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陳風

《詩經集傳》——朱熹

朱熹雲:陳,國名,太皞伏羲氏之墟,在《禹貢》豫州之東。其地廣平,無名山大川,西望外方,東不及孟諸。周武王時,帝舜之胄有虞閼父為周陶正,武王賴其利器用,與其神明之後,以元女大姬妻其子滿,而封之於陳,都於宛丘之側,與黃帝、帝堯之後共為「三恪」,是為胡公。大姬婦人尊貴,好樂巫覡歌舞之事,其民化之。今之陳州,即其地也。

宛丘

《詩序》:《宛丘》,刺幽公也。淫荒昏亂,遊蕩無度焉。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壹]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貳]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叄]

[壹]賦也。子,指遊蕩之人也。湯,蕩也。四方高,中央下,曰宛丘。洵,信也。望,人所瞻望也。〇國人見此人常遊蕩於宛丘之上,故敘其事以刺之。言雖信有情思而可樂矣,然無威儀可瞻望也。

[貳]賦也。坎,擊鼓聲。值,植也。鷺,舂鋤,今鷺鷥,好而潔白,頭上有長毛十數枚。羽,以其羽為翳,舞者持以指麾也。言無時不出遊,而鼓舞於是也。

[叄]賦也。缶,瓦器,可以節樂。翿,翳也。

東門之枌

《詩序》:《東門之枌》,疾亂也。幽公淫荒,風化之所行,男女棄其舊業,亟會於道路,歌舞於市井爾。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壹]

穀旦於差,南方之原。不績其麻,市也婆娑。[貳]

穀旦於逝,越以鬷邁。視爾如荍,貽我握椒。[叄]

[壹]賦也。枌,白榆也,先生葉,郤著莢,皮色白。子仲之子,子仲氏之女也。婆娑,舞貌。〇此男女聚會歌舞,而賦其事以相樂也。

[貳]賦也。穀,善。差,擇也。〇既差擇善旦以會於南方之原,於是棄其業以舞於市而往會也。

[叄]賦也。逝,往。越,於。鬷,眾也。邁,行也。荍,芘芣也,又名荊葵,紫色。椒,芬芳之物也。〇言又以善旦而往,於是其眾行,而男女相與道其慕悅之詞曰:「我視女顏色之美如芘芣之華。於是遺我以一握之椒而交情好也。」

衡門

《詩序》:《衡門》,誘僖公也。願而無立志,故作是詩以誘掖其君也。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飢。[壹]

豈其食魚,必河之魴! 豈其取妻,必齊之姜![貳]

豈其食魚,必河之鯉! 豈其取妻,必宋之子![叄]

[壹]賦也。衡門,橫木為門也。門之深者有阿塾堂宇,此惟橫木為之。棲遲,遊息也。泌,泉水也。洋洋,水流貌。〇此隱居自樂,而無求者之詞。言衡門雖淺陋,然亦可以遊息。泌水雖不可飽,然亦可以玩樂而忘飢也。

[貳]賦也。姜,齊姓。

[叄]賦也。子,宋姓。

東門之池

《詩序》:《東門之池》,刺時也。疾其君子淫昏,而思賢女以配君子也。

東門之池,可以漚麻。彼美淑姬,可與晤歌。[壹]

東門之池,可以漚紵。彼美淑姬,可與晤語。[貳]

東門之池,可以漚菅。彼美淑姬,可與晤言。[叄]

[壹]興也。池,城池也。漚,漬也,治麻者必先以水漬之。晤,猶解也。〇此亦男女會遇之詞。蓋因其會遇之地、所見之物,以起興也。

[貳]興也。紵,麻屬。

[叄]興也。菅,葉似茅而滑澤,莖有白粉,柔韌宜為索也。

東門之楊

《詩序》:《東門之楊》,刺時也。婚姻失時,男女多違。親迎女猶有不至者也。

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昏以為期,明星煌煌。[壹]

東門之楊,其葉肺肺。昏以為期,明星晢晢。[貳]

[壹]興也。東門,相期之地也。楊,柳之揚起者也。牂牂,盛貌。明星,啟明也。煌煌,大明貌。〇此亦男女期會而有負約不至者,故因其所見以起興也。

[貳]興也。肺肺,猶牂牂也。晢晢,猶煌煌也。

墓門

《詩序》:《墓門》,刺陳佗也。陳佗無良師傅,以至於不義,惡加於萬民焉。

墓門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國人知之。知而不已,誰昔然矣。[壹]

