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守文之君,師古曰:「繼體謂嗣位也。守文,言遵成法,不用武功也。」非獨內德茂也,蓋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興也以塗山,師古曰:「禹娶塗山氏之女而生啟也。」而桀之放也用末喜;師古曰:「末喜,桀之妃,有施氏女也,美於色,薄於德,女子行,丈夫心。桀常置末喜於膝上,聽用其言,昏亂失道。於是湯伐之,遂放桀,與末喜死於南巢。」殷之興也以有娀及有㜪,師古曰:「有娀,國名,其女簡狄吞燕卵而生禼,爲殷始祖。有㜪氏女,湯妃也。娀音嵩。㜪音詵。」而紂之滅也嬖妲己;師古曰:「妲己,紂之妃,有蘇氏女也,美好辯辭,興於姦宄,嬖幸於紂。紂用其言,毒虐衆庶。於是武王伐紂,戰於牧野,紂師倒戈,不爲之戰。武王克殷,致天之罰,斬妲己頭,縣之於小白旗,以爲紂之亡者,由此女也。」周之興也以姜嫄及太任、太姒,師古曰:「姜嫄,有邰氏之女,帝嚳之妃也,履大人跡而生后稷,爲周始祖。太任,文王母;太姒,武王母也。嫄音原。」而幽王之禽也淫裦姒。師古曰:「謂黜申后而致犬戎,舉偽烽而諸侯莫救也。」故易基乾坤,師古曰:「基亦始。」詩首關雎,書美釐降,師古曰:「釐,理也。尚書堯典稱舜之美,云『釐降二女于媯汭』,言堯欲觀舜治跡,以己二女妻之,舜能以治降下二女,以成其德。」春秋譏不親迎。師古曰:「春秋公羊經:『隱二年,紀履須來逆女。』傳曰:『外逆女不書,此何以書?譏也。何譏爾?始不親迎也。』」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師古曰:「倫,理也。」禮之用,唯昏姻爲兢兢。師古曰:「兢兢,戒慎也。」夫樂調而四時和,陰陽之變,萬物之統也,可不慎與!師古曰:「與讀曰歟。」人能弘道,末如命何。師古曰:「末,無也。論語載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又稱子路曰:『道之將興,命也;道之將廢,命也。公伯寮如命何?』故引之。」甚哉妃匹之愛,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況卑下乎!師古曰:「言雖君父之尊,不能奪其所好而移其本意。」旣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師古曰:「姓,生也。」成子姓矣,而不能要其終,豈非命也哉!孔子䍐言命,師古曰:「論語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罕者,希也。」蓋難言之。非通幽明之變,惡能識乎性命!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論語稱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已矣!』謂孔子不言性命及天道。而學者誤讀,謂孔子之言自然與天道合,非唯失於文句,實乃大乖意旨。」
漢興,因秦之稱號,帝母稱皇太后,祖母稱太皇太后,適稱皇后,師古曰:「適讀曰嫡。后亦君也。天曰皇天,地曰后土,故天子之妃,以后爲稱,取象二儀。」妾皆稱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之號焉。師古曰:「良,善也。八、七,祿秩之差也。長使、少使,主供使者。」至武帝制倢伃、娙娥、傛華、充依,各有爵位,師古曰:「倢,言接幸於上也。伃,美稱也。娙娥,皆美貌也。傛傛猶言奕奕也,便習之意也。充依,言充後庭而依秩序也。倢音接。伃音予,字或從女,其音同耳。娙音五經反。傛音容。」而元帝加昭儀之號,師古曰:「昭顯其儀,示隆重也。」凡十四等云。師古曰:「除皇后,自昭儀以下至秩百石,十四等。」昭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倢伃視上卿,比列侯。娙娥視中二千石,比關內侯。師古曰:「中二千石,實得二千石也。中之言滿也。月得百八十斛,是爲一歲凡得二千一百六十石。言二千者,舉成數耳。」傛華視真二千石,比大上造。師古曰:「真二千石,月得百五十斛,一歲凡得千八百石耳。大上造,第十六爵。」美人視二千石,比少上造。師古曰:「二千石,月得百二十斛,一歲凡得一千四百四十石耳。少上造,第十五爵。」八子視千石,比中更。師古曰:「中更,第十三爵也。更,公衡反,其下亦同。」充依視千石,比左更。師古曰:「左更,第十二爵。」七子視八百石,比右庶長。師古曰:「右庶長,第十一爵。」良人視八百石,比左庶長。師古曰:「左庶長,第十爵。」長使視六百石,比五大夫。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爵。」少使視四百石,比公乘。師古曰:「公乘,第八爵。」五官視三百石。師古曰:「五官,所掌亦象外之五官也。」順常視二百石。無涓、共和、娛靈、保林、良使、夜者皆視百石。師古曰:「涓,絜也。無涓,言無所不絜也。共讀曰恭,言恭順而和柔也。娛靈,可以娛樂情靈也。保,安也。保林,言其可安衆如林也。良使,使令之善者也。夜者,主職夜事。令音力成反。」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視有秩斗食云。師古曰:「家人子者,言採擇良家子以入宮,未有職號,但稱家人子也。斗食謂佐史也。謂之斗食者,言一歲不滿百石,日食一斗二升。」五官以下,葬司馬門外。服虔曰:「陵上司馬門之外。」
高祖呂皇后,父呂公,單父人也,師古曰:「單音善。父音甫。」好相人。高祖微時,呂公見而異之,乃以女妻高祖,生惠帝、魯元公主。高祖爲漢王,元年封呂公爲臨泗侯,二年立孝惠爲大子。
