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充國字翁孫,隴西上邽人也,師古曰:「邽音圭。」後徙金城令居。師古曰:「令音零。」始爲騎士,以六郡良家子善騎射補羽林。服虔曰:「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是也。」師古曰:「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是也。昭帝分隴西、天水置金城。充國武帝時已爲假司馬,則初以六郡良家子者非金城也。此名數正與地理志同也。」爲人沈勇有大略,少好將帥之節,而學兵法,通知四夷事。師古曰:「通知者,謂明曉也。」
武帝時,以假司馬從貳師將軍擊匈奴,大爲虜所圍。漢軍乏食數日,死傷者多,充國迺與壯士百餘人潰圍陷陳,貳師引兵隨之,遂得解。身被二十餘創,貳師奏狀,詔徵充國詣行在所。武帝親見視其創,嗟歎之,拜爲中郎,遷車騎將軍長史。
昭帝時,武都氐人反,師古曰:「氐音丁奚反。」充國以大將軍護軍都尉將兵擊定之,遷中郎將,將屯上谷,師古曰:「領兵屯於上谷也。將音子亮反。」還爲水衡都尉。擊匈奴,獲西祁王,文穎曰:「匈奴王也。」擢爲後將軍,兼水衡如故。
與大將軍霍光定冊尊立宣帝,封營平侯。本始中,爲蒲類將軍征匈奴,斬虜數百級,還爲後將軍、少府。匈奴大發十餘萬騎,南旁塞,師古曰:「旁,依也,音步浪反。」至符奚廬山,欲入爲寇。亡者題除渠堂降漢言之,遣充國將四萬騎屯緣邊九郡。文穎曰:「五原、朔方之屬也。」師古曰:「九郡者,五原、朔方、雲中、代郡、雁門、定襄、北平、上谷、漁陽也。四萬騎分屯之,而充國緫統領之。」單于聞之,引去。
是時,光祿大夫義渠安國使行諸羌,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先零豪言願時度湟水北,鄭氏曰:「零音憐。」孟康曰:「豪,帥長也。」師古曰:「湟水出金城臨羌寨外,東入河。湟水之北是漢地。湟音皇。」逐民所不田處畜牧。安國以聞。充國劾安國奉使不敬。是後,羌人旁緣前言,抵冒度湟水,師古曰:「旁,依也。抵冒,犯突而前。旁音步浪反。冒音莫北反。」郡縣不能禁。元康三年,先零遂與諸羌種豪二百餘人解仇交質盟詛。師古曰:「羌人無大君長,而諸種豪遞相殺伐,故每有仇讎,往來相報。今解仇交質者。自相親結,欲入漢爲寇也。」上聞之,以問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擊,埶不壹也。往三十餘歲,西羌反時,亦先解仇合約攻令居,師古曰:「合約,共爲要契也。」與漢相距,五六年迺定。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師古曰:「煎讀曰翦。」匈奴使人至小月氏,師古曰:「氏音支。」傳告諸羌曰:『漢貳師將軍衆十餘萬人降匈奴。羌人爲漢事苦。師古曰:「事,使役。」張掖、酒泉本我地,地肥美,可共擊居之。』以此觀匈奴欲與羌合,非一世也。閒者匈奴困於西方,聞烏桓來保塞,恐兵復從東方起,數使使尉黎、危須諸國,設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師古曰:「設謂開許之也。沮,壞也。欲壞其計,令解散之。沮音才汝反。」其計不合。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從沙陰地,出鹽澤,過長阬,入窮水塞,南抵屬國,與先零相直。師古曰:「直,當也。」臣恐羌變未止此,且復結聯他種,宜及未然爲之備。」師古曰:「未然者,其計未成。」後月餘,羌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藉兵,師古曰:「藉,借也。」欲擊鄯善、敦煌以絕漢道。師古曰:「鄯音善。」充國以爲「狼何,小月氏種,在陽關西南,埶不能獨造此計,疑匈奴使已至羌中,先零、䍐、开迺解仇作約。蘇林曰:「䍐、开在金城南。」師古曰:「䍐、开,羌之別種也。此下言『遣开豪雕庫宣天子至德,䍐、开之屬皆聞知明詔』,其下又云『河南大开、小开』,則䍐羌、开羌姓族殊矣。开音口堅反。而地理志天水有䍐开縣,蓋以此二種羌來降,處之此地,因以名縣也。而今之羌姓有䍐开者,緫是䍐开之類,合而言之,因爲姓耳。變开爲井,字之訛也。」到秋馬肥,變必起矣。宜遣使者行邊兵豫爲備,敕視諸羌,師古曰:「行音下更反。視讀曰示。示,語之也。其下並同。」毋令解仇,以發覺其謀。」於是兩府復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羌,分別善惡。安國至,召先零諸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師古曰:「桀,堅也,言不順從也。黠,惡也,爲惡堅也。」皆斬之。縱兵擊其種人,斬首千餘級。於是諸降羌及歸義羌侯楊玉等恐怒,亡所信鄉,師古曰:「恐中國汎怒,不信其心,而納嚮之。鄉讀曰嚮。」遂劫略小種,背畔犯塞,攻城邑,殺長吏。安國以騎都尉將騎三千屯備羌,至浩亹,師古曰:「浩音誥。亹音門。水名也,解在地理志。」爲虜所擊,失亡車重兵器甚衆。師古曰:「重音直用反。」安國引還,至令居,以聞。是歲,神爵元年春也。
