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八之一

《毛詩正義》——漢毛亨傳,鄭玄箋,唐孔穎達疏。

◎豳七月詁訓傳第十五

○陸曰:豳者,戎狄之地名也。夏道衰,后稷之曾孫公劉自邰而出居焉。其封域在雍州岐山之北,原隰之野,於漢屬右扶風郇邑。周公遭流言之難,居東都,思公劉、大王為豳公,憂勞民事,以此敘己志而作《七月》、《鴟鸮》之詩。成王悟而迎之,以致太平,故大師述其詩為豳國之風焉。

豳譜豳者,后稷之曾孫曰公劉者,自邰而出,所徙戎狄之地名,今屬右扶風栒邑。○正義曰:《周本紀》云:“后稷卒,子不窋立。卒,子鞠陶立。率,子公劉立。”是公劉為后稷之曾孫也。《生民》云:“即有邰家室。”《本紀》云:“舜封后稷于邰。”公劉因封不改,故知公劉自邰而出也。《公劉》之篇說公劉為狄迫逐而徙居,經云:“度其夕陽,豳居允荒。”《本紀》稱公劉在戎狄閒,知豳是戎狄之地名也。《漢書·地理志》云:“右扶風郇邑縣有豳鄉,《詩·公劉》所邑。”是漢時屬扶風郇邑也。言自邰而出者,杜預云:“豳在新平漆縣東北,邰今始平武功縣所治釐城是也。邰近而豳遠,從內出外,故言出。”○公劉以夏后大康時失其官守,竄於此地,猶修后稷之業,勤恤愛民,民咸歸之,而國成焉。○正義曰:《國語》云:“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棄稷弗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韋昭云:“豳西近戎,北近狄。”《周本紀》亦云“不窋奔戎狄之間”。此云公劉竄於此地者,案此《公劉》之篇說公劉遷豳事皆詳悉,自邰徙豳,必從公劉始矣。蓋不窋之時已竄豳地,尚往來邰國,至公劉而盡以邰民遷之也。《本紀》云:“公劉卒,子慶節立,國於豳。”是也。定國於豳,自公劉始也。韋昭注《國語》,以為不窋當大康之時,公劉乃不窋之孫,不應亦當大康之世。而此云公劉以大康時失官守者,《周語》止云夏之衰也,不言始衰之主。《書序》云“大康失邦”,則夏后之衰自大康為始,故系大康言之。其實公劉適豳,不當大康之世,鄭據《外傳》之文,取不窋之事以為說耳。《本紀》云:“公劉雖在戎狄間,復修后稷之業,民賴其慶。百姓懷之。周道之興,自此始也。”又《公劉》之篇具述公劉居豳愛民之事,是民歸之而成國也。其封域在《禹貢》雍州岐山之北,原隰之野。○正義曰:《禹貢》雍州云:“荊岐既旅,原隰厎績。”是岐山、原隰屬雍州也。大王始入,居岐之陽,明豳在岐山之北。《公劉》之篇說公劉居豳,度其原隰以治田,是豳居原隰之野。

至商之末世,大王又避戎狄之難,而入處於岐陽,民又歸之。○正義曰:《詩·綿》傳及《書傳略說》皆有其事。○公劉之出,大王之入,雖有其異,由有事難之故,皆能守后稷之教,不失其德。○正義曰:《本紀》云:“公劉復修后稷之業。古公復修后稷、公劉之業。”是皆能守后稷之教,不失其德也。《旱麓序》云:“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劉之業。”而鄭獨言公劉、大王者,以周公之作《七月》,主意於此二人,故特言之。

成王之時,周公避流言之難,出居東都二年。○正義曰:《金縢》云:“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是周公避流言之模仚出居東都二年也。《金縢》直云“居東”,不言“東都”。周公避居,固當不出畿內,自然在東都。於時實未為都,而云都,據后營洛而言之耳。周公在東,實出入三年。言二年,順《金縢》之成文。思公劉、大王居豳之職,憂念民事至苦之功,以比序己志。○正義曰:此釋作《七月》之意也。以公劉遭夏人之亂,大王有戎狄之難,或出或入。其居豳之時,教民以蠶農為務,使衣食充足,憂念民事,有至苦之功。由其積德勤民,子孫卒成王業。周公既出居東都,恐王業毀壞,亦憂念民事,庶成周道。其意與公劉、大王之志同,不得自言己身憂國之心矣。無以發明己志,故作《七月》之詩,仰陳公劉、大王,以比己身,序己志。知周公之作《七月》,其意必如此者,以序云:“周公遭變故,陳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言遭變,是遭流言乃作也。襄二十九年《左傳》季札見歌《豳》,曰:“美哉,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明在東都作之也。《七月》之詩,非刺成王,非美成王,無故說先公之風化,陳王業之艱難,則是思念先公,用以比序己志也。本詩周公所作,大師題之曰《豳》,明其然矣。而先公在豳,凡經十世,知唯念公劉、大王者,以公劉初居豳之主,大王終去豳之君,俱是先公之俊,皆有事難之故。周公身遭事難,追念處豳先君,明是念其俊者,故知周公所念,念此二人。若然,大王既遭事難,能守后稷之教,乃在居岐之后。周公思居豳之事,知其亦念大王者,《綿》篇說大王之德云:“民之初生,自土沮漆。”言居豳之時,得民之意,民戀其德,故與俱遷。明知思念豳事,其意亦及大王也。鄭於上句言周公居東二年,此句說其作詩之意,欲明《七月》之作,在此二年之中。因《尚書》有二年之文,故言之耳。非謂居東二年,始作《七月》也。何則?序云“周公遭變”即作,不應坐度二年,方始為詩。《七月》之作,當是初出之年也。

