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回 丁奉定計斬孫綝 姜維鬥陣破鄧艾

《三國演義》——羅貫中 原著;毛綸、毛宗崗 評改

天之報惡人,有報之奇者,有報之正者。曹丕以臣廢君,而司馬師亦以臣廢君,此如其事以報之者也,報之奇者也;孫綝以臣廢君,而孫休乃以君滅臣,此反其事以報之者也,報之正者也。天以爲報之奇者不可訓,則還以報之正者訓天下而已矣。

吳之有孫綝,猶魏之有曹爽也。而司馬懿以異姓去宗室,而政不復歸於曹;丁奉亦以異姓去宗室,而政猶歸於孫,則何也?孫峻之後有孫綝,猶司馬懿之後有師、昭也。毋丘儉、諸葛誕以起兵討師、昭而不勝,丁奉、張布以杯酒殺孫綝而有餘,則又何也?曰:魏之得國也以篡,吳之得國也不以篡,故魏之將滅,天必假手於其臣;而吳之將滅,天不必假手於其臣耳。

獻帝謀誅權臣,而一泄於國舅董承,再泄於國丈伏完,有兩事焉。若曹芳託國丈而事泄,止如漢之一事也;孫亮則因國舅以及國丈而事泄,是一事而合漢之兩事也。且伏完爲後父,而張緝亦爲後父;董承受血詔,而張緝亦受血詔:則以魏之一人,兼爲漢之兩人。董承不必有父,而全紀有父;伏完不必有兒,而全尚有兒:則又以漢之兩家,并爲吳之一家。讀三國者,讀至後幅,有與前事相犯,而讀之更無一毫相犯。愈出愈幻,豈非今古奇觀。

雍糾之妻,祭仲之女也,而以父殺夫非也;盧蒲癸之妻,慶舍之女也,而以夫殺父亦非也。況全尚之妻,乃以兄之故而殺其夫,又以兄之故而并殺其子乎?然君子不責全尚之妻,而責全尚,何也?國家之事而謀及婦人,宜其敗也。知其必敗,不可以學雍糾;即幸而不至於敗,不可以學盧蒲癸。

孫亮知黃門之小過,而劉禪不能識黃門之大奸;孫休知鄰國之是非,而劉禪不能知本國之得失。先主之後人,不及孫權之後人遠矣。作者合而敘之,使人於相形之下,見其短長云。

吳主以蜀有內待之亂,而特使人以敵國之外患警之,此絕妙鬥筍處,亦絕妙伏線處。何謂鬥筍?姜維因外患而動,則伐魏之筍,於此鬥也。何謂伏線?姜維因內侍而歸,則班師之線,又如此伏也。敘事作文,如此結構,可謂匠心。

武侯以出祁山而勝,姜維亦以出祁山而勝。姜維能繼武侯,則姜維之六伐中原,即謂是武侯之七出祁山可也。且其事多有仿佛者:武侯與仲達鬥陣法,姜維亦與鄧艾鬥陣法;而武侯鬥陣只是一番,姜維鬥陣卻有兩番。鄧艾鬥陣是真,即以鬥陣破之;司馬望鬥陣是假,又不必以鬥陣破之:則姜維又得武侯之意而化之矣。武侯好布八門陣,姜維好布長蛇陣。武侯布八門陣於祁山,先有魚腹浦邊之石以爲之端;姜維布長蛇陣於祁山,先有天水城外之火以爲之端。陸遜不遇黃承彥必亡,鄧艾不得司馬望亦必死。一樣驚人,一樣出色。每見讀三國志者,謂武侯死後便不堪寓目,今試觀此篇,與武侯存日豈有異哉?

司馬懿用反間之計退武侯,鄧艾亦用反間之計退姜維,誠前後一轍矣。然司馬懿即以蜀人苟安爲反間,是以蜀間蜀;鄧艾必使魏人黨均行反間,是以魏間蜀也。顯使蜀中無黃皓,魏即遣百黨均,亦何益哉?然則鄧艾之計,仍謂之以蜀間蜀也可。

卻說姜維恐救兵到,先將軍器車仗一應軍需,步兵先退,然後將馬軍斷後。細作報知鄧艾。艾笑曰:「姜維知大將軍到,故先退去。不必追之,追則中彼之計也。」乃令人哨探,回報果然駱谷狹窄之處,堆積柴草,准被要燒追兵。積草燒追兵之計不在姜維一邊實敘,卻在探馬口中虛敘。眾皆稱艾曰:「將軍真神算也!」遂遣使齎表奏聞。於是司馬昭大喜,又奏賞鄧艾。此下按下蜀、魏,專敘東吳。

