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文以事名篇。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爲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疏堯許事跡,具載內篇。姓子,名州,字支父,懷道之人,隱者也。堯知其賢,讓以帝位。以我爲帝,亦當能以爲事,故言猶之可也。幽,深也。憂,勞也。言我滯竟幽深,固心憂勞,且欲脩身,庶令合道,未有閒暇緝理萬機也。釋文子州支父音甫。李云:支父,字也,即支伯也。幽憂之病王云:謂其病深固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況他物乎!疏夫位登九五,威跨萬乘,人倫尊重,莫甚於此,尚不以斯榮貴損害生涯,況乎他外事物,何能介意也!唯无以天下爲者,可以託天下也。疏夫忘天下者,無以天下爲也,唯此之人,可以委託於天下也。
舜讓天下於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疏舜之事跡,具在內篇。支伯,猶支父也。◎俞樾曰:漢書古今人表有子州支父,無支伯,則支父支伯是一人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疏夫帝王之位,重大之器也,而不以此貴易奪其生,自非有道,孰能如是!故異於流俗之行也。
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爲哉!疏姓善,名卷,隱者也。處於六合,順於四時,自得天地之間,逍遥塵垢之外,道在其中,故不用天下。釋文善卷卷勉反,居阮反,又音眷。李云,姓善,名卷。◎俞樾曰:吕覽下賢篇作善綣。衣皮於既反。下同。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疏古人淳樸。喚帝爲子。恨舜不識野情,所以悲歎。釋文其處昌慮反。
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户之農,石户之農曰:「捲捲乎后之爲人,葆力之士也!疏户字亦有作后者,隨字讀之。石户,地名也。農,人也,今江南喚人作農。此則舜之友人也。葆,牢固也。言舜心志堅固,〔筋〕力勤苦,腰背捲捲,不得歸休,以此勤勞,翻來見讓,故不受也。釋文石户本亦作后。之農李云:石户,地名。農,農人也。捲捲音權,郭音眷,用力貌。葆力音保,字亦作保。」以舜之德爲未至也,於是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疏古人荷物,多用頭戴,如今高麗猶有此風。以舜德化,未爲至極。故攜妻子,不踐其土,入於大海州島之中,往而不返也。釋文以入於海司馬云:凡言入者,皆居其海島之上與其曲隈中也。
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疏亶父,王季之父,文王之祖也。邠,地名。狄人。獫狁也。國鄰戎虜,故爲狄人攻伐。釋文大王音太。下同。亶丁但反。父音甫。下同。邠筆貧反,徐甫巾反。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爲吾臣與爲狄人臣奚以異!疏事,奉也。勉,勵也。奚,何。狄人貪殘,意在土地,我不忍傷殺,汝勉力居之。且吾聞之,不以所用養害所養。」因杖筴而去之。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疏用養,土地也。所養,百姓也。本用地以養人,今殺人以存地,故不可也。因拄杖而去,民相連續,遂有國於岐陽。釋文不以所用養害所養地,所以養人也。今爭以殺人,是以地害人也。人爲地養,故不以地故害人也。因杖直亮反。筴初革反。相連力展反。司馬云:連,讀曰輦。岐山其宜反,或祁支反。夫大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者,雖貴富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見利輕亡其身,豈不惑哉!疏夫亂世澆僞,人心浮淺,徇於軒冕以喪其身,逐於財利以殞其命,不知輕重,深成迷惑也。釋文不以養傷身不以利累形王云:富貴有養,而不以(味)〔昧〕〔校:昧字依釋文原本改。〕養傷身,貧賤無利,而不以求利累形也。
