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召公先相宅卜之,周公自后至,經營作之,遣使以所卜吉兆逆告成王。○相,息亮反,注及下同。使,所吏反,注“遣使”同。作《洛誥》。
洛誥既成洛邑,將致政成王,告以居洛之義。
[疏]“召公”至“洛誥”○正義曰:序自上下相顧為文,上篇序云“召公先相宅”,此承其下,故云“召公既相宅”。召公以三月戊申相宅而卜,周公自后而往,以乙卯日至,經營成周之邑。周公即遣使人來告成王以召公所卜之吉兆。及周公將欲歸於成王,乃陳本營洛邑之事,以告成王。王因請教誨之言,周公與王更相報答。史敘其事,作《洛誥》。史錄此篇,錄周公與王相對之言,以為后法,非獨相宅告卜而已。但周公因致政本說往前告卜,經文既具,故序略其事,直舉其發言之端耳。○傳“召公”至“成王”○正義曰:上篇云:“三月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是召公先相宅則卜之。又云:“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則達觀于新邑營。”是周公自后至,經營作之。召公相洛邑,亦相成周,周公營成周,亦營洛邑,各舉其一,互以相明。“卜”者,召公卜也。周公既至洛邑,案行所營之處,遣使以所卜吉兆逆告成王也。案上篇傳云“王與周公俱至”,何得周公至洛逆告王者?王與周公雖相與俱行,欲至洛之時,必周公先到行處所,故得逆告也。顧氏云“周公既至洛邑,乃遣以所卜吉兆來告於王”是也。經稱成王言:“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恒吉。”是以得吉兆告成王也。上篇召公以戊申至,周公乙卯至,周公在召公后七日也。至洛較七日,其發鎬京或亦較七日。○傳“既成”至“之義”○正義曰:周公攝政七年三月經營洛邑,既成洛邑,又歸向西都,其年冬將致政成王,告以居洛之義,故名之曰《洛誥》,言以居洛之事告王也。篇末乃云“戊辰,王在新邑”,明戊辰已上皆是西都時所誥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周公盡禮致敬,言我復還明君之政於子。子,成王。年二十成人,故必歸政而退老。○辟,必亦反。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如,往也。言王往日幼少,不敢及知天始命周家安定天下之命,故己攝。予乃胤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我乃繼文武安天下之道,大相洛邑,其始為民明君之治。
[疏]“周公”至“民明辟”○正義曰:周公將反歸政,陳成王將居其位,周公拜手稽首,盡禮致敬於王,既拜乃興而言曰,我今復還子明君之政。言王往日幼少,其志意未成,不敢及知天之始命我周家安定天下之命,故我攝王之位,代王為治。我乃繼文王、武王安定天下之道,以此故大視東土洛邑之居,其始欲王居之,為民明君之治。言欲為民明君,必當治土中,故為王營洛邑也。○傳“周公”至“退老”○正義曰:周公還政而已,明暗在於人君,而云“復還明君之政”者,其意欲令王明,故稱“復子明辟”也。正以此年還政者,以成王年已二十成人,故必歸政而退老也。傳說成王之年,惟此而已。王肅於《金縢》篇末云:“武王年九十三而已,冬十一月崩。其明年稱元年,周公攝政,遭流言,作《大誥》而東征。二年克殷,殺管叔。三年歸,制禮作樂,出入四年,六年而成。七年營洛邑,作《康誥》、《召誥》、《洛誥》,致政成王。然則武王崩時,成王年已十三矣。周公攝政七年,成王適滿二十。”孔於此言成王年二十,則其義如王肅也。又《家語》云:“武王崩時,成王年十三。”是孔之所據也。○傳“如往”至“己攝”○正義曰:“如,往”,《釋詁》文。“及”訓與也,言王往日幼少,志意未成,不敢與知上天始命我周家安定天下之命,故己攝也。天命周家安定天下者,必令天下太平,乃為安定。成王幼少,未能使之安定,故不敢與知之,周公所以攝也。○傳“我乃”至“之治”○正義曰:“胤”訓繼也,文王受命,武王伐紂,意在安定天下。天下未得安定,故周公言我乃繼續文武安定天下之道,大相洛邑之地,其處可行教化,始營此都,為民明君之政治。言欲為民明君,其意當在此。
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致政在冬,本其春來至洛眾,說始卜定都之意。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使人卜河北黎水上,不吉。又卜澗瀍之間,南近洛,吉。今河南城也。卜必先墨畫龜,然后灼之,兆順食墨。○河朔,朔北也。瀍,直連反。近,附近之近。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今洛陽也。將定下都,遷殷頑民,故并卜之。遣使以所卜地圖及獻所卜吉兆,來告成王。○伻,普耕反,徐敷耕反,又甫耕反,下同。
