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卷二十七

《戰國策》——西漢

韓二

楚圍雍氏五月

楚圍雍氏〔一〕 五月。韓令使者求救於秦,冠蓋相望也,秦師不下殽。韓又令尚靳使秦,謂秦王〔二〕 曰:「韓之於秦也,居為隱蔽,出為鴈行。今韓已病矣,秦師不下殽。臣聞之,脣揭〔三〕 者其齒寒,願大王之熟計之。」宣太后曰:「使者來者眾矣,獨尚子之言是。」召尚子入。宣太后謂尚子曰:「妾事先王也〔四〕 ,先王以其髀〔五〕 加妾之身,妾困不疲〔六〕 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七〕 。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一〕 鮑本 此十二年。補曰:圍雍氏,見周策

〔二〕 鮑本 昭。

〔三〕 鮑本 揭,猶反。

〔四〕 鮑本 「也」作「日」。補曰:一本「日」作「也」。

〔五〕 鮑本 股也。

〔六〕 姚本 錢、劉本作「支」。鮑本 「疲」作「支」。

〔七〕 鮑本 補曰:宣太后之言汙鄙甚矣!以愛魏醜夫欲使為殉觀之,則此言不以為恥,可知秦母后之惡,有自來矣!

尚靳歸書〔一〕 報韓王,韓王遣張翠。張翠稱病,日行一縣。張翠至,甘茂曰:「韓急矣,先生病而來。」張翠曰:「韓未急也,且急矣。」甘茂曰:「秦重國知〔二〕 王也,韓之急緩〔三〕 莫不知。今先生言不急,可乎?」張翠曰:「韓急則折而入於楚矣,臣安敢來?」甘茂曰:「先生毋復言也。」

〔一〕 鮑本 以書歸。

〔二〕 姚本 錢改作「之」。鮑本 「知」作「智」。補曰:一本「智」作「知」。札记 丕烈案:凡「知」音「智」者,鮑本多即作「智」,此非有異本。

〔三〕 鮑本 「急緩」作「緩急」。

甘茂入言秦王曰:「公仲柄得秦師〔一〕 ,故敢捍楚。今雍氏圍,而秦師不下殽,是無韓也。公仲且抑首而不朝〔二〕 ,公叔且以國南合於楚。楚、韓為一,魏氏不敢不聽,是楚以三國謀秦也。如此則伐秦之形成矣。不識坐而待伐〔三〕 ,孰與伐人之利?」秦王曰:「善。」果下師於殽以救韓。〔四〕

〔一〕 鮑本 柄,猶持。補曰:史記 「枋有得秦」。按字書「枋」與「柄」同,此恐字訛。

〔二〕 鮑本 抑首,不意貌。

〔三〕 札记 今本「伐」誤「我」。

〔四〕 鮑本 甘茂傳 有「茂入言」下。補曰:大事記 ,赧王十五年,楚圍雍氏,引此章云,此即周紀 所載之事。楚前圍雍氏,在赧王三年,秦惠王猶在位,安得有宣太后?楚後圍雍氏,甘茂出奔已數年,兩者皆不合。

楚圍雍氏韓令冷向借救於秦

楚圍雍氏,韓令冷向借救於秦,秦為發使公孫昧〔一〕 入韓。公仲曰:「子以秦為將救韓乎?其不乎?」對曰:「秦王〔二〕 之言曰,請道於南鄭〔三〕 、藍田以入攻楚,出兵於三川以待公,殆不合,軍於南鄭矣〔四〕 。」公仲曰:「柰何?」對曰:「秦王必祖張儀之故謀〔五〕 。楚威王攻梁,張儀謂秦王〔六〕 曰:『與楚攻梁,魏折而入於楚。韓固其與國〔七〕 也,是秦孤也。故不如出兵以勁魏〔八〕 。』於是攻皮氏〔九〕 。魏氏勁,威王怒,楚與魏大戰,秦取西河之外以歸〔一〇〕 。今也其將揚〔一一〕 言救韓,而陰善楚,公恃〔一二〕 秦而勁,必輕與楚戰。楚陰得秦之不用也〔一三〕 ,必易與公相支也。公戰勝楚,逐與公乘〔一四〕 楚,易三川而歸。公戰不勝楚〔一五〕 ,塞三川而守之,公不能救也。臣甚惡其事。司馬康〔一六〕 三反之郢矣,甘茂與昭獻遇於境,其言曰收璽〔一七〕 ,其實猶有約也〔一八〕 。」公仲恐曰:「然則柰何?」對曰:「公必先韓而後秦,先身而後張儀〔一九〕 ,以〔二〇〕 公不如亟以國合於齊、楚,秦必委國於公以解伐。是公之所以外者儀而已〔二一〕 ,其實猶之不失秦也。」〔二二〕

〔一〕 鮑本 補曰:昧,當音莫葛反。公子昧、唐昧皆然。

〔二〕 鮑本 昭。

〔三〕 鮑本 屬漢中。

〔四〕 鮑本 不與楚戰。正曰:正義 云,南鄭,梁州縣。藍田,雍州縣。秦王言或出雍州西南至鄭,或出雍東南歷藍田出嶢關,俱繞楚北境以待韓使而東救雍氏。如此遲緩,殆不合於楚矣。按 止作「殆不合矣」,無「軍於南鄭」四字。竊謂史為是。蓋雍氏在陽翟,而此言合軍南鄭,殊不相涉。且上文請道南鄭,而此曰「不合軍於南鄭」,豈非誤乎?札记 丕烈案:索隱 曰「殆不合於南鄭」,依 文為說也。詳史記 ,與 文不同。此當讀「殆不合」為一句,「軍於南鄭矣」為一句,言待楚、韓之勝也。