越人三世弒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國无君,求王子搜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校:趙諫議本王作玉。〕輿。疏搜,王子名也。丹穴,南山洞也。玉輿,君之車輦也。亦有作王字者,隨字讀之,所謂玉輅也。越國之人,頻殺君主,王子怖懼,逃之洞穴,呼召不出,以艾薰之。既請爲君,故乘以玉輅。釋文弒其音試。王子搜素羔反,又悉遘反,又邀遘〔校:邀遘疑悉邀之誤。〕反。李云:王子名。淮南子作翳。◎俞樾曰:釋文云:搜,淮南子作翳。然翳之前無三世弒君之事。史記越世家索隱以搜爲翳之子無顓。據竹書紀年,翳爲其子所弒,越人殺其子,立無余,又見弒而立無顓。是無顓以前三君皆不善終,則王子搜是無顓之異名無疑矣。淮南子葢傳聞之誤,當據索隱訂正。丹穴爾雅云:南戴日爲丹穴。以艾五葢反。王輿一本作玉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惡爲君也,惡爲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爲君也。疏援,引也。綏,車上繩也。辭不獲免,長歎登車,非惡爲君,恐爲禍患。以其重生輕位,故可屈而爲君也。釋文援音爰。而呼火故反。本或作歎。以舍音捨。非惡烏路反。下及下章真惡同。
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僖侯,昭僖侯有憂色。疏僖侯,韓國之君也。華子,魏之賢人也。韓魏相鄰,爭侵境土,干戈既動,勝負未知,怵惕居懷,故有憂色。釋文子華子司馬云:魏人也。◎俞樾曰:吕覽貴生篇引子華子曰:全生爲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爲下。又誣徒篇引子華子曰:王者樂其所以王,亡者樂其所以亡。高注並云:子華子,古體道人。知度、審爲兩篇注同。昭僖侯司馬云:韓侯。◎俞樾曰:韓有昭侯,有僖王,無昭僖侯。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言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校:高山寺本君下無能字。〕攫之乎?」疏銘,書記也。攫,捉取也。廢,斬去之也。假且書一銘記投之於前,左手取銘則斬去右手,右手取銘則斬去左手,然取銘者必得天下,君取之不?(以)取〔以〕譬(諭)〔喻〕,借問韓侯也。釋文攫俱碧俱縛二反,又史虢反。李云:取也。◎盧文弨曰:舊作俱碧反,俱縛反,或又史虢反。譌。今皆從宋本改正。廢李云:棄也。司馬云:病也。一云:攫者,援書銘;廢者,斬右手。
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疏答云:不能斬兩臂而取六合也。
子華子曰:「甚善!疏歎君之言,甚當於理。自是觀之,兩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下亦遠矣,疏自,從也。於此言而觀察之,則一身重於兩臂,兩臂重於天下,天下又重於韓,韓之與天下,輕重(之)〔亦〕〔校:亦字依正文改。按輯要本「之」作「相」。〕遠矣。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遠。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疏所爭者疆畔之間,故於韓輕重遠矣,而必固憂愁,傷形損性,恐其不得,豈不惑哉!釋文其輕於韓又遠絶句。
僖侯曰:「善哉!敎寡人者眾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疏頓悟其言,歎之奇妙也。
魯君聞顔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疏魯侯,魯哀公,或云,魯定公也。姓顔,名闔,魯人,隱者也。幣,帛也。聞顔闔得清廉之道,欲召之爲相,故遣使人賷持幣帛,先通其意。釋文魯君一本作魯侯。李云:哀公也。顔闔守陋閭,苴布之衣而自飯牛。疏苴布,子麻布也。飯,飼也。居疏陋之閭巷,著粗惡之布衣,身自飯牛,足明貧儉。釋文苴音麤。徐七餘反。李云:有子麻也。本或作麤,非也。飯牛符晚反。魯君之使者至,顔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顔闔之家與?」顔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顔闔對曰:「恐聽者〔校:闕誤引張君房本者作□。〕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疏遺,與也。不欲(授)〔受〕幣,致此矯詞以欺使者。◎俞樾曰:上者字衍文。恐聽謬而遺使者罪,恐其以誤聽得罪也。聽即使者聽之,非聽者一人,使者一人也。吕氏春秋貴生篇正作恐聽繆而遺使者罪。釋文之使所吏反。下及下章同。家與音餘。而遺唯季反。下皆同。復來音服,或音扶又反。下章皆同。故若顔闔者,真惡富貴也。
