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周官第二十二

《尚書正義》——[漢] 孔安國 傳 / [唐] 孔穎達 正義

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黜殷在周公東征時,滅淮夷在成王即政后,事相因,故連言之。還歸在豐,作《周官》。成王雖作洛邑,猶還西周。

周官言周家設官分職用人之法。

[疏]“成王”至“周官”○正義曰:成王於周公攝政之時既黜殷命,及其即位之后滅淮夷,於是天下大定。自滅淮夷,還歸在豐,號令群臣,言周家設官分職用人之法。史敘其事,作《周官》。○傳“黜殷”至“言之”○正義曰:據《金縢》之經、《大誥》之序,知“黜殷命”在周公攝政三年東征之時也。據《成王政》之序、《費誓》之經,知“滅淮夷”在成王即政之后也。淮夷於攝政之時與武庚同叛,成王既滅淮夷,天下始定。淮夷本因武庚而叛,黜殷命與滅淮夷其事相因,故雖則異年而連言之,以見天下既定,乃作《周官》故也。下經言“四征弗庭”是黜滅之事也,“罔不承德”是安寧之狀也,序顧經文,故追言“黜殷命”,以接“滅淮夷”,見征伐乃安定之意也。○傳“成王”至“西周”○正義曰:以《洛誥》之文言“王在新邑”,今復云“在豐”,故解之也。《史記·周本紀》云:“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綜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鎬。”是言成王雖作洛邑,猶還西周之事也。《多方》云:“王來自奄,至於宗周。”宗周即鎬京也,於彼不解,至此始為傳者,宗周雖是鎬京,文無“豐鎬”之字,故就此解之。武王既以遷鎬京,今王復在豐者,豐、鎬相近,舊都不毀,豐有文王之廟,故事就豐宣之故也。○傳“言周”至“之法”○正義曰:《周禮》每官言人之員數及職所掌,立其定法,授與成王。成王即政之初,即有淮夷叛逆,未暇得以立官之意號令群臣。今既滅淮夷,天下清泰,故以周家設官分職用人之法以誥群臣,使知立官之大旨也。“設官分職”,《周禮》序官之文,言設置群官,分其職掌。經言立三公六卿,是“設官”也。各言所掌,是“分職”也。各舉其官之所掌,示以才堪乃得居之,是說“用人之法”。

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即政撫萬國,巡行天下侯服、甸服。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四面征討諸侯之不直者,所以安其兆民。十億曰兆,言多。六服群辟,罔不承德。歸于宗周,董正治官。六服諸侯,奉承周德。言協服。還歸於豐,督正治理職司之百官。○辟,必亦反。治,直吏反,下至“冢宰”經注同。

[疏]“惟周”至“治官”○正義曰:惟周之王者,布政教,撫安萬國,巡行天下侯服、甸服,四面征討諸侯之不直者,所以安其海內兆民。六服之內昆侖諸侯之君,無有不奉承周王之德者。自滅淮夷而歸於宗周豐邑,乃督正治理職司之百官。敘王發言之端也。○傳“即政”至“甸服”○正義曰:檢《成王政》之序與《費誓》之經,知成王即政之年,奄與淮夷又叛,叛即往伐,今始還歸。《多方》云:“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于宗周。”與此滅淮夷而還歸在豐為一事也。年初始叛,五月即歸,其間未得巡守於四方也。而此言“撫萬國,巡行天下”,其實止得撫巡向淮夷之道所過諸侯爾,未是用四仲之月大巡守也。以撫諸侯巡守是天子之大事,因即大言之爾。周之法制無萬國也,惟伐淮夷非四征也,言“萬國”、“四征”亦是大言之爾。六服而惟言“侯甸”者,二服去圻最近,舉近以言之,言王巡省遍六服也。○傳“四面”至“言多”○正義曰:“四征”,從京師而四面征也。《釋詁》云:“庭,直也。綏,安也。”諸侯不直,謂叛逆王命,侵削下民,故“四面征討諸侯之不直者,所以安其兆民”。《楚語》云:“十日、百姓、千品、萬官、億丑、兆民。”每數相十,知“十億曰兆”。稱“兆”,言其多也。○傳“六服”至“百官”○正義曰:《周禮》“九服”,此惟言“六”者,夷、鎮、蕃三服在九州之外夷狄之地,王者之於夷狄,羈縻而已,不可同於華夏,故惟舉六服諸侯。奉承周德,言協服也。序云“還歸在豐”,知宗周即豐也。周為天下所宗,王都所在皆得稱之,故豐、鎬與洛邑皆名“宗周”。《釋詁》云:“董、督,正也。”是“董”得為督,督正治理職司之百官。下戒敕是“董正”也。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言當順古大道,制治安國,必于未亂未危之前,思患預防之。

