏鬼,不爲他邦臣。」兀朮使人誘以官,終不屈,大罵求死,遂殺之。事聞,贈直祕閣,諡忠襄。
癸酉,帝聞杜充敗,謂呂頤浩曰:「事迫矣,若何。」頤浩遂進航海之策,其言曰:「敵兵多騎,必不能乘舟襲我。江、浙地熟,必不能久留,俟其退去,復還二浙。彼出我入,彼入我出,此兵家之奇也。」帝然之,遂如明州。
甲戌,韓世忠自鎮江退守江陰。是月,知徐州趙立聞詔諸路以兵勤王,乃將兵三萬趨行在。金人邀立於淮陰,立麾下勸立不如還保徐州,立奮怒,嚼其齒曰:「回顧者斬。」於是率衆徑進,與金人遇,轉戰四十里,至楚州城下。立中箭貫兩頰,口不能言,以手指麾諸軍,憩歇定方拔箭出之。議者謂自燕山之役,南兵未有如此之鏖戰者。
十二月丙子,帝至明州。
辛巳,金人攻常州,守臣周杞遣赤心隊官劉晏擊之。迎岳飛移屯宜興。盜郭吉聞飛來,遁入湖,飛遣王貴等追破之,盡降其衆。時,兀朮將趨杭州,遂進攻廣德軍。飛聞之,邀擊至廣德境中,六戰皆捷,擒其將王權。駐軍鍾村,將士無糧,忍饑不敢擾民。會金復遣兵攻常州,飛復追至,四戰皆捷。於是廣德無援,金人殺守臣張烈。
乙酉,兀朮自廣德過獨松關,見無戍者,謂其下曰:「南朝若以羸兵數百守此,吾豈能遽度哉。」遂犯臨安,守臣康允之棄城走。錢塘縣令朱蹕率弓手土軍,前路拒戰,兩中流矢,猶奮勇而進,力竭死之。
兀朮聞帝在明州,遣阿里蒲盧渾帥精騎渡浙來追。己丑,帝乘樓船,次定海縣,留範宗尹、趙鼎於明州,以待金使。又謂張俊曰:「若能扞敵成功,當加王爵。」呂頤浩奏令從官以下各從便去。帝曰:「士大夫當知義理,豈可不扈從。若然,則朕所至乃同寇盜耳。」於是郎官以下多從衛。
癸巳,帝舟次昌國縣。
戊戌,金人犯越州,安撫使李鄴以城降,金人琶八守之。衛士唐琦袖石伏道旁,伺其出擊之,不中,被執。琶八詰之,琦曰:「欲碎爾首,我即死,爲趙氏鬼耳。」琶八曰:「使人人如此,趙氏豈至是哉。」又問「李鄴爲帥,尚以城降,汝何人,敢爾。」琦曰:「鄴爲臣不忠,恨不得手刃之,尚言及斯人耶?」仍顧鄴曰:「我月給石米,不肯悖其主,汝享國厚恩,乃至此,豈人類哉。」詬罵不少屈,琶八趣殺之,至死不絕口。
四年春正月乙巳,金人犯明州,張俊及守臣劉洪道擊卻之。庚戌,金人再犯明州,張俊引兵遁去。
己未,金人陷明州。夜,大雨,震電,乘勝破定海、昌國,以舟師來襲御舟,追三百餘里,弗及。提領海舟張公裕引大舶擊卻之,金人引還。辛酉,帝發章安。甲子,泊溫州港口。
二月,時金人既破江西諸郡,乃引兵犯湖南,遂陷潭州。將吏王暕、劉玠、趙聿之戰死,向子諲率兵奪門而出,金兵遂大掠,屠其城而去。
丙子,金兀朮引兵北還,至臨安,縱火焚掠。以輜重不能遵陸,取道秀州而北。
庚寅,帝次溫州。時諸將無功,翰林學士汪藻上言:「敵人之來,諸將擁兵相望,曾不能爲陛下施矢鏃之勞,獨張俊守明州,僅能少抗。若更堅守數日,待虜再來,乘其機會,極力剿除,虜若失利,終身懲創,不敢復南。柰何敵未退數里間,遽狼狽引去。方其行也,三尺童子知其不可,以爲虜性強愎,不嬰其鋒猶懼屠戮,況以致怨而去。不增兵益戍,反旋軍空城以挑之,是前日之小捷,乃莫大之禍也。未幾,果殘明州,無噍類。是殺明州一城生靈,而陛下再有館頭之行者,張俊使之也。臣復痛念自秋以來,陛下爲宗社大計,懼敵人之侵逼,宵旰勞焦,未嘗頃刻少安。以建康、京口、九江皆要害之地,當宿重兵,故以杜充守建康,韓世忠守京口,劉光世守九江,而以王燮隸杜充,其措置非不盡善也。若虜騎渡江,充、世忠、燮併力扼其前,光世掩其後,可使奔北之不暇。而世忠八九月間已掃鎮江所儲之資,盡裝海舶,焚其城郭,爲逃遁之計。及杜充危急,王燮、劉光世亦偃然坐視,不出一兵,竟至陷沒。臣竊觀今日諸將,在古法當誅,然不可盡誅也,惟王燮本隸杜充,充敗於前而燮不救,此不可赦。當先斬燮以令天下,其他以次重行貶降,使以功贖過,庶幾國威少振,敵人知忌。」不報。