后成王迎之反之,攝政,致大平。其出入也,一德不回,純似於公劉、太王之所為。大師大述其志,主意於豳公之事,故別其詩以為豳國變風焉。○正義曰:《金縢》云:“惟朕小子其新逆。”是成王迎而反之,代成王治國政而致大平。其出居東都也,其入攝王政也,常守專一之德,不有回邪,純似公劉、大王之所為也。周公作詩之時,有自比二人之意。及其終得攝王政,其事又純似之。此詩用於樂官,當立題目,太師於是大述周公之志,以此《七月》詩主意於豳公之事,故別其詩,不合在周之風、雅,而以為豳國之變風焉。此乃遠論豳公為諸侯之政,周公陳之,欲以比序己志,不美王業之本,不得人周、召之正風也。又非刺美成王,不得入成王之正雅。周公,王朝卿士,不得專名一國。進退既無所系,因其上陳豳公,故為豳之變風。若所陳本非豳事,無由得系於豳。周公事若不似,於理亦不可系。此詩追述豳公,事又相似,故系之為宜也。《春官·籥章》云:“吹籥以歌《豳詩》。”則周制之前,已系豳矣。謂之變者,以其變風、變雅各述時之善惡,《七月》陳豳公之政,《東山》以下主述周公之德,正是變詩美者,故亦謂之變風。《公劉》亦陳豳事,不系豳者,召康公陳公劉以戒成王,猶召穆公陳文王以傷大壞,主者意為雅,不得列為風也。《鴟鸮》以下,不陳豳事,亦系豳者,以《七月》是周公之事,既為《豳風》,《鴟鸮》以下亦是周公之事,尊周公使專一國,故并為《豳風》。故《鄭志》張逸問:“《豳·七月》專詠周公之德,宜在雅,今在風,何?”答曰:“以周公專為一國,上冠先公之業,亦為優矣,所以在風下,次於雅前,在於雅分,周公不得專之。”逸言“詠周公之德”者,據《鴟鸮》以下發問也。鄭言“上冠先公之業”,謂以《七月》冠諸篇也。以先公之業冠周公之詩,故周公之德系先公之業,於是周公為優矣。次之風后、雅前者,言周公德高於諸侯,事同於王政,處諸國之后,不與諸國為倫。次之小雅之前,言其近堪為雅,使周公專有此善也。此《豳詩》七篇,《七月》、《鴟鸮》是出居時作,其馀多在入攝政后。鄭以為周公避居之初,是武王崩后三年,成王年十三也。居東二年,罪人斯得,成王年十四也。迎周公,反而居攝,成王年十五也。七年致政,成王年二十一也。故《金縢》注云:文王十五生武王,九十七而終,終時武王八十三矣。於文王受命為七年,后六年伐紂,后二年有疾,疾瘳,后二年崩,崩時年九十三矣。周公以武王崩后三年出,五年秋反,而居攝四年作《康誥》,五年作《召誥》,七年作《洛誥》。伐紂至此,十六年也。作《康誥》時,成王年十八。《洛誥》時,年二十一也。即政時,年二十二也。然則成王以文王終明年生也。是鄭辨武王崩及周公出入之事。知然者,案《大戴禮·文王世子篇》云:“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十五生武王。”則武王之年,少於文王十四歲。《文王世子》云:“文王九十七而終,武王九十三而終。”武王既少文王十四歲,文王九十七而崩,知武王於時年八十三也。《書傳》云:“文王受命七年而崩。”是文王崩時,受命七年。《尚書序》云:“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作《泰誓》。”案經《泰誓》上篇說武王觀兵時事,是受命十一年。《泰誓》下篇云:“還歸二年,而后伐紂。”是伐紂之時受命十三年也。文王崩,至十三年始伐紂,是崩后六年也。《金縢》云:“武王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是伐紂后二年有疾。從文王之崩至武王有疾,積八年矣。文王崩時,武王已八十三矣。至此,則九十一也。武王九十三而崩,故知瘳后二年崩也。知周公以武王崩后三年出者,禮,君薨,百官裛已而聽政於冢宰三年。定四年《左氏》云“周公為太宰”,以右王室。周公既為太宰,武王初崩,總攝王政,自是常事。管、蔡不應流言,成王不應致疑。明是三年喪畢,周公不授王政,故流言耳。按《周書》武王以十二月崩,則崩后一年十二月期而練,二年十二月祥而祭除,崩后三年,管、蔡乃流言也。《金縢》云:“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於國,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不辟,無以告我先王。’”是周公於流言之年,避位而出,是武王崩后三年也。《金縢》又云:“周公居東二年,罪人斯得。”注云:“罪人,周公之屬與知攝者。周公出,皆奔。二年盡為成王所得。”言三年者,并數出年,是崩后四年也。又曰:“於后,公乃為詩。”注云:“於二年后也。”上既言二年,又別言“於后”,明是二年之后也。又曰:“秋,大熟,未獲。”注云:“秋,謂周公出二年之后明年秋也。”此秋文承於后之下,於后既是二年之后,明此秋是二年之后,謂居東二年,武王崩后五年也。《金縢》云“秋,大熟,未獲”之下,即云“惟朕小子其新逆”,是周公即以其年反也。周公將攝,出避流言,今成王自新迎之,明其反即居攝。武王崩后五年,即是攝政之元年。《書傳》稱周公攝政,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七年,致政成王。言建侯衛,是封衛侯。《康誥》論封衛之事,是四年作《康誥》也。《召誥》論營洛邑成周之事,是五年作《召誥》也。《洛誥》論致政成王之事,是七年作《洛誥》也。鄭言作《康誥》時成王年十八,作《洛誥》時二十一。然則成王以文王終明年生,所以知者,《書傳略說》云:“天子太子年十八曰孟侯。孟侯者,於四方諸來朝,迎於郊。”注云:“孟,迎也。”按《康誥》經云“王若曰孟侯”,則封康叔之時,成王年十八。《書傳》言周公攝政,四年建侯衛。據孟侯之文,知攝政四年,成王年十八。又攝政七年,成王年二十一也。逆而推之,則知成王於攝政元年年十五,周公出年年十三,武王崩年年十歲。計文王崩后十年,武王始崩,自然文王崩之明年生成王也。由此而驗之,故知成王年十三之時,周公初出居東二年。十四之時,罪人斯得。十五年之時,反而居攝也。此譜言居東二年,思公劉、太王以比序己志,則《七月》之作,在出居二年之中,不知其作之在何年,當在《鴟鸮》之前。《鴟鸮》之作,則在居東三年。《金縢》云:“居東二年,罪人斯得。于后,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鸮》。”既言二年,別言於后,既與罪人斯得別年,則上文居東二年,并初出之年為二年,作詩之時為三年。是周公居東三年,成王十五年之時作《鴟鸮》也。《伐柯序》云:“刺朝廷之不知言。”刺朝廷,則是刺群臣,不刺成王,宜在雷雨大風之后,啟金縢之前。知者,若在雷風之前,則王與群臣悉皆未悟,不得獨刺群臣。若啟金縢之后,則群臣亦悟,無所復刺。故《伐柯》箋云:“成王既得雷雨大風之變,故迎周公。而朝廷群臣猶惑於管、蔡之言,不知周公之圣德,疑於成王迎之,是以刺之。”是鄭以《伐柯》為既得雷雨之后、金縢之前作也。《丸罭序》與《伐柯序》同刺朝廷之不知,首章言王欲迎周公,二章以下說迎之事,當是周公既反而作也。《書傳》稱周公居攝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多方》云:“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注云:“奄國在淮夷之傍,周公居攝之時亦叛。王與周公征之,三年滅之。自此而來歸。”然則周公之歸,在攝政三年。《東山》“勞歸士”之時,經云:“自我不見,于今三年。”明周公以秋反而居攝,其年則東征。三年而后歸。既歸,乃大夫美之,作《東山》也。若然,周公以秋反而即東征,必是秋冬遣兵。而《東山》經云:“倉庚于飛,熠燿其羽。”箋云:“倉庚,仲春而鳴,嫁娶之候也。歸士始行之時,新合昏禮。”秋冬行而云“新合昏”者,周公悅勞歸士,言其新昏也,非是六軍之事皆新昏。設令發兵之前一二年為昏,猶是新昏,不必以起兵之月始為昏也。《破斧》經稱東征,則是征時之事,其作必是《東山》之前,未知定是何年。《狼跋序》云:“美周公也。美不失其圣。”經云“公孫碩膚”,言周公遜遁去位,避成功也。案《書序》云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周公致政之后,留為大師,是《狼跋》之作,在致政之后也。計此七篇之作,《七月》在先,《鴟鸮》次之。今《鴟鸮》次於《七月》,得其序矣。《伐柯》、《九罭》與《鴟鸮》同年,《東山》之作在《破斧》之后,當於《鴟鸮》之下次《伐柯》、《九罭》、《破斧》、《東山》,然后終以《狼跋》。今皆顛倒不次者,張融以為簡札誤編,或者次詩不以作之先后。鄭所不說,未可明言。毛氏之意,傳訓不明,唯《鴟鸮》傳曰:“寧亡二子,不可毀我周室。”二子謂管、蔡。以為《鴟鸮》之詩為管、蔡而作。然則毛解《金縢》之文,其意皆異於鄭。《金縢》云:“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流言於國,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不辟,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罪人斯得。于后,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鸮》。”毛以《鴟鸮》為管、蔡而作,則罪人斯得為得管、蔡,周公居東為東征也。居東二年,既為征伐,則我之不辟,當訓辟為法,謂以法誅之,如是則毛氏之說周公無避居之事矣。但不知毛意以周公攝政為是喪中即攝,為在除喪之后,此不明耳。王肅之說,祖述毛氏傳意,或如肅言。王肅《金縢》注云:“文王十五而生武王,九十七而終,時受命九年,武王八十三矣。十三年伐紂,明年有疾,時年八十八矣。九十三而崩,以冬十二月,其明年稱元年。周公攝政,遭流言,作《大誥》。而東征二年,克殷,殺管、蔡。三年而歸,制禮作樂。出入四年,至六年而成,七年營洛邑,作《康誥》、《召誥》、《洛誥》,致政成王。然則文王崩之年,成王已三歲。武王八十而后有成王,武王崩時,成王已十三。周公攝政七年,致政成王,年二十。”肅意所以然者,以《家語》武王崩時,成王年十三。故《古文尚書·武成》篇云:“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勛,誕膺天命,以撫方夏。惟九年,大統未集。”孔安國據此文以為,文王受命九年而崩。其后劉歆、班固、賈逵皆亦同之。肅雖不見古文,以其先儒之言,必有所出。本從先儒,以為文王受命九年而崩,依《大戴禮》,武王之年少文王十四歲,故亦同鄭為文王崩時,武王年八十三也。受命九年,武王八十三,故至十三年伐紂,武王八十七也。《金縢》云“武王既克殷,二年有疾”者,并數伐紂之年與疾年共為二年,故云:“伐紂明年有疾,時武王八十八也。”《禮記》云:“武王九十三而終。”是為伐紂后六年而崩也。《金縢》云“武王既喪”,即云“管、蔡流言,周公居東”,則是武王崩之后,管、蔡即流言,周公即東征也。又《書序》云:“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命,作《大誥》。”言武王崩,三監叛,明武王崩后即叛,周公即征可知。故以為武王崩之明年稱元年,周公攝政,遭流言,作《大誥》而東征也。《金縢》云“居東二年,罪人斯得”,故知二年而克殷,殺管叔也。《東山序》云:“周公東征,三年而歸。”《明堂位》稱周公踐天子之位六年,制禮作樂。故知三年歸,制禮作樂,至六年而成也。東征實三年,《金縢》言二年者,王肅於彼注云:“或曰《詩序》三年而歸,此言居東二年,其錯何也?曰:《書》言其罪人斯得之年,《詩》言其歸之年也。”知營洛邑,作《康誥》、《召誥》皆在七年者,以《召誥》說營洛邑之事,《洛誥》說致政成王,治於新邑之事,明此二篇同是致政之年作也。《康誥》經云:“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於東國洛。”亦言洛邑之事,明與《召誥》同時,故知三篇皆七年作也。肅又云:“然則文王崩之年,成王已三歲。致政時年二十。所以知者,以周公居攝七年而致政,明是二十成人,故致之耳。”致政之時,成王年二十,逆而推之,攝政元年年十四,武王崩年年十三,文王先武王十年而崩,是文王崩之年成王已三歲也。由此而驗之,則武王崩之明年,成王年十四。其年周公攝政,管、蔡流言,周公東征之,作《七月》也。所以作《七月》者,王肅之意以為,周公以公劉、太王能憂念民事,成此王業。今管、蔡流言,將絕王室,故陳豳公之德,言己攝政之意,必是攝政元年作此《七月》。《左傳》季札見歌《豳》,曰:“其周公之東乎!”則至東居乃作也。居東二年,既得管、蔡,乃作《鴟鸮》。三年而歸,大夫美之,而作《東山》也。大夫既美周公來歸,喜見天下平定,又追惡四國之破毀禮義,追刺成王之不迎周公,而作《破斧》、《伐柯》、《九罭》也。《伐柯序》云:“刺朝廷之不知。”王肅云:“朝廷,斥成王也。”肅又云:“或曰:‘《東山》既歸之詩,而朝廷不知,猶在下,何?’曰:‘同時之作。《破斧》惡四國,而其辭曰:“周公東征,四國是皇。”猶追而刺之,所以極美周公。’”是肅意以《破斧》、《伐柯》、《九罭》作在《東山》之后,故編《東山》於前也。《狼跋》美周公。遠則四國流言,近則成王不知,進退有難,而不失其圣,當是三年歸后,天下太平,然后美其不失其圣耳。最在后作,故以為終。此則王肅義耳,未知傳意必然以否。其讖緯史傳言“文王受命七年而崩”,又言“周公攝政,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及“大子十八稱孟侯”,此等皆肅所不信。