時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踰於老臣者矣。」上遣問焉,曰:「將軍度羌虜何如,師古曰:「度,計也,音大各反。其下亦同。」當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鄭氏曰:「隃,遙也,三輔言也。」師古曰:「隃讀曰遙。」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師古曰:「圖其地形,并爲攻討方略,俱奏上也。」然羌戎小夷,逆天背畔,滅亡不乆,願陛下以屬老臣,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勿以爲憂。」上笑曰:「諾。」
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師古曰:「須,待也。」欲度河,恐爲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度,師古曰:「銜枚者,欲其無聲,使虜不覺。」度輒營陳,會明,畢,遂以次盡度。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傍。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此皆驍騎難制,又恐其爲誘兵也。擊虜以殄滅爲期,小利不足貪。」令軍勿擊。遣騎候四望陿中,亡虜。文穎曰:「金城有三陿,在南六百里。」師古曰:「山陗而夾水曰陿。四望者,陿名也。陿音狹。」夜引兵上至落都,服虔曰:「山名也。」召諸校司馬,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爲兵矣。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四望陿中,師古曰:「杜,塞也。」兵豈得入哉!」充國常以遠斥候爲務,行必爲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遂西至西部都尉府,孟康曰:「在金城。」日饗軍士,師古曰:「日饗飤也。」士皆欲爲用。虜數挑戰,充國堅守。捕得生口,言羌豪相數責曰:「語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爲兵。今請欲壹鬬而死,可得邪!」
充國子右曹中郎將卬,將期門佽飛、羽林孤兒、胡越騎爲支兵,至令居。虜竝出絕轉道,師古曰:「並猶俱也。轉道,運糧之道也。竝讀如字,又音步朗反。」卬以聞。有詔將八校尉與驍騎都尉、金城太守合疏捕山閒虜,蘇林曰:「疏,搜索也。」師古曰:「疏字本作跡,言尋跡而捕之也。」通轉道津度。
初,䍐、开豪靡當兒使弟雕庫來告都尉曰先零欲反,後數日果反。雕庫種人頗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庫爲質。充國以爲亡罪,迺遣歸告種豪:「大兵誅有罪者,明白自別,毋取并滅。師古曰:「言勿相和同,自取滅亡。」天子告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斬,除罪。斬大豪有罪者一人,賜錢四十萬,中豪十五萬,下豪二萬,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錢,又以其所捕妻子財物盡與之。」充國計欲以威信招降䍐开及劫略者,解散虜謀,徼極迺擊之。師古曰:「徼,要也,要其倦極者也。徼音工堯反。」
時上已發三輔、太常徒弛刑,師古曰:「弛刑謂不加鉗釱者也。弛之言解也,音式爾反。」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騎士、羌騎,與武威、張掖、酒泉太守各屯其郡者,合六萬人矣。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郡兵皆屯備南山,北邊空虛,埶不可乆。或曰至秋冬迺進兵,此虜在竟外之冊。師古曰:「竟讀曰境。」今虜朝夕爲寇,土地寒苦,漢馬不能冬,師古曰:「能讀曰耐。」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騎以上,皆多羸瘦。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竝出張掖、酒泉合擊䍐、开在鮮水上者。虜以畜產爲命,今皆離散,兵即分出,雖不能盡誅,亶奪其畜產,師古曰:「亶讀曰但。」虜其妻子,復引兵還,冬復擊之,大兵仍出,師古曰:「仍,頻也。」虜必震壞。」