[疏]“予惟”至“獻卜”○正義曰:周公追述立東都之事,我惟以七年三月乙卯之日,朝至于洛邑眾作之處,經營此都。其未往之前,我使人卜河北黎水之上,不得吉兆。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近洛,而其兆得吉,依規食墨。我亦使人卜瀍水東,亦惟近洛,其兆亦吉,依規食墨。我以乙卯至洛,我即使人來以所卜地圖及獻所卜吉兆於王。言卜吉立此都,王宜居之為治也。○傳“致政”至“之意”○正義曰:下文總結周公攝政之事云“在十有二月”,是“致政在冬”也。“在冬”,發言嫌此事是冬,故辨之云“本其春來至洛眾”,追說始卜定都之意也。周公至洛之時,庶殷已集於洛邑,故云“至于洛師”。○傳“我使”至“食墨”○正義曰:嫌周公自卜,故云“我使人”,謂使召公也。案上篇召公至洛,其日即卜,而得“卜河朔黎水”者,以地合龜,非就地內,此言所卜三處皆一時事也。“黎水”之下不言吉兇者,“我乃”是改卜之辭,明其不吉乃改,故知“卜河北黎水之上,不吉”也。武王定鼎於郟鄏,已有遷都之意,而先卜黎水上者,以帝王所都,不常厥邑,夏殷皆在河北,所以博求吉地,故令先卜河北,不吉乃卜河南也。其“卜澗瀍之間,南近洛,吉。今河南城也”,基趾仍在,可驗而知。所卜黎水之上,其處不可知矣。凡卜之者,必先以墨畫龜,要坼依此墨,然后灼之求其兆,順食此墨畫之處,故云“惟洛食。”顏氏云:“先卜河北黎水者,近於紂都,為其懷土重遷,故先卜近以悅之。”用鄭康成之說,義或然也。○傳“今洛”至“成王”○正義曰:洛陽即成周,敬王自王城遷而都之。《春秋》昭三十二年“城成周”是也。周公慮此頑民未從周化,故既營洛邑,將定下都,以遷殷之頑民,故命召公即并卜之。周公既至,即遣使以所卜地圖及獻所卜吉兆,來告於成王。言己重其事,并獻卜兆者,使王觀兆知其審吉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成王尊敬周公,答其拜手稽首而受其言。述而美之,言公不敢不敬天之美,來相宅,其作周以配天之美。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貞。言公前已定宅,遣使來,來視我以所卜之美、常吉之居,我與公共正其美。○貞,正也,馬云:“當也。”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公其當用我萬億年敬天之美。十千為萬,十萬為億,言久遠。拜手稽首誨言。成王盡禮致敬於周公,求教誨之言。○盡,子忍反。
[疏]“王拜手”至“誨言”○正義曰:成王尊敬周公,故亦盡禮致敬,拜手稽首,乃受公之語,述公之美曰:“不敢不敬天之美,來至洛相宅,其意欲作周家配天之美故也。公既定洛邑,即使人來告,亦來視我以所卜之美、常吉之居,我當與公二人共正其美。公定其宅,其當用我萬億年敬天之美故也。”王既言此,又拜手稽首於周公,求教誨之言。○傳“成王”至“之美”○正義曰:拜手稽首,施於極敬。哀十七年《左傳》云:“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諸侯小事大尚不稽首,況於臣乎?成王尊敬周公,答言其拜手稽首而受其言。又述而美之,天命文武使王天下,是天之美事,言公不敢不敬天之美,來相洛邑之宅。○傳“言公”至“其美”○正義曰:周公追述往前遣使獻卜,故成王復述公言。言公前已定宅,遣使來,來視我所卜之吉兆、常吉之居。自言前已知其卜,既有此美,我當與公二人共正其美意。欲留公輔己,共公正此美事。“來來”重文者,上“來”言使來,下“來”為視我卜也。鄭云:“伻來來者,使二人也。”與孔意異。○傳“公其”至“久遠”○正義曰:言居洛為治,可以永久,公意其當用我使萬億年敬天之美,言公欲令己祚胤久遠,美公意之深也。《王制》云:“方百里者,為方十里者百,為田九十億畝。”方里者萬,則是為田九百萬畝。今《記》乃云“九十億畝”,是名十萬為億也。《楚語》云“百姓、千品、萬官、億丑”,每數相十,是古十萬曰億。今之算術乃萬萬為億也。○傳“成王”至“之言”○正義曰:此一段史官所錄,非王言也。王求教誨之言,必有求教誨之辭,史略取其意,故直云“誨言”。為求誨言而拜,故言“成王盡禮致敬於周公,求教誨之言”也。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言王當始舉殷家祭祀,以禮典祀於新邑,皆次秩不在禮文者而祀之。予齊百工,伻從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我整齊百官,使從王於周,行其禮典。我惟曰:‘庶幾有善政事。’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今王就行王命於洛邑,曰:“當記人之功,尊人亦當用功大小為序,有大功則列大祀。”謂功施於民者。○曰記,上音越,一音人實反。惟命曰:‘汝受命篤,弼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教工。’惟天命我周邦,汝受天命厚矣,當輔大天命,視群臣有功者記載之,乃汝新即政,其當盡自教眾官,躬化之。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少子慎其朋黨,少子慎朋黨,戒其自今已往。無若火始焰焰,厥攸灼敘,弗其絕。言朋黨敗俗,所宜禁絕。無令若火始然,焰焰尚微,其所及,灼然有次序,不其絕。事從微至著,防之宜以初。○焰音艷。“敘”絕句,馬讀“敘”句字屬下。令,力呈反。厥若彝,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其順常道,及撫國事,如我所為,惟用在周之百官。往新邑,伻鄉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往行政化於新邑,當使臣下各鄉就有官,明為有功,厚大成寬裕之德,則汝長有嘆譽之辭於后世。○向,許亮反,注同。惇,都混反。