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爲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也。疏緒,殘也。土,糞也。苴,草也。夫用真道以持身者,必以國家爲殘餘之事,將天下同於草土者也。釋文緒餘並如字。徐上音奢,下以嗟反。司馬李云:緒者,殘也,謂殘餘也。◎慶藩案:文選司馬子長報任少卿書注引司馬云:緒,餘也。視釋文較略。土敕雅反,又片賈行賈二反,又音如字。苴側雅反,又知雅反。司馬云:土苴,如糞草也。李云:土苴,糟魄也,皆不真物也。一云:土苴,無心之貌。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哉!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爲。疏殉,逐也。察世人之所適往,觀黎庶之所云爲,然後動作而應之也。釋文必察其所以之王云,聖人真以持身,餘以爲國,故其動作必察之焉。所以之者,謂德所加之方也。所爲者,謂所以待物也。動作如此,不必察也。今且〔校:高山寺本今下無且字。〕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夫生者,豈特隨侯之重哉!疏隨國近濮水,濮水出寶珠,即是靈蛇所銜以報恩,隨侯所得者,故謂之隨侯之珠也。夫雀高千仞,以珠彈之,所求者輕,所用者重,傷生殉物,其義亦然也。釋文所要一遥反。◎俞樾曰:隨侯下當有珠字。若無珠字,文義不足。吕氏春秋貴生篇作夫生豈特隨侯珠之重也哉,當據補。
子列子窮,容貌有飢色。客有言之於鄭子陽者曰:「列禦寇,葢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无乃爲不好士乎?」疏子陽,鄭相也。禦寇,鄭人也,有道而窮。子陽不好賢士,遠游之客譏刺子陽。釋文子陽鄭相。不好呼報反。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見使者,再拜而辭。疏命召主倉之官,令與之粟。禦寇清高,辭謝不受也。釋文即令力呈反。
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爲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飢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邪!」〔校:高山寺本豈不命邪作豈非命也哉。〕疏與粟不受,天命貧窮,嗟惋拊心,責夫罪過。故知禦寇之妻,不及老萊之婦遠矣。釋文拊心徐音撫。得佚音逸。樂音洛。君過古卧反。本亦作遇。
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疏子陽嚴酷,人多怒之。左右有誤折子陽弓者,恐必得罪,因國人逐猘狗,遂殺子陽也。釋文作難乃旦反。下章同。殺子陽子陽嚴酷,罪者無赦。舍人折弓,畏子陽怒責,因國人逐猘狗而殺子陽。◎俞樾曰:子陽事見吕覽適威篇、淮南氾論訓。至史記鄭世家則云,繻公二十五年,鄭公殺其相子陽。二十七年,子陽之黨共弒繻公駘,又與諸書不同。
楚昭王失國,屠羊說走而從於昭王。疏昭王,名軫,平王之子也。伍奢伍尚遭平王誅戮,子胥奔吴而耕於野,後至吴王闔閭之世,請兵伐楚,遂破楚入郢以雪父之讎。其時昭王窘急,棄走奔隨,又奔於鄭。有屠羊賤人名說,從王奔走。奔走之由,置在下文。釋文楚昭王名軫,平王子。屠羊說音悦,或如字。昭王反國,將賞從者,及屠羊說。屠羊說曰:「大王失國,說失屠羊;大王反國,說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復矣,又何賞之有!」
王曰:「强之!」
屠羊說曰:「大王失國,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之功,故不敢當其賞。」
王曰:「見之!」
屠羊說曰:「楚國之法,必有重賞大功而後得見,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而勇不足以死寇。吴軍入郢,說畏難而避寇,非故隨大王也。今大王欲廢法毁約而見說,此非臣之所以聞於天下也。」