《七月》,陳王業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也。周公遭變者,管、蔡流言,辟居東都。○王業,于況反,又如字,下同。

[疏]“《七月》八章,章十一句”至“艱難”。○正義曰:作《七月》詩者,陳先公之風化,是王家之基業也。毛以為,周公遭管、蔡流言之變,舉兵而東伐之。憂此王業之將壞,故陳后稷及居豳地之先公,其風化之所由,緣致此王業之艱難之事。先公遭難,乃能勤行風化,己今遭難,亦欲勤修德教,所以陳此先公之事,將以比序己志。經八章,皆陳先公風化之事。此詩主意于豳之事,則所陳者,處豳地之先公公劉、大王之等耳,不陳后稷之教。今輒言后稷者,以先公修行后稷之教,故以后稷冠之。艱亦難也,但古人之語字重耳。《無逸》亦云“不知稼穡之艱難”,與此同也。鄭以為,周公遭流言之變,避居東都,非征伐耳。其文義則同。○箋“周公”至“東都”。○正義曰:變者,改常之名。周公欲攝,管、蔡毀之,是于攝事變改也。《金縢》云:“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國曰:‘公將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不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即云“居東二年”。是其避流言居東都也。流,謂水流,造作虛語,使人傳之如水之流然,故謂之流言。彼注云:“管,國名。叔,字。封于管。群弟,蔡叔、霍叔。武王崩,周公免喪服,意欲攝政。小人不知天命而非之,故流‘公將不利于孺子’之言于京師。孺子,成王也。我今不避孺子而去,我先王以謙謙為德,我反有欲位之謗,無以告我先王。言愧無辭也。居東者,出處東國待罪,以須君之察己。”是說避居之意也。周公避居東都,史傳更無其事。古者避、辟扶亦反,譬、僻皆同作辟字,而借聲為義。鄭讀辟為避,故為此說。案《鴟鸮》之傳言“寧亡二子”,則毛無避居之義,故毛讀辟為辟。此八章皆是周公陳先公在豳教民,周備使衣食充足,寒暑及時,民奉上教,知其早晚,各自勸勉,以勤事業,故“同我婦子,馌彼南畝”,及“嗟我婦子,曰為改歲”。此述民人之志,非序先公號令之辭。首章陳人以衣食為急,余章廣而成之。計民之所用,食急于衣,宜先陳耕田之事。但耕種收斂,終年始畢,每事及時,然后能獲,則御一年之饑,非時日之用。衣則不然,唯是寒月所須,又當及時營作,故“蠶月條桑”,“八月載績”。若此月不作,則寒時無衣,事之濟否,在此一月。偏急于衣,故首章上六句先陳人以衣褐為急。“三之日”以下五句,陳人以谷食為急,故陳人耕馌之事。人之為衣,絲帛為先,故二章言女功之始,養蠶之事。一章之中,而再言“春日”者,此章先言執筐養蠶,因論女心傷悲感物,但傷悲在蠶生之初,陳之于求桑之下,顛倒不順,故更本春日采繁,記傷悲之節,所以再言春日也。衣之所用,非絲即麻。春既養蠶,秋當緝績絲帛,染為玄黃,乃堪衣用,故三章又陳女功自始至成也。三章既言絲麻衣服,女功之正,故四章陳女功助,取皮為裘,以助布帛。冬月衣裳雖具,又當入室避寒,故五章言將寒有漸,閉寒宮室。女功衣服之事既終矣,乃說男女飲食之事。黍稷麻麥,男功之正,故六章先陳男功之助,七章言男功之正。首章已言耕田之事,故此章唯說收斂之事,所以成首章也。衣食已具,卒章乃言備暑藏冰,飲酒相樂,皆是先公憂民之風教。周公陳之,以比序己志,言己之憂民憂國,心亦然也。民之大命,在溫與飽,八章所陳,皆論衣服飲食。首章為其總要,余章廣而成之。首章上六句言寒當須衣,故二章、三章說養蠶緝績衣服之事以充之。首章下五句言耕稼飲食之始,故七章說治場納谷稼穡終事以充之。論衣則舉須衣之時,論食不言須食之時者,衣必寒時所須,故可舉寒為戒;食則無一日而不須,不可言須食之時。諸言衣裳避寒之事,則引物記候;言飲食耕田之事,則不記時候,皆此意也。卒章說饗飲之禮,獨言“九月肅霜”者,饗飲之禮,必農隙乃為,故言“肅霜”、“滌場”,以見農功之畢。若其余飲食,則不得記時,故六章、七章無記時之事。絲麻布帛,衣服之常,故蠶績為女功之正,皮裘則其助。四章箋云“時寒宜助女功”,言取皮為裘,助女絲麻之功也。黍稷菽麥,飲食之常,故禾稼為男功之正。菜果則其助,六章箋以郁薁及葵棗助男功,又云“瓜瓠之畜”,“助養農夫”,言取瓜瓠葵棗助男稼穡之功也。女功之助在四章,男功之助在六章者,二章、三章是女功之正,故四章為婦功之助;七章是男功之正,故六章為男功之助,欲令男女之功,正、助各自相近者也。女功之正,及秋而止,其助在伐一冬之月,事在正后,故在正后也。男功之正,冬初乃止,男功之助,在于夏秋,事在正前,故在正前也。又養蠶時節易過,恐失其時,殷勤言之,故二章、三章皆言養蠶之事。耕稼者,一年之事,非時月之功,民必趨時,不假深戒,首章已言其始,七章略言其終,不復說其芟耨蕓耕之事,故男功之正少,女功之正多也。絲麻之外,唯有皮裘,可衣者少;黍稷以外,果瓜之屬,可食者多,故男功之助多,女功之助少也。女功助在正后,故五章女功助下言女功畢。男功正在助后,故七章男功正下言男功畢。男功正后,猶有茅索之事;女功正后,不言有事。《孟子》稱冬至之后,女子相從夜績,則冬亦有績麻,但言不備耳。先公之教,急於衣食,四章之末,說田獵習戎,卒章之初,說藏冰御暑,非衣食之事而言之者,廣述先公禮教具備也。閑於政事,然后饗燕,卒章說飲酒之事,得其次也。毛、鄭注雖小有異文,意則同。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火,大火也。流,下也。九月霜始降,婦功成,可以授冬衣矣。箋云:大火者,寒暑之候也。火星中而寒暑退,故將言寒,先著火所在。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一之日,十之馀也。一之日,周正月也。觱發,風寒也。二之日,殷正月也。栗烈,寒氣也。箋云:褐,毛布也。卒,終也。此二正之月,人之貴者無衣,賤者無褐,將何以終歲乎?是故八月則當績也。○觱音必,《說文》作“畢”。發音如字。栗烈并如字,《說文》作“<風利>颲”。褐音曷。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三之日,夏正月也。豳土晚寒,于耜,始脩耒耜也。四之日,周四月也,民無不舉足而耕矣。馌,饋也。田畯,田大夫也。箋云:同,猶俱也。喜讀為饎。饎,酒食也。耕者之婦子,俱以餉來至於南畝之中,其見田大夫,又為設酒食焉,言勸其事,又愛其吏也。此章陳人以衣食為急,馀章廣而成之。○耜音似。馌,炎輒反,野饋也,《字林》于劫反。畯音俊。喜,王申毛如字,鄭作“饎”,尺志反,下同。夏,戶雅反,下“染夏”、《夏小正》同。晚寒如字,謂晚節而氣寒也。饋,其愧反。饟,式亮反。又為,于偽反。

