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雲:契為舜司徒而封於商,傳十四世而湯有天下。其後三宗迭興,及紂無道,為武王所滅。封其庶兄微子啟於宋,修其禮樂,以奉商後。其地在《禹貢》徐州泗濱西,及豫州盟豬之野。其後政衰,商之禮樂日以放失。七世至戴公時,大夫正考甫得《商頌》十二篇於周太師,歸以祀其先王。至孔子編《詩》而又亡其七篇,然其存者亦多闕文疑義,今不敢強通也。商都亳,宋都商丘,皆在今應天府亳州界。
那
《詩序》:《那》,祀成湯也。微子至於戴公,其間禮樂廢壞。有正考甫者,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大師,以《那》為首。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壹] 湯孫奏假,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於赫湯孫,穆穆厥聲。[貳] 庸鼓有斁,萬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懌。[叄]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肆] 顧予烝嘗,湯孫之將。[伍]
朱熹雲:閔馬父曰:正考甫校商之名《頌》,以《那》為首,其輯之亂曰云雲,即此詩也。
[壹]賦也。猗,嘆辭。那,多。置,陳也。簡簡,和大也。衎,樂也。烈祖,湯也。《記》曰「商人尚聲,臭味未成,滌盪其聲,樂三闋,然後出迎牲」,即此是也。舊說以此為祀成湯之樂也。
[貳]湯孫,主祀之時王也。假,與「格」同,言奏樂以格於祖考也。綏,安也。思成,未詳。鄭氏曰:「安我以所思而成之人,謂神明來格也。」《禮記》曰:「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此之謂思成。蘇氏曰:「其所見聞本非有也,生於思耳。」此二說近是。蓋齊而思之,祭而如有見聞,則成此人矣。鄭注頗有脫誤,今正之。淵淵,深遠也。嘒嘒,清亮也。磬,玉磬也。堂上升歌之樂,非石磬也。穆穆,美也。
[叄]庸、鏞通。斁,斁然盛也。奕,奕然有次序也。蓋上文言鞉鼓管籥作於堂下,其聲依堂上之玉磬,無相奪倫者。至於此,則九獻之後,鐘鼓交作,《萬舞》陳於庭,而祝事畢矣。嘉客,先代之後,來助祭者也。夷,悅也。亦不夷懌乎?言皆悅懌也。
[肆]恪,敬也。言恭敬之道,古人所行,不可忘也。閔馬父曰:「先聖王之傳恭,猶不敢專,稱曰『自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
[伍]將,奉也。言湯其尚顧我烝嘗哉?此湯孫之所奉者,致其丁寧之意,庶幾其顧之也。
烈祖
《詩序》:《烈祖》,祀中宗也。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 申錫無疆,及爾斯所。[壹] 既載清酤,賚我思成。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貳]假無言,時靡有爭。綏我眉壽,黃耇無疆。[叄] 約軧錯衡,八鸞鶬鶬。以假以享,我受命溥將。自天降康,豐年穰穰。來假來饗,降福無疆。[肆] 顧予烝嘗,湯孫之將。[伍]
[壹]賦也。烈祖,湯也。秩,常。申,重也。爾,主祭之君,蓋自歌者指之也。斯所,猶言此處也。〇此亦祀成湯之樂。言嗟嗟烈祖,有秩秩無窮之福,可以申錫於無疆,是以及於爾今王之所,而修其祭祀,如下所云也。
[貳]《中庸》作「奏」,今從之。
[叄]酤,酒。賚,與也。思成,義見上篇。和羹,味之調節也。戒,夙戒也。平,猶和也。儀禮於祭祀燕享之始,每言「羹定」,蓋以羹熟為節,然後行禮。定,即戒平之謂也。鬷,《中庸》作「奏」,正與上篇義同。蓋古聲「奏」、「族」相近,族聲轉平而為鬷耳。無言,無爭,肅敬而齊一也。言其載清酤而既與我以思成矣,及進和羹而肅敬之至,則又綏我以眉壽黃耇之福也。
[肆]約軧錯衡、八鸞,見《采芑》篇。鶬,見《載見》篇。言助祭之諸侯,乘是車以假以享於祖宗之廟也。溥,廣。將,大也。穰穰,多也。〇言我受命既廣大,而天降以豐年黍稷之多,使得以祭也。假之而祖考來假,享之而祖考來饗,則降福無疆矣。
[伍]說見前篇。
玄鳥