[疏]“周公”至“有辭”○正義曰:王求教誨之言,公乃誨之。周公曰:“王居此洛邑,當始舉殷家祭祀以為禮典,祀於洛之新邑,皆次秩在禮無文法應祀者,亦次秩而祀之。我雖致政,為王整齊百官,使從王於周,行其禮典。若能如此,我惟曰:‘庶幾有善政事。’今王就行王命於洛邑,曰:‘王當記人之功,尊人亦當用功大小為次序,有大功者則列為大祀。’”又申述所以祀神記臣功者。“政事由臣而立,惟天命我周邦之故,曰:‘汝受天命厚矣,當輔大天命,故須視群臣有功者記載之。君知臣功,則臣皆盡力。欲令群臣盡力,宜於初即教之。乃汝新始即政,其當盡自教誨眾官。’”令王躬自化之,使之立功。又以朋黨害政,尤宜禁絕,故丁寧戒之:“少子慎其朋黨,少子慎其朋黨,戒其自今已往。”令常慎此朋黨之事。“若欲絕止,禁其未犯,無令若火始然。焰焰尚微,火既然焰,其火所及,將灼然有次序矣,不其復可絕也。汝成王其當順此常道,及撫循國事,如我攝政所為。惟當用我此事,在周之百官則當畏服,各立功矣。汝當以此往行政化於新邑,當使臣下百官各向就有官,明為有功,厚大成寬裕之德,則汝長有嘆譽之辭於后世”。此周公誨王之言也。○傳“言王”至“祀之”正義曰:於時制禮已訖,而云“殷禮”者,此“殷禮”即周公所制禮也。雖有損益,以其從殷而來,故稱“殷禮”。猶上篇云“庶殷”,“本其所由來”,孔於上傳已具,故於此不言。必知殷禮即周禮者,以此云“祀於新邑”,即下文“烝祭歲”也,既用“骍牛”,明用周禮。云“始”者,謂於新邑始為此祭。顧氏云:“舉行殷家舊祭祀,用周之常法。”言周禮即殷家之舊禮也。鄭玄云:“王者未制禮樂,恒用先王之禮樂。”是言伐紂以來,皆用殷之禮樂,非始成王用之也。周公制禮樂既成,不使成王即用周禮,仍令用殷禮者,欲待明年即取,告神受職,然后班行周禮。班訖始得用周禮,故告神且印用殷禮也。孔義或然,故復存之。神數多而禮文少,應祭之神名有不在禮文者,故令皆次秩不在禮文而應祀者,皆舉而祀之。○傳“我整”至“政事”○正義曰:時成王未有留公之意,公以成王初始即政,自慮百官不齊,故雖即致政,猶欲整齊百官,使從王於周,謂從至新邑,行其典禮。周公以成王賢君,今復成長,故言“我惟曰:‘庶幾有善政事。’”言己私為此言,冀王為政善也。○傳“今王”至“民者”○正義曰:記臣功者是人主之事,故言“今王就行王命於洛邑”,謂正位為王,臨察臣下,知其有功以否。恐王輕忽此事,故曰“當記人之功”。更言“曰”者,所以致殷勤也。尊人必當用功大小為次序,令功大者居上位,功小者處下位也。“有大功則列為大祀”,謂有殊功,堪載祀典者。《祭法》云:“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是為大祀“謂功施於民”者也。或時立其祀配享廟廷,亦是也。○傳“惟天”至“化之”○正義曰:“惟天命我周邦”,謂天命我文武,故及汝成王復受天命為天子,是天之恩德深厚矣。天以厚德被汝,汝當輔大天命,任賢使能,行合天意,是輔大天也。汝當輔大天命,故宜視群臣有功者記載之,覆上“記功,宗以功”言之也。欲令群臣有功,必須躬自教化之在於初始,故言“乃汝新即政,其當盡自教眾官”。欲令王“躬化之”者,正己之身,使群臣法之,非謂以辭化之也。言“盡自教”者,政有大小,恐王輕大略小,令王盡自親化之。言“惟命曰”,亦是致殷勤。“乃”者,緩辭也。義異上句,故言“乃”耳。王肅云:“此其盡自教百官,謂正身以先之。”○傳“少子”至“已往”○正義曰:鄭云:“孺子,幼少之稱,謂成王也。”此上皆云成王,此句特言少子者,以明朋黨敗俗,為害尢大,恐年少所忽,故特言“孺子”也。“朋黨”謂臣相朋黨。“慎其朋黨”,令禁絕之。“戒其自今已往”,謂從即政以后,常以此事為戒也。○傳“言朋”至“以初”○正義曰:“無令若火始然”,以喻無令朋黨始發。若火既然,初雖焰焰尚微,其火所及,灼然有次序,不其復可絕也。以喻朋黨若起,漸漸益大,群黨既成,不可復禁止也。“事從微至著,防之宜以初”,謂朋黨未發之前,防之使不發。○傳“其順”至“百官”○正義曰:考古依法,為“順常道”。號令治民,為“撫國事”。周公大圣,動成軌則,“如我所為”,謂如攝政之時事所施為也。惟當用我所為在周之百官,令其行周公之道法於百官也。○傳“往行”至“后世”○正義曰:此時在西都戒王,故云“往行政化於新邑”。當使臣下各鄉就所有之官,令其各守其職,思不出其位,自當陳力就列,明為有功。在官者當以褊小急躁為累,故令臣下厚大成寬裕之德。臣下既賢,君必明圣,則汝長有嘆譽之辭於后世矣。今《周頌》所歌即嘆譽成王之辭也。