〔五〕 鮑本 昔者所謀。補曰:秦策 有,說見本條。

〔六〕 鮑本 惠。

〔七〕 鮑本 「與」下無「國」字。韓、魏之與。補曰:一本「固其與國也」。札记 丕烈案:史記 有。

〔八〕 鮑本 陽為助魏,實欲其與楚戰。

〔九〕 鮑本 楚攻之。

〔一〇〕 鮑本 惠八年。補曰:說亦見秦策

〔一一〕 鮑本 「揚」作「陽」。札记 丕烈案:史記 「將揚」作「狀陽」。

〔一二〕 札记 「恃」,鮑本作「待」。丕烈案:史記 作「待」。

〔一三〕 鮑本 不為韓用。

〔一四〕 鮑本 乘,因取之也。

〔一五〕 鮑本 「楚」下復有「楚」字。札记 丕烈案:史記 有,然實衍字。此謂秦塞三川也。鮑本 當是誤依史記 添入耳。

〔一六〕 鮑本 秦人。補曰:「康」, 作「庚」。札记 丕烈案:徐廣曰,一作「唐」。

〔一七〕 鮑本 璽,軍符。收之者,言欲止楚之攻韓。正曰:收,取也;璽,印也。如楚置相璽之云。索隱 以為昭獻欲得秦官之印璽。

〔一八〕 鮑本 疑秦、楚約攻韓。

〔一九〕 鮑本 先己所見,後儀之故智。言欲秦之救己,而不欲其勁韓也。徐註欲以為儀在之日而云,非也。正曰:先韓者,急圖其國;後秦者,不望其救。先身者,善己之謀;後儀者,不墮人之詐。徐說見後。

〔二〇〕 姚本 劉去「以」字。鮑本 「以」上補「臣」字。札记 丕烈案:史記 無「以」字。

〔二一〕 鮑本 外,猶後也。此言不恃秦耳。承上故言儀。正曰:不墮儀之故智,為外於儀耳。

〔二二〕 鮑本 雖合齊、楚,圖國事耳,秦無辭怨之。 十二年有。正曰:即上文秦委國於公云云。補曰:徐廣云,秦紀 惠王後十三年,楚圍雍氏。紀年 於此亦說楚景翠圍雍氏,韓宣惠王卒,秦助韓共敗楚屈匄。又云齊、宋圍煮棗。皆與史記·年表 及田完世家符同。此是前圍雍氏事也。後圍雍氏,是赧王十五年事。大事記 書楚景翠圍韓雍氏,秦樗里疾帥師救韓敗楚,解題 具載。徐說謂世家合而為一者,誤。又按正義 云,徐見張儀尚存,生此前後之見,此是公孫昧,卻述張儀時事。愚謂,此 雖曰「祖張儀故謀」,其下云「先身後儀」,又云「所外者儀」,似非儀死後之辭。然楚圍之解,實以秦救,公孫昧之言,為不可信耳。此章宜在前,鮑序次誤。又按大事記 云,韓年表 書秦助我攻楚,圍景痤。楚將之名與紀年 不同,蓋紀年 云屈匄也。愚按,楚世家 並云敗楚將屈匄丹陽。夫丹陽之與雍氏相去遠矣。景痤恐即景翠,聲轉而訛。景痤之敗,雍氏之戰也。屈匄之敗,丹陽之戰也。丹陽之役,其雍氏之後歟?大事記 首書丹陽之役,後書景翠圍韓。且丹陽大敗之餘,楚力未蘇,何暇於圍韓哉?

公仲為韓魏易地

公仲為韓、魏易地,公叔爭之而不聽,且亡。〔一〕 謂公叔曰:「公亡,則易必可成矣。公無辭以後〔二〕 反,且示天下輕公,公不若順之。夫韓地易於上〔三〕 ,則害於趙〔四〕 ;魏地〔五〕 易於下〔六〕 ,則害於楚。公不如告楚、趙。楚、趙惡之。趙聞之,起兵臨羊腸,楚聞之,發兵臨方城,而易必敗矣。」

〔一〕 鮑本 韓史。正曰:或姓。

〔二〕 姚本 錢、劉一作「復」。鮑本 「後」作「復」。

〔三〕 鮑本 上,上流,魏之上。正曰:上,謂魏。

〔四〕 鮑本 趙,魏鄰也。魏地廣,趙之害也。

〔五〕 鮑本 「魏」下無「地」字。補曰:一本「魏地易」。

〔六〕 鮑本 下,謂韓。

錡宣之教韓王取秦

錡宣〔一〕 之教韓王取秦〔二〕 ,曰:「為公叔具車百乘,言之楚,易三川。因令公仲謂秦王〔三〕 曰:『三川之言曰,秦王必取我〔四〕 。韓王之心,不可解矣〔五〕 。王何不試以襄子〔六〕 為質於韓,令韓王知〔七〕 王之不取三川也〔八〕 。』因以出襄子而德太子。」

〔一〕 鮑本 韓人。

〔二〕 鮑本 取,言與之合。

〔三〕 鮑本 昭。

〔四〕 鮑本 我,三川也。

〔五〕 鮑本 言其聞三川之言,恐空失地,故來與楚易。補曰:三川,見秦策

〔六〕 鮑本 王,秦王。襄子,秦諸公子不善太子者。正曰:無考。

〔七〕 鮑本 「知」下原注「衍之字」。補曰:一本無。姚同。

〔八〕 鮑本 韓之易地,畏秦取之也,今秦入質,則不取可知。

襄陵之役

襄陵之役〔一〕 ,畢長謂公叔曰:「謂毋用兵,而楚、魏皆德公之國矣。夫楚欲置公子高〔二〕 ,必以兵臨魏〔三〕 。公何不令人說昭子〔四〕 曰:『戰未必勝,請為子起兵以之魏〔五〕 。』子有辭以毋戰,〔六〕 於是以〔七〕 太子扁〔八〕 、昭揚〔九〕 、梁王皆德公矣〔一〇〕 。」

〔一〕 鮑本 不書。補曰:襄陵,見齊策

〔二〕 鮑本 「高」作「咎」。原作「高」,從 。後並同。此書亦或作「咎」。置,不立也。事見十二年。補曰:「咎」與「皋」通,「皋陶」作「咎繇」。此為「高」,音同也。札记 丕烈案:此未必即韓公子咎也。吳說亦未是。