卻說東吳大將軍孫綝。聽知全端,唐諮等降魏,勃然大怒,將各人家眷,盡皆斬之。與先主不殺黃權家屬,厚薄相去天壤。吳主孫亮,時年方十七,見綝殺戮太過,心甚不然。一出西苑,因食生梅,令黃門取蜜,須臾取至,見蜜內有鼠糞數枚,召藏吏責之,藏吏叩首曰:「臣封閉甚嚴,安有鼠糞?」亮曰:「黃門曾向爾求蜜食否?」問得聰明。藏吏曰:「黃門於數日前曾求食蜜,臣實不敢與。」亮指黃門曰:「此必汝怒藏吏不與爾蜜,故置糞於蜜中以陷之也。」二語道著。黃門不服。從來偷食人極嘴強。亮曰:「此事易知耳。若糞久在蜜中,則內外皆濕;若新在蜜中,則外濕內燥。」小智耳,妙在敏捷。命剖視之,果然內燥。黃門服罪。亮之聰明,大抵如此。載一小事之明,以見其大事之察。然無大事可敘者,以大事俱歸於孫綝故耳。雖然聰明,卻被孫綝把持,不能主張。綝之弟威遠將軍孫據,入蒼龍宿衛;武衛將軍孫恩,偏將軍孫幹,長水校尉孫闓,分屯諸營。孫綝父子兄弟五人與曹爽兄弟三人,正復相似。

一日吳主孫亮悶坐,黃門伺郎全紀在側,紀乃國舅也。亮因泣告曰:「孫綝專權妄殺,欺朕太甚;今不圖之,必爲後患。」如曹芳之告張緝。紀曰:「陛下但有用臣處,臣萬死不辭。」亮曰:「卿可只今點起禁兵,與將軍劉丞各守城門,朕自出殺孫綝。如曹髦之自討司馬昭。但此事切不可令卿母知之。卿母乃綝之姐也。倘若洩漏,誤朕匪輕。」一脈親戚,卻在孫亮口中敘出。紀曰:「乞陛下草詔與臣。臨行事之時,臣將詔示眾,使綝手下人皆不敢妄動。」密詔請而後與,較曹芳之自書血詔付張緝,又是不同。亮從之,即寫密詔付紀。紀受詔歸家,密告其父全尚。尚知此事,乃告妻曰:「三日內殺孫綝矣。」子不告其母,而夫乃告其妻,可見夫妻之情密於子母也,爲之一歎。妻曰:「殺之是也。」口雖應之,卻令人持書報知孫綝。不顧其夫,不顧其子,而但以內家爲重,今之婦人多有之矣,又爲之一歎。琳大怒,當夜便喚弟兄四人,點起精兵,先圍大內;一面將全尚、劉丞并其家小俱拿下。比及平明,吳主孫亮聽得宮門外金鼓大震。內伺慌入奏曰:「孫綝領兵圍了內苑。」亮大怒,指全後罵曰:「汝父兄誤我大事矣!」乃拔劍欲出。全後與伺中近臣,皆牽其衣而哭,不放亮出。孫綝先將全尚、劉丞等殺訖,一個婦人送了老公與兒子也。然後召文武於朝內,下令曰:「主上荒淫久病,昏亂無道,不可以奉宗廟,今當廢之。汝諸文武,敢有不從者,以謀叛論!」眾皆畏懼,應曰:「願從將軍之令。」尚書桓彝大怒,從班部中挺然而出,指孫綝大罵曰:「今上乃聰明之主,汝何敢出此亂言!吾寧死,不從賊臣之命。」全紀不得爲孝子,桓彝乃可爲忠臣。琳大怒,自拔劍斬之,即入內指吳王孫亮罵曰:「無道昏君,本當誅戳以謝天下,看先帝之面,廢汝爲會稽王,吾自選有德者立之!」叱中書郎李崇奪其印綬,令鄧程收之。亮大哭而去。與司馬師廢曹芳一樣手段。後人有詩歎曰:

亂賊誣伊尹,奸臣充霍光。
可憐聰明主,不得蒞朝堂。

孫綝遣宗正孫楷、中書郎董朝,往虎林迎請琅琊王孫休爲君。休字子烈,乃孫權第六子也,在虎林夜夢乘龍上天,回顧不見龍尾,失驚而覺。乘龍者,應在爲君。無尾應在其子之不得立也。次日,孫楷、董朝至,拜請回都。行至曲阿,有一老人,自稱姓干,名休,叩頭言曰:「事久必變,願殿下速行。」休謝之。行至布塞亭,孫思將車駕來迎。休不敢乘輦,乃坐小車而入。百官拜謁道旁,休慌忙下車答禮。孫綝出,令扶起,請入大殿,升御座即天子位。休再三謙讓,方受玉璽。文官武將朝賀已畢,大赦天下,改元永安元年。封孫綝爲丞相、荊州牧,多官各有封賞。又封兄之子孫皓爲烏程侯。爲後文嗣立張本。孫綝一門五侯,皆典禁兵,權傾人主。吳主孫休恐其內變,陽示恩寵,內實防之。綝驕橫愈甚。

冬十二月,綝奉牛酒入宮上壽,吳主孫休不受,琳怒,乃以牛酒詣左將軍張布府中共飲。酒酣,乃謂布曰:「吾初廢會稽王時,人皆勸吾爲君。吾爲今上賢,故立之。今我上壽而見拒,是將我等閒相待。吾早晚教你看!」周郎對蔣幹醉話是假,孫綝對張布醉話是真。布聞言,唯唯而已。次日,布入宮密奏孫休。休大懼,日夜不安。數日內孫綝遣中書郎孟宗,撥與中營所管精兵一萬五千,出屯武昌;又盡將武庫內軍器與之。於是將軍魏邈、武衛士施朔,二人密奏孫休曰:「綝調兵在外,又搬盡武庫內軍器,早晚必爲變矣。」孫休此時干休不得。休大驚,急召張布計議。布奏曰:「老將丁奉,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可與議之。」休乃召奉入內,密告其事。奉奏曰:「陛下勿憂,臣有一計,爲國除害。」休問何計。奉曰:「來朝臘日,只推大會群臣,召綝赴席,臣自有調遣。」休大喜。奉令魏邈、施朔爲外事,張布爲內應。是夜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將老樹連根拔起。天明風定,使者奉旨來請孫綝入宮赴宴。孫綝方起床,平地如人推倒,與諸葛恪家黃犬銜衣、孝子入門之怪仿佛相似。心中不悅。使者十餘人簇擁入內。家人止之曰:「一夜狂風不息,今早又無故驚倒,恐非吉兆,不可赴宴。」與諸葛恪入朝時仿佛相似。綝曰:「吾弟兄共典禁兵,誰敢近身?倘有變動,於府中放火爲號。」囑訖,升車入內。吳主孫休慌下御座迎之,請綝高坐。酒行數巡,與諸葛恪飲酒時仿佛相似。眾驚曰:「宮外望有火起。」此是丁奉等在外擒孫家兄弟時也。綝便欲起身。休止之曰:「丞相穩便,外兵自多,何必懼哉?」言未畢,左將軍張布拔劍在手,引武士三十餘人搶上殿來,口中厲聲而言曰:「有詔擒反賊孫綝!」令人追想孫峻殺諸葛恪時。綝急欲走時,早被武士擒下。綝叩頭奏曰:「願徙交州歸田裏。」休叱曰:「爾何不徙滕胤、呂據、王淳耶?」即以前事問之,現前果報。命推下斬之。於是張布牽孫綝下殿東斬訖。前謂布云「吾早晚教你看」,不想看出這局面來。從者皆不敢動。布宣詔曰:「罪在孫綝一人,餘皆不問。」眾心乃安。布請孫休升五鳳樓。丁奉、魏邈、施朔等,擒孫綝兄弟至,張布一邊用實寫,丁奉等一邊用虛寫,省筆之法。休命盡斬於市,宗黨死者數百人,滅其三族。命軍士掘開孫峻墳墓,戳其屍首。將被害諸葛恪、滕胤、呂據、王淳等家,重建墳墓,以表其忠。其牽累流遠者,皆赦還鄉里。舊案盡翻。丁奉重加封賞。

馳書報入成都。後主劉禪遣使回賀,吳使薛珝答禮。使命往來,敘得簡略,省筆之法。珝自蜀中歸,吳主孫休問蜀中近日作何舉動。珝奏曰:「近日中常侍黃皓用事,公卿多阿附之。入其朝,不聞直言;經其野,民有菜色。所謂『燕雀處堂,不知大廈之將焚』者也。」西蜀事在吳使口中虛寫一番,妙在有意無意寫來,只爲後文姜維回兵伏線。休歎曰:「若諸葛武侯在時,何至如此乎!」於是又寫國書,教人齎入成都,說司馬昭不日篡魏,必將侵吳、蜀以示威,彼此各宜準備。因其不知內憂,故以外患動之。

