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魏風

《詩經集傳》——朱熹

朱熹雲:魏,國名,本舜、禹故都,在禹貢冀州雷首之北,析城之西,南枕河曲,北涉汾水。其地狹隘,而民貧俗儉,蓋有聖賢之遺風焉。周初以封同姓,後為晉獻公所滅而取其地,今河中府解州即其地也。蘇氏曰:魏地入晉久矣。其詩疑皆為晉而作,故列於唐風之前。猶邶、鄘之於衛也。今按:篇中「公行」、「公路」、「公族」皆晉官,疑實晉詩,又恐魏亦嘗有此官,蓋不可考矣。

葛屨

《詩序》:《葛屨》,刺褊也。魏地陝隘,其民機巧趨利,其君儉嗇褊急,而無德以將之。

糾糾葛屨,可以履霜?摻摻女手,可以縫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壹]

好人提提,宛然左闢, 佩其象揥。維是褊心, 是以為刺。[貳]

朱熹雲:廣漢張氏曰:夫子謂與其奢也寧儉,則儉雖失中,本非惡德。然而儉之過,則至於吝嗇迫隘,計較分毫之間,而謀利之心始急矣。《葛屨》、《汾沮洳》、《園有桃》三詩,皆言其急迫瑣碎之意。

[壹]興也。糾糾,繚戾寒涼之意。夏葛屨,冬皮屨。摻摻,猶纖纖也。女,婦未廟見之稱也。娶婦三月廟見,然後執婦功。要,裳要。襋,衣領。好人,猶大人也。〇魏地狹隘,其俗儉嗇而褊急,故以葛屨履霜起興,而刺其使女縫裳,又使治其要襋而遂服之也。此詩疑即縫裳之女所作。

[貳]賦也。提提,安舒之意。宛然,讓之貌也。讓而闢者必左。揥,所以摘發,用象為之,貴者之飾也。其人如此,若無有可刺矣,所以刺之者,以其褊迫急促,如前章之雲耳。

汾沮洳

《詩序》:《汾沮洳》,刺儉也。其君儉以能勤,刺不得禮也。

彼汾沮洳,言採其莫。彼其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壹]

彼汾一方,言採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異乎公行。[貳]

彼汾一曲,言採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叄]

[壹]興也。汾,水名,出太原府晉陽山,西南入河。沮洳,水浸處下溼之地。莫,菜也,似柳葉,厚而長,有毛刺,可為羹。無度,言不可以尺寸量也。公路者,掌公之路車,晉以卿大夫之庶子為之。〇此亦刺儉不中禮之詩。言若此人者,美則美矣,然其儉嗇褊急之態,殊不似貴人也。

[貳]興也。一方,彼一方也。《史記》:扁鵲「視見垣一方人」。英,華也。公行,即公路也,以其主兵車之行列,故以謂之公行也。

[叄]興也。一曲,謂水曲流處。藚,水舄也,葉如車前草。公族,掌公之宗族,晉以卿大夫之適子為之。

園有桃

《詩序》:《園有桃》,刺時也。大夫憂其君,國小而迫,而儉以嗇,不能用其民,而無德教,日以侵削,故作是詩也。

園有桃,其實之殽。心之憂矣,我歌且謠。不我知者,謂我士也驕。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壹]

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不我知者,謂我士也罔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貳]

[壹]興也。殽,食也。合曲曰歌,徒歌曰謠。其,語辭。〇詩人憂其國小而無政,故作是詩。言園有桃,則其實之殽矣;心有憂,則我歌且謠矣。然不知我之心者,見其歌謠而反以為驕,且曰彼之所為已是矣,而子之言獨何為哉?蓋舉國之人莫覺其非,而反以憂之者為驕也。於是憂者重嗟嘆之,以為此之可憂初不難知,彼之非我,特未之思耳,誠思之,則將不暇非我而自憂矣。

[貳]興也。棘棗之短者。聊,且略之辭也。歌謠之不足,則出遊於國中而寫憂也。極,至也。罔極,言其心縱恣無所至極。

陟岵

《詩序》:《陟岵》,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國迫而數侵削,役乎大國,父母兄弟離散,而作是詩也。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 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壹]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 予季行役,夙夜無寐。上慎旃哉,猶來無棄![貳]

陟彼岡兮,瞻望兄兮。兄曰嗟, 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猶來無死![叄]

[壹]賦也。山無草木曰岵。上,猶尚也。〇孝子行役不忘其親,故登山以望其父之所在,因想像其父念己之言曰:「嗟乎,我之子行役,夙夜勤勞不得止息。」又祝之曰:「庶幾慎之哉,猶可以來歸。無止於彼而不來也!」蓋生則必歸,死則止而不來矣。或曰:「止,獲也。言無為人所獲也。」

[貳]賦也。山有草木曰屺。季,少子也。尤憐愛少子者,婦人之情也。無寐,亦言其勞之甚也。棄,謂死而棄其屍也。

[叄]賦也。山脊曰岡。必偕,言與其儕同作同止,不得自如也。

十畝之間

《詩序》:《十畝之間》,刺時也。言其國削小,民無所居焉。

十畝之間兮,桑者閒閒兮。行與子還兮![壹]

十畝之外兮,桑者洩洩兮。行與子逝兮![貳]

[壹]賦也。十畝之間,郊外所受場圃之地也。閒閒,往來者自得之貌。行,猶將也。還,猶歸也。〇政亂國危,賢者不樂仕於其朝,而思與其友歸於農圃,故其詞如此。

[貳]賦也。十畝之外,鄰圃也。洩洩,猶閒閒也。逝,往也。

伐檀

《詩序》:《伐檀》,刺貪也。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祿,君子不得進仕爾。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 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狟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壹]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 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貳]

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 河水清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叄]

[壹]賦也。坎坎,用力之聲。檀,木可為車者。寘,與置同。幹,厓也。漣,風行水成文也。猗,與兮同,語詞也。《書》「斷斷猗」,《大學》作「兮」,《莊子》亦云「而我猶為人猗」,是也。種之曰稼,斂之曰穡。胡,何也。一夫所居曰廛。狩,亦獵也。狟,貉類。素,空。餐,食也。〇詩人言有人於此用力伐檀,將以為車而行陸也。今乃置之河干,則河水清漣而無所用,雖欲自食其力而不可得矣。然其志則自以為不耕則不可以得禾,不獵則不可以得獸,是以甘心窮餓而不悔也。詩人述其事而嘆之,以為是真能不空食者。後世若徐稚之流,非其力不食,其厲志蓋如此。

[貳]賦也。輻,車輻也。伐木以為輻也。直,波文之直也。十萬曰億,蓋言禾秉之數也。獸三歲曰特。

[叄]賦也。輪,車輪也。伐木以為輪也。淪,小風,水成文轉如輪也。囷,圓倉也。鶉,鵪屬。熟食曰飧。

碩鼠

《詩序》:《碩鼠》,刺重斂也。國人刺其君重斂,蠶食於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若大鼠也。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壹]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 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貳]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 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叄]

[壹]比也。碩,大也。三歲,言其久也。貫,習。顧,念。逝,往也。樂土,有道之國也。爰,於也。〇民困於貪殘之政,故託言大鼠害己,而去之也。

[貳]比也。德,歸恩也。直,猶宜也。

[叄]比也。勞,勤勞也,謂不以我為勤勞也。永號,長呼也。言既往樂郊,則無復有害己者,當復為誰而永號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