公曰:“已!汝惟沖子惟終。已乎!汝惟童子,嗣父祖之位,惟當終其美業。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奉上謂之享。言汝為王,其當敬識百君諸侯之奉上者,亦識其有違上者。奉上之道多威儀,威儀不及禮物,惟曰不奉上。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言人君惟不役志於奉上,則凡人化之,惟曰不奉上矣。如此則惟政事其差錯侮慢不可治理。
[疏]“公曰”至“爽侮”○正義曰:周公復誨王曰:“嗚呼!前言已如是。”更復教誨:“汝惟童子,嗣父祖之位,惟當終其美業。天子居百官諸侯之上,須知臣下恭之與慢。奉上謂之享,汝為天子,其當恭敬記識百官諸侯奉上者,亦當記識其有不奉上者。奉上之道多威儀,威儀不及禮物,則人惟曰不奉上之道矣。所以須記之者,百官諸侯為下民之君,惟為政教不肯役用其志於此奉上之事,則凡民化之,亦惟曰不奉上矣。百官不承天子,民復不奉百官,上下不相畏敬,惟政事其皆差錯侮慢不可治理矣。故天子須知百官奉上與否也。”○傳“已乎”至“美業”○正義曰:周公止而復言,故更言“公曰”。“已乎”者,道前言已如是矣,為后言發端也。“童子”者,言其年幼而任重。“嗣父祖之位,當終其美業”,能致太平,是終之也。○傳“奉上”至“奉上”○正義曰:“享”訓獻也,獻是奉上之辭,故“奉上謂之享”。百官諸侯上事天子,凡所恭承皆是奉上,非獨朝覲貢獻乃為奉上。鄭玄專以朝聘說之,理未盡也。言汝為王當敬識百官諸侯之奉上者,亦識其有違上者,察其恭承王命如法以否,奉上違上皆須記之。奉上者當以禮接之,違上者當以刑威之,所謂賞慶刑威。為君之道,奉上之道,其事非一,故云“多威儀”。威儀既多,皆須合禮,其威儀不及禮物,惟曰不奉上矣。謂旁人觀之,亦言其不奉上也。鄭云:“朝聘之禮至大,其禮之儀不及物,所謂貢篚多而威儀簡也。威儀既簡,亦是不享也。”
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于棐民彝。我為政常若不暇,汝為小子當分取我之不暇而行之,聽我教汝於輔民之常而用之。○頒音班,徐甫云反,馬云:“猶也。”棐音匪,又芳鬼反。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汝乃是不勉為政,汝是惟不可長哉!欲其必勉為可長。○蘉,徐莫剛反,又武剛反,馬云:“勉也。”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厚次序汝正父之道而行之,無不順我所為,則天下不敢棄汝命,常奉之。汝往敬哉!茲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遠用戾。”汝往居新邑,敬行教化哉!如此我其退老,明教農人以義哉!彼天下被寬裕之政,則我民無遠用來。言皆來。○被,皮寄反,又彼美反。
[疏]“乃惟”至“用戾”○正義曰:又曰:“己居攝之時,為政常若不暇,汝惟小子,當分取我之不暇而施行之。又聽我教汝於輔民之常而用之。汝乃於是事不勉力為政,則汝是惟不可長久哉!必須勉力為之,乃可長久。此所言皆是汝父所行,汝欲勉之,但厚次序汝正父之道而行之,無不順我所為,則天下不敢棄廢汝命,必常奉而行之。汝往居新邑,敬行教化哉!如此我其退老,明教農人以義哉!汝若能使彼天下之民被寬裕之政,則我天下之民無問遠近者,悉皆用來歸汝矣。”○傳“我為”至“用之”○正義曰:“為政常若不暇”,謂居攝時也。圣人為政,務在化人,雖復治致太平,猶恨意之不盡,故謙言己所不暇,若言猶有美事未得施者然。故戒之成王:“汝惟小子,當分取我之不暇而行之。”言己所不暇行者,欲令成王勉行之。鄭玄云:“成王之才,周公倍之,猶未而言分者,誘掖之言也。”生民之為業,雖復志有經營,不能獨自成就,須王者設教以輔助之。“聽我教汝輔民之常法而用之”,謂用善政以安民。《說文》云:“頒,分也。”○傳“汝乃”至“可長”○正義曰:成王言“公其以予萬億年”,言欲己長久也,故周公於此戒之:“汝乃於是不勉力為政,汝惟不可長哉!”欲其必勉力勤行政教,為可長久之道,然后可至萬億年耳。“蒏”之為勉,相傳訓也。鄭、王皆以為勉。○傳“厚次”至“奉之”○正義曰:“正父”謂武王,言其德正,故稱“正父”。“厚次序汝正父之道而行之”,令其為武王之政也。武王、周公俱是大圣,無不順我所為。又令法周公之道,既言法武王,又法周公,則天下不敢棄汝命,常奉行之。○傳“汝往”至“皆來”○正義曰:歸其王政令,汝往居新邑,敬行教化哉!公既歸政,則身當無事,如此我其退老於州里,明教農人以義哉!又令成王行寬裕之政,以治下民。民被寬裕之政,則天下之民無問遠近者,用來歸王,言遠處皆來也。上文使之“惇大成裕”,故此言裕政來民結上事也。伏生《書傳》稱,禮致仕之臣,教於州里,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朝夕坐於門塾,而教出入之子弟。是“教農人以義”也。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成王順周公意,請留之自輔。言公當明安我童子,不可去之。公稱丕顯德,以予小子揚文武烈,言公當留,舉大明德,用我小子襃揚文武之業而奉順天。○襃,薄謀反,《切韻》博毛反。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師。又當奉當天命,以和常四方之民,居處其眾。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厚尊大禮,舉秩大祀,皆次秩無禮文而宜在祀典者,凡此待公而行。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言公明德光於天地,勤政施於四海,萬邦四夷服仰公德而化之。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四方旁來為敬敬之道,以迎太平之政,不迷惑於文武所勤之教。言化治。○旁,步光反。迓,五嫁反,馬、鄭、王皆音魚據反。予沖子夙夜毖祀。”言政化由公而立,我童子徒早起夜寐,慎其祭祀而已。無所能。