姜維聽得此信,忻然上表,再議出師伐魏。孫休本欲以外患動其內憂,姜維乃舍內憂而圖其外患,絕妙鬥筍。時蜀漢景耀元年冬,大將軍姜維,以廖化、張翼爲先鋒,王含、蔣斌爲左軍,蔣舒、傅僉爲右軍,胡濟爲合後。維與夏侯霸總中軍,共起蜀兵二十萬,拜辭後主,徑到漢中,與夏侯霸商議,當先攻取何地。霸曰:「祁山乃用武之地,可以進兵,故丞相昔日六出祁山。因他處不可出也。」總照數回以前之事。維從其言,遂令三軍并望祁山進發,此是六伐中原。至谷口下寨。時鄧艾正在祁山寨中,整點隴右之兵。忽流星馬到,報說蜀兵見下三寨於谷口。艾聽知,遂登高看了,回寨升帳,大喜曰:「不出吾之所料也!」原來鄧艾先度了地脈,故留蜀兵下寨之地。地中至祁山寨直至蜀寨,早挖了地道,待蜀兵至時,於中取事。鄧艾一邊事,卻從此處補出。此時姜維至谷口,分作三寨,地道正在左寨之中,乃王含、蔣斌下寨之處。鄧艾喚子鄧忠,與師纂各引一萬兵,爲左右衝擊;卻喚副將鄭倫引五百掘子軍,於當夜二更徑從地到直至左營,從帳後地下擁出。以攻城之法攻營,不從天降卻從地出。

卻說王含、蔣斌因立寨未定,恐魏兵來劫寨,不散解甲而寢。忽聞中軍大亂,急焯兵器上的馬時,寨外鄧忠引兵殺到。內外夾攻,王、蔣二將,奮死抵敵不住,棄寨而走。姜維在帳中聽得左寨中大喊,料到有內應外合之兵,遂急上馬,立於中軍帳前,傳令曰:「如有妄動者斬,便有敵兵到營邊,休要問他,只管以弓弩射之!」一面傳示右營,亦不許妄動。與張遼之守合淝仿佛相似。果然魏兵十餘次衝擊,皆被射回。只衝殺到天明,魏兵不敢殺入。此處卻無地孔可鑽,但能豎入,不能橫進。鄧艾收兵回寨,乃歎曰:「姜維深得孔明之法!兵在夜而不驚,將聞變而不亂:真將材也!」次日,王含、蔣斌收聚敗兵,伏於大寨前請罪。維曰:「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脈之故也。」譙周以爲不知天時。又撥軍馬,命二將安營訖。卻將傷死身屍,填於地道之中,以土掩之。以地道爲蜀人之塚,哀哉!令人下戰書單挪鄧艾來日交鋒。艾忻然應之。

次日,兩軍列於祁山之前。維按武侯八陣之法,依天、地、風、雲、鳥、蛇、龍、虎、之形,分佈以定。鄧艾出馬,見維布成八卦,乃亦布之,左右前後,門戶一般。前有武侯與仲達鬥陣,今又有姜維與鄧艾鬥陣。前是仲達先布,各自一樣,此是鄧艾後布,卻是學樣。維持槍縱馬大叫曰:「汝效吾排八陣,亦能變陣否?」艾笑曰:「汝道此陣只汝能布耶?吾既會佈陣,豈不知變陣!」艾便勒馬入陣,令執法官把旗左右招刮,變成八八六十四個門戶。好看。復出陣前曰:「吾變法若何?」維曰:「雖然不差,汝敢與吾入陣相圍麼?」前武侯是教仲達打陣,今姜維卻教鄧艾圍陣,又自不同。艾曰:「有何不敢!」兩軍各依隊伍而進。艾在中軍調遣。兩軍衝突,陣法不曾錯動。姜維到中間,把旗一招,忽然變成「長蛇卷地陣」,鄧艾會做穿山甲,今卻遇了卷地蛇。將鄧艾困在核心,四面喊聲大震。艾不知其陣,心中大驚。蜀兵漸漸逼進,艾引眾將衝突不出。只聽得蜀兵齊叫曰:「鄧艾早降!」鄧艾仰天長嘆曰:「我一時自逞其能,中姜維之計矣!」讀至此,令人拍案一快。