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子綦爲我延之以三旌之位。」疏三旌,三公也。亦有作珪字者,謂三卿皆執珪,故謂三卿爲珪也。◎俞樾曰:子綦爲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句,此昭王自與司馬子綦言,當稱子,不當稱子綦。綦字衍文。釋文從者才用反。强之其丈反。見之賢遍反,下同。之知音智。入郢以井反。毁約如字。徐於妙反。而見如字,亦賢遍反。爲我于僞反。三旌三公位也。司馬本作三珪,云:謂諸侯之三卿皆執珪也。◎慶藩案:白帖、御覽二百二十八,並引司馬本三旌作三珪,云:諸侯三卿,皆執三珪。與釋文小異。
屠羊說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禄,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釋文妄施如字,又始豉反。說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爲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爲塞;上漏下溼,匡坐而弦。〔校:闕誤引張君房本弦下有歌字。〕疏原憲,孔子弟子,姓原,名思,字憲也。周環各一堵,謂之環堵,猶方丈之室也。以草葢屋,謂之茨也。褐,粗衣也。匡,正也。原憲家貧,室唯環堵,仍以草覆舍,桑條爲樞,蓬作門扉,破甕爲牖,夫妻二人各居一室,逢雨溼而弦歌自娱,知命安貧,所以然也。釋文茨徐疾私反。李云:葢屋也。◎慶藩案:生草,新序節士篇作生蒿,蒿亦草也。生者,謂新生未乾之草,即牽蘿補屋之意也。蓬户織蓬爲户。桑以爲樞尺朱反。司馬云:屈桑條爲户樞也。甕牖音酉。司馬云:破甕爲牖。二室司馬云:夫妻各一室。褐下葛反,郭音葛,字或作(褐)〔𧝶〕。〔校:𧝶字依釋文原本及世德堂本改。〕爲塞悉代反。司馬云:以褐衣塞牖也。匡坐而弦司馬云:匡,正也。案弦謂弦歌。
子貢乘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巷,往見原憲。疏子貢,孔子弟子,名賜,能言語,好榮華。其軒葢是白素,(裹)〔裏〕爲紺色,車馬高大,故巷道不容也。釋文中紺古暗反。李云:紺爲中衣,加素爲表。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疏縰,躡也。以華皮爲冠,用藜藿爲杖,貧無僕使,故自應門也。釋文華冠胡化反。以華木皮爲冠。◎慶藩案:華,(樗)〔㯉〕〔校:㯉字依段氏說文改。〕也。說文:(樗)〔㯉〕木也,以其皮裹松脂,讀若華。或作檴。玉篇:檴(樗)〔㯉〕,並胡霸胡郭二切。字通作華。司馬相如上林賦華楓枰櫨,張揖曰:華皮可以爲索。縰履所倚反,或所買反。本或作𦁡。并下曳縰同。三蒼解詁作躧,云:躡也。聲類或作屣。韋昭蘇寄反。通俗文云:履不著跟曰屣。司馬本作踐。李云:縰履,謂履無跟也。王云:體之能躡舉而曳之也。履,或作屨。杖藜以藜爲杖也。司馬本作扶杖也。應門自對門也。
子貢曰:「嘻!先生何病?」
原憲應之曰:「憲聞之,无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疏嘻,笑聲也。逡巡,卻退貌也。以儉繫奢,故懷慚愧之色。釋文嘻許其反。逡巡七旬反。
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爲人,敎以爲己,仁義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爲也。」疏慝,姦惡也。飾,莊嚴也。夫趨世候時,希望富貴,周旋親比,以結朋黨,自求名譽,學以爲人,多覓束脩,敎以爲己,託仁義以爲姦慝,飾車馬以衒矜夸,君子恥之,不忍爲之也。釋文希世而行司馬云:希,望也。所行常顧世譽而動,故曰希世而行。比周毗志反。爲人于僞反。下爲己同。敎以爲己學當爲己,敎當爲人,今反不然也。仁義之慝吐得反,惡也。司馬云:謂依託仁義爲姦惡。
曾子居衞,緼袍无表,顔色腫噲,手足胼胝。疏以麻緼袍絮,復無表裏也。腫噲,猶剥錯也。每自力作,故生胼胝。釋文緼袍紆紛反。司馬云:謂麻緼爲絮,論語云衣敝緼袍是也。種本亦作腫,章勇反。◎盧文弨曰:今書作腫。噲古外反,徐古活反。司馬云:種噲,剥錯也。王云:盈虛不常之貌。◎慶藩案:釋文引司馬云,種噲,剥錯也。王云,盈虛不常之貌。據說文:噲,咽也;一曰嚵,噲也。疑字當爲癐,病甚也。通作殨,腫決曰殨。說文:瘣,病也,一曰腫旁出。噲殨瘣,並一聲之轉。胼薄田反。胝竹尼反。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絶,捉衿而肘見,納屨而踵決。疏守分清虛,家業窮窶,三日不營熟食,十年不製新衣,繩爛正冠而纓斷,袖破捉衿而肘見,履敗納之而(根)〔跟〕後決也。釋文肘竹久反。見賢遍反。曳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疏〔響〕歌商頌(響),韻叶宮商,察其詞理,雅符天地,聲氣清虛,又諧金石,風調高素,超絶人倫,故不與天子爲臣,不與諸侯爲友也。故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疏夫君子賢人,不以形挫志;攝衞之士,不以利傷生;得道之人,(志)〔忘〕心知之術也。