[疏]“王曰”至“未危”○正義曰:“治”謂政教,“邦”謂國家。治有失則亂,家不安則危。恐其亂則預為之制,慮其危則謀之使安,制其治於未亂之始,安其國於未危之前。張官設府,使分職明察,任賢委能,令事務順理,如是則政治而國安矣。標此二句於前,以示立官之意。必於未亂未危之前為之者,思患而預防之。“思患而預防之”,《易·既濟卦》象辭也。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道堯舜考古以建百官,內置百揆四岳,象天之有五行,外置州牧十二及五國之長,上下相維,外內咸治。言有法。○長,丁丈反,下“官長”、“助長”并同。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官職有序,故眾政惟和,萬國皆安,所以為正治。夏商官倍,亦克用乂。禹湯建官二百,亦能用治。言不及唐虞之清要。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言圣帝明王立政修教,不惟多其官,惟在得其人。

[疏]“曰唐虞”至“其人”○正義曰:既言須立官之意,乃追述前代之法。止而復言,故更加一“曰”。唐堯虞舜考行古道,立官惟數止一百也。“內有百揆四岳”者,“百揆”,揆度百事,為群官之首,立一人也;“四岳”,內典四時之政,外主太岳之事,立四人也。“外有州牧侯伯”,牧,一州之長;侯伯,五國之長,各監其所部之國。外內置官,各有所掌,眾政惟以協和,萬邦所以皆安也。夏禹商湯立官倍多於唐虞,雖不及唐虞之清簡,亦能用以為治。明王立其政教,不惟多其官,惟在得其人。言自古制法皆明開官司,求賢以處之也。○傳“道堯”至“有法”○正義曰:百人無主,不散則亂,有父則有君也。君不獨治,必須輔佐,有君則有臣也。《易·序卦》云:“有父子然后有君臣。”則君臣之興,次父子之后,人民之始,則當有之,未知其所由來也。雖遠舉唐虞,復考古也。《說命》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則王者立官,皆象天為之,故“內置百揆四岳,象天之有五行”也。五行佐天,群臣佐主,以此為象天爾。不必其數有五乃象五行,故以“百揆四岳”為五行之象。《左傳》少昊立五鳩氏,顓頊已來立五行之官,其數亦有五,故置於五行矣。《舜典》云“肇十有二州”,此說虞事,知“置州牧十二”也。“侯伯”謂諸侯之長,《益稷》篇禹言治水時事云“外薄四海,咸建五長”,知“侯伯”是五國之長也。成王說此事者,言堯舜所制,上下相維,內外咸治,言有法也。此言“建官惟百”,“夏商官倍”,則唐虞一百,夏商二百。《禮記·明堂位》云“有虞氏官五十,夏后氏官百”者,《禮記》是后世之言,不與經典合也。

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今我小子敬勤於德,雖夙夜匪懈,不能及古人。言自有極。○逮音代,一音大計反。懈,隹賣反。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言仰惟先代之法是順,訓蹈其所建官而則之,不敢自同堯舜之官,準擬夏殷而蹈之。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師,天子所師法;傅,傅相天子;保,保安天子於德義者,此惟三公之任。佐王論道,以經緯國事,和理陰陽。言有德乃堪之。○燮,素協反。相,息亮反。官不必備,惟其人。三公之官不必備員,惟其人有德乃處之。○處,昌呂反。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此三官名曰三孤。孤,特也。言卑於公,尊於卿,特置此三者。○少,詩照反,下同。貳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副貳三公,弘大道化,敬信天地之教,以輔我一人之治。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天官》卿稱太宰,主國政治,統理百官,均平四海之內邦國。言任大。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地官》卿,司徒主國教化,布五常之教,以安和天下眾民,使小大皆協睦。○擾,而小反,徐音饒。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春官》卿,宗廟官長,主國禮,治天地神祗人鬼之事,及國之吉、兇、賓、軍、嘉五禮,以和上下尊卑等列。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夏官》卿,主戎馬之事,掌國征伐,統正六軍,平治王邦四方國之亂者。司寇掌邦禁,詰奸慝,刑暴亂。《秋官》卿,主寇賊法禁,治奸惡,刑強暴作亂者。夏司馬討惡助長物,秋司寇刑奸順時殺。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冬官》卿,主國空土以居民,士農工商四人。使順天時,分地利,授之土。能吐生百穀,故曰土。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六卿各率其屬官大夫士,治其所分之職,以倡道九州牧伯為政,大成兆民之性命,皆能其官,則政治。○倡,尺亮反,下同。阜音負。治,直吏反。