〔三〕 鮑本 魏欲立咎故。

〔四〕 鮑本 陽也。

〔五〕 鮑本 韓起兵。

〔六〕 鮑本 楚臨魏,欲置咎也。韓令順之,故可以無戰。

〔七〕 鮑本 衍「以」字。

〔八〕 鮑本 「扁」作「與」。幾瑟也。補曰:此「高」字訛。札记 丕烈案:吳說亦未是。上文高稱公子,此稱太子,必別一人。

〔九〕 鮑本 「揚」作「陽」。補曰:即「陽」。音同而訛。

〔一〇〕 鮑本 陽得毋戰,梁得免兵。補曰:大事記韓世家 襄王十二年,太子嬰死,公子咎、公子蟣虱爭為太子。時蟣虱質於楚,楚欲內之,遂圍雍氏。蟣虱竟不得歸韓,韓立咎為太子。戰國策 與世家所載,參錯重複,不可詳考。大略二公子各有所主,公仲主蟣虱,公叔主咎。愚按,楚策 ,韓公叔有齊、魏,而太子有楚、秦。據此,則公叔挾齊、魏以主咎,公仲挾秦、楚以主蟣虱也。

公叔使馮君於秦

公叔使馮君於秦,恐留,教陽向〔一〕 說秦王〔二〕 曰:「留馮君以善韓臣〔三〕 ,非上知也。主君不如善馮君,而資之以秦。馮君廣王〔四〕 而不聽公叔,以與太子爭〔五〕 ,則王澤布,而害於韓矣〔六〕 。」

〔一〕 鮑本 並韓人。正曰:陽向未必韓人。

〔二〕 鮑本 昭。

〔三〕 姚本 集、錢、劉、曾作「辰」。鮑本 韓之嫉馮者,以留之為善。

〔四〕 鮑本 恃秦以自大。補曰:「廣」字未詳,疑有誤。

〔五〕 鮑本 太子爭也。時未定所立,故幾瑟、咎、嬰更稱之。補曰:此太子,指咎也。秦主幾瑟者,此設為順秦之辭。按大事記 云,國策 中庶子強謂太子云云。 ,蘇代謂韓咎曰,幾瑟亡在楚,楚王欲內之甚,然則幾瑟嘗立為太子,不然公子咎之徒,乃出奔也。索隱 曰,伯嬰即太子嬰。嬰前死,故咎與幾瑟爭立。愚謂,此大事記 所謂不可考者。

〔六〕 鮑本 國不和故。補曰:「害」疑「善」字。

謂公叔曰公欲得武遂於秦

謂公叔曰:「公欲得武遂於秦,而不患楚之能揚〔一〕 河外也。公不如令人恐楚王〔二〕 ,而令人為公求武遂於秦。謂楚王曰:『發重使為韓求武遂於秦。秦王〔三〕 聽,是令得行於萬乘之主也。韓得武遂以恨〔四〕 秦,毋〔五〕 秦患而得〔六〕 楚。韓,楚之縣而已。〔七〕 秦不聽,是秦、韓之怨深,而交〔八〕 楚也。』」

〔一〕 鮑本 揚,猶動。補曰:年表 ,襄王五年,秦拔宜陽,涉河城武遂;六年,秦復與我武遂;九年,秦復取之。正義 云,武遂,韓邑也,近平陽,非堯都。秦昭雎曰,秦破韓宜陽,而韓猶復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陽,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揚」疑「傷」字訛。

〔二〕 鮑本 懷。

〔三〕 鮑本 昭。

〔四〕 鮑本 「恨」作「限」。補曰:疑「限」。

〔五〕 鮑本 「毋」作「無」。補曰:「無」通。

〔六〕 鮑本 「得」作「德」。補曰:當作「德」。

〔七〕 鮑本 言役屬於楚。

〔八〕 鮑本 「交」下補「事」字。補曰:恐「交」字下有缺字。札记 今本「交」下有「事」字,乃誤涉鮑也。

謂公叔曰乘舟

謂公叔曰:「乘舟,舟漏而弗塞,則舟沉矣。塞漏舟,而輕陽侯之波〔一〕 ,則舟覆矣。今公自以〔二〕 辯於薛公〔三〕 而輕秦,是塞漏舟而輕陽侯之波也,願公之察也。」

〔一〕 鮑本 說陽侯多矣。今按四八目 ,伏羲六佐,一曰「陽侯」,為江海。蓋因此為波神歟?補曰:此出陶潛聖賢群輔錄。「侯」一作「使」。博物志 ,晉陽國侯溺水,因為大海之神。

〔二〕 鮑本 「以」下有「為」字。

〔三〕 鮑本 「辯」作「辨」。辨,猶治也。猶言治於高徯。薛公,田嬰。

齊令周最使鄭

齊令周最使鄭〔一〕 ,立韓擾〔二〕 而廢公叔。周最患之,曰:「公叔之與周君交也〔三〕 ,令〔四〕 我使鄭,立韓擾而廢公叔。語曰:『怒於室者色〔五〕 於市。』今公叔怨齊,無柰何也,必〔六〕 周君而深怨我矣。」史舍曰:「公行矣,請令公叔必重公。」

〔一〕 鮑本 韓滅鄭,有其地,故多稱鄭。補曰:韓滅鄭,徙都之,故稱鄭。猶魏都大梁稱梁。

〔二〕 鮑本 韓公子,蓋立為相。正曰:無據。

〔三〕 鮑本 交,言其相善,己不可以廢之。

〔四〕 鮑本 「令」作「今」。補曰:一本「令我」,從上文。

〔五〕 鮑本 色,作色也。

〔六〕 鮑本 「必」下有「絕」字。札记 今本「必下有「絕」字。

周最行至鄭,公叔大怒。〔一〕 入見〔二〕 曰:「周最固不欲來使,臣竊強之。周最不欲來,以為公也;臣之強之也〔二〕 ,亦以為公也。」公叔曰:「請聞其說。」對曰:「齊大夫諸子有犬,犬猛不可叱,叱之必噬人。客有請叱之者,疾視而徐叱之,犬不動;復叱之,犬遂無噬人之心。今周最固得事足下,而以不得已之故來使,彼將禮陳其辭〔四〕 而緩其言,鄭王必以齊王〔五〕 為不急,必不許也。今周最不來,他人必來。來使者無交於公,而欲德於韓擾,其使之必疾,言之必急,則鄭王必許之矣。」公叔曰:「善。」遂重周最。王果不許韓擾。