[疏]“七月”至“至喜”。○毛以為,周公云:先公教民周備,民奉上命。於七月之中,有西流者,是火之星也,知是將寒之漸。至九月之中,云可以相授以冬衣矣。九月之中,若不授冬衣,則一之日有觱發之寒風,二之日有栗烈之寒氣。此二日者,大寒之時,人之貴者無衣,賤者無褐,何以終其歲乎?故至八月則當績也。又豳人從君之教,三之日於是始脩耒耜,四之日悉皆舉足而耕。俱時我耕者之婦子,奉饋食餉彼南畝之中耕作者。田畯來至,見其勤農事則歡喜也。豳公憂念民事,教之若此。周公言己憂民亦與之同,故陳之也。○鄭唯“田畯至喜”,言“田畯來至,農夫為設酒食”為異。馀同。○傳“火,大火”至“冬衣矣”。○正義曰:《春秋》昭十七年,“有星孛於大辰”,《公羊傳》曰:“大辰者何?大火也。”哀十一年《左傳》曰:“火伏而后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歷過也。”謂火下為流,故云流下。言六月昏見而中,則流下也。可以授冬衣者,謂衣成而授之。○箋“大火”至“所在”。○正義曰:昭三年《左傳》張趯曰:“火星中而寒暑退。”服虔云:“火,大火心也。季冬十二月平旦正中在南方,大寒退,季夏六月黃昏火星中,大暑退。”是火為寒暑之候事也。知此兩月昏、旦火星中者,《月令》季夏昏火星中。六月既昏中,以沖反之,故十二月旦而中也。若然,六月之昏,火星始中。《堯典》云:“日永星火,以正仲夏。”注云:“司馬之職,治南岳之事,得則夏氣和。夏至之氣,昏火星中。”所以五月得火星中者,《鄭志》孫皓問:“《月令》季夏火星中,前受東方之禮,盡以為火星季夏中心也,不知夏至中星名。”答曰:“日永星火,此謂大火也。大火次名東方之次,有壽星、大火、析木。三者,大火為中,故《尚書》云,舉中以言焉。又每三十度有奇,非特一宿者也。季夏中火,猶謂指心火也。如此言中,則日永星火謂大火之次,非心星也。《堯典》四時言中星者,春夏交舉其次,言‘星鳥’、‘星火’,秋冬舉其宿,言‘星虛’、‘星昴’,故注云:‘星鳥,鶉火之方。星火,大火之屬。虛,玄武中虛宿也。昴,白虎中宿也。’其東方、南方皆三次,鶉火、大火居其中。西方、北方俱七宿,虛星、昴星居其中。每時總舉一方,故指中宿與次而互言之耳。其實仲夏之月,大火之次亦未中也。”是鄭以日永星火大火之次與此火之心星別。○傳“一之”至“寒氣”。○正義曰:“一之日”、“二之日”,猶言一月之日、二月之日,故傳辨之言:一之日者,乃是十分之馀,謂數從一起而終於十,更有馀月,還以一二紀之也。既解一二之意,又復指斥其“一之日者,周之正月”,謂建子之月也;“二之日”者,殷之正月,謂建丑之月也;下傳曰“三之日,夏之正月”,謂建寅之月也。正朔三而改之。既言三正事終,更復從周為說,故言四之日,周之四月,即是夏之二月,建卯之月也。此篇設文,自立一體。從夏之十一月,至夏之二月,皆以數配日而言之。從夏之四月,至於十月,皆以數配月而稱之。唯夏之三月,特異常例。下云“春日遲遲”,“蠶月條桑”,皆是建辰之月。而或日或月,不以數配,參差不同者,蓋以日月相對,日陽月陰,陽則生物,陰則成物。建子之月,純陰已過,陽氣初動,物以牙蘗將生,故以日稱之。建巳之月,純陽用事,陰氣已萌,物有秀實成者,故以月稱之。夏之三月,當陰陽之中,處生成之際,物生已極,不可以同前,不得言五之日。物既未成,不可以類后,不得稱三月,故日月并言,而不以數配,見其異於上下。四章箋云“物成自秀葽始”,明以物成,故稱月也。稱月者,由其物成,知稱日由其物生也。若然,一之日、二之日言十之馀則可矣,而三之日、四之日者,乃是正月、二月,十數之初始,不以為一二,而謂之三四者,作者理有不通,辭無所寄。若云一月、二月則群生物未成,更言一之、二之則與前無別,以其俱是陽月,物皆未成,故因乘上數,謂之三、四,明其氣相類也。《春秋·元命包》曰:“周人以十一月為正,殷人以十二月為正,夏人以十三月為正。”建寅之月,乃是十月之初,亦乘上以為十三,與此同也。《四月》云“冬日烈烈,飄風發發”,以發是風,故知烈是氣,故以觱發為寒風,栗烈為寒氣。仲冬之月,待風乃寒;季冬之月,無風亦寒,故異其文。○箋“褐毛”至“當績”。○正義曰:毛布用毛為布,今夷狄作褐,皆織毛為之,賤者所服。“卒,終”,《釋詁》文。言此二正之月,大寒之時,無衣無褐,不可終歲,是故八月則當績衣,絲蠶為重。箋不云蠶月則當蠶,而言八月則當績者,以此章先言流火,則是已見火流,於時蠶事已過,唯績可以當之。且下章蠶事,別言流火,故不以蠶事屬此。○傳“三之日”至“大夫”。○正義曰:于訓於,三之日於是始脩耒耜。《月令》季冬,命農計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孟春,天子躬耕帝籍。然則修治耒耜,當季冬之月,舉足而耕,當以孟春之月。今言豳人以正月修耒耜,二月始耕,故云“豳土晚寒”。《鄭志》答張逸云:“晚溫亦晚寒。”是寒晚溫亦晚,故修耒耜始耕,皆校中國一月也。《易·鼎卦》注云:“無事曰趾,陳設曰足。”對文則為小異,散則趾足通名。訓趾為足,耕以足推,故云無不舉足而耕。無不者,言其人人皆然也。“馌,饋”,《釋詁》文。孫炎曰:“馌野之餉。”《釋言》云:“畯,農夫也。”孫炎曰:“農夫,田官也。”郭璞曰:“今之嗇夫是也。”然則此官選俊人主田,謂之田畯。典農之大夫謂之農夫。以王者尤重農事,知其爵為大夫也。案鄭注《周禮·載師》云:“六遂馀地,自三百以外,天子使大夫治之。”或於田農之時,特命之主其田農之事。以《周禮》無田畯正職,故直云“田畯,田大夫”。《春官·籥章》“掌擊土鼓,以樂田畯”。鄭司農云:“田畯,古之先教田之官者。”但彼說祈年之祭,知其祭先教者。傳不解“至喜”之義,但毛無破字之理,不得以為酒食,當謂田畯來至,見勤勞,故喜樂耳。○箋“喜讀”至“成之”。○正義曰:箋以“田畯至喜”文承“馌彼”之下,若是喜樂其事,便是喜其餉食,非復悅其勤勞,何當於馌彼之下而說田畯喜乎?馌既是食,明喜亦是食,故知喜讀為“饎”。“饎,酒食”,《釋訓》文。李巡曰:“得酒食則喜歡也。”孫毓云:“小民耕農,妻子相馌,雖有冀缺,如賓之敬。大夫儼然銜命巡司,何為辱身就耕民公嫗壟畝草間共飲食乎?鄙亦甚矣。而改易經字,殆非作者之本旨。”斯不然矣。飲食之事,禮之所重,大夫之勸迎周公,籩豆有踐,鄭人之愛國君,欲授之以飧,何獨田畯之尊,不可為之設食也?說其為設酒食,言民愛其吏耳,何必大夫皆仰田間食乎!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箋云:將言女功之始,故又本作此。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倉庚,離黃也。懿筐,深筐也。微行,墻下徑也。“五畝之宅,樹之以桑”。箋云:載之言則也。陽,溫也。溫而倉庚又鳴,可蠶之候也。柔桑,稺桑也。蠶始生,宜稺桑。○離,本又作“鵹”、作“鵬”,同力知反。稺,直吏反,本亦作“稚”。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遲遲,舒緩也。蘩,白蒿也,所以生蠶。祁祁,眾多也。傷悲,感事苦也。春女悲,秋士悲,感其物化也。殆,始。及,與也。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時出,同時歸也。箋云:春女感陽氣而思男,秋士感陰氣而思女,是其物化,所以悲也。悲則始有與公子同歸之志,欲嫁焉。女感事苦而生此志,是謂《豳風》。○祁,巨之反,一音上之反。殆音待。