《詩序》:《玄鳥》,祀高宗也。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壹] 方命厥後,奄有九有。商之先後,受命不殆, 在武丁孫子。[貳] 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龍旗十乘,大饎是承。[叄] 邦畿千里,維民所止, 肇域彼四海。[肆] 四海來假,來假祁祁。景員維河,殷受命咸宜, 百祿是何。[伍]
[壹]賦也。玄鳥,鳦也。春分玄鳥降。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於郊禖,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後世遂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見《史記》。宅,居也。殷,地名。芒芒,大貌。古,猶昔也。帝,上帝也。武湯,以其有武德號之也。正,治也。域,封竟也。〇此亦祭祀宗廟之樂,而追敘商人之所由生,以及其有天下之初也。
[貳]方命厥後,四方諸侯無不受命也。九有,九州也。武丁,高宗也。言商之先後受天命不危殆,故今武丁孫子猶賴其福。
[叄]武王,湯號,而其後世亦以自稱也。龍旗,諸侯所建交龍之旗也。大饎,黍稷也。承,奉也。〇言武丁孫子今襲湯號者,其武無所不勝,於是諸侯無不奉黍稷以來助祭也。
[肆]止,居。肇,開也。言王畿之內,民之所止,不過千里。而其封域,則極乎四海之廣也。
[伍]假,與「格」同。祁祁,眾多貌。景員維河之義未詳。或曰:景,山名,商所都也。見《殷武》卒章。《春秋傳》亦曰「商湯有景亳之命」是也。員,與下篇「幅隕」義同,蓋言周也。河,大河也。言景山四周皆大河也。何,任也,《春秋傳》作「荷」。
長髮
《詩序》:《長髮》,大禘也。
浚哲維商,長髮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壹] 外大國是疆,幅隕既長。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貳] 玄王桓撥,受小國是達, 受大國是達。率履不越,遂視既發。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叄]
帝命不違,至於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躋。昭假遲遲,上帝是祗。帝命式於九圍。[肆]
受小球大球,為下國綴旒, 何天之休。不競不絿,不剛不柔, 敷政優優,百祿是遒。[伍]
受小共大共,為下國駿厖, 何天之龍。敷奏其勇,不震不動, 不戁不竦,百祿是總。[陸]
武王載旆,有虔秉鉞, 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苞有三櫱,莫遂莫達。九有有截,韋顧既伐, 昆吾夏桀。[柒]
昔在中葉,有震且業。允也天子,降於卿士。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捌]
朱熹雲:《序》以此為大禘之詩。蓋祭其祖之所出,而以其祖配也。蘇氏曰:「大禘之祭,所及者遠,故其詩歷言商之先君,又及其卿士伊尹,蓋與祭於禘者也。《商書》曰:『茲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是禮也,豈其起於商之世歟?」今按大禘不及群廟之主,此宜為祫祭之詩。然經無明文,不可考也。
[壹]絕句。《楚辭天問》「禹降省下土方」,蓋用此語。
[貳]賦也。浚,深。哲,知。長,久也。方,四方也。外大國,遠諸侯也。幅,猶言邊幅也。隕,讀作「員」,謂周也。有娀,契之母家也。將,大也。〇言商世世有浚哲之君,其受命之祥,發見也久矣。方禹治洪水,以外大國為中國之竟,而幅員廣大之時,有娀氏始大,故帝立其女之子而造商室也。蓋契於是時始為舜司徒,掌布五教於四方,而商之受命,實基於此。
[叄]賦也。玄王,契也。玄者,深微之稱。或曰以玄鳥降而生也。王者,追尊之號。桓,武。撥,治。達,通也。受小國大國無所不達,言其無所不宜也。率,循。履,禮。越,過。發,應也。言契能循禮不過越,遂視其民,則既發以應之矣。相土,契之孫也。截,整齊也。至是而商益大,四方諸侯歸之,截然整齊矣。其後湯以七十里起,豈嘗中衰也與。