〔一〕 鮑本 舍,齊、韓史,與最同使。正曰: ,或姓。

〔二〕 鮑本 見公叔。

〔三〕 鮑本 「臣」上有「使」字。補曰:「最固不欲來使」句,下亦有「來使」文。一本「臣之強之也」上無「使」字,是。

〔四〕 鮑本 以禮陳說,不急也。

〔五〕 鮑本 閔。

韓公叔與幾瑟爭國鄭強為楚王使於韓

韓公叔與幾瑟爭國〔一〕 。鄭強為楚王〔二〕 使於韓,矯〔三〕 以新城、陽人合〔四〕 世子〔五〕 ,以與公叔爭國。楚怒,將罪之。鄭強曰:「臣之矯與之,以為國也。臣曰〔六〕 ,世子得新城、陽人,以與公叔爭國,而得全,魏必急韓氏〔七〕 ;韓氏急,必縣命於楚,又何新城、陽人敢索?若戰而不勝,走〔八〕 而不死,今且以至,〔九〕 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弗罪。〔一〇〕

〔一〕 鮑本 爭立為相。見後。

〔二〕 鮑本 懷。

〔三〕 姚本 劉改「橋」作「矯」。

〔四〕 鮑本 「合」作「命」。

〔五〕 鮑本 幾瑟也。

〔六〕 鮑本 言其言然。

〔七〕 鮑本 魏欲立咎,故急攻之。

〔八〕 鮑本 「走」作「幸」。

〔九〕 鮑本 言歸楚。

〔一〇〕 鮑本 楚策 有,大同。「強」作「申」。

韓公叔與幾瑟爭國中庶子強謂太子

韓公叔與幾瑟爭國。中庶子強〔一〕 謂太子曰:「不若及齊師未入〔二〕 ,急擊公叔。」太子曰:「不可。戰之於國中必〔三〕 分。」對曰:「事不成,身必危,尚何足以圖國之〔四〕 全為?」太子弗聽,齊師果入,太子出走。〔五〕

〔一〕 鮑本 庶子,本周官 ,秦置中庶子,為太子官。補曰:新序 楚莊王蒞政云云,中庶子聞之,跪而泣曰,「臣尚衣冠御即十三年矣」。燕策 有。秦王寵臣中庶子蒙嘉,衛鞅為公叔痤庶子,甘羅事呂不韋為庶子。則中庶子者,侍御左右之臣,而當時家臣亦有此名,非復周制矣。秦官,太子、庶子、中庶子。此云「中庶子強謂太子」,豈亦太子之官歟?強或是鄭強。

〔二〕 鮑本 齊助公叔。

〔三〕 鮑本 「必」上有「國」字。

〔四〕 姚本 曾作「尚之」。

〔五〕 鮑本 彪謂:幾瑟之及此言也,義嗣也,而卒不得立,小人勝故也。正曰:幾瑟之不欲戰,慮國之分耳,非有息民全民之意、退讓之美也,何義嗣之足稱乎?

齊明謂公叔

齊明謂公叔曰:「齊逐幾瑟,楚善之。今楚欲善齊甚,公何不令齊王〔一〕 謂楚王〔二〕 :『王為我逐幾瑟以窮之。』楚聽,是齊、楚合,而幾瑟走也;楚王不聽,是有陰〔三〕 於韓也。」

〔一〕 鮑本 閔。

〔二〕 鮑本 懷。

〔三〕 鮑本 陰,言私厚之,然則公叔不可不備。

公叔將殺幾瑟

公叔將殺幾瑟也。謂公叔曰:「太子〔一〕 之重公也,畏幾瑟也。今幾瑟死,太子無患,必輕公。韓大夫見王老,冀太子之用事也,固欲事之。太子外無幾瑟之患〔二〕 ,而內收諸大夫以自輔也,公必輕矣。不如無殺幾瑟,以恐太子,太子必終身重公矣。」

〔一〕 鮑本 太子咎。

〔二〕 鮑本 時在楚,故言外。

公叔且殺幾瑟

公叔且殺幾瑟也,宋赫為謂公叔曰:「幾瑟之能為亂也,內得父兄〔一〕 ,而外得秦、楚也。今公殺之,太子無患,必輕公。韓大夫知王之老而太子定,必陰事之。秦、楚若無韓〔二〕 ,必陰事伯嬰。〔三〕 伯嬰亦幾瑟也。公不如勿殺〔四〕 。伯嬰恐〔五〕 ,必〔六〕 保於公。韓大夫不能必其不入也〔七〕 ,必不敢輔伯嬰以為亂。秦、楚挾幾瑟以塞伯嬰〔八〕 ,伯嬰外無秦、楚之權,內無父兄之眾,必不能為亂矣。此便於公。」〔九〕