[疏]“今予”至“厥官”○正義曰:王言:“今我小子,敬勤於德,雖早夜不懈怠,猶不能及於唐虞。仰惟先代夏商之法是順,順蹈其前代建官而法則之。”言不敢同堯舜之官,準擬行夏殷之官爾。“若”與“訓”俱訓為順也。○傳“師天”至“堪之”○正義曰:三公俱是教道天子,輔相天子,緣其事而為之名。三公皆當運致天子,使歸於德義。傳於“保”下言“保安天子於德義”,總上三者,言皆然也。《禮記·文王世子》云:“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道、德別掌者,內得於心,出行於道,道德不甚相遠,因其并釋“師”、“保”,故分配之爾。於公云“燮理陰陽”,於孤云“寅亮天地”,“和理”、“敬信”義亦同爾。以孤副貳三公,故其事所掌不異。○傳“天官”至“任大”○正義曰:此經言六卿所掌之事,撮引《周禮》為之總目,或據《禮》文,或取《禮》意,雖言有小異,義皆不殊。《周禮》云:“乃立天官冢宰,使帥其屬而掌邦治。治官之屬,太宰卿一人。”馬融云:“冢,大也。宰,治也。大治者,兼萬事之名也。”鄭玄云:“變冢言大,進退異名也。百官總焉則謂之冢,列職於王則稱大。冢者,大之上也。山頂曰冢。”是解“冢”、“大”異名之意。《太宰職》云:“三曰禮典,以統百官。”馬融云:“統,本也。百官是宗伯之事也。”此“統百官”在“冢宰”之下,當以冢尊,故命統治百官為冢宰之事,治官、禮官俱得統之也。《禮》云“以佐王均邦國”,此言“均四海”,故傳辨之“均平四海之內邦國”,與孔意不異。○傳“地官”至“協睦”○正義曰:《周禮》云:“乃立地官司徒,使帥其屬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擾邦國。”《太宰職》云:“二曰教典,以擾萬民。”鄭玄云:“擾亦安也,言饒衍之。”傳亦以“擾”為安。“五典”即五教也,布五常之教,以安和天下之人民,使小大協睦也。《舜典》云:“契為司徒,敬敷五教。”《周禮》:“司徒掌十有二教。一曰以祀禮教敬,則民不茍。二曰以陽禮教讓,則民不爭。三曰以陰禮教親,則民不怨。四曰以樂禮教和,則民不乖。五曰以儀辨等,則民不越。六曰以俗教安,則民不偷。七曰以刑教中,則民不暴。八曰以誓教恤,則民不怠。九曰以度教節,則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教能,則民不失職。十有一曰以賢制爵,則民慎德。十有二曰以庸制祿,則民興功。”鄭玄云:“有虞氏五而周十有二焉,然則十有二細分五教。為之五教,可以常行,謂之五典。五典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傳“春官”至“等列”○正義曰:《周禮》云:“乃立春官宗伯,使帥其屬而掌邦禮,以佐王和邦國宗廟也。”“伯”,長也。宗廟官之長,故名其官為“宗伯”。其職云:“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祗之禮。”又主吉、兇、賓、軍、嘉之五禮。吉禮之別十有二,兇禮之別有五,賓禮之別有八,軍禮之別有五,嘉禮之別有六,總有三十六禮,皆在宗伯職掌之文,文煩不可具載。《太宰職》云:“三曰禮典,以和邦國,以諧萬民。”其職又有“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以禽作六贄,以等諸臣”,是“以和上下尊卑等列”也。○傳“夏官”至“亂者”○正義曰:《周禮》云:“乃立夏官司馬,使帥其屬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國。”其職主戎馬之事,有掌征伐,統正六軍,平治王邦四方國之亂者。天子六軍,軍師之通名也。案其職“掌九伐之法,馮弱犯寡則眚之,賊賢害民則伐之,暴內陵外則壇之,野荒民散則削之,負固不服則侵之,賊殺其親則正之,放弒其君則殘之,犯令陵政則杜之,外內亂、鳥獸行則滅之”。○傳“秋官”至“時殺”○正義曰:《周禮》云:“乃立秋官司寇,使帥其屬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其職云:“刑邦國,詰四方。”馬融云:“詰猶窮也,窮四方之奸也。”孔以“詰”為治,是主寇賊法禁,治奸慝之人,刑殺其強暴作亂者。夏官主征伐,秋官主刑殺,征伐亦殺人而官屬異時者,夏司馬討惡助夏時之長物,秋司寇刑奸順秋時之殺物也。《周禮》云“掌邦刑”,此云“掌邦禁”者,避下“刑暴亂”之文,故云“掌邦禁”。○傳“冬官”至“曰土”○正義曰:《周禮·冬官》亡。《小宰職》云:“六曰冬官,掌邦事。“又云:“六曰事職,以富國,以養萬民。”馬融云:“事職掌百工、器用、耒耜、弓車之屬。”與此主土居民全不相當。《冬官》既亡,不知其本。《禮記·王制》記司空之事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足明《冬官》本有主土居民之事也。《齊語》云:“管仲制法,令士農工商四民不雜。”即此“居民使順天時,分地利,授之土”也。土則地利為之名,以其吐生百穀,故曰“土”也。《周禮》云“事”,此云“土”者,為下有“居四民”,故云“土”以居民,為急故也。