後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大子爲人仁弱,高祖以爲不類己,常欲廢之而立如意,「如意類我」。戚姬常從上之關東,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呂后年長,常留守,希見,益疏。如意且立爲趙王,留長安,幾代大子者數。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數音所角反。」賴公卿大臣爭之,及叔孫通諫,用留侯之策,得無易。
呂后爲人剛毅,佐高帝定天下,兄二人皆爲列將,從征伐。長兄澤爲周呂侯,次兄釋之爲建成侯,逮高祖而侯者三人。高祖四年,臨泗侯呂公薨。
高祖崩,惠帝立,呂后爲皇太后,迺令永巷囚戚夫人,髡鉗衣赭衣,令舂。戚夫人舂且歌曰:「子爲王,母爲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爲伍!師古曰:「與死罪者爲伍也。」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女?」師古曰:「女讀曰汝。此下皆同。」太后聞之大怒,曰:「乃欲倚子邪?」師古曰:「乃亦汝。」乃召趙王誅之。使者三反,師古曰:「反,還也。三還猶今言三回也。」趙相周昌不遣。太后召趙相,相徵至長安。使人復召趙王,王來。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趙王霸上,入宮,挾與起居飲食。數月,帝晨出射,趙王不能蚤起,太后伺其獨居,使人持鴆飲之。遟帝還,師古曰:「遟音直二反,解在高紀。」趙王死。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熏耳,飲瘖藥,師古曰:「去其眼精,以藥熏耳令聾也。瘖,不能言也,以瘖藥飲之也。飲音於禁反。瘖音於今反。」使居鞠域中,師古曰:「鞠域,如蹋鞠之域,謂窟室也。鞠音巨六反。」名曰「人彘」。居數月,迺召惠帝視「人彘」。帝視而問知其戚夫人,迺大哭,因病,歲餘不能起。使人請太后曰:「此非人所爲。臣爲太后子,終不能復治天下!」師古曰:「令太后視事,己自如太子然。」以此日飲爲淫樂,不聽政,七年而崩。
太后發喪,哭而泣不下。師古曰:「泣謂淚也。」留侯子張辟彊爲侍中,年十五,謂丞相陳平曰:「太后獨有帝,今哭而不悲,君知其解未?」師古曰:「解猶解說其意。」陳平曰:「何解?」辟彊曰:「帝無壯子,太后畏君等。今請拜呂台、呂產爲將,將兵居南北軍,及諸呂皆官,居中用事。如此則太后心安,君等幸脫禍矣!」師古曰:「脫,免也。」丞相如辟彊計請之,太后說,師古曰:「說讀曰悅。」其哭迺哀。呂氏權由此起。迺立孝惠後宮子爲帝,太后臨朝稱制。復殺高祖子趙幽王友、共王恢師古曰:「共讀曰恭。」及燕王建子。遂立周呂侯子台爲呂王,師古曰:「台音土來反。」台弟產爲梁王,建城侯釋之子祿爲趙王,台子通爲燕王,又封諸呂凡六人皆爲列侯,追尊父呂公爲呂宣王,兄周呂侯爲悼武王。
太后持天下八年,病犬禍而崩,語在五行志。病困,以趙王祿爲上將軍居北軍,梁王產爲相國居南軍,戒產、祿曰:「高祖與大臣約,非劉氏王者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大臣不平。我即崩,恐其爲變,必據兵衞宮,慎毋送喪,爲人所制。」太后崩,太尉周勃、丞相陳平、朱虛侯劉章等共誅產、祿,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而迎立代王,是爲孝文皇帝。
孝惠張皇后。宣平侯敖尚帝姊魯元公主,有女。惠帝即位,呂太后欲爲重親,以公主女配帝爲皇后。欲其生子,萬方終無子,迺使陽爲有身,取後宮美人子名之,師古曰:「名爲皇后子。」殺其母,立所名子爲太子。
惠帝崩,太子立爲帝,四年,迺自知非皇后子,出言曰:「太后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壯即爲所爲。」師古曰:「爲其所爲,謂所生之母也。並音于偽反。」太后聞而患之,恐其作亂,迺幽之永巷,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見。太后下詔廢之,語在高后紀。遂幽死,更立恒山王弘爲皇帝,而以呂祿女爲皇后。欲連根固本牢甚,師古曰:「牢,堅也。」然而無益也。呂太后崩,大臣正之,卒滅呂氏。少帝恒山、淮南、濟川王,皆以非孝惠子誅。獨置孝惠皇后,廢處北宮,師古曰:「置,留也。北宮,在未央宮之北。」孝文後元年薨,葬安陵,不起墳。
高祖薄姬,文帝母也。父吳人,秦時與故魏王宗女魏媼通,生薄姬。而薄姬父死山陰,因葬焉。師古曰:「山陰,會稽之縣。」及諸侯畔秦,魏豹立爲王,而魏媼內其女於魏宮。許負相薄姬,當生天子。是時項羽方與漢王相距滎陽,天下未有所定。豹初與漢擊楚,及聞許負言,心喜,師古曰:「自謂當得天下。」因背漢而中立,與楚連和。漢使曹參等虜魏王豹,以其國爲郡,而薄姬輸織室。豹已死,漢王入織室,見薄姬,有詔內後宮,歲餘不得幸。
始姬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相愛,約曰:「先貴毋相忘!」已而管夫人、趙子兒先幸漢王。漢王四年,坐河南成臯靈臺,此兩美人侍,相與笑薄姬初時約。漢王問其故,兩人俱以實告。漢王心悽然憐薄姬,是日召欲幸之。對曰:「昨暮夢龍據妾胷。」上曰:「是貴徵也,吾爲汝成之。」遂幸,有身。歲中生文帝,年八歲立爲代王。自有子後,希見。高祖崩,諸幸姬戚夫人之屬,呂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宮。而薄姬以希見故,得出從子之代,爲代太后。太后弟薄昭從如代。師古曰:「如,往也。」
代王立十七年,高后崩。大臣議立後,疾外家呂氏彊暴,皆稱薄氏仁善,故迎立代王爲皇帝,尊太后爲皇太后,封弟昭爲軹侯。師古曰:「軹音只。」太后母亦前死,葬櫟陽北。迺追尊太后父爲靈文侯,會稽郡致園邑三百家,長丞以下使奉守寑廟,上食祠如法。櫟陽亦置靈文夫人園,令如靈文侯園儀。太后蚤失父,其奉太后外家魏氏有力,師古曰:「言太后爲外家所養也。」迺召復魏氏,師古曰:「優復之也。復音方目反。」賞賜各以親疏受之。薄氏侯者一人。