〔一〕 鮑本 補曰:大事記 云,內得父兄,指公仲也。

〔二〕 鮑本 言小國不之有。補曰:未詳。

〔三〕 鮑本 秦、楚有韓,則事太子。太子,韓嗣故也。無韓乃事嬰。

〔四〕 鮑本 絕句。

〔五〕 鮑本 嬰與太子在韓,皆幾瑟之仇。幾瑟在,故嬰恐。

〔六〕 鮑本 「必」下有「陰」字。

〔七〕 鮑本 幾瑟入。

〔八〕 鮑本 塞,障也。不使與事。

〔九〕 鮑本 十二年書太子嬰死,因言公仲、伯嬰六事。六事豈與太子同名歟?正曰:索隱 說伯嬰云云,見前。

謂新城君曰

謂新城君曰:「公叔、伯嬰恐秦、楚之內幾瑟也,公何不為韓求質子於楚〔一〕 ?楚王〔二〕 聽而入質子於韓,則公叔、伯嬰必知秦、楚之不以幾瑟為事也,必以韓合於秦、楚矣。秦、楚挾韓以窘魏,魏氏不敢東〔三〕 ,是齊孤也。公又令秦求質子於楚〔四〕 ,楚不聽,則怨結於韓〔五〕 。韓挾齊、魏以眄〔六〕 楚,楚王必重公矣〔七〕 。公挾秦、楚之重,以積德於韓,則公叔、伯嬰必以國事公矣。」〔八〕

〔一〕 鮑本 楚不主幾瑟,則必入質,以此卜之。

〔二〕 鮑本 懷。

〔三〕 鮑本 不合齊。

〔四〕 鮑本 卜其與秦同否也。

〔五〕 鮑本 此韓,皆主公叔、伯嬰為言。

〔六〕 鮑本 「眄」作「盻」。盻,睥睨也。正曰:盻,恨視也,五禮反。札记 今本「眄」作「盼」,乃因鮑注而誤其字也。丕烈案:依吳,當作「盻」。

〔七〕 鮑本 新城貴於秦,楚欲秦援之,故重新城。

〔八〕 鮑本 十二年有,在楚圍雍氏下。補曰: 以此為蘇代之言。新城君,羋戎也。

胡衍之出幾瑟於楚

胡衍〔一〕 之出幾瑟於楚也〔二〕 ,教〔三〕 公仲謂魏王〔四〕 曰:「太子在楚,韓不敢離楚也〔五〕 。公〔六〕 何不試奉公子咎,〔七〕 而為之請太子〔八〕 。因令人謂楚王〔九〕 曰:『韓立公子咎而棄幾瑟,是王抱虛質也。王不如亟歸幾瑟。幾瑟入,必以韓權報讎於魏,而德王〔一〇〕 矣。』」〔一一〕

〔一〕 鮑本 韓人。

〔二〕 鮑本 出而歸韓。

〔三〕 鮑本 衍「教」字。

〔四〕 鮑本 哀。正曰:襄。

〔五〕 鮑本 懼其為幾瑟伐韓。

〔六〕 鮑本 「公」作「王」。正曰:謂魏王之言,止上二句,言韓所以不敢離楚之故,以解於魏也。「公何不試奉公子咎,而為之請太子」,此勸公仲之辭,「試」字可見。大事記 引此,亦去「公」字,反不若存之之明也。札记 丕烈案:此當「公」字下有缺文,吳說亦未是。

〔七〕 鮑本 此後並因舊字。

〔八〕 鮑本 請韓立之。

〔九〕 鮑本 懷。幾瑟聞魏欲立咎故。

〔一〇〕 鮑本 正曰:「德王」之「王」,謂楚王。

〔一一〕 鮑本 正曰:大事記 謂,公仲始主幾瑟,後持兩端。幾瑟既不得入,遂改主咎。以此章為證。愚謂,勸仲試奉咎者,將以行其謂楚之謀,激楚王之早入幾瑟耳,非果有奉咎之心也。楚既敗雍氏,幾瑟卒不得入,公仲直以勢窮力竭而遂止耳。

幾瑟亡之楚

幾瑟亡之楚,楚將收秦而復之。謂羋戎曰:「廢公叔而相〔一〕 幾瑟者楚也。今幾瑟亡之楚,楚又收秦而復之,幾瑟入鄭之日,韓,楚之縣邑〔二〕 。公不如令秦王賀伯嬰之立也。韓絕於楚〔三〕 ,其事秦必疾,秦挾韓親魏,齊、楚後至者先亡。此王業也。」

〔一〕 鮑本 相,謂昔日。正曰:相,助也。

〔二〕 鮑本 「邑」作「已」。補曰: 文如此句者。每作「已」。然「邑」字自通。札记 丕烈案:吳氏補曰, 文如此句者,每作「已」,是也。又曰,然「邑」字自通,非。

〔三〕 鮑本 楚主幾瑟,而今立嬰,故絕韓。

冷向謂韓咎

冷向謂韓咎〔一〕 曰:「幾瑟亡在楚,楚王〔二〕 欲復之甚,令楚兵十餘萬在方城之外。臣請令楚築萬家之都於雍氏之旁,韓必起兵以禁之,公必將矣。公因以楚、韓之兵奉幾瑟而內之鄭〔三〕 ,幾瑟得入而德公,必以韓、楚奉公矣〔四〕 。」

〔一〕 鮑本 有公子咎,有韓咎。補曰: ,「冷向」作「蘇代」。愚謂,咎即太子咎,豈有內幾瑟之理?當是謂公仲之辭。此大事記 所謂不可考者。

〔二〕 鮑本 懷。

〔三〕 鮑本 「之」下無「鄭」字。札记 丕烈案:鄭即韓也。無者,必不知而誤刪之。

〔四〕 鮑本 十二年有。

楚令景鯉入韓

楚令景鯉入韓,韓且內伯嬰於秦,景鯉患之〔一〕 。冷向謂伯嬰曰:「太子〔二〕 入秦,秦必留太子而合楚,以復幾瑟也,是太子反棄之。」〔三〕

〔一〕 鮑本 楚欲立幾瑟,怨秦立嬰故。

〔二〕 鮑本 謂伯嬰。

〔三〕 鮑本 言已得立而棄之,向蓋為鯉者。彪謂:太子,國子之本也,而紛紛不定若此,韓置相,其皆何事耶?正曰:己若入秦,而秦與楚復幾瑟,反為自棄也。大事記 云,置嗣不定,大臣外連敵國,相與為市,國之不亡者幸也!愚觀咎與幾瑟爭立,實大臣輔之爭,而鮑謂「置相何事」,獨弗考乎?