孔子謂顔回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
顔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飦粥;郭內之田十畝,足以爲絲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回不願仕。」
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校:闕誤引江南李氏本利作羨。〕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行修於內者无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於回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疏飦,麋也。怍,羞也。夫自得之士,不以得喪駭心;內修之人,豈復羞慚無位!孔子誦之,其來已久,今勸回仕,豈非失言!因回反照,故言丘得之矣。釋文飦之然反。字或作饘。廣雅云:糜也。一云:紀言反。家語云:厚粥。一音干,謂干𩚳。◎盧文弨曰:𩚳,舊譌餅,今改正。粥之六反,又音育。自樂音洛。愀七小反,徐在九反,又七了子了二反,又資酉反。李音秋,又七遥反。一本作欣。◎盧文弨曰:舊作七了反,子了反,今改正。下七遥反,舊脱七字,亦補正。行修下孟反。不怍在洛反。爾雅云:慚也。又音昨。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柰何?」疏瞻子,魏之賢人也。魏公子名牟,封中山,故曰中山公子牟也。公子有嘉遁之情而無高蹈之德,故身在江海上而隱遁,心思魏闕下之榮華,既見賢人,借問其術也。釋文公子牟司馬云:魏之公子,封中山,名牟。瞻子賢人也。淮南作詹。魏闕淮南作騩。司馬本同,云:騩,讀曰魏。象魏觀闕,人君門也,言心存榮貴。許慎云:天子兩觀也。◎盧文弨曰:案今淮南亦作魏。
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疏重於生道,則輕於榮利,榮利既輕,則不思魏闕。釋文重生李云:重存生之道者,則名利輕,輕則易絶矣。此人身居江海,心貪榮利,故以此戒之。
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校:世德堂本無自字。〕勝也。」疏雖知重於生道,未能勝於情欲。釋文能勝音升。下同。
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无惡乎?疏若不勝於情欲,則宜從順心神,亦不勞妄生嫌惡也。釋文不能自勝則從絶句。一讀至神字絶句。◎俞樾曰:釋文曰,不能自勝則從絶句,此讀是也。又曰:一讀至神字絶句,則失之。吕氏春秋審爲篇亦載此事,作不能自勝則縱之,神無惡乎?文子下德篇、淮南子道應篇并疊從之二字,作從之從之,則從神之不當連讀明矣。又案從,吕氏春秋作縱,則當讀子用反,而釋文無音,亦失之。無惡如字。又烏路反。乎絶句。一讀連下不能自勝爲句。不能自勝而强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校:趙諫議本無此重傷二字。〕之人,无壽類矣。」疏情既不勝,强生抑挫,情欲已損,抑又乖心,故名重傷也。如此之人,自然夭折,故不得與壽考者爲儕類也。釋文重傷直用反。下同。◎俞樾曰:重傷,猶再傷也。不能自勝,則已傷矣;又强制之而不使縱,是再傷也。故曰此之謂重傷。吕氏春秋審爲篇高誘注曰:重讀復重之重。是也。釋文音直用反,非是。