天子下其書充國,令與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議。充國及長史董通年以爲「武賢欲輕引萬騎,分爲兩道出張掖,回遠千里。師古曰:「回謂路紆曲也,音胡悔反。」以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師古曰:「佗音徒何反。凡以畜產載負物者皆爲佗。」爲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勤勞而至,虜必商軍進退,師古曰:「商,計度也。」稍引去,逐水屮入山林。師古曰:「屮,古草字。」隨而深入,虜即據前險,守後阸,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憂,爲夷狄笑,千載不可復。師古曰:「復音扶目反。」而武賢以爲可奪其畜產,虜其妻子,此殆空言,師古曰:「殆,僅也。」非至計也。又武威縣、張掖日勒皆當北塞,師古曰:「日勒,張掖之縣。」有通谷水草。臣恐匈奴與羌有謀,且欲大入,幸能要杜張掖、酒泉以絕西域,師古曰:「要,遮也。杜,塞也。」其郡兵尤不可發。先零首爲畔逆,它種劫略。師古曰:「言被劫略而反叛,非其本心。」故臣愚冊,欲捐䍐、开闇昧之過,隱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捬循和輯,師古曰:「捬,古撫字。輯與集同。」此全師保勝安邊之冊。」天子下其書。公卿議者咸以爲先零兵盛,而負䍐、开之助,師古曰:「負,恃也。」不先破䍐、开,則先零未可圖也。
上迺拜侍中樂成侯許延壽爲彊弩將軍,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爲破羌將軍,師古曰:「即,就也,就其郡而拜之。」賜璽書嘉納其冊。以書敕讓充國曰:師古曰:「讓,責也。」
皇帝問後將軍,甚苦暴露。將軍計欲至正月迺擊䍐羌,羌人當獲麥,已遠其妻子,師古曰:「徙其妻子令遠居而身來爲寇也。」精兵萬人欲爲酒泉、燉煌寇。邊兵少,民守保不得田作。今張掖以東粟石百餘,芻槀束數十。師古曰:「皆謂直錢之數,言其貴。」轉輸並起,百姓煩擾。將軍將萬餘之衆,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師古曰:「此畜謂畜產牛羊之屬也。食謂穀麥之屬也。一曰畜食,畜之所食,即謂草也。」欲至冬,虜皆當畜食,師古曰:「此畜讀曰蓄。蓄,聚積也。」多臧匿山中依險阻,將軍士寒,手足皸瘃,文穎曰:「皸,坼裂也。瘃,寒創也。」師古曰:「皸音軍。瘃音竹足反。」寧有利哉?將軍不念中國之費,欲以歲數而勝微,師古曰:「久歷年歲,乃勝小敵也。數音所具反。」將軍誰不樂此者!師古曰:「言凡爲將軍者,皆樂此。」
今詔破羌將軍武賢將兵六千一百人,燉煌太守快將二千人,長水校尉富昌、酒泉侯奉世將婼、月氏兵四千人,服虔曰:「婼音兒,羌名也。」蘇林曰:「婼音兒遮反。」師古曰:「蘇音是也。」亡慮萬二千人。師古曰:「亡慮,大計也,解在食貨志。」齎三十日食,以七月二十二日擊䍐羌,入鮮水北句廉上,服虔曰:「句音鉤。」師古曰:「句廉,謂水岸曲而有廉稜也。」去酒泉八百里,去將軍可千二百里。將軍其引兵便道西並進,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北方兵並來,分散其心意,離其黨與,雖不能殄滅,當有瓦解者。已詔中郎將卬將胡越佽飛射士步兵二校尉,益將軍兵。
今五星出東方,中國大利,蠻夷大敗。張晏曰:「五星所聚,其下勝。羌人在西,星在東,則爲漢。」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戰者吉,弗敢戰者凶。將軍急裝,因天時,誅不義,萬下必全,勿復有疑。
充國旣得讓,以爲將任兵在外,便宜有守,以安國家。師古曰:「言爲將之道,受任行兵於外,雖受詔命,若有便宜,則當固守以取安利也。」迺上書謝罪,因陳兵利害,曰:
臣竊見騎都尉安國前幸賜書,擇羌人可使使䍐,諭告以大軍當至,漢不誅䍐,以解其謀。恩澤甚厚,非臣下所能及。臣獨私美陛下盛德至計亡已,故遣开豪雕庫宣天子至德,䍐、开之屬皆聞知明詔。今先零羌楊玉將騎四千及煎鞏騎五千,阻石山木,師古曰:「謂依阻山之木石以自保固。」候便爲寇,䍐羌未有所犯。今置先零,先擊䍐,釋有罪,師古曰:「釋,置也,放也。」誅亡辜,起壹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
