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智三二

《長短經》——趙蕤

夫神者,智之淵也,神清則智明;智者,心之符也,智公則心平此出文子。今士有神清智明而暗於成敗者,非愚也,以聲色、勢利、怒愛昏其智矣。

何以言之?

昔孔子攝魯相,齊景公聞而懼,曰:『孔子爲政,魯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爲先并矣。』犁且曰:『去仲尼如吹毛耳。君何不延之以重祿,遺哀公以女樂?哀公親樂之,必怠於政,仲尼必諫。諫不聽,必輕絕魯。』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繡之衣而舞康樂。遺魯君,魯君受齊女樂,怠於事,三日不聽政。孔子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遂適衛。此昏於聲色者也。 戎王使由余觀秦,秦繆公以由余賢聖,問內史廖曰:『孤聞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由余,寡人之害,將奈何?』內史廖曰:『戎王處僻匿,未嘗聞中國之聲,君試遺其女樂,以奪其志;爲由余請,以疏其間;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且戎王好樂,必怠於政。』繆公曰:『善!』以女樂二八遺戎王,戎王受而悅之,終年不遷。由余諫,不聽。繆公使人間要由余,由余遂降秦。 梁王觴諸侯於苑臺,魯君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也。」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而飽,曰:「後世必有以味亡其國者也。」晉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遠之,曰:「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也。」楚王登強臺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其樂忘死,遂弗登曰:「後世必有以高臺陂池亡其國者也。」今主君之樽,儀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左白臺而右閭須,南威之美也;前夾林而後蘭臺,強臺之樂也。人有一於此,足以亡國。今主君兼此四者,可無誡歟?』梁王稱善相屬。由此言之,昏智者,非一途也。

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代之佳公子也,然不睹大體。語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貪馮亭邪說,使趙陷長平四十餘萬,邯鄲幾亡。』此昏於利者也。 人物志曰:『夫仁出於慈,有慈而不仁者。仁者有恤,有仁而不恤者。厲者有剛,有厲而不剛者。若夫見可憐則流涕,將分與則吝嗇,是有慈而不仁者。睹危急則惻隱,將赴救則畏患,是有仁而不恤者。處虛義則色厲,顧利慾則內荏,是有厲而不剛者。然則慈而不仁,則吝奪之也;仁而不恤,則懼奪之也;厲而不剛,則欲奪之也。

後漢書·班固傳評曰:『昔班固傷司馬遷云:「遷博物洽聞,不能以智免極刑。」然固亦自陷大戮,班固附竇氏勢,竇氏敗,固坐之,死洛陽獄中也。可謂智及之而不能守。古人所以致論於目睫耶?此昏於勢者也。』議曰:夫班固傷遷,公論也。自陷大戮,挾私也。夫心有私,則智不能守也。

尸子曰:『夫吳越之國,以臣妾爲殉。中國聞而非之。及怒,則以親戚殉一言。夫智在公則愛吳越之臣妾,在私則忘其親戚。非智損也,怒奪之也。此昏於怒者也。 好亦然矣。語曰:莫知其子之惡。非智損也,愛奪之也。此昏於愛者也。 是故,論貴賤、辯是非者,必且自公心言之,自公心聽之,而後可知也。故范曄曰:『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己;以之斷義,則厲誠能迴,觀物之智,而爲反身之察,則能恕而自鑒。』 議曰:孔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欲,焉得剛?』由此言之,心茍有私,則失其本性矣。尸子曰:『鴻鵠在上,彀弩以待之,若發若否,問二五,曰:「不知也。」非二五難計,欲鴻之心亂也。是知情註於利,則本心亂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