[疏]“王若”至“毖祀”○正義曰:王以周公將退,因誨之而請留公,王順周公之意而言曰:“公當留住而明安我童子,不可去也。所以不可去者,當舉行大明之德,用使我小子褒揚文武之業,而奉當天命,以和常四方之民,居處其眾故也。其厚尊大禮,謂舉秩大祀,皆次秩禮所無文者而皆祀之。凡此皆待公而行,非我能也。”更述居攝時事:“惟公明德光于天地,勤政施於四方,使四方旁來為敬敬之道,以迎太平之政,下民皆不復迷惑於文武所勤之教。”言公化洽使如此也。“今若留輔我童子,惟當早起夜寐,慎其祭祀而已”。言政化由公而立,我無所能也。○傳“成王”至“去之”○正義曰:成王以周公誨己為善,順周公之意,示己欲行善政,而請留之自輔。王以公若舍我而去,則已政暗而治危,故云“公當明安我童子,不可去”也。○傳“言公”至“順天”○正義曰:文武受命,功德盛隆,成王自量己身不能繼業,言公當留,舉大明德,以佑助我。“用我小子褒揚文武之業而奉順天”者,下句“奉答天命”是也。孔分經為傳,故探取下句以申之。○傳“又當”至“其眾”○正義曰:天命周家,欲令民治,故“又當奉當天命,以和常四方之民,居處其眾”也。“奉當”者,尊天意,使允當天心,和協民心,使常行善也。“居處其眾”,使之安土樂業也。○傳“厚尊”至“而行”○正義曰:《釋詁》云:“將,大也。”“厚尊大禮”,謂祭祀之禮。《祭統》云:“禮有五經,莫重於祭。”是祭禮最尊大。公誨成王,令“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欲答公誨己之事,還述公辭:“舉秩大祀,皆次秩無禮文而宜在祀典者。”其祀事非我所為,凡此皆待公而行者也。言公不可舍我以去也。○傳“言公”至“化之”○正義曰:此與下經皆追述居攝時事。《堯典》訓“光”為充,此“光”亦為充也。言公之明德充滿天地,即《堯典》“格于上下”,勤政施於四方,即《堯典》“光被四表”也,意言萬邦四夷皆服仰公德而化之。上言待公乃行之,此言公有是德,言其將來,說其已然,所以深美公也。○傳“四方”至“化洽”○正義曰:上言施化在公,此言民化公德,四方旁來為敬敬之道,民皆敬鄉公以迎太平之政。言“迎”者,公政從上而下,民皆自下迎之,言其慕化速也。文武勤行教化,欲以教訓利民,民蒙公化,識文武之心,不復迷惑文武所勤之教,言公居攝之時,政化已洽於民也。○傳“言政”至“所能”○正義曰:此述留公之意,陳自今已后之事。言公若留住,政化由公而立。我童子徒早起夜寐,慎其祭祀而已。於政事無所能,欲惟典祭祀,以政事委公。襄二十六年《左傳》云,衛獻公使與甯喜言曰:“茍得反國,政由甯氏,祭則寡人。”亦猶是也。
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公之功輔道我已厚矣,天下無不順而是公之功。
[疏]“王曰公功”至“若時”○正義曰:王又重述前言,還說居攝時事也。曰:“公之功輔道我已厚矣,天下無有不順而是公之功者,公所以須留也。”○傳“公之”至“之功”○正義曰:王意言公之居攝,天下若為非,則可舍我而去。公之居攝,天下無不順而是公之功,不可舍我去。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我小子退坐之后,便就君於周,命正公后,公當留佑我。四方迪亂,未定于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言四方雖道治,猶未定於尊禮。禮未彰,是亦未能撫順公之大功。明不可以去。○敉,亡婢反。治,直吏反,下同。迪將其后,監我士師工,公留教道,將助我其今已后之政,監篤我政事眾官。委任之言。○監,工銜反,注同。誕保文武受民亂,為四輔。”太安文武所受之民治之,為我四維之輔。明當依倚公。