韓咎立為君而未定〔校一〕

〔校一〕 姚本 冷向謂韓咎楚令景鯉入韓韓咎立為君而未定 三篇連篇,鮑本分為三篇。據文義,從鮑本。

韓咎〔一〕 立為君而未定也〔二〕 ,其弟在周,周欲以〔三〕 車百乘重〔四〕 而送之,恐韓咎入韓之不立也。綦母恢曰:「不如以百金從之,韓咎立,因〔五〕〔六〕 以為戒〔七〕 ;不立,則曰來效賊也〔八〕 。」

〔一〕 鮑本 太子咎。即釐王。

〔二〕 鮑本 幾瑟、伯嬰難之。補曰:韓襄王十二年,公子咎、公子幾瑟爭立,楚圍雍氏。次年,魏襄王與齊閔王會於韓,立咎為太子。此 必其爭立之時,若既即位,則何未定之有?

〔三〕 鮑本 「以」作「立」。

〔四〕 鮑本 「乘」下無「重」字。

〔五〕 姚本 劉改「因」作「曰」。

〔六〕 姚本 一本添「也」字。鮑本 「因」下無「也」字。

〔七〕 鮑本 所謂兵餽。

〔八〕 鮑本 得立者以咎弟為賊。正曰:公叔、公仲之用事,仲先而叔後。韓咎既立,則公仲之權寵衰矣。伯嬰、幾瑟、咎之爭立,伯嬰必先死,鮑次序錯亂,非是。

史疾為韓使楚〔校一〕

〔校一〕 此篇鮑本列在楚策

史疾為韓使楚,楚王問曰:「客何方所循〔一〕 ?」曰:「治列子〔二〕 寇之言。」曰:「何貴?」曰:「貴正。」王曰:「正亦可為國乎?」曰:「可。」王曰:「楚國多盜,正可以圉盜乎?」曰:「可。」曰:「以正圉盜,柰何?」頃間〔三〕 有鵲止於屋上者,曰:「請問楚人謂此鳥〔四〕 何?」王曰:「謂之鵲。」曰〔五〕 :「謂之烏,可乎?」曰:「不可。」曰:「今王之國有柱國、令尹、司馬、典令〔六〕 ,其任官置吏,必曰廉潔勝任。今盜賊公行,而弗能禁也,此烏不為烏,鵲不為鵲也。」〔七〕

〔一〕 鮑本 方,術也。

〔二〕 鮑本 「圉」,「禦」同。

〔三〕 姚本 曾作「聞」。

〔四〕 鮑本 「此鳥」二字作「之」。

〔五〕 鮑本 無「曰」字。

〔六〕 鮑本 皆楚官。

〔七〕 鮑本 原在韓策 。正曰:為韓使楚,故有韓,從舊可。按,此言循名,有申、韓之意,而以為列圉寇所治,何歟?抑申、韓原於道德,本不異歟?補曰:「為韓」之「為」,去聲。

韓傀相韓

韓傀〔一〕 相韓,嚴遂重於君,二人相害也。嚴遂政〔二〕 議直指,舉韓傀之過。韓傀以之〔三〕 叱之於朝。嚴遂拔劍趨之,以救解〔四〕 。於是嚴遂懼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韓傀者。

〔一〕 鮑本 補曰: 作「韓相俠累」。索隱 引高誘云,韓傀,俠累也。今註本無。俠,古狹反。累,力追反。韓非子 「傀」作「廆」。藝文類聚 引作「韓羌」。今按「傀」字,呼乖、徒回、姑回、姖鮪、戶賄等反不一。「傀」與「俠累」,字音有差互訛轉。說又見後。札记 丕烈案:「傀」、「廆」同字,「累」、「羌」同字。考索隱韓世家 。單刻本「俠」下有「侯」字,疑「俠侯」是其爵號。「傀」、「累」為聲之轉也。

〔二〕 鮑本 「政」,「正」同。

〔三〕 鮑本 猶以此。

〔四〕 鮑本 以救至得解。

至齊,齊人或言:「軹深井里〔一〕 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隱於屠者之間。」嚴遂陰交於聶政,以意厚之。聶政問〔二〕 曰:「子欲安用我乎?」嚴遂曰:「吾得為役之日淺,事今薄〔三〕 ,奚敢有請?」於是嚴遂乃具酒,觴〔四〕 聶政母前。仲子〔五〕 奉黃金百鎰,前為聶政母壽。聶政驚,愈恠其厚,固謝〔六〕 嚴仲子。仲子固進,而聶政謝曰:「臣有老母,家貧,客游以為狗屠,可旦夕得甘脆〔七〕 以養親。親供養備,義不敢當仲子之賜。」嚴仲子辟人〔八〕 ,因為聶政語曰:「臣有仇,而行游諸侯眾矣。然至齊,聞足下義甚高。故直進百金者,特以為夫人麤糲〔九〕 之費,以交〔一〇〕 足下之驩,豈敢以有求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者〔一一〕 ,徒幸〔一二〕〔一三〕 養老母〔一四〕 。老母在〔一五〕 ,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嚴仲子固讓,聶政竟不肯受。然仲子卒備賓主之禮而去。

〔一〕 鮑本 軹之里名深井。補曰:軹,即河內軹。正義 云,深井里,在懷州濟源縣南三十里。政時客游齊。

〔二〕 鮑本 「問」下有「之」字。補曰:一本「問曰」。

〔三〕 鮑本 薄,猶迫。

〔四〕 鮑本 「觴」上有「自」字。補曰:一本「具酒觴」。札记 丕烈案:史記 作「自暢」。徐廣曰,一作「賜」。索隱 曰,作「觴」近為得也。

〔五〕 鮑本 仲子,遂字。補曰:索隱 引高誘云,嚴遂,字仲子。今本無。

〔六〕 鮑本 補曰:一本「固謝」。 、姚同。札记 「固」,鮑本作「因」。吳補一本「固謝」, 同。丕烈案:今鮑本誤為「固」,即與吳校矛盾也。

〔七〕 鮑本 肉之肥美者。正曰:說文 ,甘,美也;脆,小耎物易斷也。

〔八〕 鮑本 辟,猶屏闢去之。

〔九〕 鮑本 「夫」作「丈」。丈人,亦尊稱政也。粟十六斗為一秉,舂米一斛曰糲。補曰:一本「夫人」。 、姚同。韋昭云,古者,尊大嫗為夫人,又或作「大人」。糲,落蓋反,又力制、郎達二反。札记 丕烈案:「丈」字當是。顏氏家訓 有說。