[疏]“七月”至“同歸”。○毛以為,七月之中,有流下者,火星也。民知將寒之候,九月之中則可以授冬衣矣。又本其趍時養蠶,春日則以溫矣。又有鳴者,是倉庚之鳥也。於此之時,女人執持深筐,循彼微細之徑道,於是求柔稺之桑,以養新生之蠶。因言養蠶之時,女有傷悲之志,更本之言春日遲遲。然而舒緩采蘩以生蠶者,祁祁然而眾多。於是之時,女子之心感蠶事之勞苦,又感時物之變化,皆傷悲思男,有欲嫁之志。時豳公之子,躬率其民,共適田野,此女人等,始與此公子同時而來歸於家。○鄭唯下句異,言始與豳公之子同有歸嫁之志。馀同。○傳“倉庚”至“以桑”。○正義曰:倉庚一名離黃,即《葛覃》黃鳥是也。懿者,深邃之言,故知“懿筐,深筐”。行訓為道也。步道謂之徑。微行為墻下徑。“五畝之宅,樹之以桑”,《孟子》文,引之者,自明墻下之意。○傳“遲遲”至“時歸”。○正義曰:遲遲者,日長而暄之意,故為舒緩。計春秋漏刻多少正等,而秋言凄凄,春言遲遲者,陰陽之氣感人不同。張衡《西京賦》云:“中在陽則舒,在陰則慘。”然則人遇春暄,則四體舒泰,春覺晝景之稍長,謂日行遲緩,故以鷃鷃言之。及遇秋景,四體褊躁,不見日行急促,唯覺寒氣襲人,故以凄凄言之。凄凄是涼,遲遲非暄,二者觀文似同,本意實異也。《釋草》云:“蘩,皤蒿。”孫炎曰:“白蒿也。”傳於《采蘩》云“皤蒿也”,此云“白蒿”,變文以曉人也。今定本云“皤蒿也”。白蒿所以生蠶,今人猶用之。“傷悲,感事苦”,感養蠶之事苦。既感事苦,又感陽氣,故傳明其二感之意,春則女悲,秋則士悲,感其萬物之化,故所以悲也。因有女悲,遂解男悲,言男女之志同,而傷悲之節異也。《釋詁》云:“胎,始也。”說者皆以為生始。然則胎、殆義同,故為始也。“及,與”,《釋詁》文。諸侯之子稱公子。言與公子同歸,則公子時亦適野,故豳公之子,身率其民也。王肅云:“豳君既修其政,又親使公子躬率其,民同時歸也。”○箋“春女”至“豳風”。○正義曰:箋又申傳傷悲之意。女是陰也,男是陽也。秋冬為陰。春物得陽而生,女則有陰而無陽,春女感陽氣而思男。春夏為陽。秋物得陰而成,男則有陽而無陰,故秋士感陰氣而思女。是由其萬物變化,故所以思見之而悲也。婦人謂嫁為歸。經於“傷悲”之下,即言與公子同歸,是說女之思嫁,不得為公子率民,故易傳以言,“悲則始有與公子同歸之志,欲得嫁焉”。雖貴賤有異,感氣則同,故與公子同有歸嫁之意。雖感陽氣使然,亦是感蠶事之苦而生此志。申傳感二事之意也。莊元年《公羊傳》說筑玉姬之館云:“於群公子之舍則以卑矣。”是諸侯之女稱公子也。此章所言,是謂豳國之風詩也。此言“是‘豳風’”,六章云“是謂‘豳雅’”,卒章云:“是謂‘豳頌’”者,《春官·籥章》云:“仲春,晝擊土鼓,吹‘豳詩’,以迎暑。仲秋,夜迎寒氣亦如之。凡國祈年於田祖,吹‘豳雅’,擊土鼓,以樂田畯。國祭蠟,則吹‘豳頌’,以息老物。”以《周禮》用為樂章,詩中必有其事。此詩題曰《豳風》,明此篇之中,當具有風、雅、頌也。別言豳雅、豳頌,則‘豳詩’者是《豳風》可知。故《籥章》注云:“此風也,而言詩,詩,總名也。”是有《豳風》也。且《七月》為國風之詩,自然豳詩是風矣。既知此篇兼有雅、頌,則當以類辨之。風者,諸侯之政教,凡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此章女心傷悲,乃是民之風俗,故知是謂豳風也。雅者,正也,王者設教以正民,作酒養老,是人君之美政,故知獲稻為酒,是豳雅也。頌者,美盛德之形,容成功之事,男女之功俱畢,無復饑寒之憂,置酒稱慶,是功成之事,故知“朋酒斯饗,萬壽無疆”,是謂豳頌也。《籥章》之注,與此小殊。彼注云:“豳詩,謂《七月》也。《七月》言寒暑之事,迎氣歌之,歌其類。”言寒暑之事,則首章流火、觱發之類是也。又云:“豳雅者,亦《七月》也。《七月》又有于耜、舉趾、馌彼南畝之事,是亦歌其類也。”則亦以首章為豳雅也。又云:“豳頌者,亦《七月》也。《七月》又有獲稻、釀酒、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之事,是亦歌其類也。”兼以獲稻、釀酒,亦為豳頌。皆與此異者,彼又觀《籥章》之文而為說也。以其歌豳詩以迎寒迎暑,故取寒暑之事以當之。吹豳雅以樂田畯,故取耕田之事以當之。吹豳頌以息老物,故取養老之事以當之。就彼為說,故作兩解也。諸詩未有一篇之內備有風、雅、頌,而此篇獨有三體者,《周》、《召》陳王化之基,未有雅、頌成功,故為風也。《鹿鳴》陳燕勞伐事之事,《文王》陳祖考天命之美,雖是天子之政,未得功成道洽,故為雅。天下太平,成功告神,然后謂之為頌。然則始為風,中為雅,成為頌,言其自始至成,別故為三體。周公陳豳公之教,亦自始至成。述其政教之始則為豳風,述其政教之中則為豳雅,述其政教之成則為豳頌,故今一篇之內備有風、雅、頌也。言此豳公之教,能使王業成功故也。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亂為萑。葭為葦。豫畜萑葦,可以為曲也。箋云:將言女功自始至成,故亦又本於此。○萑,戶官反。葦,韋鬼反。薍,五患反。葭音加。畜本又作“蓄”,同敕六反,下同。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斨,方銎也。遠,枝遠也。揚,條揚也。角而束之曰猗。女桑,荑桑也。箋云:條桑,枝落采其葉也。女桑,少枝,長條不枝落者,束而采之。○條,徒彫反,注“條桑”同:又如字,沈暢遙反。斨,七羊反。猗,於綺反,徐於宜反。銎,曲容反,《說文》云:“斧空也。”荑,徒兮反。