墓門有梅,有鴞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訊止。訊予不顧,顛倒思予。[貳]

[壹]興也。墓門,凶僻之地,多生荊棘。斯,析也。夫,指所刺之人也。誰昔,昔也,猶言疇昔也。〇言墓門有棘,則斧以斯之矣。此人不良,則國人知之矣。國人知之而猶不自改,則自疇昔而已然,非一日之積矣。所謂不良之人,亦不知其何所指也。

[貳]興也。鴟鴞,惡聲之鳥也。萃,集。訊,告也。顛倒,狼狽之狀。〇墓門有梅,則有鴞萃之矣。夫也不良,則有歌其惡以訊之者矣。訊之而不予顧,至於顛倒,然後思予,則豈有所及哉?或曰,訊予之「予」,疑當依前章作「而」字。

防有鵲巢

《詩序》:《防有鵲巢》,憂讒賊也。宣公多信讒,君子憂懼焉。

防有鵲巢,邛有旨苕。誰侜予美?心焉忉忉。[壹]

中唐有甓,邛有旨鷊。誰侜予美?心焉惕惕。[貳]

[壹]興也。防,人所築以捍水者。邛,丘。旨,美也。苕,苕饒也,莖如勞豆而細,葉似蒺藜而青,其莖葉綠色,可生食,如小豆藿也。侜,侜張也,猶《鄭風》之所謂迋也。予美,指所與私者也。忉忉,憂貌。〇此男女之有私而憂或間之之詞。故曰:防則有鵲巢矣,邛則有旨苕矣,今此何人,而侜張予之所美?使我憂之而至於忉忉乎?

[貳]興也。廟中路謂之唐。甓,瓴甋也。鷊,小草,雜色如綬。惕惕,猶忉忉也。

月出

《詩序》:《月出》,刺好色也。在位不好德,而說美色焉。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壹]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勞心慅兮。[貳]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叄]

[壹]興也。皎,月光也。佼人,美人也。僚,好貌。窈,幽遠也。糾,愁結也。悄,憂也。〇此亦男女相悅而相念之辭。言月出則皎然矣,佼人則僚然矣,安得見之而舒窈糾之情乎?是以為之勞心而悄然也。

[貳]興也。懰,好貌。懮受,憂思也。慅,猶悄也。

[叄]興也。燎,明也。夭紹,糾緊之意。慘,憂也。

株林

《詩序》:《株林》,刺靈公也。淫乎夏姬,驅馳而往,朝夕不休息焉。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壹]

駕我乘馬,說於株野。乘我乘駒,朝食於株。[貳]

朱熹雲:《春秋傳》:夏姬,鄭穆公之女也。嫁於陳大夫夏御叔。靈公與其大夫孔寧、儀行父通焉。洩冶諫,不聽而殺之。後卒為其子徵舒所弒。而徵舒復為楚莊王所誅。

[壹]賦也。株林,夏氏邑也。夏南,徵舒字也。〇靈公淫於夏徵舒之母,朝夕而往夏氏之邑,故其民相與語曰:「君胡為乎株林乎?」曰:「從夏南耳。」然則非適株林也,特以從夏南故耳。蓋淫乎夏姬,不可言也,故以從其子言之。詩人之忠厚如此。

[貳]賦也。說,舍也。馬六尺以下曰駒。

澤陂

《詩序》:《澤陂》,刺時也。言靈公君臣淫於其國,男女相說,憂思感傷焉。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寤寐無為,涕泗滂沱。[壹]

彼澤之陂,有蒲與蕑。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貳]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叄]

[壹]興也。陂,澤障也。蒲,水草,可為席者。荷,芙蕖也。自目曰涕,自鼻曰泗。〇此詩大旨與《月出》相類。言彼澤之陂,則有蒲與荷矣,有美一人而不可見,則雖憂傷而如之何哉!寤寐無為,涕泗滂沱而已矣。

[貳]興也。蕑,蘭也。卷,鬢髮之美也。悁悁,猶悒悒也。

[叄]興也。菡萏,荷華也。儼,矜莊貌。輾轉伏枕,臥而不寐,思之深且久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