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師古曰:「皆兵法之辭也。致人,引致而取之也。致於人,爲人所引也。」今䍐羌欲爲燉煌、酒泉寇,宜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師古曰:「飭,整也。須,待也。飭與敕同也。」坐得致敵之術,以逸擊勞,取勝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發之行攻,釋致虜之術而從爲虜所致之道,師古曰:「釋,廢弃。」臣愚以爲不便。先零羌虜欲爲背畔,故與䍐、开解仇結約,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漢兵至而䍐、开背之也。臣愚以爲其計常欲先赴䍐、开之急,以堅其約,先擊䍐羌,先零必助之。今虜馬肥,糧食方饒,擊之恐不能傷害,適使先零得施德於䍐羌,師古曰:「施德,自樹恩德也。」堅其約,合其黨。虜交堅黨合,精兵二萬餘人,迫脅諸小種,附著者稍衆,莫須之屬不輕得離也。服虔曰:「莫須,小種羌名也。」如是,虜兵寖多,師古曰:「寖,漸也。」誅之用力數倍,臣恐國家憂累繇十年數,師古曰:「累音力瑞反。繇與由同。」不二三歲而已。
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爲顯列。臣位至上卿,爵爲列侯,犬馬之齒七十六,爲明詔填溝壑,死骨不朽,亡所顧念。獨思惟兵利害至孰悉也,於臣之計,先誅先零已,則䍐、开之屬不煩兵而服矣。先零已誅而䍐、开不服,涉正月擊之,得計之理,又其時也。
以今進兵,誠不見其利,唯陛下裁察。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璽書報從充國計焉。
充國引兵至先零在所。虜乆屯聚,解弛,師古曰:「解讀曰懈。弛,放也。」望見大軍,棄車重,師古曰:「重音直用反。」欲度湟水,道阸狹,充國徐行驅之。或曰逐利行遟,師古曰:「逐利宜疾,今行太遟。」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師古曰:「謂更迴還盡力而死戰。」諸校皆曰:「善。」虜赴水溺死者數百,降及斬首五百餘人,鹵馬牛羊十萬餘頭,車四千餘兩。兵至䍐地,令軍毋燔聚落芻牧田中。師古曰:「不得燔燒人居及於田畝之中刈芻放牧也。」䍐羌聞之,喜曰:「漢果不擊我矣!」豪靡忘使人來言:服虔曰:「靡忘,羌帥名也。」「願得還復故地。」充國以聞,未報。靡忘來自歸,充國賜飲食,遣還諭種人。護軍以下皆爭之,曰:「此反虜,不可擅遣。」充國曰:「諸君但欲便文自營,師古曰:「苟取文墨之便而自營衞。便音頻面反。」非爲公家忠計也。」師古曰:「爲音于偽反。」語未卒,璽書報,令靡忘以贖論。後䍐竟不煩兵而下。
其秋,充國病,上賜書曰:「制詔後將軍:聞苦腳脛、寒泄,師古曰:「脛,膝以下骨也。寒泄,下利也。言其患足脛又苦下利。脛音下定反。泄音息列反。」將軍年老加疾,一朝之變不可諱,師古曰:「恐其死。」朕甚憂之。今詔破羌將軍詣屯所,爲將軍副,急因天時大利,吏士銳氣,以十二月擊先零羌。即疾劇,留屯毋行,獨遣破羌、彊弩將軍。」時羌降者萬餘人矣。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會得進兵璽書,中郎將卬懼,使客諫充國曰:「誠令兵出,破軍殺將以傾國家,將軍守之可也。即利與病,又何足爭?一旦不合上意,遣繡衣來責將軍,師古曰:「繡衣謂御史。」將軍之身不能自保,何國家之安?」充國歎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師古曰:「言豫防之,可無今日之寇也。」往者舉可先行羌者,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吾舉辛武賢,丞相御史復白遣義渠安國,竟沮敗羌。師古曰:「沮,壞也,音才汝反。」金城、湟中穀斛八錢,吾謂耿中丞,服虔曰:「耿壽昌也,爲司農中丞。」糴三百萬斛穀,羌人不敢動矣。師古曰:「言豫儲糧食,可以制敵。」耿中丞請糴百萬斛,迺得四十萬斛耳。義渠再使,且費其半。失此二冊,羌人故敢爲逆。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是旣然矣。今兵久不決,四夷卒有動搖,師古曰:「卒讀曰猝。」相因而起,雖有知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師古曰:「言儻如此,則所憂不獨在羌。」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爲忠言。」遂上屯田奏曰:
臣聞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臣所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穀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槀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石。師古曰:「茭,乾芻也。槀,禾稈也。石,百二十斤。稈音工旱反。」難乆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變,師古曰:「卒讀曰猝。」相因並起,爲明主憂,誠非素定廟勝之冊。師古曰:「廟勝,謂謀於廟堂而勝敵也。」且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故臣愚心以爲擊之不便。
計度臨羌東至浩亹,師古曰:「度音大各反。」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敗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願罷騎兵,留弛刑應募,及淮陽、汝南步兵與吏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穀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八斛,分屯要害處。冰解漕下,繕鄉亭,浚溝渠,師古曰:「漕下,以水運木而下也。繕,補也。浚,深治也。」治湟陿以西道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畮。師古曰:「田事出,謂至春人出營田也。賦謂班與之也。畮,古畝字。」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各千,倅馬什二,就草,師古曰:「倅,副也。什二者,千騎則與副馬二百匹也。伉音口浪反。」爲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師古曰:「畜讀曰蓄。」省大費。今大司農所轉穀至者,足支萬人一歲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師古曰:「簿音步戶反。」唯陛下裁許。
上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欲罷騎兵萬人留田,即如將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孰計其便,復奏。」充國上狀曰:
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師古曰:「此兵法之辭也。言先自完堅,令敵不能勝我,乃可以勝敵也。」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害就利,愛親戚,畏死亡,一也。今虜亡其美地薦草,師古曰:「薦,稠草。」愁於寄託遠遯,骨肉心離,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師罷兵,鄧展曰:「般音班。班,還也。」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虜,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朞月而望。羌虜瓦解,前後降者萬七百餘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輩,如淳曰:「羌胡言欲降,受其言遣去者。」師古曰:「如說非也。謂羌受充國之言,歸相告喻者也。羌虜即羌賊耳,無豫於胡也。」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