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鵙,伯勞也。載績,絲事畢而麻事起矣。玄,黑而有赤也。朱,深纁也。陽,明也。祭服玄衣纁裳。箋云:伯勞鳴,將寒之候也,五月則鳴。豳地晚寒,鳥物之候從其氣焉。凡染者,春暴練,夏纁玄,秋染夏。為公子裳,厚於其所貴者說也。○鵙,圭覓反,《字林》工役反。纁,許云反。暴,蒲卜反。染,如琰反。

[疏]“七月”至“子裳”。○正義曰:言七月流下者,火星也,民知將寒之候。八月萑葦既成,豫畜之以擬蠶用。於養蠶之月,條其桑而采之,謂斬條於地,就地采之也。猗朿彼女桑而采之,謂柔稺之桑不枝落者,以繩猗束而采之也。言民受先公之教,能勤蠶事也。蠶事既畢,又須績麻。七月中有鳴者,是鵙之鳥也。是將寒之候。八月之中,民始績麻,民又染繒,則染為玄,則染為黃,云我朱之色甚明好矣,以此朱為公子之裳也。績麻為布,民自衣之。玄黃之色,施於祭服。朱則為公子裳。皆是衣服之事,雜互言之也。○傳“薍為”至“為曲”。○正義曰:《釋草》云:“菼,薍。”樊光云:“菼,初生葸,息理反,骍色,海濱曰薍。”郭璞曰:“似葦而小。”又云:“葭華。”舍人曰:“葭,一名葦。”樊光引《詩》云:“彼茁者葭。”郭璞曰:“即今蘆也。”又云:“葭,蘆。”郭璞曰:“葦也。”然則此二草初生者為菼,長大為薍,成則名為萑。初生為葭,長大為蘆,成則名為葦。小大之異名,故云“薍為萑,葭為葦”。此對文耳,散則通矣。《蒹葭》云“白露為霜”之時猶名葭。《行葦》云“敦彼行葦”,夏時己名葦也。《月令》季春說養蠶之事云:“具曲植筐筥。”注云:“曲,薄也。植,槌也。”薄用萑葦為之。下句言蠶事,則萑葦為蠶之用,故云“豫畜萑葦,可以為曲也”。○箋“將言”至“於此”。○正義曰:養蠶,女功之始;衣服,女功之成。上章止言蠶生之事,故箋云“女功之始”。此章并說為裳,故云“自始至成”也。○傳“斨方”至“柔桑”。○正義曰:《破斧》傳云:“隋銎曰斧。方銎曰斨。”然則斨即斧也,唯銎孔異耳。故云“斨,方銎也”。此蓋相傳為然,無正文也。劉熙《釋名》曰:“斨,戕也,所伐皆戕毀也。”言“遠,枝遠”者,謂長枝去人遠也。“揚,條揚者也”,謂長條揚起者,皆手所不及,故枝落之而采取其葉。襄十四年《左傳》云:“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然掎、角皆遮截束縛之名也,故云“角而束之曰掎”。女是人之弱者,故知“女桑,柔桑”,言柔弱之桑,其條雖長,不假枝落,故束縛而采也。《集注》及定本皆云“女桑,柔桑”,取《周易》“枯楊生荑”之義,荑是葉之新生者。○傳“鵙伯”至“纁裳”。○正義曰:“鵙,伯勞”,《釋鳥》文。李巡曰:“伯勞,一名鵙。”樊光曰:“《春秋》云少皞氏以鳥名官,伯趙氏,司至。伯趙,鵙也,以夏至來,冬至去。”郭璞曰:“似鶷鹖而大。陳思王《惡鳥論》云:‘伯勞以五月鳴,應陰氣之動。陽氣為仁養,陰為殺殘,賊伯勞蓋賊害之鳥也。其聲鵙鵙,故以其音名云。’”《陳風》云“不績其麻”,績,緝麻之名。八月絲事畢而麻事起,故始績也。玄,黑而有赤,謂色有赤黑雜者。《考工記·鍾氏》說染法云:“三入為纁,五入為緅,七入為緇。”注云:“染纁者三入而成,又再染以黑則為緅。緅,今《禮記》作爵,言如爵弁色也。又復再染以黑,乃成緇矣。凡玄色者,在緅、緇之間。其六入者與?”染法互入數,禮無明文,故鄭約之以為六入,謂三入赤,三入黑,是黑而有赤也。《士冠禮》云:“爵弁服纁裳。”注云:“凡染絳,一入謂之縓,再入謂之赪,三入謂之纁,朱則四入矣。”以上染朱人數,《書傳》無文,故約之以為四入也。三則為纁,四入乃成朱色,深於纁,故云“朱,深纁也。”陰陽相對,則陰闇而陽明矣。朱色無陰陽之義,故以陽為明,謂朱為光明也。《易·下系》云:“黃帝、堯、舜垂衣裳,蓋取諸乾坤。”注云:“乾為天,坤為地,天色玄,地色黃,故玄以為衣,黃以為裳,象天在上,地在下。土記位於南方,南方故云用纁。”是祭服用玄衣纁裳之義。染色多矣,而特舉玄黃,故傳解其意,由祭服尊故也。○箋“伯勞”至“者說”。○正義曰:五月陰氣動而伯勞鳴,是將寒之候也。《月令》仲夏鵙始鳴,是中國正氣,五月則鳴。今豳地晚寒,鳥初鳴之候,從其鄉土之氣焉,故至七月鵙始鳴也。此篇箋、傳三云晚寒,上言于耜、舉趾,下云載纘、武功,唯校中國一月,此獨校兩月者,豳處西北,遠於諸華,寒氣之來,大率晚耳,未必皆與中國常校一月。何則?蠶月條桑,八月其獲,七月食瓜,八月剝棗,九月肅霜,十月滌場,如此之類,皆與中國同也。既云同於中國,不得齊校一月,自然有大晚者得校兩月也。王肅云:“蟬及鵙皆以五月始鳴,今云七月,共義不通也。古五字如七。”肅之此說,理亦可通,但不知經文實誤不耳。豳地大率晚寒,箋、傳略舉三事,又以《月令》校之,豳地之寒晚於中國者,非徒此三事而已。《月令》仲春之月倉庚鳴,此云蠶月始鳴;《月令》季秋草木黃落,此云十月隕萚;《月令》季秋令民云寒氣總至,其皆入室,此云“曰為改歲,人此室處”;《月令》季秋天子嘗稻,此云“十月獲稻”;《月令》仲秋云天子嘗麻,此云“九月叔苴”;《月令》季冬命取冰,此云“三之日納于凌陰”,皆是晚寒所致。箋、傳不說者,已舉三事,其馀后可知也。上云“三之日于耜”,言晚寒者,猶寒氣晚至,故耕田晚也。“七月鳴鵙”,言晚寒者,謂溫氣晚則鵙鳴晚也。上傳言晚寒,則此箋當言晚溫,而亦言晚寒者,鄭答張逸云:“晚寒亦晚溫,其意言寒來既晚,故順上傳舉晚寒以明晚溫耳。”孫毓以為,寒鄉率早寒,北方是也。熱鄉乃晚寒,南方是也。毛傳言晚寒者,豳土寒多,雖晚猶寒,非謂寒來晚也。毓之此言,似欲有理,但案經上下言“九月肅霜”,與中國氣同,獲稻乃晚於中國,非是寒來早也,明是寒來晚,故溫亦晚也。“凡染,春暴練,夏纁玄,秋染夏”,《天官·染人》文。彼注云:“暴練,練其素而暴之。纁玄者,可以染此色。玄纁者,天地之色,以為祭服。石染當及盛暑熟潤,浸湛研之,三月而后可用。《考工記》鍾氏則染纁術也,染玄則史傳闕矣。染夏者,染五色,謂之夏者,其色以夏翟為飾,夏翟毛羽五色皆備成章,染者擬以為深淺之度,是以放而取名。”引此者證經“載玄載黃”,謂以夏日染之,非八月染也。實在夏而文承八月之下者,以養蠶績麻,是造衣之始,故先言之。染色作裳,是為衣之終,故后言之。言蠶績所得,民亦自衣,而特言“公子裳”,厚重於其貴者,故特說之。以下“于貉”不言為民之裘,而狐貍云“為公子裘”,亦是厚於貴者,與此同。