〔一〇〕 鮑本 「交」作「反」。補曰:一本「交足下」。 、姚同。「反」字必誤。

〔一一〕 鮑本 「者」上有「屠」字。

〔一二〕 鮑本 「幸」上無「徒」字。

〔一三〕 鮑本 「而」作「以」。札记 丕烈案:史記 「而」作「以」。

〔一四〕 鮑本 以有養為幸。

〔一五〕 鮑本 「在」下有「前」字。在未死前。補曰:一本「居市井者,徒幸而養老母,老母在」。 、姚同,無「前」字。

久之,聶政母死,既葬,除服。聶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遠千里,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一〕 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舉百金為親壽,我雖〔二〕 不受,然是深知政也。夫賢者以感忿睚眥之意,〔三〕 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可嘿然而止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

〔一〕 鮑本 無「鮮」字。補曰:一本「至淺鮮矣」。 、姚同。

〔二〕 鮑本 「雖」作「義」。補曰:一本「我雖不受」。 、姚同。

〔三〕 鮑本 感,言動心。睚眥,怒視也。補曰:師古曰,睚音厓,舉眼也;眥,謂目匡也。言舉眼相忤者,即殺之也。一說,睚,五懈反;眥,士懈反。瞋目貌。

遂西至濮陽〔一〕 ,見嚴仲子曰:「前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親不幸〔二〕 ,仲子所欲報仇者為誰〔三〕 ?」嚴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韓相傀〔四〕 。傀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兵衛設〔五〕 ,臣使人刺之,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具車騎壯士,以為羽翼。」政曰:「韓與衛,中間不遠〔六〕 ,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七〕 ,生得失則語泄〔八〕 ,語泄則韓舉國而與仲子為讎也,豈不殆哉!」遂謝車騎人徒,辭,獨行仗劍〔九〕 至韓。

〔一〕 鮑本 補曰:漢濮陽縣屬東郡,春秋 時帝丘也。

〔二〕 鮑本 「幸」下有「而死」二字。補曰:一本無「而死」二字。札记 丕烈案:史記 作「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

〔三〕 鮑本 「者」下無「為誰」二字,有「請得從事焉」五字。補曰:一本「仇者為誰」。 、姚同。一本無「請得從事焉」五字。 有。

〔四〕 鮑本 「傀」上有「韓」字。補曰:一本「韓相傀」。札记 丕烈案:史記 「韓相俠累」。

〔五〕 鮑本 「盛」下有「多居處」三字,「設」上有「甚」字。設,陳也。補曰:一本無「多居處甚」四字。 有。

〔六〕 鮑本 「衛」下有「相去」二字。事泄易聞。補曰:一本「韓與衛中間不遠」,無「相去」二字。姚同, 有。司馬貞引高誘云,韓都潁川陽翟,衛都東郡濮陽,故云云。今註本無。

〔七〕 鮑本 謂相可否。

〔八〕 鮑本 補曰:索隱 云, 作「無生情」,言所將人多,或生異情,故語泄。今本無此文。札记 丕烈案:考索隱 云,此云「生得」,言將多人往殺俠累後,又被生擒而語泄,亦兩俱通也。是史記 本作「生得」, 文本作「生情」。今本皆誤。

〔九〕 鮑本 仗,兵器也。蓋以劍為兵。正曰:仗,執持也。

韓適有東孟〔一〕 之會,韓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衛〔二〕 者甚眾。聶政直入,上階刺〔三〕 韓傀。韓傀走而抱哀侯〔四〕 ,聶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五〕 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六〕〔七〕 眼,自屠出腸〔八〕 ,遂以死。韓取聶政屍〔九〕 於市,縣購之千金〔一〇〕 。久之莫知誰子〔一一〕

〔一〕 鮑本 東孟,地缺。補曰:索隱 引高註,東孟,地名。今本無。

〔二〕 鮑本 「衛」下有「侍」字。補曰:一本無「侍」字。 、姚同。札记 丕烈案:今史記 有。

〔三〕 鮑本 「刺」下有「殺」字。札记 丕烈案:史記 「刺殺俠累」。索隱戰國策 「刺韓傀」,無「殺」字。鮑本 當是誤用史記 添入耳。

〔四〕 鮑本 「哀」作「列」。下同。按釐侯, 及傳皆言哀侯,而年表 皆書列侯。 可為誤,年不可移也。補曰:說見後。札记 鮑改「哀」為「列」,下同。丕烈案:此即世家之列侯, 文謂之哀侯,一人耳。世本 又作武侯,引見索隱 ,非世家所謂「韓嚴弒其君哀侯者也」。吳氏補以為二事,是矣。其必謂之列侯,未審於史記 文本不同也。

〔五〕 鮑本 「所」下有「擊」字。補曰:一本無「擊」字。姚同, 有。札记 丕烈案:劉向列女傳 無。

〔六〕 鮑本 「皮面」作「面皮」。去面之皮。補曰:索隱 云,以刀刺其面皮,欲令人不識。列女傳 作「披」,蓋以刀剺面而去其皮也。札记 丕烈案:「皮」、「披」同字,「抉」、「決」同字,作「面皮」者誤。列女傳 是「自披其面」也。