太后後文帝二歲,孝景前二年崩,師古曰:「言文帝崩後二歲,太后乃崩。」葬南陵。師古曰:「薄太后陵在霸陵之南,故稱南陵,即今所謂薄陵。」用呂后不合葬長陵,師古曰:「以呂后是正嫡,故薄不得合葬也。」故特自起陵,近文帝。
孝文竇皇后,景帝母也,呂太后時以良家子選入宮。太后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竇姬與在行中。師古曰:「與讀曰豫。」家在清河,願如趙,師古曰:「如,往也。」近家,請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趙之伍中」。師古曰:「主遣宦者吏,謂宦者爲吏而主發遣宮人者也。籍謂名簿也。伍猶列也。」宦者忘之,誤置籍代伍中。籍奏,詔可。當行,竇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彊迺肯行。至代,代王獨幸竇姬,生女嫖。師古曰:「嫖音匹昭反。」孝惠七年,生景帝。
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爲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爲帝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師古曰:「更,互也,音公衡反。」文帝立數月,公卿請立太子,而竇姬男最長,立爲太子。竇姬爲皇后,女爲館陶長公主。師古曰:「年最長,故謂長公主。」明年,封少子武爲代王,後徙梁,師古曰:「初封代王,後更爲梁王。」是爲梁孝王。
竇皇后親蚤卒,葬觀津。師古曰:「觀津,清河之縣也。觀音工喚反。」於是薄太后迺詔有司追封竇后父爲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比靈文園法。
竇后兄長君。弟廣國字少君,年四五歲時,家貧,爲人所略賣,其家不知處。傳十餘家至宜陽,爲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餘人,岸崩,盡厭殺卧者,師古曰:「厭音一甲反。」少君獨脫不死。師古曰:「脫,免也。」自卜,數日當爲侯。從其家之長安,師古曰:「從其主家也。之,往也。」聞皇后新立,家在觀津,姓竇氏。廣國去時雖少,識其縣名及姓,又甞與其姊采桑,墮,師古曰:「墮謂墮樹。」用爲符信,上書自陳。皇后言帝,召見問之,具言其故,果是。復問其所識,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曰:「姊去我西時,與我決傳舍中,匄沐沐我,已,飯我,乃去。」師古曰:「乞沐具而爲之沐,沐訖又飯食之也。飯音扶晚反。」於是竇皇后持之而泣,侍御左右皆悲。迺厚賜之,家於長安。絳侯、灌將軍等曰:「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此兩人。師古曰:「恐其後擅權,則將相大臣當被害。」此兩人所出微,不可不爲擇師傅,又復放呂氏大事也。」師古曰:「放音甫往反。」於是乃選長者之有節行者與居。竇長君、少君由此爲退讓君子,不敢以富貴驕人。
竇皇后疾,失明。文帝幸邯鄲慎夫人、尹姬,皆無子。文帝崩,景帝立,皇后爲皇太后,乃封廣國爲章武侯。長君先死,封其子彭祖爲南皮侯。吳楚反時,太后從昆弟子竇嬰俠,喜士,師古曰:「喜音許吏反。」爲大將軍,破吳楚,封魏其侯。竇氏侯者凡三人。
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景帝及諸竇不得不讀老子尊其術。太后後景帝六歲,凡立五十一年,元光六年崩,師古曰:「武紀建元六年,太皇太后崩。此傳云後景帝六歲是也。而以建元爲元光,則是參錯。又當言凡立四十五年,而云五十一。再三乖謬,皆是此傳誤。」合葬霸陵。遺詔盡以東宮金錢財物賜長公主嫖。師古曰:「東宮,太后所居。」至武帝時,魏其侯竇嬰爲丞相,後誅。
孝景薄皇后,孝文薄太后家女也。景帝爲太子時,薄太后取以爲太子妃。景帝立,立薄妃爲皇后,無子無寵。立六年,薄太后崩,皇后廢。廢後四年薨,葬長安城東平望亭南。
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父王仲,槐里人也。母臧兒,故燕王臧荼孫也,爲仲妻,生男信與兩女。而仲死,臧兒更嫁爲長陵田氏婦,生男蚡、勝。臧兒長女嫁爲金王孫婦,生一女矣,而臧兒卜筮曰兩女當貴,欲倚兩女,師古曰:「兾其貴而依倚之得尊寵也。倚音於綺反。」奪金氏。金氏怒,不肻與決,乃內太子宮。太子幸愛之,生三女一男。男方在身時,王夫人夢日入其懷,以告太子,太子曰:「此貴徵也。」未生而文帝崩,景帝即位,王夫人生男。是時,薄皇后無子。後數歲,景帝立齊栗姬男爲太子,而王夫人男爲膠東王。
長公主嫖有女,欲與太子爲妃,栗姬妬,而景帝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得貴幸,栗姬日怨怒,謝長主,不許。長主欲與王夫人,王夫人許之。會薄皇后廢,長公主日譖栗姬短。景帝甞屬諸姬子,師古曰:「諸姬子,諸姬所生之子也。屬音之欲反。此下皆同。」曰:「吾百歲後,善視之。」栗姬怒不肻應,言不遜,景帝心銜之而未發也。
長公主日譽王夫人男之美,帝亦自賢之。又耳曩者所夢日符,師古曰:「耳常聽聞而記之也。符猶瑞應。」計未有所定。王夫人又陰使人趣大臣立栗姬爲皇后。師古曰:「趣音曰促。」大行奏事,文曰:「『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今太子母號宜爲皇后。」帝怒曰:「是乃所當言邪!」師古曰:「乃,汝也。言此事非汝所當得言。」遂案誅大行,而廢太子爲臨江王。栗姬愈恚,不得見,以憂死。卒立王夫人爲皇后,師古曰:「卒,終也。」男爲太子。封皇后兄信爲蓋侯。
初,皇后始入太子家,後女弟兒姁亦復入,師古曰:「姁音許于反。諸婦人之名字,音皆同。」生四男。兒姁蚤卒,四子皆爲王。師古曰:「謂廣川惠王越,膠東康王寄,清河哀王乘,常山憲王舜。」皇后長女爲平陽公主,次南宮公主,次隆慮公主。師古曰:「慮音廬。」