六年,五服一朝。五服,侯、甸、男、采、衛。六年一朝會京師。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周制十二年一巡守,春東、夏南、秋西、冬北,故曰時巡。考正制度禮法于四岳之下,如虞帝巡守然。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覲四方諸侯,各朝于方岳之下,大明考績黜陟之法。

[疏]“六年”至“黜陟”○正義曰:此篇說六卿職掌,皆與《周禮》符同,則“六年,五服一朝”亦應是《周禮》之法,而《周禮》無此法也。《周禮·大行人》云:“侯服歲一見,其貢祀物。甸服二歲一見,其貢嬪物。男服三歲一見,其貢器物。采服四歲一見,其貢服物。衛服五歲一見,其貢材物。要服六歲一見,其貢貨物。”先儒說《周禮》者,皆云“見”謂來朝也。必如所言,則周之諸侯各以服數來朝,無六年一朝之事。昭十三年《左傳》叔向云:“明王之制,使諸侯歲聘以志業,間朝以講禮,再朝而會以示威,再會而盟以顯昭明。自古已來,未之或失也。存亡之道,恒由是興。”說《左傳》者以為三年一朝、六年一會、十二年而盟,事與《周禮》不同。謂之前代明王之法,先儒未嘗措意,不知異之所由。計彼六年一會,與此“六年,五服一朝”事相當也。再會而盟,與此十二年“王乃時巡”,諸侯各朝於方岳亦相當也。叔向盛陳此法,以懼齊人使盟,若周無此,禮叔向妄說,齊人當以辭拒之,何所畏懼而敬以從命乎?且云“自古以來,未之或失”,則當時猶尚行之,不得為前代之法,脅當時之人明矣。明周有此法,《禮》文不具爾。《大行人》所云,見者皆言貢物,或可因貢而見,何必見者皆是君自朝乎?遣使貢物亦應可矣。《大宗伯》云:“時見曰會,殷見曰同。”“時見”、“殷見”不云年限,“時見曰會”何必不是“再朝而會”乎?“殷見曰同”何必不是“再會而盟”乎?周公制禮若無此法,豈成王謬言,叔向妄說也?計六年大集,應六服俱來,而此文惟言“五服”。孔以五服為侯、甸、男、采、衛,蓋以要服路遠,外逼四夷,不必常能及期,故寬言之而不數也。○傳“周制”至“守然”○正義曰:《周禮·大行人》云“十有二歲王巡守殷國”,是“周制十二年一巡守”也。如《舜典》所云春東、夏南、秋西、冬北以四時巡行,故曰“時巡”。“考正制度禮法于四岳之下,如虞帝巡守然”,據《舜典》,“同律度量衡”已下皆是也。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有官君子,大夫以上。嘆而戒之,使敬汝所司,慎汝出令,從政之本。令出必惟行之,不惟反改。若二三其令,亂之道。以公滅私,民其允懷。從政以公平滅私情,則民其信歸之。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言當先學古訓,然后入官治政。凡制事必以古義議度終始,政乃不迷錯。○度,待洛反。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其汝為政當以舊典常故事為師法,無以利口辯佞亂其官。