辛卯,金人陷秀州。
金遊騎至平江,周望奔太湖,守臣湯東野棄城遁。兀朮入城,縱火焚掠,死者五十萬人。三月壬子,金人入常州,守臣周祀棄城走。
丁巳,金人至鎮江。初,韓世忠以前軍駐青龍鎮,中軍駐江灣,後軍駐海口,欲俟兀朮師還擊之。及兀朮由秀州趨平江,世忠事不就,遂移師鎮江以待之,先以八千人屯焦山寺。兀朮欲濟江,乃遣使通問,且約戰期。世忠許之,因謂諸將曰:「是間形勢無如金山龍王廟者,敵必登之以覘我虛實。」乃遣蘇德將百人伏廟中,百人伏廟下岸側,戒之曰:「聞江中鼓聲,則岸兵先入,廟兵繼出,以合擊之。」及敵至,果有五騎趨廟,廟兵先鼓而出,獲其兩騎,其三騎振策以馳。一人紅袍玉帶,既墜,復跳而免,詰諸獲者,則兀朮也。既而接戰江中,凡數十合,世忠力戰,妻梁氏親執桴鼓,敵終不得濟,俘獲甚衆,擒兀朮之壻龍虎大王。兀朮懼,請盡歸所掠以假道,世忠不許,復益以名馬,又不許。遂自鎮江溯流西上。兀朮循南岸,世忠循北岸,且戰且行,世忠艨艟大艦出金師前後數里,擊柝之聲達旦。將至黃天蕩,兀朮窘甚,或曰:「老鸛河故道今雖湮塞,若鑿之可通秦淮。」兀朮從之,一夕渠成,凡五十里,遂趨建康。岳飛設伏牛頭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金營中擾之,金兵驚,自相攻擊。兀朮次龍灣,飛以騎兵三百、步兵三千,邀擊於新城,大破之,兀朮奔竄。會撻懶自濰州遣孛董太一引兵來援,兀朮乃復引還,欲北渡。世忠與之相持於黃天蕩,太一軍江北,兀朮軍江南。世忠以海艦進泊金山下,預以鐵綆貫大鉤,授健者。明旦,敵舟噪而前,世忠分海舟爲兩道,出其背,每縋一綆,則曳一舟沉之。兀朮窮蹙,求會語,祈請甚哀。世忠曰:「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則可以相全。」又數日,求再會而言不遜,世忠引弓欲射之,兀朮亟馳去。見海舟乘風使篷,往來如飛,謂其下曰:「南軍使船如使馬,柰何。」乃募人獻破舟之策,於是閩人王姓者,教其舟中載土,以平板鋪之,穴船板以棹槳,俟風息則出。海舟無風不能動也,且以火箭射其箬篷,則不攻自破矣。兀朮然之,刑白馬以祭天。及天霽風止,兀朮以小舟出江,世忠絕流擊之。海舟無風不能動,兀朮令善射者乘輕舟,以火箭射之,煙焰蔽天,師遂大潰,焚溺死者不可勝數,世忠僅以身免,奔還鎮江。兀朮遂濟江,屯於六合縣。是役也,世忠以八千人拒兀朮十萬之衆,凡四十八日而敗,然金人自是亦不敢復渡江矣。
夏四月,金人犯江西者聞兀朮北還,亦自荊門引去。統制牛皋潛軍邀擊,敗之於寶丰之宋村。
金撻懶圍楚州急,趙立命撤廢屋,城下然火池,壯士持長矛以待,金人登城,鉤取投火中。金人選死士突入,又搏殺之,乃稍引退。至是,兀朮將北歸,以輜重假道於楚,立斬其使。兀朮怒,乃設南北兩屯,絕楚餉道。
九月,金人攻楚州,趙立遣人告急。朝廷欲遣張俊救之,俊辭不行,乃命劉光世督淮南諸鎮救楚。海州李彥先首以兵至淮河,扼不得進,光世諸將王德、酈瓊多不用命,惟岳飛僅能爲援,而衆寡不敵。帝覽立奏,以書趣光世會者五,光世迄不行。金人知外援絕,進攻東城,立登磴道以觀,飛礮中其首,左右馳救之,立曰:「我終不能爲國殄賊矣。」言訖而絕。金人疑立詐死,不敢動,越旬餘城始陷。岳飛亦自泰州引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