皇后立九年,景帝崩。武帝即位,爲皇太后,尊太后母臧兒爲平原君,封田蚡爲武安侯,勝爲周陽侯。王氏、田氏侯者凡三人。蓋侯信好酒,田蚡、勝貪,巧於文辭。蚡至丞相,追尊王仲爲共侯,師古曰:「共讀曰恭。」槐里起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及平原君薨,從田氏葬長陵,亦置園邑如共侯法。
初,皇太后微時所爲金王孫生女俗,在民閒,蓋諱之也。師古曰:「言隨流俗而在閭巷,未顯貴。」武帝始立,韓嫣白之。師古曰:「嫣音偃。」帝曰:「何爲不蚤言?」乃車駕自徃迎之。其家在長陵小市,直至其門,使左右入求之。家人驚恐,女逃匿。扶將出拜,帝下車立曰:「大姊,何藏之深也?」載至長樂宮,與俱謁太后,太后垂涕,女亦悲泣。帝奉酒,前爲壽。錢千萬,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頃,甲第,以賜姊。太后謝曰:「爲帝費。」因賜湯沐邑,號修成君。男女各一人,女嫁諸侯,男號修成子仲,以太后故,橫於京師。師古曰:「橫音胡孟反。」太后凡立二十五年,後景帝十五歲,元朔三年崩,合葬陽陵。
孝武陳皇后,長公主嫖女也。曾祖父陳嬰與項羽俱起,後歸漢,爲堂邑侯。傳子至孫午,午尚長公主,生女。
初,武帝得立爲太子,長主有力,取主女爲妃。及帝即位,立爲皇后,擅寵驕貴,十餘年而無子,聞衞子夫得幸,幾死者數焉。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數音所角反。」上愈怒。后又挾婦人媚道,頗覺。元光五年,上遂窮治之,女子楚服等坐爲皇后巫蠱祠祭祝詛,大逆無道,相連及誅者三百餘人。楚服梟首於市。使有司賜皇后策曰:「皇后失序,惑於巫祝,師古曰:「言失德義之序,而妄祝詛也。」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明年,堂邑侯午薨,主男須嗣侯。主寡居,私近董偃。十餘年,主薨。須坐淫亂,兄弟爭財,當死,自殺,國除。後數年,廢后乃薨,葬霸陵郎官亭東。
孝武衞皇后字子夫,生微也。其家號曰衞氏,出平陽侯邑。子夫爲平陽主謳者。師古曰:「齊歌曰謳,音一侯反。」武帝即位,數年無子。平陽主求良家女十餘人,飾置家。帝祓霸上,孟康曰:「祓,除也。於霸水上自祓除,今三月上巳祓禊也。」師古曰:「祓音廢。禊音系。」還過平陽主。主見所偫美人,師古曰:「偫,儲偫也。偫音丈紀反。」帝不說。旣飲,謳者進,帝獨說子夫。師古曰:「說皆讀曰悅。」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軒中,如淳曰:「以帷帳障尊者也。」晉灼曰:「代侍五尚之衣。」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尚,主也。時於軒中侍帝,權主衣裳。」師古曰:「軒謂軒車,即今車之施幰者。」得幸。還坐驩甚,賜平陽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送入宮。子夫上車,主拊其背曰:「行矣!師古曰:「拊謂摩循之也。行矣,猶今言好去。」強飯勉之。師古曰:「強音其兩反。飯音扶晚反。」即貴,願無相忘!」入宮歲餘,不復幸。武帝擇宮人不中用者斥出之,子夫得見,涕泣請出。上憐之,復幸,遂有身,尊寵。召其兄衞長君、弟青侍中。而子夫生三女,元朔元年生男據,遂立爲皇后。
先是衞長君死,乃以青爲將軍,擊匈奴有功,封長平侯。青三子在襁褓中,皆爲列侯。及皇后姊子霍去病亦以軍功爲冠軍侯,至大司馬票騎將軍。青爲大司馬大將軍。衞氏支屬侯者五人。青還,尚平陽主。
皇后立七年,而男立爲太子。後色衰,趙之王夫人、中山李夫人有寵,皆蚤卒。後有尹倢伃、鉤弋夫人更幸。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衞后立三十八年,遭巫蠱事起,江充爲姦,太子懼不能自明,遂與皇后共誅充,發兵,兵敗,太子亡走。詔遣宗正劉長樂、執金吾劉敢奉策收皇后璽綬,自殺。黃門蘇文、姚定漢輿置公車令空舍,盛以小棺,瘞之城南桐栢。師古曰:「瘞,薶也。桐栢,亭名也。瘞音於例反。」衞氏悉滅。宣帝立,及改葬衞后,追謚曰思后,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周衞奉守焉。師古曰:「葬在杜門外大道東,以倡優雜伎千人樂其園,故號千人聚。其地在今長安城內金城坊西北隅是。」
孝武李夫人,本以倡進。師古曰:「倡,樂人,音昌。」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愛之。每爲新聲變曲,聞者莫不感動。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師古曰:「非不吝惜城與國也,但以佳人難得,愛悅之深,不覺傾覆。」上嘆息曰:「善!世豈有此人乎?」平陽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見之,實妙麗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爲昌邑哀王。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憐閔焉,圖畫其形於甘泉宮。及衞思后廢後四年,武帝崩,大將軍霍光緣上雅意,師古曰:「緣,因也。雅意,素舊之意。」以李夫人配食,追上尊號曰孝武皇后。