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爲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疏夫大國王孫,生而榮貴,遂能巖棲谷隱,身履艱辛,雖未階乎玄道,而有清高之志,足以激貪勵俗也。釋文萬乘繩證反。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顔色甚憊,而弦歌於室。疏陳蔡之事,外篇已解。既遭飢餒,營無火食,藜菜之羹,不加米糝,顔色衰憊而歌樂自娱,達道聖人,不以爲事也。釋文不火食元嘉本無火字。不糝素感反。甚憊皮拜反。顔回擇〔校:趙諫議本擇作釋。〕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跡於衞,伐樹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嘗絶音,君子之无恥也若此乎?」疏仕於魯而被放,游於衞而削跡,講於宋樹下而司馬桓魋欲殺夫子,憎其坐處,遂伐其樹。故欲殺夫子,當無罪咎,凌藉之者,應無禁忌。由賜未達,故發斯言。釋文伐樹於宋孔子之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伐其樹,孔子遂行。藉藉,毁也。又云:陵〔校:「陵」原作「凌」,據釋文改。〕藉也。一云:鑿也。或云:係也。
顔回无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歎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
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疏喟然,嗟歎貌。由與賜,細碎之人也。命召將來,告之善道。如斯困苦,豈不窮乎!釋文喟去愧反,又苦怪反。語之魚據反。
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爲!故內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校:趙諫議本雪作露。〕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校:闕誤引江南古藏本茂也下有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會稽十六字。〕陳蔡之隘,於丘其幸乎!」疏夫歲寒别木,處窮知士,因難顯德,可謂幸矣。◎慶藩案:何窮之爲,爲,猶謂也。古謂爲二字義通。吕氏春秋慎人篇作何窮之謂。吕氏春秋精諭篇胡爲不可,淮南原道、道應篇作胡謂不可。漢書高帝紀酈食其爲里監門,史記爲作謂,皆其證。(案左傳一之謂甚,韓詩外傳王欲用何謂辭之,新序雜事篇何謂至於此也,謂字並與爲同義。)釋文臨難乃旦反。◎俞樾曰:天乃大字之誤。國語魯語大寒降,韋昭注曰:謂季冬建丑之月,大寒之後也。若作天寒既至,失其義矣。吕氏春秋慎人篇亦載此事,正作大寒。之隘音厄,又於懈反。
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執干而舞。疏削然,取琴聲也。扢然,奮勇貌也。既師資領悟,彼此歡娱也。釋文削然如字。李云:反琴聲。亦作梢,音消。◎盧文弨曰:宋本梢作俏。扢許訖反,又巨乙反,魚乙反。李云:奮舞貌。司馬云:喜貌。執干干,楯也。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校:高山寺本德作得。〕於此,則窮通爲寒暑風雨之序矣。疏夫陰陽天地有四序寒温,人處其中,何能無窮通否泰耶!故得道之人,處窮通而常樂,譬之風雨,何足介懷乎!釋文亦樂音洛,下同。◎俞樾曰:德當作得。吕覽慎人篇作道得於此,則窮達一也,爲寒暑風雨之序矣。疑此文窮通下,亦當有一也二字,而今奪之。故許由娱〔校: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娱作虞。〕於潁陽而共伯得乎共首。〔校: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得乎共首作得志乎丘首。趙諫議本共作丘。〕疏共伯,名和,周王之孫也,懷道抱德,食封於共。厲王之難,天子曠絶,諸侯知共伯賢,請立爲王,共伯不聽,辭不獲免,遂即王位。一十四年,天下大旱,舍屋生火,卜曰:厲王爲祟。遂廢共伯而立宣王。共伯退歸,還食本邑,立之不喜,廢之不怨,逍遥於丘首之山。丘首山,今在河內。潁陽,地名,在襄陽,未爲定地名也。故許由娱樂於潁水,共伯得志於首山也。釋文虞於潁陽廣雅云:虞,安也。安於潁陽。一本作娱。〔校:今本作娱。〕娱,樂也。共伯音恭,下同。得乎共首司馬云:共伯名和,脩其行,好賢人,諸侯皆以爲賢。周厲王之難,天子曠絶,諸侯皆請以爲天子,共伯不聽,即干王位。十四年,大旱屋焚,卜於太陽,兆曰:厲王爲祟。召公乃立宣王。共伯復歸於宗,逍遥得意共山之首。共丘山,今在河內共縣西。魯連子云:共伯後歸於國,得意共山之首。紀年云:共伯和即干王位。孟康注漢書古今人表,以爲入爲三公。本或作丘首。◎盧文弨曰:案今蜀書作攝行天子事。◎慶藩案:路史發揮二注引司馬云:共伯和脩行而好賢。厲王之難,天子曠絶,諸侯知共伯賢,立爲天子。共伯不聽,弗獲免,遂即王位。一十四年,天下大旱,舍屋焚,卜於太陽,兆曰:厲王爲祟。召公乃立宣王。共伯還歸於宗,逍遥得意於共丘山之首。與釋文小異。◎藩又案釋文引司馬云,共伯逍遥得意於共山之首,而不詳共山屬某所,疑共首即共頭也。荀子儒效篇至共頭而山隧,楊倞注:共,河內縣名,共頭葢共縣之山名。盧云:共頭即莊子之共首。吕氏春秋誠廉篇亦作共頭。此首字亦當爲頭之誤。(頭從頁,頁即首字也。古頭首字通用。)
