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害六一

《長短經》——趙蕤

孫子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又曰:『雜於利而務可伸,雜於害而患可解。』

何以明之?

漢將韓信攻趙,趙盛兵井陘口。信乃引兵未至井陘口三十裏,止舍。夜半傳發,選輕騎二千人,持一赤幟,從間道萆山音蔽而望見趙軍。誡之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趙壁,拔趙幟,立漢赤幟。』令其裨將傳餐,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莫信,佯應曰:『諾。』信謂軍吏曰:『趙已先據便地爲壁,且彼未見我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恐吾至阻險而還。』信乃使萬人行出,倍水陣。趙軍望見,大笑之。太公曰:『智與眾同,非人師也;伎與眾同,非國士也。動莫神於不意,勝莫大於不識。』使趙軍識韓信之勢,安得敗哉?故笑之而敗也。 平旦,信建大將之旗鼓,鼓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於是信與張耳棄旗鼓,走水上。水上軍開壁入之,復疾戰。趙空壁爭漢旗鼓,逐韓信、張耳。韓信、張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信所出奇兵二千騎,共候趙空壁逐利,則馳入趙壁,皆拔趙幟,立漢赤幟兩千。趙軍不得信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而大驚,太公曰:『夫兩陣之間,出俾陣矣。縱卒亂行者,所以爲變。』此之謂矣。以爲漢皆已得趙主將矣,遂亂,遁走,趙將雖擊斬之,不能禁也。孫子曰:『以治待亂,以靜待譁,此治心者。』夫眾心已亂,雖有良將,亦不能爲之計矣。於是漢兵夾擊,大破之,斬成安君泜水上,擒趙王歇。 諸將效首虜,畢賀,因問信曰:『兵法:「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陣,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此在兵法中,顧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夫處死地者,謂力均勢敵,以死地取勝可也。若以至弱當至強,投弱兵於死地,自貽陷矣。故孫臏曰:『兵恐,不可救。』又曰:『大眾陷於害,然後能爲勝敗。』是知死地之機,必用大眾矣。?且信非得素撫循士大夫也,所謂「驅市人而戰」,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爲戰,今與之生地,皆走,寧尚可得而用之乎?』諸將曰:『善。非所及也。』 孫子曰:『兵甚陷則不懼,不得已則鬥。』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約而親,不令而信。投之無往者,諸將之勇也。此之謂矣。

魏太祖征張繡,一朝引軍退,繡自追之。賈詡曰:『不可追也。』繡不從,果敗而還。詡謂繡曰:『促更追之,戰必勝。』繡收散卒,赴追太祖,戰果勝。還,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敗;退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皆如公之言,何其反而皆驗也。』詡曰:『此易知耳。軍勢百途,事不一也。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魏軍新退,曹公必自斷其後,追兵雖精,將既不敵,彼士亦銳,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無失策,力未盡而還,必國內有故也。既破將軍,必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亦非將軍敵也。故雖用敗兵而勝也。』繡乃服其能。

此利害之變,故曰:『陷之死地而後生,雜於害而患可解。』此之謂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