初,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蒙被謝曰:「妾乆寑病,形貌毀壞,不可以見帝。願以王及兄弟爲託。」上曰:「夫人病甚,殆將不起,一見我屬託王及兄弟,豈不快哉?」夫人曰:「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見帝。」師古曰:「媠與惰同。謂不嚴飾。」上曰:「夫人弟一見我,師古曰:「弟,但也。」將加賜千金,而予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見。」上復言欲必見之,夫人遂轉鄉歔欷而不復言。師古曰:「鄉讀曰嚮,轉面而嚮裏也。歔音虛。欷音許旣反。」於是上不說而起。師古曰:「說讀曰悅。」夫人姊妹讓之曰:師古曰:「讓,責也。」「貴人獨不可一見上屬託兄弟邪?何爲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託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於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師古曰:「弛,解也,音式爾反。」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師古曰:「攣音力全反,又讀曰戀。」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肻復追思閔錄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以后禮葬焉。其後,上以夫人兄李廣利爲貳師將軍,封海西侯,延年爲協律都尉。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迺夜張燈燭,設帷帳,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步。師古曰:「夫人之神於幄中坐,又出而徐步。」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爲作詩曰:「是邪,非邪?師古曰:「言所見之狀定是夫人以否。」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遟!」師古曰:「姍姍,行貌,音先安反。」令樂府諸音家絃歌之。上又自爲作賦,以傷悼夫人,其辭曰:
美連娟以脩嫮兮,師古曰:「嫮,美也。連娟,纖弱也。嫮音互。娟音一全反。」命樔絕而不長,師古曰:「樔,截也,音子小反。」飾新宮以延貯兮,泯不歸乎故鄉。師古曰:「新宮,待神之處。貯與佇同。佇,待也。泯然,滅絕意。」慘鬱鬱其蕪穢兮,隱處幽而懷傷,釋輿馬於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陽。孟康曰:「山椒,山陵也,置輿馬於山陵也。」師古曰:「自慘鬱鬱以下,皆言夫人身處墳墓而隱翳也。修,長也。陽,明也。」秋氣憯以淒淚兮,桂枝落而銷亡,師古曰:「淒淚,寒涼之意也。桂枝芳香,亦喻夫人也。憯音千感反。淚音戾。」神煢煢以遙思兮,精浮游而出畺。託沈陰以壙乆兮,惜蕃華之未央,師古曰:「沈陰,言在地下也。壙與曠同。未央猶未半也。言年歲未半,而早落蕃華,故痛惜之。蕃音扶元反。」念窮極之不還兮,惟幼眇之相羊。師古曰:「惟,思也。幼眇猶窈窕也。相羊,翱翔也。幼音一小反。相音襄。」函荾荴以俟風兮,芳雜襲以彌章,李竒曰:「荴音敷。」孟康曰:「荾音綏,華中齊也。夫人之色如春華含荾敷散,以待風也。」師古曰:「雜襲,重積也。」的容與以猗靡兮,縹飄姚虖愈莊。孟康曰:「言夫人之顏色的然盛美,雖在風中縹姚,愈益端嚴也。」師古曰:「縹音匹妙反。」燕淫衍而撫楹兮,連流視而娥揚,師古曰:「追述平生歡宴之時也。娥揚,揚其娥眉。」旣激感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晉灼曰:「包,藏也。謂夫人藏其顏色,不肯見帝屬其家室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心逐者,帝自言中心追逐夫人不能已也。包紅顏者,言在墳墓之中不可見也。」驩接狎以離別兮,宵寤夢之芒芒,師古曰:「言絕接狎之驩,而遂離別也。宵,夜也。芒芒,無知之貌也。芒音莫郎反。」忽遷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飛揚。何靈魂之紛紛兮,哀裵回以躊躇,師古曰:「躊躇,住足也。躊音疇。躇合韻音丈預反。」埶路日以遠兮,遂荒忽而辭去。師古曰:「荒音呼廣反。」超兮西征,屑兮不見。師古曰:「屑然,疾意也。以日爲喻,故言西征。」濅淫敞𦬺,師古曰:「𦬺,古怳字。」寂兮無音,恩若流波,怛兮在心。師古曰:「流波,言恩寵不絕也。怛,悼也,音丁曷反。」
亂曰:師古曰:「亂,理也,緫理賦中之意。」佳俠函光,孟康曰:「佳俠猶佳麗。」隕朱榮兮,嫉妬闟茸,將安程兮!師古曰:「言嫉妬闟茸之徒不足與夫人爲程品也。闟茸,衆賤之稱也。闟音吐獵反。茸音人勇反。」方時隆盛,年夭傷兮,師古曰:「傷合韻音式向反。」弟子增欷,洿沬悵兮。應劭曰:「弟,夫人弟兄也。子,昌邑王也。」孟康曰:「洿沬,涕洟也。」晉灼曰:「沬音水沬面之沬。言涕淚洿集覆面下也。」師古曰:「沬,晉說是也。悵,惆悵也。洿音烏。洿,下也。沬音呼內反,字從午未之未也。」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師古曰:「朝鮮之間謂小兒泣不止名爲喧,音許遠反。」嚮不虛應,亦云己兮。師古曰:「嚮讀曰響。響之隨聲,必當有應,而今涕泣從自己耳,夫人不知之,是虛其應。」嫶妍太息,嘆稚子兮,孟康曰:「夫人蒙被,歔欷不見,帝哀其子小而孤也。」晉灼曰:「三輔謂憂愁面省瘦曰嫶冥。嫶冥猶嫶妍也。」師古曰:「嫶音在消反。」懰慄不言,倚所恃兮。孟康曰:「恃平日之恩,知上必感念之也。」師古曰:「懰慄,哀愴之意也。懰音劉。慄音栗。」仁者不誓,豈約親兮?如淳曰:「仁者之行惠尚一不以爲恩施,豈有親親而反當以言約乎?」旣往不來,申以信兮。師古曰:「死者一往不返,情念酷痛,重以此心爲信,不有忽忘也。信合韻音新。」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旣下新宮,不復故庭兮。師古曰:「故庭謂平生所居室之庭也。復音扶目反。」嗚呼哀哉,想魂靈兮!