臣謹條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師古曰:「一部爲一校也。」吏士萬人,留屯以爲武備,因田致穀,威德並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虜,令不得歸肥饒之墬,師古曰:「墬,古地字。」貧破其衆,以成羌虜相畔之漸,二也。居民得並田作,師古曰:「並,且也,讀如本字,又音步浪反。」不失農業,三也。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歲,師古曰:「度音大各反。」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穀至臨羌,以眎羌虜,師古曰:「眎亦示字。」揚威武,傳世折衝之具,五也。以間暇時下所伐材,師古曰:「間讀曰閑。」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師古曰:「言不可必勝。」不出,令反畔之虜竄於風寒之地,離霜露疾疫瘃墯之患,師古曰:「離,遭也。墯謂因寒瘃而墯指者也。」坐得必勝之道,七也。亡經阻遠追死傷之害,八也。內不損威武之重,外不令虜得乘間之埶,九也。師古曰:「間謂軍之間隙者也。」又亡驚動河南大开、小开使生它變之憂,服虔曰:「皆羌種,在河西之河南也。」十也。治湟陿中道橋,令可至鮮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師古曰:「信讀曰申。」從枕席上過師,十一也。鄭氏曰:「橋成軍行安易,若於枕席上過也。」大費旣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國材下,犬馬齒衰,不識長冊,唯明詔博詳公卿議臣採擇。
上復賜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十二便,聞之。虜雖未伏誅,兵決可期月而望,期月而望者,謂今冬邪,謂何時也?將軍獨不計虜聞兵頗罷,且丁壯相聚,攻擾田者及道上屯兵,復殺略人民,將何以止之?又大开、小开前言曰:『我告漢軍先零所在,兵不往擊,乆留,得亡效五年時不分別人而并擊我?』如淳曰:「此語謂本始五年伐先零,不分別大小开本意,是以大小开有此言也。」其意常恐。今兵不出,得亡變生,與先零爲一?將軍孰計復奏。」充國奏曰:
臣聞兵以計爲本,故多筭勝少筭。先零羌精兵今餘不過七八千人,失地遠客,分散飢凍。䍐、开、莫須又頗暴略其羸弱畜產,畔還者不絕,皆聞天子明令相捕斬之賞。臣愚以爲虜破壞可日月兾,遠在來春,故曰兵決可期月而望。竊見北邊自燉煌至遼東萬一千五百餘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數千人,虜數大衆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萬人屯田,地埶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便,部曲相保,爲壍壘木樵,師古曰:「樵與譙同,謂爲高樓以望敵也,音才消反。」校聯不絕,如淳曰:「播校相連也。」師古曰:「此校謂用木自相貫穿以爲固者,亦猶周易『荷校滅耳』也。周禮『校人掌王馬之政』,『六廄成校』,蓋用關械闌養馬也。說文解字云『校,木囚也』,亦謂以木相貫,遮闌禽獸也。今云校聯不絕,言營壘相次。」便兵弩,飭鬬具。師古曰:「便,利也。飭,整也,其字從力。」烽火幸通,埶及并力,以逸待勞,兵之利者也。臣愚以爲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禦之備。騎兵雖罷,虜見萬人留田爲必禽之具,其土崩歸德,宜不乆矣。從今盡三月,虜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於它種中,遠涉河山而來爲寇。又見屯田之士精兵萬人,終不敢復將其累重還歸故地。師古曰:「累重謂妻子也。累音力瑞反。重音直用反。」是臣之愚計,所以度虜且必瓦解其處,師古曰:「各於其處自瓦解。」不戰而自破之冊也。至於虜小寇盜,時殺人民,其原未可卒禁。師古曰:「卒讀曰猝。」臣聞戰不必勝,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勞衆。誠令兵出,雖不能滅先零,亶能令虜絕不爲小寇,師古曰:「亶讀曰但。」則出兵可也。即今同是,師古曰:「俱不能止小寇盜。」而釋坐勝之道,從乘危之埶,往終不見利,空內自罷敝,師古曰:「罷讀曰疲。」貶重而自損,非所以視蠻夷也。師古曰:「視讀曰示。」又大兵一出,還不可復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繇役復發也。且匈奴不可不備,烏桓不可不憂。今乆轉運煩費,傾我不虞之用以澹一隅,師古曰:「澹,古贍字。贍,給也。」臣愚以爲不便。校尉臨衆幸得承威德,奉厚幣,拊循衆羌,諭以明詔,宜皆鄉風。師古曰:「諭,曉告之。鄉讀曰嚮。」雖其前辭甞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竊自惟念,奉詔出塞,引軍遠擊,窮天子之精兵,散車甲於山野,雖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師古曰:「媮,苟且也。慊亦嫌字。」而亡後咎餘責,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奮精兵,討不義,久留天誅,師古曰:「言不早殄滅賊也。」罪當萬死。陛下寬仁,未忍加誅,令臣數得孰計。師古曰:「數音所角反。其下亦同。」愚臣伏計孰甚,不敢避斧鉞之誅,昧死陳愚,唯陛下省察。