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无擇,北人无擇曰:「異哉后之爲人也,居於畎畝之中而遊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見之。」因自投清泠之淵。注孔子曰:士志於仁者,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夫志尚清遐,高風邈世,與夫貪利没命者,故有天地之降也。疏北方之人,名曰無擇,舜之友人也。后,君也。壟上曰畝,下曰畎。清泠淵,在南陽西崿縣界。舜耕於歷山,長於壟畝,游堯門闕,受堯禪讓,其事跡豈不如是乎?又欲將恥辱之行汙漫於我。以此羞慚,遂投清泠也。◎俞樾曰:廣韻二十五德北字注:古有北人無擇。則北人是複姓。漢書古今人表作北人亡擇。釋文畎古犬反。畝司馬云:壟上曰畝,壟中曰畎。◎盧文弨曰:畝字俗,說文作畮,亦作畞爲正。辱行下孟反。下章同。漫我武諫反,徐武畔反。下章同。清泠音零。之淵山海經云:在江南。一云:在南陽郡西崿山下。
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曰:「非吾事也。」
湯曰:「孰可?」
曰:「吾不知也。」
湯又因瞀〔校:趙諫議本作務,下同。〕光而謀,瞀光曰:「非吾事也。」
湯曰:「孰可?」
曰:「吾不知也。」
湯曰:「伊尹何如?」
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疏姓卞,名隨,姓務,名光,並懷道之人,隱者也。湯知其賢,因之謀議。既非隱者之務,故答以不知。姓伊,名尹,字贄,佐世之賢人也。忍,耐也。垢,恥辱也。既欲阻兵,應須强力之士;方將弒主,亦藉耐羞之人,他外之能,吾不知也。釋文瞀光音務,又莫豆反。本或作務。强力李云:阻兵須力。◎盧文弨曰:舊阻譌徂,今改正。忍垢司馬云:垢,辱也。李云:弒君須忍垢也。
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爲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校:以字依世德堂本補。〕我爲貪也。吾生乎亂世,而无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稠)〔椆〕〔校:椆字依世德堂本及釋文原本改。下釋文同。〕水而死。疏漫。汙也。稠水,在潁川郡界。字又作桐。釋文數聞音朔。(稠)〔椆〕水直留反。本又作桐水。徐音同,又徒董反,又音封。本又作稠。司馬本作洞,云:洞水在潁川。一云:在范陽郡界。
湯又讓瞀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
瞀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疏享,受也。廢上,謂放桀也。殺民,謂征戰也。〔人〕〔校:人字依正文補。〕犯其難,謂遭誅戮也。我享其利,謂受禄也。釋文知者音智。其難乃旦反。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踐其土。況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沈於廬水。注舊說曰:如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也若六合之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則謬矣。夫輕天下者,不得有所重也,苟無所重,則無死地矣。以天下爲六合之外,故當付之堯舜湯武耳。淡然無係,故(汛)〔汎〕〔校:汎字依世德堂本改。〕然從眾,得失無槩於懷,何自投之爲哉!若二子者,可以爲殉名慕高矣,未可謂外天下也。〔校:趙諫議本無也字。〕疏廬水,在遼西北平郡界也。釋文廬水音閭。司馬本作盧水,在遼東西界。一云在北平郡界。淡然徒暫反。無槩古代反。