其後李延年弟季坐姦亂後宮,廣利降匈奴,家族滅矣。
孝武鉤弋趙倢伃,昭帝母也,家在河閒。武帝巡狩過河閒,望氣者言此有竒女,天子亟使使召之。旣至,女兩手皆拳,上自披之,手即時伸。由是得幸,號曰拳夫人。先是其父坐法宮刑,爲中黃門,死長安,葬雍門。師古曰:「雍門在長安西北孝里西南,去長安三十里。廣記云趙父冢在門西也。」
拳夫人進爲倢伃,居鉤弋宮,師古曰:「黃圖鉤弋宮在城外,漢武故事曰在直門南也。」大有寵,太始三年生昭帝,號鉤弋子。任身十四月迺生,上曰:「聞昔堯十四月而生,今鉤弋亦然。」迺命其所生門曰堯母門。後衞太子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多過失,寵姬王夫人男齊懷王、李夫人男昌邑哀王皆蚤薨,鉤弋子年五六歲,壯大多知,師古曰:「壯大者,言其形體偉大。」上常言「類我」,又感其生與衆異,甚竒愛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稺母少,恐女主顓恣亂國家,猶與乆之。師古曰:「與讀曰豫。」
鉤弋倢伃從幸甘泉,有過見譴,師古曰:「譴,責也,音口羨反。」以憂死,因葬雲陽。師古曰:「在甘泉宮南,今土俗人嘑爲女陵。」後上疾病,乃立鉤弋子爲皇太子。拜奉車都尉霍光爲大司馬大將軍,輔少主。明日,帝崩。昭帝即位,追尊鉤弋倢伃爲皇太后,發卒二萬人起雲陵,邑三千戶。追尊外祖趙父爲順成侯,詔右扶風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順成侯有姊君姁,賜錢二百萬,奴婢第宅以充實焉。諸昆弟各以親疏受賞賜。趙氏無在位者,唯趙父追封。
孝昭上官皇后。祖父桀,隴西上邽人也。少時爲羽林期門郎,從武帝上甘泉,天大風,車不得行,解蓋授桀。桀奉蓋,雖風常屬車;師古曰:「屬,連也,音之欲反。」雨下,蓋輒御。上竒其材力,遷未央廄令。上甞體不安,及愈,見馬,師古曰:「見謂呈見之,音胡電反。」馬多瘦,上大怒:「令以我不復見馬邪!」欲下吏,桀頓首曰:「臣聞聖體不安,日夜憂懼,意誠不在馬。」師古曰:「誠,實也。」言未卒,泣數行下。上以爲忠,由是親近,爲侍中,稍遷至太僕。武帝疾病,以霍光爲大將軍,太僕桀爲左將軍,皆受遺詔輔少主。以前捕斬反者莽通功,封桀爲安陽侯。
初,桀子安取霍光女,結婚相親,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決事。昭帝始立,年八歲,帝長姊鄂邑蓋長公主居禁中,共養帝。師古曰:「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蓋主私近子客河閒丁外人。師古曰:「子客,子之賔客也。外人,其名也。」上與大將軍聞之,不絕主驩,有詔外人侍長主。長主內周陽氏女,令配耦帝。時上官安有女,即霍光外孫,安因光欲內之。光以爲尚幼,不聽。安素與丁外人善,說外人曰:「聞長主內女,安子容貌端正,誠因長主時得入爲后,師古曰:「以時得入。」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師古曰:「椒房,殿名,在未央宮,皇后所居。」成之在於足下,漢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憂不封侯乎?」外人喜,言於長主。長主以爲然,詔召安女入爲倢伃,安爲騎都尉。月餘,遂立爲皇后,年甫六歲。師古曰:「甫,始也。」
安以后父封桑樂侯,食邑千五百戶,遷車騎將軍,日以驕淫。受賜殿中,出對賔客言:「與我壻飲,大樂!」見其服飾,使人歸,欲自燒物。安醉則裸行內,與後母及父諸良人、侍御皆亂。師古曰:「良人謂妾也。侍御則兼婢矣。」子病死,仰而罵天。數守大將軍光,爲丁外人求侯,師古曰:「守,求請之。」及桀欲妄官祿外人,師古曰:「不由材德,故云妄。」光執正,皆不聽。又桀妻父所幸充國爲太醫監,闌入殿中,下獄當死。冬月且盡,蓋主爲充國入馬二十匹贖罪,迺得減死論。於是桀、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蓋主。知燕王旦帝兄,不得立,亦怨望,桀、安即記光過失予燕王,令上書告之,又爲丁外人求侯。燕王大喜,上書稱:「子路喪姊,朞而不除,孔子非之。子路曰:『由不幸寡兄弟,不忍除之。』師古曰:「事見禮記。由,子路之名。」故曰:『觀過知仁』。師古曰:「論語云孔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引此言者,謂子路厚於骨肉,雖違禮制,是其仁愛。」今臣與陛下獨有長公主爲姊,陛下幸使丁外人侍之,外人宜蒙爵號。」書奏,上以問光,光執不許。及告光罪過,上又疑之,愈親光而疏桀、安。桀、安濅恚,師古曰:「濅,漸也。」遂結黨與謀殺光,誘徵燕王至而誅之,因廢帝而立桀。或曰:「當如皇后何?」安曰:「逐麋之狗,當顧菟邪!師古曰:「言所求者大,不顧小也。」且用皇后爲尊,一旦人主意有所移,雖欲爲家人亦不可得,師古曰:「家人,言凡庶匹夫。」此百世之一時也。」事發覺,燕王、蓋主皆自殺。語在霍光傳。桀、安宗族旣滅,皇后以年少不與謀,師古曰:「與讀曰豫。」亦光外孫,故得不廢。皇后母前死,葬茂陵郭東,追尊曰敬夫人,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皇后自使私奴婢守桀、安冢。師古曰:「廟記云上官桀、安冢並在霍光冢東,東去夏侯勝冢二十步。」
光欲皇后擅寵有子,帝時體不安,左右及醫皆阿意,言宜禁內,雖宮人使令皆爲窮絝,服虔曰:「窮絝,有前後當,不得交通也。」師古曰:「使令,所使之人也。絝,古袴字也。窮絝即今之緄襠袴也。令音力征反。緄音下昆反。」多其帶,後宮莫有進者。
皇后立十歲而昭帝崩,后年十四五云。昌邑王賀徵即位,尊皇后爲皇太后。光與太后共廢王賀,立孝宣帝。宣帝即位,爲太皇太后。凡立四十七年,年五十二,建昭二年崩,合葬平陵。