四月秀葽,五月鳴蜩。八月其獲,十月隕萚。不榮而實曰秀葽。葽,草也。蜩,螗也。獲,禾可獲也。隕,墜。萚,落也。箋云:《夏小正》“四月,王萯秀。”葽其是乎?秀葽也,鳴蜩也,獲禾也,隕萚也,四者皆物成而將寒之候,物成自秀葽始。○葽,於遙反。蜩,徒彫反。獲,戶郭反,下同。隕,于敏反。萚音讬。螗音唐。墜,直類反。萯音婦。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于貉,謂取狐貍皮也。狐貉之厚以居,孟冬天子始裘。箋云:于貉,往搏貉以自為裘也。狐貍以共尊者。言此者,時寒宜助女功。○貉,戶各反,獸名。貍,力之反,獸名。搏音博,舊音付。自為,于偽反。

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言私其豵,獻豜于公。纘,繼。功,事也。豕一歲曰豵,三歲曰豜。大獸公之,小獸私之。箋云:其同者,君臣及民因習兵俱出田也。不用仲冬,亦豳地晚寒也。豕生三曰豵。○纘,子管反。豵,子公反。豜,古牽反,又音牽。

[疏]“四月”至“于公”。○正義曰:四月秀者,葽之草也。五月鳴者,蜩之蟲也。八月其禾可獲刈也。十月木葉皆隕落也。此四物漸而成終,落則將寒之候。時既漸寒,至大寒之月,當取皮為裘,以助女功。一之日往捕貉取皮,庶人自以為裘。又取狐與貍之皮,為公子之裘。絲麻不足以御寒,故為皮裘以助之。既言捕貉取狐,因說田獵之事。至二之日之時,君臣及其民俱出田獵,則繼續武事,年常習之,使不忘戰也。我在軍之士,私取小豵,獻大豜於公。戰斗不可以不習,四時而習之。兵事不可以空設,田獵蒐狩以閑之。故因習兵而俱出田獵也,美先公禮教備矣。○傳“不榮”至“萚落”。○正義曰:《釋草》云:“華,榮也。木謂之華,草謂之榮。不榮而實者謂之秀。榮而不實者謂之英。”李巡曰:“分別異名以曉人。”則彼以英、秀對文,故以英為不實,秀為不榮。《出車》云“黍稷方華”,《生民》說黍稷云“實發實秀”,是黍稷有華亦稱秀也。言其秀實,知葽是草也。《釋蟲》云:“蜩,螂蜩,螗蜩。”舍人云:“皆蟬。《方言》曰:‘楚謂蟬為蜩,宋、衛謂之螗蜩,陳、鄭謂之螂蜩,秦、晉謂之蟬。’”是蜩、蟬一物,方俗異名耳。《釋蟲》又云:“蜺,寒蜩。”郭璞曰:“寒螀也,似蟬而小,青赤。”引《月令》云:“寒蟬鳴。”與此鳴蜩不同者,《夏小正》云:“五月螗蜩鳴,七月寒蟬鳴。”是其異也。八月其獲者,唯有禾耳,故知其獲謂禾可獲也。“隕,墜”,《釋詁》文。○箋“小正”至“葽始”。○正義曰:《夏小正》者,《大戴禮》之篇名也。葽之為草,《書傳》無文。四月已秀,物之鮮矣,故疑王萯正與葽為一,言“葽其是乎”?為疑之辭也。《月令》孟夏“王瓜生”,注云:“今曰王萯生。《夏小正》云‘王萯秀’,未聞孰是。”鄭以四月生者,自是王瓜。今《月令》與《夏小正》皆作“王萯”,而生、秀字異,必有誤者,故云“未知孰是”。《本草》云:“萯生田中,葉青,刺人,有實,七月采陰乾。”云七月采之,又非四月已秀,是葽以否,未能審之。物之成熟,莫先葽草,故云“物成自秀葽始”。微見言月之意,由有物成故也。○傳“于貉”至“始裘”。○正義曰:于謂往也。于貉言往不言取,狐貍言取不言往,皆是往捕之而取其皮,故傳言于貉謂取狐貍皮,并明取之意也。“狐貉之厚以居”,《論語》文,言其毛厚,服之居於家也。“孟冬天子始裘”,《月令》文,言自此之后,臣民亦服裘也。引二文者,證取皮為裘之義。孟冬已裘,而仲冬始捕獸者,為來年用之。《天官·掌皮》:“秋斂皮,冬斂革,春獻之。”注云:“皮革逾歲乾,久乃可用,獻之以入司裘。”是其事也。孟冬始裘,而《司裘》“仲秋獻良裘,季秋獻功裘”者,豫獻之,以待王時服用、頒賜故也。○箋“于貉”至“女功”。○正義曰:以經狐貍以下為公子裘耳,明于貉是民自用為裘也。禮無貉裘之文,唯孔子服狐貉裘以居,明貉裘賤故也。定九年《左傳》稱齊大夫東郭書衣貍制,服虔云:“貍制,貍裘也。”禮言狐裘多矣,知狐貍以供尊者。言此時寒,宜助女功。以布帛為正女功,皮裘為助女功,非謂男助女也。○傳“纘繼”至“私之”。○正義曰:“纘,繼”,“功,事”,皆《釋詁》文。豵入私,豜入公,則豜大豵小。言其一歲、三歲,蓋相傳為然,無正文也。“大獸公之,小獸私之”,《大司馬職》文。彼云:“小禽私之。”禽獸得通,因經言獸,故言獸也。○箋“其同”至“曰豵”。○正義曰:《大司馬》云:“仲春教振旅,遂以蒐田。仲夏教茇舍,遂以苗田。仲秋教治兵,遂以狝田。仲冬教大閱,遂以狩田。”是皆因習兵而田獵也。禮云“仲冬”,此言“二之日”,即是季冬也。不用仲冬者,豳地晚寒,故習兵晚也。四時皆習兵,而獨說冬獵者,以取皮在冬,且大閱禮備故也。“豕生三曰豵”,《釋獸》文。箋既易傳,不以豵為一歲之名,則豜亦非三歲之稱。《釋獸》釋鹿與麕皆云‘絕有力,{鹿開}”,箋意蓋以{鹿開}為鹿、麕有力者也。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斯螽,蚣蝑也。莎雞羽成而振訊之。箋云:自七月在野,至十月入我床下,皆謂蟋蟀也。言此三物之如此,著將寒有漸,非卒來也。○螽,音終。莎音沙,徐又素和反,沈云:“舊多作莎,今作沙,音素何反。”宇,屋四垂為宇,《韓詩》云:“宇,屋霤也。”蟋音悉。蟀,所律反。蚣,相容反,又相工反。蝑,相魚反,又相呂反。訊音信,本又作“迅”,同。卒,寸忽反。穹窒熏鼠,塞向墐戶。穹,窮。窒,塞也。向,北出牖也。墐,涂也。庶人蓽戶。箋云:為此四者以備寒。○穹,起弓反。窒,珍悉反,徐得悉反。熏,許云反。塞向如字,北出牖也,《韓詩》云:“北向窗也。”墐音覲。牖音酉。蓽音必。