忽然西北角一彪軍殺入,艾見是魏兵,遂乘勢殺出。救鄧艾者,乃司馬望也。出於意外,令人廢書一歎。比及救出鄧艾時,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奪。讀至此,又令人拍案一快。艾引敗兵,退於渭水南下寨。艾謂望曰:「公何以知此陣法而救出我也?」望曰:「吾幼年遊學於荊南,曾與崔州平、石廣元爲友,講論此陣。此二人從先主三顧時敘之已久,不復提矣。忽於此處照應出來,妙極。今日姜維所變者,乃『長蛇卷地陣』也。若他處擊之,必不可破。吾見其頭在西北,故從西北擊之,自破矣。」蛇無頭而不行。艾謝曰:「我雖學得陣法,實不知變法。公既之此法,來日以此法復奪祁山寨柵,如何?」望曰:「我之所學,恐瞞不過姜維。」艾曰:「來日公在陣上與他鬥陣法,我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兩下混戰,可奪舊寨也。」不欲以鬥陣勝之,卻欲以詐鬥陣勝之。於是命鄭倫爲先鋒,艾自引軍襲山后;一面令人下戰書,搦姜維來日鬥陣法。來日候教,伏惟枉臨。維批回去訖,乃謂眾將曰:「吾受武侯所傳密書,此陣變法,共三百六十五樣,按周天之數。今搦吾鬥陣法,乃班門弄斧耳!但中間必有詐謀,公等知之乎?」妙在姜維不自說出。廖化曰:「此必賺我鬥陣法,卻引一軍襲我後也。」妙在等廖化說出此意。維笑曰:「正合吾意。」即令張翼、廖化引一萬兵去山后埋伏。

次日,姜維盡收九寨之兵,分佈於祁山之前。司馬望引兵離了渭南,徑到祁山之前,出馬與姜維答話。維曰:「汝請吾鬥陣法,汝先布與我看。」望布成了八卦。維笑曰:「此即吾所布八陣之法也,汝今盜襲,何足爲奇!」今人都是盜襲,那個是自己做出來的。望曰:「汝亦竊他人之法耳!」維曰:「此陣凡有幾變?」望笑曰:「吾既能布,豈不會變?此陣有九九八十一變。」比姜維學問沒有一半,便要出來比試,極像今日子弟,略讀幾句文字,便欲出來會考也。維笑曰:「汝試變來。」望入陣變了數番,復出陣曰:「汝識吾變否?」維笑曰:「吾陣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變,汝乃井底之蛙,安知玄奧乎!」望自知有此變法,實不曾學全,乃勉強折辯曰:「吾不信,汝試變來。」今日空疏之腹,反不信淹博之人,往往如是。維曰:「汝叫鄧艾出來,吾當布與他看。」望曰:「鄧將軍自有良謀,不好陣法。」維大笑曰:「有何良謀!不過叫汝賺吾在此佈陣,他卻引兵襲吾山后耳!」此言洞見肺腑,勝領教陣法多矣。望大驚,恰預進兵混戰,被維以鞭梢一指,兩翼兵先出,殺的那魏兵棄甲拋戈,各逃性命。讀至此,令人拍案一快。○此時蜀兵亦有長蛇卷陣之勢。

卻說鄧艾催督先鋒鄭倫來襲山后。倫方轉過山角,忽然一聲炮響,鼓角喧天,伏兵殺出,爲首大將乃廖化也。二人未及答話,兩馬交處,被廖化一刀斬鄭倫於馬下。陣不會鬥,將亦不經鬥。鄧艾大驚,急勒兵退時,張翼引一軍殺到。兩下夾攻,魏兵大敗。艾捨命突出,身被四箭。讀至此,令人又拍案一快。○郭淮一箭便死,鄧艾四箭不死,大是僥倖。奔於渭南寨時,司馬望亦到。二人商議退兵之策。望曰:「近日蜀主劉蟬,寵幸中貴黃皓,日夜以酒色爲樂,正與吳使薛珝語相應。可用反間計召回姜維,此圍可解。」如此良謀,勝鬥陣法。艾問眾謀士曰:「誰可入蜀交通黃皓?」言未畢,一人應聲曰:「某願往。」艾視之,乃襄陽黨均也。艾大喜,即令黨均齎金珠寶物,徑到成都,連結黃皓,閹人偏好金珠,正不知欲傳與何人。可發一歎。布散流言,說姜維怨望天子,不久投魏。與苟安譖孔明事相同。於是成都人人所說皆同。黃皓奏知後主,即遣人星夜宣姜維入朝。讀至此,又令人廢書一歎。

卻說姜維連日搦戰,鄧艾堅守不出。維心中甚疑。忽使命至,召維入朝。維不知何事,只得班師回朝。鄧艾、司馬望知姜維中計,遂拔渭南之兵,隨後掩殺。正是:

樂毅伐齊遭間阻,嶽飛破敵被讒回。

未知勝敗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