[疏]“王曰”至“厥官”○正義曰:王言而嘆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謂大夫已上有職事者。“汝等皆敬汝所主之職事,慎汝所出之號令。令出於口,惟即行之,不惟反之而不用,是去而復反也。為政之法,以公平之心滅己之私欲,則見下民其信汝而歸汝矣。學古之典訓,然后入官治政。論議時事,必以古之制度,如此則政教乃不迷錯矣。其汝為政,當以舊典常故事作師法,無以利口辯佞亂其官”。教之以居官為政之法也。○傳“有官”至“之道”○正義曰:教之出令,使之號令在下,則是尊官,故知“有官君子”是“大夫已上”也,下云“三事暨大夫”是也。安危在於出令,故慎汝出令是從政之本也。令既出口,必須行之,令而不行,是去而更反,故謂之“反”也。“不惟反者”,令其必行之,勿使反也。若前令不行而倒反,別出后令以改前令,二三其政,則在下不知所從,是亂之道也。○傳“言當”至“迷錯”○正義曰:襄三十一年《左傳》子產云:“我聞學而后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言將欲入政,先學古之訓典,觀古之成敗,擇善而從之,然后可以入官治政矣。凡欲制斷當今之事,必以古之義理議論量度其終始,合於古義,然后行之。則其為之政教,乃不迷錯也。

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墻面,蒞事惟煩。積疑不決,必敗其謀。怠惰忽略,必亂其政。人而不學,其猶正墻面而立,臨政事必煩。○蓄,敕六反。蒞音利,又音類。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后艱。此戒凡有官位,但言卿士,舉其掌事者。功高由志,業廣由勤,惟能果斷行事,乃無后難。言多疑必致患。○斷,丁亂反,下注同。

[疏]“蓄疑”至“后艱”○正義曰:又戒群臣,使彊於割斷,勤於職事。蓄積疑惑,不能彊斷,則必敗其謀慮。怠惰忽略,不能恪勤,則荒廢政事。人而不學,如面向墻,無所睹見,以此臨事,則惟煩亂,不能治理。戒汝卿之有事者,功之高者惟志意強正,業之大者惟勤力在公,惟能果敢決斷,乃無有后日艱難。言多疑必將致后患矣,申說“蓄疑敗謀”也。

位不期驕,祿不期侈。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富不與侈期而侈自來,驕侈以行己,所以速亡。恭儉惟德,無載爾偽。言當恭儉,惟以立德,無行奸偽。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為德,直道而行,於心逸豫而名日美。為偽,飾巧百端,於心勞苦而事日拙,不可為。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言雖居貴寵,當思危,惟無所不畏。若乃不畏,則入可畏之刑。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賢能相讓,俊乂在官,所以和諧。厖,亂也。○厖,武江反。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所舉能修其官,惟亦汝之功能。舉非其人,亦惟汝之不勝其任。○勝音升。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嘆而敕之,公卿已下,各敬居汝所有之官,治汝所有之職。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言當敬治官政,以助汝君,長安天下兆民,則天下萬國惟乃無厭我周德。○斁音亦。長,直良反。厭,於艷反。

[疏]傳“為德”至“可為”○正義曰:為德者自得於己,直道而行,無所經營,於心逸豫,功成則譽顯,而名益美也。為偽者行違其方,枉道求進,思念欺巧,於心勞苦,詐窮則道屈,而事日益拙也。以此故,偽不可為。申說“無載爾偽”也。

成王既伐東夷,肅慎來賀。海東諸夷駒麗、扶馀、馯貌之屬,武王克商,皆通道焉。成王即政而叛,王伐而服之,故肅慎氏來賀。○肅慎,馬本作息慎,云:“北夷也。”駒,俱付反,又如字。麗,力支反。馯,戶旦反,《地理志》音寒。貊,孟白反,《說文》作“貉,北方豸種。孔子曰,貉之言貊。貊,惡也。”王俾榮伯作《賄肅慎之命》。榮,國名。同姓諸侯,為卿大夫。王使之為命書,以幣賄賜肅慎之夷。亡。○俾,必爾反,馬本作辯。