[肆]賦也。湯齊之義未詳。蘇氏曰:「至湯而王業成,與天命會也。」降,猶生也。遲遲,久也。祗,敬。式,法也。九圍,九州也。〇商之先祖既有明德,天命未嘗去之,以至於湯。湯之生也,應期而降,適當其時,其聖敬又日躋升,以至昭假於天,久而不息,惟上帝是敬。故帝命之,使為法於九州也。
[伍]賦也。小球大球之義未詳。或曰:小國大國所贄之玉也。鄭氏曰:「小球,鎮圭,尺有二寸。大球,大圭,三尺也。皆天子之所執也。」下國,諸侯也。綴,猶結也。旒,旗之垂者也。言為天子而為諸侯所繫屬,如旗之縿為旒所綴著也。何,荷。競,強。絿,緩也。優優,寬裕之意。遒,聚也。
[陸]賦也。小共大共、駿厖之義未詳。或曰小國大國所共之貢也。鄭氏曰:「共,執也。猶小球大球也。」蘇氏曰:「共、珙通,合珙之玉也。」《傳》曰:「駿,大也。厖,厚也。」董氏曰:「《齊詩》作『駿駹』,謂馬也。」龍,寵也。敷奏其勇,猶言大進其武功也。戁,竦懼也。
[柒]賦也。武王,湯也。虔,敬也。言恭行天討也。曷、遏通。或曰:「曷,誰何也。」苞,本也。櫱,旁生萌櫱也。言一本生三櫱也。本則夏桀,櫱則韋也,顧也,昆吾也,皆桀之黨也。鄭氏曰:「韋,彭姓。顧、昆吾,己姓。」〇言湯既受命,載旆秉鉞以徵不義。桀與三櫱皆不能遂其惡,而天下截然歸商矣。初伐韋,次伐顧,次伐昆吾,乃伐夏桀。當時用師之序如此。
[捌]賦也。葉,世。震,懼。業,危也。承上文而言。昔在,則前乎此矣,豈謂湯之前世中衰時與?允也天子,指湯也。降,言天賜之也。卿士,則伊尹也。言至於湯得伊尹而有天下也。阿衡,伊尹官號也。
殷武
《詩序》:《殷武》,祀高宗也。
撻彼殷武,奮伐荊楚。罙入其阻,裒荊之旅, 有截其所,湯孫之緒。[壹]
維女荊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 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 曰商是常。[貳]
天命多闢,設都於禹之績。歲事來闢,勿予禍適, 稼穡匪解。[叄]
天命降監,下民有嚴。不僭不濫,不敢怠遑。命於下國,封建厥福。[肆]
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赫赫厥聲,濯濯厥靈。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伍]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斷是遷,方斫是虔。鬆桷有梴,旅楹有閒。寢成孔安。[陸]
[壹]賦也。撻,疾貌。殷武,殷王之武也。罙,冒。裒,聚也。湯孫,謂高宗。〇舊說以此為祀高宗之樂。蓋自盤庚沒而殷道衰,楚人叛之。高宗撻然用武,以伐其國,入其險阻,以致其眾,盡平其地,使截然齊一,皆高宗之功也。《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蓋謂此歟?
[貳]賦也。氐羌,夷狄國,在西方。享,獻也。世見曰王。〇蘇氏曰:「既克之,則告之曰:爾雖遠,亦居吾國之南耳。昔成湯之世,雖氐羌之遠,猶莫敢不來朝?曰:此商之常禮也。況汝荊楚,曷敢不至哉!」
[叄]賦也。多闢,諸侯也。來闢,來王也。適、謫通。〇言天命諸侯,各建都邑於禹所治之地,而皆以歲事來至於商,以祈王之不譴,曰:我之稼穡不敢解也,庶可以免咎矣。言荊楚既平,而諸侯畏服也。
[肆]賦也。監,視。嚴,威也。僭,賞之差也。濫,刑之過也。遑,暇。封,大也。〇言天命降監,不在乎他,皆在民之視聽,則下民亦有嚴矣。惟賞不僭,刑不濫,而不敢怠遑,則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此高宗所以受命而中興也。
[伍]賦也。商邑,王都也。翼翼,整敕貌。極,表也。赫赫,顯盛也。濯濯,光明也。言高宗中興之盛如此。壽考且寧雲者,蓋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我後生,謂後嗣子孫也。
[陸]賦也。景,山名,商所都也。丸丸,直也。遷,徙。方,正也。虔,亦截也。梴,長貌。旅,眾也。閒,閒然而大也。寢,廟中之寢也。安,所以安高宗之神也。此蓋特為百世不遷之廟,不在三昭三穆之數,既成始祔而祭之之詩也。然此章與《閟宮》之卒章文意略同,未詳何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