[疏]“王曰公予”至“四輔”○正義曰:王呼周公曰:“我小子其退此坐,就為君於周。”謂順公之言,行天子之政於洛邑也。“至洛邑當命公后,立公之世子為國君,公當留輔我也。公之攝政,四方雖已道治理,猶自未能定於尊禮,是亦未能撫順公之大功。公當待其定大禮,順公之大功,此時未可去也。公當留教道,將助我其今已后之政,監篤我政事眾官,以此大安文武所受之民而治之,為我四維之輔助”。明己當依倚公也。○傳“我小”至“佑我”○正義曰:“退”者,退朝也。周公於時令成王坐王位而以政歸之,成王順周公言受其政也。言我小子退坐之后,便就君位於周。“周”謂洛邑,許其從公言,適洛邑而行新政也。古者臣有大功,必封為國君,今周公將欲退老,故命立公后,使公子伯禽為國君,公當留佑我。王肅云:“成王前春亦俱至洛邑,是顧無事,既會而還宗周。周公往營成周,還來致政成王也。”○傳“言四”至“以去”○正義曰:王意恐公意以四方既定,不須更留,故謂公云,四方雖已道治,而猶未能定於尊大之禮。言其禮樂未能彰明也。禮既未彰,是天下之民亦未能撫安順行公之大功,公當待其禮法明,公功順乃可去耳。明今不可以去。○傳“大安”至“倚公”○正義曰:文武受民之於天下,今大安文武所受之民,助我治之,為我四維之輔,明己當依倚公也。“維”者,為之綱紀,猶如用繩維持之。《文王世子》云“設四輔”,謂設眾官為四方輔助。周公一人,事無不統,故一人為四輔。《管子》云:“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傳取《管子》之意,故言“四維之輔”也。
王曰:“公定,予往已。公功肅將祗歡,公留以安定我,我從公言,往至洛邑已矣。公功以進大,天下咸敬樂公功。○樂音洛。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公必留,無去以困我哉!我惟無厭其安天下事。公勿去以廢法,則四方其世世享公之德。○斁音亦。厭,於艷反。
[疏]“王曰公定”至“世享”○正義曰:王又呼公:“公留以安定我,我從公言,往至洛邑已矣。公功已進且大矣,天下皆樂公之功,敬而歡樂。公必留,無去以困我哉!公留助我,我惟無厭其安天下之事。公勿去以廢法,則四方之民其世世享公之德矣。”○傳“公留”至“公功”○正義曰:讀文以“公定”為句,王稱“定”者,言定己也,故傳言“公留以安定我”,“我”字傳加之。“我從公言”,是經之“予”也。“往至洛邑已矣”,言已順從公命,受歸政也。“公功已進大,天下咸敬樂公之功”,亦謂居攝時也。《釋詁》云:“肅,進也。”○傳“公必”至“之德”○正義曰:王言己才智淺短,公去則困,故請公“無去以困我哉”。我意欲致太平,惟無厭倦其安天下之事,是以留公,公勿去以廢治國之法,則天下四方之民蒙公之恩,其世世享公之德。“享”謂荷負之。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拜而后言,許成王留。言王命我來,承安汝文德之祖文王所受命之民,是所以不得去。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恭。於汝大業之父武王,大使我恭奉其道。敘成王留己意。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少子今所以來相宅於洛邑,其大厚行典常於殷賢人。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言當治理天下,新其政化,為四方之新君,為周家見恭敬之王,后世所推先也。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曰,其當用是土中為治,使萬國皆被美德,如此惟王乃有成功。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我旦以眾卿大夫於御治事之臣,厚率行先王成業,當其眾心,為周家立信者之所推先。
[疏]“周公”至“孚先”○正義曰:周公拜手稽首,盡禮致敬,許王之留,乃興而為言曰:“王今命我來居臣位,承安汝文德之祖文王所受命之民,令我繼文祖大業,我所以不得去也。又於汝大業父武王,大使我恭奉其道,王意以禮留我,其事甚大,我所以為王留也。”公呼成王云:“小子今所以來相宅於洛邑者,欲其大厚行常道於殷賢人。王當治理天下,新其政化,為四方之新君,為周家后世見恭敬之王所推先也。”重誨王曰:“其當用是土中為治,使萬國皆被美德,如此惟王乃有成功也。”公自稱名曰:“若王居洛邑,則我旦以多眾君子卿大夫等及於御治事之臣,厚率行前人先王成業,使當其眾心,為周家后世人臣立信者之所推先。”言我留輔王,使君臣皆為后世所推先,期於上下俱顯也。○傳“拜而”至“得去”○正義曰:“拜”是從命之事,故云“拜而后言,許成王留”也。以“退”為去,以“留”為來,故言“王令我來”,來居臣位,為太師也。“承安汝文德之祖文王所受命之民”,天命文王,使為民主,天以民命文王,故民是“文王所受命之民”。“承安”者,承文王之意,安定此民。言王之留己,乃為此事,其事既大,是所以不得去也。○傳“於汝”至“己意”○正義曰:於汝成王大功業之父武王,王意大使我恭奉其道,敘成王留已之意也。王於文王、武王,皆欲令周公奉其道,安其民,其意一也,周公分言之耳。承安其文王之民,恭奉其武王之道,互相通也。○傳“少子”至“賢人”○正義曰:“少子”者,呼成王之辭。言我“今所以來相宅於洛邑”者,欲令王居洛,其大厚行典常於殷賢人。而據洛為政,故言“來”。訓“典”為常,故連言“典常”,言其行常道也。周受於殷,故繼之於殷,人有賢性,故稱“賢人”。○傳“言當”至“推先”○正義曰:《易》稱“日新之謂盛德”,雖舊有美政,令王更復新之。言當治理天下,新其政化,為四方之新君,與后人為軌訓,為周家見恭敬之王,后世所推先也。謂周家后世子孫,有德之王被人恭敬推先王。戒成王使為善政,令后王崇重之。○傳“曰其”至“成功”○正義曰:重以誨王,成其上事,故言“曰”以起之。○傳“我旦”至“推先”○正義曰:“旦”是周公之名,故自稱“我旦”也。“子”者,有德之稱,大夫皆稱“子”,故以“多子”為眾卿大夫。同欲令成王行善政,為后世賢王所推先。公與群臣盡誠節,為后世賢臣所推先。故欲以眾卿大夫及於御治事之臣,深厚率行先王之業,使當其人眾之心,為周家后世賢臣立信者之所推先也。傳於此不言“后世”,從上省文也。於君言“見恭敬”,於臣言“立信”者,以君尊言人敬,臣卑言自立信,因其所宜以設文也。