[疏]“成王”至“之命”○正義曰:成王即政之初,東夷背叛。成王既伐而服之,東北遠夷其國有名肅慎氏者,以王戰勝,遠來朝賀。王賜以財賄,使榮國之伯為策書,以命肅慎之夷,嘉其慶賀,慰其勞苦之意。史敘其事,作《賄肅慎之命》名篇也。○傳“海東”至“來賀”○正義曰:成王伐淮夷,滅徐奄,指言其國之名。此傳言“東夷”,非徒淮水之上夷也,故以為“海東諸夷駒麗、扶馀、馯貊之屬”,此皆於孔君之時有此名也。《周禮·職方氏》四夷之名、八蠻、九貉,鄭玄云“北方曰貉”,又云“東北夷也”。《漢書》有高駒麗、扶馀、韓,無此馯,馯即彼韓也,音同而字異爾。《多方》云:“王來自奄。”奄在后滅,言滅奄即來,必非滅奄之后更伐東夷。夷在海東路遠,又不得先伐遠夷,后來滅奄,此云“成王既伐東夷”,不知何時伐之。《魯語》云:“武王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於是肅慎氏來賀,貢楛矢。”則武王之時,東夷服也。成王即政,奄與淮夷近者尚叛,明知遠夷亦叛。蓋成王親伐淮夷而滅之,又使偏師伐東夷而服之。君統臣功,故言王伐,不是成王親自伐也。肅慎之於中國,又遠於所伐諸夷,見諸夷既服,故懼而來賀也。○傳“榮國”至“夷亡”○正義曰:《晉語》云:“文王諏於蔡、原,訪於辛、尹,重之以周、召、畢、榮。”於文王之時,名次畢公之下,則是大臣也。未知此時榮伯是彼榮公以否,或是其子孫也。“同姓諸侯”,相傳為然,注《國語》者亦云榮、周同姓。不知時為何官,故并云“卿大夫”。王使榮伯,明使中所作。史錄其篇,名為《賄肅慎之命》,明是王使之為命書,以幣賜肅慎氏之夷也。

周公在豐,致政老歸。將沒,欲葬成周。己所營作,示終始念之。公薨,成王葬于畢,不敢臣周公,故使近文武之墓。○近,附近之近。告周公,作《亳姑》。周公徙奄君於亳姑,因告柩以葬畢之義,并及奄君已定亳姑,言所遷之功成。亡。○柩,其久反。

[疏]“周公”至“亳姑”○正義曰:周公既致政於王,歸在豐邑。將沒,遺言欲得葬於成周。以成周是己所營,示己終始念之,故欲葬焉。及公薨,成王葬於畢,以文武之墓在畢,示己不敢臣周公,使近文武之墓。王以葬畢之義告周公之柩,又周公徙奄君於亳姑,因言亳姑功成。史敘其事,作《亳姑》之篇。案《帝王世紀》云:“文武葬於畢。”畢在杜南,《晉書·地道記》亦云畢在杜南,與畢陌別,俱在長安西北。○傳“致政老歸”○正義曰:周公既還政成王,成王又留為太師,今言“周公在豐”,則是去離王朝,又致太師之政,告老歸於豐,如伊尹之告歸也。成王封伯禽於魯,以為周公后。公老不歸魯而在豐者,文十三年《公羊傳》云:“周公曷為不之魯?欲天下之一乎周也。”何休云:“周公圣人,德至重,功至大,東征則西國怨,西征則東國怨。嫌之魯,恐天下回心趣向之。故封伯禽,命使遙供養,死則奔喪為主,所以一天下之心于周室。”是言周公不歸魯之意也。歸豐者,蓋以先王之都,欲近其宗廟故也。○傳“周公”至“成亡”○正義曰:序說葬周公之事,其篇乃名《亳姑》,篇名與序不相允會。其篇既亡,不知所道,故傳原其意而為之說。上篇將遷亳姑,序言“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亳姑”者,是周公之意。今告周公之柩以葬畢之義,乃用“亳姑”為篇名,必是告葬之時,并言及奄君已定於亳姑,言周公所遷之功成,故以名篇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