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疏孤竹,國名,在遼西。伯夷叔齊,兄弟讓位,聞文王有道,故往觀之。夷齊事跡,外篇已解矣。釋文孤竹司馬云:孤竹國,在遼東令支縣界。伯夷叔齊,其君之二子也。令,音郎定反。支,音巨移反。」至於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校:世德堂本與下有之字。〕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疏岐陽是岐山之陽,文王所都之地,今扶風是也。周公名旦,是武王之弟,故曰叔旦也。其時文王已崩,武王登極,將欲伐紂,招慰賢良,故令周公與其盟誓,加禄二級,授官一列,仍牲血釁其盟書,埋之壇下也。釋文血牲一本作殺牲。司馬本作血之以牲。
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校:高山寺本作熹。〕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无求焉。疏祈,求也。喜,福也。神農之世,淳樸未殘,四時祭祀,盡於恭敬,其百姓忠誠信實,緝理而已,無所求焉。釋文嘻許其反,一音於其反。祈喜如字。徐許記反。◎俞樾曰:喜當作禧。爾雅釋詁:禧,福也。不祈禧者,不祈福也。吕氏春秋誠廉篇作時祀盡敬而不祈福也,與此字異義同。盡治直吏反。樂與政爲政,樂與治爲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時自利也。疏爲政順事,百姓緝理,從於物情,終不幸人之災以爲己福,願人之險以爲己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爲政,上謀而下〔校:高山寺本無下字。〕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爲信,揚行以說眾,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疏遽,速也。速爲治政,彰紂之虐,謀謨行貨以保兵威,顯物行說以化黎庶,可謂推周之亂以易殷之暴也。◎王念孫曰:上謀而下行貨,下字後人所加也。上與尚同。上謀而行貨,阻兵而保威,句法正相對。後人誤讀上爲上下之上,故加下字耳。吕氏春秋誠廉篇正作上謀而行貨,阻兵而保威。釋文揚行下孟反。下吾行、戾行同。以說音悦。以要一遥反。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爲苟存。今天下闇,(周)〔殷〕〔校:殷字依高山寺本及闕誤引江南古藏本李氏本改。〕德衰,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也,不如避之以絜吾行。」二子北至於首陽之山,遂餓而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於富貴也,苟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節也。注論語曰: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不言其死也。而此云死焉,亦欲明其守餓以終,未必餓死也。此篇大意,以起高讓遠退之風。故被其風者,雖貪冒之人,乘天衢,入紫庭,猶時慨然中路而歎,況其凡乎!故夷許之徒,足以當稷契,對伊吕矣。夫居山谷而弘天下者,雖不俱爲聖佐,不猶高於蒙埃塵者乎!其事雖難爲,然其風少弊,故可貴〔校:「貴」原作「遺」,據高山寺本、趙諫議本、褚伯秀本改。〕也。曰:夷許之弊安在?曰:許由之弊,使人飾讓以求進,遂至乎之噲也;伯夷之風,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亢也;伊吕之弊,使天下貪冒之雄敢行篡逆;唯聖人無跡,故無弊也。若以伊吕爲聖人之跡,則伯夷叔齊亦聖人之跡也;若以伯夷叔齊非聖人之跡邪?則伊吕之事亦非聖〔人〕〔校:人字依趙諫議本補。〕矣。夫聖人因物之自行,故無跡。然則所謂聖者,我本無跡,故物得其跡,跡得而强名聖,則聖者乃無跡之名也。疏塗,汙也。若與周並存,恐汙吾行,不如逃避,餓死於首山。首山在蒲州城南近河是也。釋文故被皮義反。貪冒亡北反,或亡報反。下同。稷契息列反。之噲音快。篡初患反。唐云:或曰:讓王之篇,其章多重生,而務光二三子自投於水,何也?答曰:莊書之興,存乎反本,反本之由,先於去榮;是以明讓王之一篇,標傲世之逸志,旨在不降以厲俗,無厚身以全生。所以時有重生之辭者,亦歸棄榮之意耳,深於塵務之爲弊也。其次者,雖復被褐啜粥,保身而已。其全道尚高而超俗自逸,寧投身於清泠,終不屈於世累也。此舊集音有,聊復録之,於義無當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