衞太子史良娣,宣帝祖母也。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妻妾凡三等,子皆稱皇孫。史良娣家本魯國,有母貞君,兄恭。以元鼎四年入爲良娣,生男進,號史皇孫。師古曰:「進者,皇孫之名。」
武帝末,巫蠱事起,衞太子及良娣、史皇孫皆遭害。史皇孫有一男,號皇曾孫,時生數月,猶坐太子繫獄,積五歲乃遭赦。治獄使者邴吉憐皇曾孫無所歸,載以付史恭。恭母貞君年老,見孫孤,甚哀之,自養視焉。
後曾孫收養於掖庭,遂登至尊位,是爲宣帝。而貞君及恭已死,恭三子皆以舊恩封。長子高爲樂陵侯,曾爲將陵侯,玄爲平臺侯,及高子丹以功德封武陽侯,侯者凡四人。高至大司馬車騎將軍,丹左將軍,自有傳。
史皇孫王夫人,宣帝母也,名翁須,太始中得幸於史皇孫。皇孫妻妾無號位,皆稱家人子。征和二年,生宣帝。帝生數月,衞太子、皇孫敗,家人子皆坐誅,莫有收葬者,唯宣帝得全。即尊位後,追尊母王夫人謚曰悼后,祖母史良娣曰戾后,皆改葬,起園邑,長丞奉守。語在戾太子傳。地節三年,求得外祖母王媼,媼男無故,無故弟武皆隨使者詣闕。時乘黃牛車,故百姓謂之黃牛嫗。
初,上即位,數遣使者求外家,乆遠,多似類而非是。旣得王媼,令太中大夫任宣與丞相御史屬雜考問鄉里識知者,皆曰王嫗。嫗言名妄人,家本涿郡蠡吾平鄉。師古曰:「蠡音禮。」年十四嫁爲同鄉王更得妻。更得死,嫁爲廣望王迺始婦,師古曰:「廣望亦涿郡之縣。」產子男無故、武,女翁須。翁須年八九歲時,寄居廣望節侯子劉仲卿宅,仲卿謂迺始曰:「予我翁須,自養長之。」媼爲翁須作縑單衣,師古曰:「縑即今之絹也。音兼。」送仲卿家。仲卿敎翁須歌舞,往來歸取冬夏衣。居四五歲,翁須來言「邯鄲賈長兒求歌舞者,仲卿欲以我與之。」媼即與翁須逃走,之平鄉。師古曰:「之,往也。」仲卿載迺始共求媼,媼惶急,將翁須歸,曰:「兒居君家,非受一錢也,師古曰:「言未甞得其聘幣。」柰何欲予它人?」仲卿詐曰:「不也。」後數日,翁須歸乘長兒畢馬過門,呼曰:師古曰:「呼音火故反。」「我果見行,當之柳宿。」蘇林曰:「聚邑名也,在中山盧奴東北三十里。」媼與迺始之柳宿,見翁須相對涕泣,謂曰:「欲爲汝自言。」師古曰:「言自訟理,不肯行。」翁須曰:「母置之,師古曰:「置之猶言任聽之,不須自言。」何家不可以居?師古曰:「言所去處,皆可安居。」自言無益也。」媼與迺始還求錢用,隨逐至中山盧奴,見翁須與歌舞等比五人同處,師古曰:「比音必寐反。」媼與翁須共宿。明日,迺始留視翁須,媼還求錢,欲隨至邯鄲。媼歸,糶買未具,迺始來歸曰:「翁須已去,我無錢用隨也。」因絕至今,不聞其問。賈長兒妻貞及從者師遂辭:師古曰:「辭,對辭。」「徃二十歲,太子舍人侯明從長安來求歌舞者,請翁須等五人。長兒使遂送至長安,皆入太子家。」及廣望三老更始、劉仲卿妻其等四十五人辭,師古曰:「其者,仲卿妻之名。」皆驗。宣奏王媼悼后母明白,上皆召見,賜無故、武爵關內侯,旬月閒,賞賜以鉅萬計。頃之,制詔御史賜外祖母號爲博平君,以博平、蠡吾兩縣戶萬一千爲湯沐邑。封舅無故爲平昌侯,武爲樂昌侯,食邑各六千戶。
初,迺始以本始四年病死,後三歲,家迺富貴,追賜謚曰思成侯。詔涿郡治冢室,置園邑四百家,長丞奉守如法。歲餘,博平君薨,謚曰思成夫人。詔徙思成侯合葬奉明顧成廟南,置園邑長丞,師古曰:「本號廣明,故戾太子傳云皇孫及王夫人皆葬廣明,其後以置園邑奉守,改曰奉明。」罷涿郡思成園。王氏侯者二人,無故子接爲大司馬車騎將軍,而武子商至丞相,自有傳。
孝宣許皇后,元帝母也。父廣漢,昌邑人,少時爲昌邑王郎。從武帝上甘泉,誤取它郎鞌以被其馬,發覺,吏劾從行而盜,當死,有詔募下蠶室。孟康曰:「死罪囚欲就宮者聽之。」後爲宦者丞。上官桀謀反時,廣漢部索,師古曰:「部分搜索罪人也。索音山客反。」其殿中廬有索長數尺可以縛人者數千杖,滿一篋緘封,師古曰:「殿中廬,桀所止宿廬舍在宮中者也。緘,束篋也,音工咸反。」廣漢索不得,它吏徃得之。師古曰:「須得此繩索者,用爲桀之反具。」廣漢坐論爲鬼薪,輸掖庭,後爲暴室嗇夫。時宣帝養於掖庭,號皇曾孫,與廣漢同寺居。師古曰:「寺者,掖庭之官舍。」時掖庭令張賀,本衞太子家吏,及太子敗,賀坐下刑,以舊恩養視皇曾孫甚厚。及曾孫壯大,賀欲以女孫妻之。是時,昭帝始冠,長八尺二寸。賀弟安世爲右將軍,與霍將軍同心輔政,聞賀稱譽皇曾孫,欲妻以女,安世怒曰:「曾孫迺衞太子後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復言予女事。」於是賀止。時許廣漢有女平君,年十四五,當爲內者令歐侯氏子婦。師古曰:「歐侯,姓也。歐音烏溝反。」臨當入,歐侯氏子死。其母將行卜相,師古曰:「將領自隨而行卜。」言當大貴,母獨喜。賀聞許嗇夫有女,迺置酒請之,師古曰:「請,召也。召嗇夫飲酒也。」酒酣,爲言「曾孫體近,下人,乃關內侯,師古曰:「言曾孫之身於帝爲近親,縱其人材下劣,尚作關內侯。書本或無人字。」可妻也。」廣漢許諾。明日嫗聞之,怒。師古曰:「廣漢之妻不欲與曾孫。」廣漢重令爲介,師古曰:「更令人作媒而結婚姻。重音直用反。」遂與曾孫,一歲生元帝。數月,曾孫立爲帝,平君爲倢伃。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有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儀霍將軍女,服虔曰:「儀音螘。」晉灼曰:「儀,向也。」師古曰:「晉說是也,謂附向之。」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劔,大臣知指,白立許倢伃爲皇后。旣立,霍光以后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歲餘乃封爲昌成君。