〔七〕 鮑本 抉,挑也。補曰: 作「決」。

〔八〕 鮑本 「自屠出腸」作「屠腸」。一本「自屠出腸」。 、姚同。札记 丕烈案:列女傳 作「自屠剔」。

〔九〕 鮑本 「屍」下有「暴」字。札记 丕烈案:史記 有。列女傳 ,「韓暴其屍於市」。

〔一〇〕 鮑本 縣金募知者。

〔一一〕 鮑本 「誰」下無「子」字。補曰:一本「誰子」。 、姚同。札记 丕烈案:列女傳 ,「莫知為誰」。

政姊〔一〕 聞之,曰:「弟〔二〕 至賢,不可愛妾之軀,滅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三〕 。」乃之韓。視之曰:「勇哉!氣矜〔四〕 之隆。是其軼〔五〕 賁、育而〔六〕 高成荊矣〔七〕 。今死而無名〔八〕 ,父母既歿矣,兄弟無有,此為我故也〔九〕 。夫愛身不揚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屍而哭之曰:「此吾弟軹深井里聶政也。」亦自殺於屍下。

〔一〕 姚本 劉有「嫈」字。鮑本 「姊」下有「嫈」字。補曰:一本無「嫈」字。嫈,么莖反。 作「榮」。札记 丕烈案:索隱 云,戰國策 無「榮」字,有者當是誤用史記 添入耳。列女傳 亦無。

〔二〕 鮑本 「弟」上有「吾」字。札记 丕烈案:列女傳 無。

〔三〕 鮑本 言往哭自吾意耳。

〔四〕 鮑本 矜,自持也。

〔五〕 鮑本 軼,車相出也。

〔六〕 鮑本 「高」上無「而」字。補曰:姚本 「而高」。

〔七〕 鮑本 說文 ,成荊,古之勇士。今對賁、育,復似兩人。補曰:呂氏春秋 ,「豫讓必死於襄子,而趙氏皆恐;成荊致死於韓王,而周人皆畏」。按此對豫讓言,則一人也。

〔八〕 鮑本 不顯其人。

〔九〕 鮑本 不顯其名,恐累及姊。

晉、楚、齊、衛聞之曰:「非獨政之能,乃其姊者,亦列女也。〔一〕 」聶政之所以名施於後世者,其姊不避菹醢〔二〕 之誅,以揚其名也。〔三〕

〔一〕 鮑本 「政」上有「聶」字,「者」下無「亦」字。列,義烈可陳。正曰:「列」,「烈」通。補曰:一本「非獨政之能,乃其姊者,亦列女也」。姚同。札记 丕烈案:史記 ,「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列女傳 ,「非獨聶政之勇,乃其姊者烈女也」。

〔二〕 鮑本 「菹醢」作「葅酢」。葅酢,菜也。言剉斮之如此。補曰:周禮·註疏 ,薤葅之類,菜肉通稱。全物若䐑為葅。 文,醢,肉醬。

〔三〕 鮑本 此三年書政殺韓相俠累,刺客傳 有。彪謂:政之始終於其親,孝矣。其臨財也,義矣。嘗欲評其死,感其義烈,不忍下筆。獨以謂人之居世,不可不知人,亦不可妄為人知也。遂唯知政,故得行其志。惜乎,遂褊猵狷細人耳,政不幸謬為所知,故死於是!使其受知明主與賢相,則其所成就,豈不有萬萬於此者乎?哀哉!補曰:大事記 ,按史記·韓世家 ,烈侯三年,聶政殺韓相俠累;十一年,烈侯卒;子文侯立,十年卒;子哀侯立,六年,韓嚴弒其君哀侯。聶政之刺俠累,與哀侯之弒,相去遠矣,而聶政傳 乃謂嚴仲子事哀侯,與韓相俠累有郤,使政刺累。與世家不合。蓋其氏偶同,故刺客傳 誤以為哀侯之時。 曰,東孟之會,韓王及相皆在焉,聶政刺韓傀兼中哀侯。又曰,聶政刺相,兼中哀侯,許異蹴哀侯而殪之,是故哀侯為君而許異終身相焉。考之世家 ,哀侯既弒,其子懿侯即立,許異將誰相哉?俠累既死,烈侯猶在位十年,謂之終身相可也。則此乃烈侯三年之事,但戰國策 誤以為哀侯耳。又烈王五年,韓嚴遂弒哀侯,解題索隱 云,紀年 ,晉桓公邑哀侯於鄭,韓山堅賊其君哀侯而立韓若山。山堅即韓嚴也,若山即懿侯也。愚按,此事,國策 誤合二事為一,司馬遷兩存而不決,故溫公與劉道原書 、蘇氏古史 皆疑之。大事記 考之未盡,且史記·年表世家 兩書韓嚴,是聶政之事乃嚴遂;而弒哀侯者,乃韓嚴。大事記 謂氏偶同,又不知韓嚴遂、韓嚴,國、氏、名交混也。通鑑 書嚴遂弒哀侯,大事記 因之未改,當從 書韓嚴。綱目 書「廢遂」下注,哀侯以韓廆為相,而愛韓遂,二人相害,遂刺廆于朝,併中哀侯,亦仍誤也。正曰:史遷作刺客傳 ,失在獎盜,而年表 書盜殺韓相俠累,獨為得春秋 書法。綱目大事記 不能易也。父母遺體不敢毀傷,以不義而滅其身得為孝乎?非有夙昔之遇,如智伯之於豫讓;非有累世之恩,如韓之於子房,以欲報仇之故,厚己而使為不義,得為知己乎?鮑陳說區區,陋矣。補曰:姊嫈之死,蓋兄弟之義, 述其言,以為不愛身以揚弟之名,而說者徒知論名,而不及義,此皆戰國之習也。史記 云,「使政知姊無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難,必絕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仲子也」。列女傳 云,「嫈仁而有勇,不怯死以滅名。 云,『死喪之威,兄弟孔懷』云云,此之謂也。」愚謂,子長得政之情,子政得嫈之志,然一則曰列其名,一則曰不滅名,猶未免世俗之失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