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德,伻來毖殷,乃命寧。我所成明子法,乃盡文祖之德,謂典禮也。所以居土中,是文武使己來慎教殷民,乃見命而安之。○單音丹,馬丁但反,信也。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周公攝政七年致太平,以黑黍酒二器,明絜致敬,告文武以美享。既告而致政,成王留之。本說之。○秬音巨。鬯,敕亮反,香酒也。卣,由手反,又音由,中樽也。禋音因。予不敢宿,則禋于文王武王。言我見天下太平,則絜告文武,不經宿。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乃德,殷乃引考。汝為政當順典常,厚行之使有次序,無有遇用患疾之道者,則天下萬年厭於汝德,殷乃長成為周。○遘,工豆反。厭,於艷反,注同,馬云:“厭,飲也。”徐於廉反。王伻殷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德。”王使殷民上下相承有次序,則萬年之道,民其長觀我子孫而歸其德矣勉使終之。
[疏]“考朕”至“懷德”○正義曰:周公又說制禮授王,使王奉之。我所成明子之法,乃盡是汝文祖之德,言用文王之道制禮,其事大不可輕也。又言所以須善治殷獻民者,文武使己來居土中,慎教殷民,乃是見命於文武而安之故也。制典當待太平,我以時既太平,即以秬黍鬯酒,盛於二卣樽內,我言曰:“當以此酒須明絜致敬於文武,我則拜手稽首,告文武以美享。”告云:“今太平,即速告廟,我不敢經宿,則禋告文王武王以致太平之事。”汝王為政,當順典常厚行之,使有次序,則諸為政者無云有遇用患疾之道苦毒下民,則天下萬年厭飽於汝王之德,殷乃長成為周。王使殷民上下相承有次序,則萬年之道,下民其長觀我子孫而歸其德矣。勸王使終之,皆是誨王之言也。○傳“我所”至“安之”○正義曰:典禮治國,事資圣人,前圣后圣,其終一揆,故言所欲成明子之法,乃盡是汝祖文王之德也。“子”斥成王,下句并告文武,兼用武王可知。又述居洛邑之意,所以居土中者,是文武使己來居此地,周公自言非己意也。文武令我營此洛邑,欲使居土中,慎教殷民,乃是見命於文武而安殷民也。顧氏云:“文武使我來慎教殷民,我今受文武之命以安民也。”○傳“周公”至“說之”○正義曰:《康誥》之作,事在七年,云“四方民大和會”。“和會”即太平之驗,是“周公攝政七年致太平”也。《釋草》云:“秬,黑黍。”《釋器》云:“卣,中樽也。”以黑黍為酒,煮郁金之草,筑而和之,使芬香調暢,謂之“秬鬯”。鬯酒二器,明絜致敬,告文王武王以美享,謂以太平之美事享祭也。《國語》稱:“精意以享謂之禋。”《釋詁》云:“禋,敬也。”是明“禋”為“明絜致敬”也。太平是王之美事,故太平告廟是以美享祭也。公既告太平而致政成王,成王留之,故本而說之此事者,欲令成王重其事,厚行之。《周禮》郁鬯之酒實之於彝,此言在卣者,《詩·大雅·江漢》及《文侯之命》皆言“秬鬯一卣,告於文人”,則未祭實之於卣,祭時實之於彝。彼“一卣”,此“二卣”者,此一告文王,一告武王;彼王賜臣使告其太祖,故惟一卣耳。此經“卣”下言“曰”者,說本盛酒於樽,乃為此辭,故言“曰”也。○傳“言我”至“經宿”○正義曰:此申述上“明禋”之事,言我見天下太平,則絜告文武,不敢經宿,示虔恭之意也。此三月營洛邑,民已和會,則三月之時已太平矣。既告而致政,則告在歲末,而云“不經宿”者,蓋周公營洛邑,至冬始成,得還鎬京,即告文武,是為“不經宿”也。且太平非一日之事,公云“不經宿”者,示虔恭之意耳,未必旦見太平,即此日告也。鄭玄以“文祖”為明堂,“曰明禋者,六典成祭於明堂,告五帝太皞之屬也”。既告明堂,則復禋於文武之廟,告成洛邑。○傳“汝為”至“為周”○正義曰:《釋言》云:“惠,順也。”此經述上“惇典”,故言“汝為政當順典常,厚行之使有次序”。《釋詁》云:“遘,遇也。”患疾之道謂虐政,使人患疾之。厚行典常,使有次序,則百官諸侯凡為政者皆無有遇用患疾之政以害下民,則經歷萬年厭飽於汝德,則殷國乃長成為周。○傳“王使”至“終之”○正義曰:上言天下民萬年厭飽王德,此教為王德,使萬年令民厭飽王德也。能使殷民上下有次序,則王德堪至萬年之道。王之子孫當行不怠,則民其長觀我子孫,知其有德,而歸其德矣,此則長成為周。勸勉王使終之。