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道無從。師古曰:「從,因也,由也。無由得內其女。」明年,許皇后當娠,病。女醫淳于衍者,霍氏所愛,甞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爲掖庭戶衞,謂衍「可過辭霍夫人行,師古曰:「過辭夫人,乃行入宮也。」爲我求安池監。」衍如言報顯。顯因生心,辟左右,師古曰:「辟音闢,謂屏去之。」字謂衍:「少夫幸報我以事,如淳曰:「稱衍字曰少夫,親之也。」晉灼曰:「報我以事,謂求池監也。」我亦欲報少夫,可乎?」晉灼曰:「報少夫謀弒許后事。」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師古曰:「無事而不可。」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竒貴之,願以累少夫。」師古曰:「累,託也,音力瑞反。」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師古曰:「免乳謂產子也。大故,大事也。乳音人喻反。」今皇后當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師古曰:「去謂除去皇后也,音丘呂反。」成君即得爲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當先甞,安可?」師古曰:「與衆醫共雜治之,人有先甞者,何可行毒?」顯曰:「在少夫爲之耳。將軍領天下,誰敢言者?緩急相護,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乆曰:「願盡力。」即擣附子,齎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衍取附子并合大醫大丸以飲皇后。晉灼曰:「大丸,今澤蘭丸之屬。」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師古曰:「岑岑,痺悶之意。」對曰:「無有。」遂加煩懣,崩。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衍出,過見顯,相勞問,師古曰:「勞音來到反。」亦未敢重謝衍。師古曰:「恐人知覺之。」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繫詔獄,劾不道。顯恐急,即以狀具語光,因曰:「旣失計爲之,無令吏急衍!」光驚鄂,默然不應。其後奏上,署衍勿論。李竒曰:「光題其奏也。」師古曰:「言之於帝,故解釋耳,光不自署也。」
許后立三年而崩,謚曰恭哀皇后,葬杜南,是爲杜陵南園。師古曰:「即今之所謂小陵者,去杜陵十八里。」後五年,立皇太子,迺封太子外祖父昌成君廣漢爲平恩侯,位特進。後四年,復封廣漢兩弟,舜爲博望侯,延壽爲樂成侯。許氏侯者凡三人。廣漢薨,謚曰戴侯,無子,絕。葬南園旁,置邑三百家,長丞奉守如法。宣帝以延壽爲大司馬車騎將軍,輔政。元帝即位,復封延壽中子嘉爲平恩侯,奉戴侯後,亦爲大司馬車騎將軍。
孝宣霍皇后,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光女也。母顯,旣使淳于衍陰殺許后,顯因爲成君衣補,師古曰:「謂縫作嫁時衣被也。爲音于偽反。」治入宮具,勸光內之,果立爲皇后。
初許后起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儉,五日一朝皇太后於長樂宮,親奉案上食,以婦道共養。及霍后立,亦修許后故事。而皇太后親霍后之姊子,故常竦體,敬而禮之。皇后轝駕侍從甚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后時縣絕矣。上亦寵之,顓房燕。師古曰:「顓與專同。」立三歲而光薨。後一歲,上立許后男爲太子,昌成君者爲平恩侯。顯怒恚不食,歐血,曰:「此乃民閒時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爲王邪!」復敎皇后令毒太子。皇后數召太子賜食,保阿輒先甞之,后挾毒不得行。後殺許后事頗泄,顯遂與諸壻昆弟謀反,發覺,皆誅滅。使有司賜皇后策曰:「皇后熒惑失道,懷不德,挾毒與母博陸宣成侯夫人顯謀欲危太子,無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廟衣服,不可以承天命。烏呼傷哉!其退避宮,上璽綬有司。」霍后立五年,廢處昭臺宮。師古曰:「在上林中。」後十二歲,徙雲林館,迺自殺,葬昆吾亭東。師古曰:「昆吾,地名,在藍田。」
初,霍光及兄驃騎將軍去病皆自以功伐封侯居位,宣帝以光故,封去病孫山、山弟雲皆爲列侯,侯者前後四人。
孝宣王皇后。其先高祖時有功賜爵關內侯,自沛徙長陵,傳爵至后父奉光。奉光少時好鬬雞,宣帝在民閒數與奉光會,相識。奉光有女年十餘歲,每當適人,所當適輒死,故乆不行。及宣帝即位,召入後宮,稍進爲倢伃。是時,館陶王母華倢伃師古曰:「華音戶花反。」及淮陽憲王母張倢伃、楚孝王母衞倢伃皆愛幸。
霍皇后廢後,上憐許太子蚤失母,師古曰:「許后所生,故曰許太子。」幾爲霍氏所害,師古曰:「幾音巨依反。」於是乃選後宮素謹慎而無子者,遂立王倢伃爲皇后,令母養太子。自爲后後,希見無寵。封父奉光爲邛成侯。立十六年,宣帝崩,元帝即位,爲皇太后。封太后兄舜爲安平侯。後二年,奉光薨,謚曰共侯,葬長門南,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元帝崩,成帝即位,爲太皇太后。復爵太皇太后弟駿爲關內侯,食邑千戶。王氏列侯二人,關內侯一人。舜子章,章從弟咸,皆至左右將軍。時成帝母亦姓王氏,故世號太皇太后爲邛成太后。
邛成太后凡立四十九年,年七十餘,永始元年崩,合葬杜陵,稱東園。師古曰:「雖同塋兆而別爲墳,王后陵次宣帝陵東,故曰東園也。」奉光孫勳坐法免。元始中,成帝太后下詔曰:「孝宣王皇后,朕之姑,深念奉質共修之義,師古曰:「質讀曰贄。」恩結于心。惟邛成共侯國廢祀絕,朕甚閔焉。其封共侯曾孫堅固爲邛成侯。」至王莽乃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