充國奏每上,輒下公卿議臣。初是充國計者什三,中什五,最後什八。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丞相魏相曰:「臣愚不習兵事利害,後將軍數畫軍冊,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師古曰:「任,保也。」上於是報充國曰:「皇帝問後將軍,上書言羌虜可勝之道,今聽將軍,將軍計善。其上留屯田及當罷者人馬數。將軍強食,慎兵事,自愛!」上以破羌、強弩將軍數言當擊,又用充國屯田處離散,恐虜犯之,於是兩從其計,詔兩將軍與中郎將卬出擊。強弩出,降四千餘人,破羌斬首二千級,中郎將卬斬首降者亦二千餘級,而充國所降復得五千餘人。詔罷兵,獨充國留屯田。
明年五月,充國奏言:「羌本可五萬人軍,凡斬首七千六百級,降者三萬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飢餓死者五六千人,定計遺脫與煎鞏、黃羝俱亡者不過四千人。羌靡忘等自詭必得,師古曰:「詭,責也。自以爲憂,責言必能得之。」請罷屯兵。」奏可,充國振旅而還。
所善浩星賜迎說充國,鄧展曰:「浩星,姓;賜,名也。」曰:「衆人皆以破羌、強弩出擊,多斬首獲降,虜以破壞。然有識者以爲虜埶窮困,兵雖不出,必自服矣。將軍即見,宜歸功於二將軍出擊,非愚臣所及。如此,將軍計未失也。」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兵埶,國之大事,當爲後法。老臣不以餘命壹爲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師古曰:「卒讀曰猝。」誰當復言之者?」卒以其意對。師古曰:「卒,終也。」上然其計,罷遣辛武賢歸酒泉太守官,充國復爲後將軍衞尉。
其秋,羌若零、離留、且種、師古曰:「且音子閭反。」兒庫共斬先零大豪猶非、楊玉首,文穎曰:「猶非,人名也。」師古曰:「猶非及楊玉,二人也。宣紀作酋非,而此傳作猶字,疑紀誤。」及諸豪弟澤、陽雕、良兒、靡忘皆帥煎鞏、黃羝屬四千餘人降漢。封若零、弟澤二人爲帥衆王,離留、且種二人爲侯,兒庫爲君,陽雕爲言兵侯,良兒爲君,靡忘爲獻牛君。初置金城屬國以處降羌。
詔舉可護羌校尉者,時充國病,四府舉辛武賢小弟湯。充國遽起奏:「湯使酒,師古曰:「使酒,因酒以使氣,若今言惡酒者。」不可典蠻夷。不如湯兄臨衆。」時湯已拜受節,有詔更用臨衆。後臨衆病免,五府復舉湯,湯數醉䣱羌人,師古曰:「䣱音況務反。」師古曰:「即酗字也。醉怒曰䣱。」羌人反畔,卒如充國之言。
初,破羌將軍武賢在軍中時與中郎將卬宴語,師古曰:「閑宴時共語也。」卬道:「車騎將軍張安世始甞不快上,如淳曰:「所爲行不可上意。」上欲誅之,卬家將軍以爲安世本持橐簪筆張晏曰:「橐,契囊也。近臣負橐簪筆,從備顧問,或有所紀也。」師古曰:「橐,所以盛書也。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簪筆者,插筆於首。橐音丁各反,又音託。」事孝武帝數十年,見謂忠謹,宜全度之。師古曰:「全安而免度之,不令喪敗也。」安世用是得免。」及充國還言兵事,武賢罷歸故官,深恨,上書告卬泄省中語。卬坐禁止而入至充國莫府司馬中亂屯兵,如淳曰:「方見禁止而入至充國莫府司馬中。司馬中,律所謂營軍司馬中也。」下吏,自殺。
充國乞骸骨,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弟。朝庭每有四夷大議,常與參兵謀,師古曰:「與讀曰豫。」問籌策焉。年八十六,甘露二年薨,謚曰壯侯。傳子至孫欽,欽尚敬武公主。主亡子,主敎欽良人習詐有身,名它人子。欽薨,子岑嗣侯,習爲太夫人。岑父母求錢財亡已,忿恨相告。岑坐非子免,國除。元始中,修功臣後,復封充國曾孫伋爲營平侯。師古曰:「伋音汲。」
初,充國以功德與霍光等列,畫未央宮。成帝時,西羌甞有警,上思將帥之臣,追美充國,迺召黃門郎楊雄即充國圖畫而頌之,師古曰:「即,就也。於畫側而書頌。」曰:
明靈惟宣,戎有先零。先零昌狂,侵漢西疆。漢命虎臣,惟後將軍,整我六師,是討是震。師古曰:「震合韻音真。」旣臨其域,諭以威德,有守矜功,謂之弗克。請奮其旅,于䍐之羌,天子命我,從之鮮陽。應劭曰:「酒泉太守辛武賢自將萬騎出張掖擊羌。宣帝使充國共武賢討䍐、开於鮮水之陽也。」營平守節,婁奏封章,師古曰:「婁,古屢字。」料敵制勝,威謀靡亢。師古曰:「料,量也。亢,當也。合韻音康。」遂克西戎,還師於京,鬼方賔服,罔有不庭。師古曰:「鬼方,言其幽昧也。庭,來帝庭也。一說庭,直也。」昔周之宣,有方有虎,張晏曰:「方叔、邵虎也。」詩人歌功,迺列于雅。師古曰:「大雅、小雅之詩也。」在漢中興,充國作武,赳赳桓桓,亦紹厥後。師古曰:「赳赳,勁也。桓桓,威也。紹厥後謂繼周之方、邵也。」
充國爲後將軍,徙杜陵。辛武賢自羌軍還後七年,復爲破羌將軍,征烏孫至燉煌,後不出,徵未到,病卒。子慶忌至大官。
辛慶忌字子真,少以父任爲右校丞,隨長羅侯常惠屯田烏孫赤谷城,與歙侯戰,師古曰:「歙即翕字也。歙侯,烏孫官名。」陷陳郤敵。惠奏其功,拜爲侍郎,遷校尉,將吏士屯焉耆國。還爲謁者,尚未知名。元帝初,補金城長史,舉茂材,遷郎中車騎將軍,朝庭多重之者。轉爲校尉,遷張掖太守,徙酒泉,所在著名。
成帝初,徵爲光祿大夫,遷左曹中郎將,至執金吾。始武賢與趙充國有隙,後充國家殺辛氏,至慶忌爲執金吾,坐子殺趙氏,左遷酒泉太守。歲餘,大將軍王鳳薦慶忌「前在兩郡著功迹,徵入,歷位朝庭,莫不信鄉。師古曰:「鄉讀曰嚮。」質行正直,仁勇得衆心,通於兵事,明略威重,任國柱石。師古曰:「任,堪也。」父破羌將軍武賢顯名前世,有威西夷。臣鳳不宜乆處慶忌之右。」師古曰:「右,上也。」迺復徵爲光祿大夫、執金吾。數年,坐小法左遷雲中太守,復徵爲光祿勳。
時數有灾異,丞相司直何武上封事曰:「虞有宮之竒,晉獻不寐;應劭曰:「晉獻公欲伐虞,以宮之竒在,寢不寐。」衛青在位,淮南寢謀。故賢人立朝,折衝厭難,勝於亡形。師古曰:「厭,抑也。未有禍難之形,豫勝之也。厭音一葉反。」司馬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夫將不豫設,則亡以應卒;師古曰:「卒讀曰猝,謂暴也。」士不素厲,則難使死敵。是以先帝建列將之官,近戚主內,異姓距外,故姦軌不得萌動而破滅,師古曰:「始生曰萌。」誠萬世之長冊也。光祿勳慶忌行義修正,柔毅敦厚,師古曰:「和柔而能沈毅也。尚書咎繇謨曰『擾而毅』。擾亦柔也。今流俗書本柔字作果者,妄改之。」謀慮深遠。前在邊郡,數破敵獲虜,外夷莫不聞。迺者大異並見,未有其應。加以兵革乆寢。春秋大災未至而豫禦之,師古曰:「莊十八年『公追戎於濟西』。公羊傳曰:『此未有伐中國者,言追何?大其未至而豫禦也。』」慶忌宜在爪牙官以備不虞。」師古曰;「虞,度也。言有寇難非意所度也。」其後拜爲右將軍諸吏散騎給事中,歲餘徙爲左將軍。
慶忌居處恭儉,食飲被服尤節約,然性好輿馬,號爲鮮明,唯是爲奢。爲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年老卒官。長子通爲護羌校尉,中子遵函谷關都尉,少子茂水衡都尉出爲郡守,皆有將帥之風。宗族支屬至二千石者十餘人。
元始中,安漢公王莽秉政,見慶忌本大將軍鳳所成,三子皆能,欲親厚之。是時莽方立威柄,用甄豐、甄邯以自助,豐、邯新貴,威震朝廷。水衡都尉茂自見名臣子孫,兄弟並列,不甚詘事兩甄。時平帝幼,外家衞氏不得在京師,而護羌校尉通長子次兄素與帝從舅衞子伯相善,師古曰:「次兄,其字也。兄讀如本字,亦讀曰況。」兩人俱游俠,賔客甚盛。及呂寬事起,莽誅衞氏。兩甄搆言諸辛陰與衞子伯爲心腹,有背恩不說安漢公之謀。師古曰:「說讀曰悅。」於是司直陳崇舉奏其宗親隴西辛興等侵陵百姓,威行州郡。莽遂按通父子、遵茂兄弟及南郡太守辛伯等,皆誅殺之。辛氏繇是廢。師古曰:「繇讀與由同。」慶忌本狄道人,爲將軍,徙昌陵。昌陵罷,留長安。
贊曰:秦漢已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秦將軍白起,郿人;師古曰:「郿,扶風之縣也,音媚。」王翦,頻陽人。漢興,郁郅王圍、甘延壽,師古曰:「圍爲強弩將軍,見藝文志。郁音於六反。郅音質。」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杜陵蘇建、蘇武,上邽上官桀、趙充國,襄武廉襃,狄道辛武賢、慶忌,皆以勇武顯聞。蘇、辛父子著節,此其可稱列者也,其餘不可勝數。何則?山西天水、隴西、安定、北地處埶迫近羌胡,民俗修習戰備,高上勇力鞌馬騎射。故秦詩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皆行。」師古曰:「小戎之詩也,解在地理志。」其風聲氣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謠慷慨,風流猶存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