戊辰,王在新邑,成王既受周公誥,遂就居洛邑,以十二月戊辰晦到。○王在新邑,馬孔絕句,鄭讀“王在新邑烝”。烝祭歲,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后。明月,夏之仲冬,始於新邑烝祭,故曰“烝祭歲”。古者褒德賞功,必於祭日,示不專也。特加文武各一牛,告曰尊周公,立其后為魯侯。王賓,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賓異周公,殺牲精意以享文武,皆至其廟親告也。太室,清廟。祼鬯告神。○王賓,絕句。殺禋,絕句,一讀連“咸格”絕句。太室,馬云:“廟中之夾室。”祼,官喚反。王命周公后,作冊逸誥。王為冊書,使史逸誥伯禽封命之書,皆同在烝祭日,周公拜前,魯公拜后。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言周公攝政盡此十二月,大安文武受命之事,惟七年,天下太平。自“戊辰”已下,史所終述。○受命,絕句,馬同。惟七年,周公攝政七年,天下太平,馬同;鄭云:“文王武王受命及周公居攝皆七年。”
[疏]“戊辰”至“七年”○正義曰:自此以下,史終述之。周公歸政,成王既受言誥之,王即東行赴洛邑。其年十二月晦戊辰日,王在新邑。后月是夏之仲冬,為冬節烝祭,其月節是周之歲首,特異常祭,加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有司作策書,乃使史官名逸者祝讀此策,惟告文武之神,言周公有功,宜立其后為國君也。其時王尊異周公,以為賓,殺牲享祭文王武王,皆親至其廟,王入廟之大室,行祼鬯之禮。言其尊異周公而禮敬深也。於此祭時,王命周公后,令作策書,使逸讀此策辭以告伯禽,言封之於魯,命為周公后也。又總述之,在十有二月,惟周公大安文武受命之事,於此時惟攝攻七年矣。○傳“成王”至“晦到”○正義曰:周公告成王令居洛邑為治,王既受周公之誥,遂東行就居洛邑,以十二月戊辰晦日到洛。指言“戊辰,王在新邑”,知其晦日始到者,此歲入戊午蔀五十六年,三月云丙午朏,以算術計之,三月甲辰朔大,四月甲戌朔小,五月癸卯朔大,六月癸酉朔小,七月壬寅朔大,八月壬申朔小,九月辛丑朔大,又有閏九月辛未朔小,十月庚子朔大,十一月庚午朔小,十二月己亥朔大,計十二月三十日戊辰晦到洛也。○傳“明月”至“魯侯”○正義曰:下云“在十有二月”者,周之十二月,建亥之月也。戊辰是其晦日,故明日即是夏之仲冬建子之月也。言“明月”者,此烝祭非朔日,故言“月”也。自作新邑已來,未嘗於此祭祀,此歲始於新邑烝祭,故曰“烝祭歲”也。《周禮·大司馬》仲冬教大閱,遂以享烝是也。王者冬祭,必用仲月,此是周之歲首,故言“歲”耳。王既戊辰晦到,又須戒日致齊,不得以朔日即祭之。《祭統》云:“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專也。”故云“古者褒德賞功,必於祭日,示不專也”。因封之,特設祭烝之禮。宗廟用大牢,此文武皆言“牛一”,知於太牢之外特加一牛。告白文武之神,言為尊周公,立其后為魯侯。《魯頌》所云“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於魯”,是此時也。“王命作策”者,命有司作策書也。讀策告神謂之“祝”,“逸祝策”者,使史逸讀策書也。鄭玄以“烝祭”上屬。“歲文王骍牛一”者,“歲”是成王元年,正月朔日,特告文武封周公也。案《周頌·烈文序》云:“成王即政,諸侯助祭。”鄭箋云:“新王即政,必以朝享之禮祭於祖考,告嗣位也。”則鄭意以朝享之后,特以二牛告文武,封周公之后,與孔義不同。○傳“王賓”至“告神”○正義曰:“王賓異周公”者,王尊周公為賓,異於其臣。王肅云“成王尊周公,不敢臣之,以為賓,故封其子”是也。《周語》云:“精意以享謂之禋。”既殺二牲,精誠其意以享祭文武。“咸”,皆也。“格”,至也。“皆至其廟”,言王重其事,親告之也。“太室”,室之大者,故為清廟。廟有五室,中央曰“太室”。王肅云:“太室,清廟中央之室。”“清廟”,神之所在,故王入太室祼獻鬯酒以告神也。“祼”者,灌也。王以圭瓚酌郁鬯之酒以獻尸,尸受祭而灌於地,因奠不飲謂之“祼”。《郊特牲》云“既灌,然后迎牲”,則殺在祼后。此經先言“殺”,后言“祼”者,“殺”者、“咸格”表王敬公之意,非行事之次也。其“王入太室祼”,乃是祭時行事耳。周人尚臭,祭禮以祼為重,故言王祼。其封伯禽,乃是祭之將末,非祼時也。《祭統》賜臣爵祿之法云:“祭之日,一獻,君降立于阼階之南,南向,所命者北面,史由君右,執策命之。”鄭云:“一獻,一酳尸也。”《禮》酳尸,尸獻而祭畢,是祭末乃命之,以祼為重,故特言之。○傳“王為”至“拜后”○正義曰:“王為策書”,亦命有司為之也。上云“作策”,作告神之策。此言“作策”,誥伯禽之策。祭於神謂之“祝”,於人謂之“誥”,故云“使史逸誥伯禽封命之書”。封康叔謂之《康誥》,此命伯禽,當云《伯禽之誥》。定四年《左傳》云“命以伯禽”,即史逸所讀之策也。上言“逸祝策”,此“誥”下不言“策”者,“祝”是讀書之名,故上云“祝策”;此“誥”是誥伯禽使知,雖復讀書以誥之,不得言“誥策”也。上告周公,其后已言告神封周公,嫌此“逸誥”以他日告之,故云“皆同在烝祭日”。以《祭統》言一獻命之,知此亦祭日也。文十三年《公羊傳》曰:“封魯公以為周公也,周公拜乎前,魯公拜乎后。曰生以養周公,死以為周公主。”○傳“言周”至“終述”○正義曰:自“戊辰”已上,周公與成王相對語,未有致政年月,故史於此總結之。自“戊辰”已下非是王與周公之辭,故辨之云“史所終述”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