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箋云:“曰為改歲”者,歲終,而“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當避寒氣,而入所穹窒墐戶之室而居之。至此而女功止。○曰為,上音越,下音于偽反,一讀上而實反,下如字。《漢書》作“聿為”。

[疏]“五月”至“室處”。○正義曰:言五月之時,斯螽之蟲搖動其股。六月之中,莎雞之蟲振訊其羽。蟋蟀之蟲,六月居壁中,至七月則在野田之中,八月在堂宇之下,九月則在室戶之內,至於十月,則蟋蟀之蟲入於我之床下。此皆將寒漸,故三蟲應節而變。蟲既近人,大寒將至,故穹塞其室之孔穴,熏鼠令出其窟,塞北出之向,墐涂荊竹所織之戶,使令室無隙孔,寒氣不入。豳人又告妻子,言已穹窒墐戶之意。嗟乎!我之婦與子,我所以為此者,曰為改歲之后,觱發、栗烈大寒之時,當入此室而居處,以避寒,故為此也。○傳“斯螽”至“訊之”。○正義曰:“斯螽,蚣蝑”,《釋蟲》文。又云:“螒,天雞。”樊光曰:“謂小蟲黑身赤頭,一名莎雞。”李巡曰:“一名酸雞。”郭璞曰:“一名莎雞,又曰樗雞。”陸機《疏》曰:“莎雞如蝗而班色,毛翅數重,其翅正赤,或謂之天雞。六月中飛而振羽,索索作聲,幽州人謂之蒲錯,是也。”○箋“七月”至“卒來”。○正義曰:以入我床下,是自外而入。在野、在宇、在戶,從遠而至於近,故知皆謂蟋蟀也。退蟋蟀之文在十月之下者,以人之床下,非蟲所當入,故以蟲名附十月之下,所以婉其文也。戶、宇言在,床下言入者,以床在其上,故變稱入也。《月令》季夏云“蟋蟀居壁”,是從壁內出在野。○傳“穹窮”至“蓽戶”。○正義曰:“窒,塞”,《釋言》文。以窒是塞,故穹為窮,言窮盡塞其窟穴也。《士虞禮》云:“祝啟牖向。”注云:“向、牖一名也。”《明堂位》注云:“向,牖屬。”此為寒之備,不塞南窗,故云“北出牖也”。備寒而云墐戶,明是用泥涂之,故以墐為涂也。所以須涂者,庶人蓽戶,《儒行》注云:“蓽戶,以荊竹織門。”以其荊竹通風,故泥之也。○箋曰“曰為”至“功止”。○正義曰:《月令》云:“孟冬,命有司,閉塞而成冬。”此經穹窒墐戶,文在十月之下,亦當以十月塞涂之矣。云“曰為改歲”者,以仲冬陽氣始萌,可以為年之始,故改正朔者以建子為正,歲亦莫。止謂十月為莫,是過十月則改歲,乃大寒,故言改歲之后,方始入室。若總言一歲之事,則寒暑一周乃為終歲,寒氣未過,是為未終,故上言無衣無褐,不得終歲,謂度寒、至春二者,意小異也。言入室者,夏秋以來,亦在此室,欲言避寒之意,故云入此室耳,非是別有室也。從養蠶而至此時,一歲之女功止,故告婦子令之入室避寒也。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郁,棣屬。薁,蘡薁也。剝,擊也。春酒,凍醪也。眉壽,豪眉也。箋云:介,助也。既以郁下及棗助男功,又獲稻而釀酒以助其養老之具,是謂豳雅。○薁,於六反。亨,普庚反。菽音叔,本亦作“叔”,藿也。剝,普卜反,注同。介音界。棣,大計反。蘡,於盈反,或於耕反。凍,丁貢反。醪,老刀反。釀,女亮反。

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壺,瓠也。叔,拾也。苴,麻子也。樗,惡木也。箋云:瓜瓠之畜,麻實之糝,乾荼之菜,惡木之薪,亦所以助男養農夫之具。○瓜,古花反,字或加“草”,非。苴,七馀反。荼音徒。樗,敕書反,又他胡反。食音嗣。瓠,戶故反。拾音十。糝,素感反。

[疏]“六月”至“農夫”。○正義曰:此郁、薁言食,則葵、菽及棗皆食之也。但郁、薁生可食,故以食言之。葵、菽當亨煮乃食。棗當剝擊取之。各從所宜而言之,其實皆是食也。獲稻作酒,云以介眉壽,主為助養老人,則農夫不得飲之。其郁、薁、葵、棗、瓜、瓠,農夫老人皆得食之。其荼、樗云“食我農夫”,則老人不食之矣。○傳“郁棣”至“豪眉”。○正義曰:“郁,棣屬”者,是唐棣之類屬也。劉稹《毛詩義問》云:“其樹高五六尺,其實大如李,正赤,食之甜。”《本草》云:“郁一名雀李,一名車下李,一名棣。生高山川谷或平田中,五月時實。”言一名棣,則與棣相類,故云棣屬。薁蘡者,亦是郁類而小別耳。《晉宮閣銘》云:“華林{園}中有車下李三百一十四株,薁李一株。”車下李即郁,薁李即薁,二者相類而同時熟,故言郁、薁也。棗須樹擊之,所以剝為擊也。“春酒,凍醪”者,醪是酒之別名,此酒凍時釀之,故稱凍醪。《天官·酒正》辨三酒之物云:“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注云:“事酒,今之醳酒也。昔酒,今之酋久白酒,所謂舊醳者也。清酒,今之中山冬釀,接夏而成者。”然則春酒即彼三酒之中清酒也。人年老者,必有豪毛秀出者,故知眉謂豪眉也。○箋“介助”至“豳雅”。○正義曰:《釋詁》云:“介,右也。右,助也。”展轉相訓,是介為助也。郁下及棗,總助男功,獲稻為酒,唯助養老,故辨之。以黍、稷、菽、麥為正男功,果實菜茹為助男功,非是女助男也。○箋“壺瓠”至“惡木”。○正義曰:以壺與食瓜連文,則是可食之物,故知壺為瓠,謂甘瓠,可食,就蔓斷取而食之。《說文》云:“叔,拾也。”亦為叔伯之字。《喪服》注云:苴,麻之有實者。然則叔苴謂拾取麻實以供食也。樗唯堪為薪,故云惡木。此經食瓜則斷瓠,拾麻亦食之也,荼以為菜,樗以為薪,各從所宜而立文耳。下章納穀有麻,在男功之正。此說男功之助,言叔苴者,以麻九月初熟,拾取以供羹菜。其在田收獲者,猶納倉以供常食也。

九月筑場圃,春夏為圃,秋冬為場。箋云:場圃同地耳,物生之時,耕治之以種菜茹,至物盡成熟,筑堅以為場。○場,直羊反,下同,本又作“塲”。塲,依字失陽反,今亦宜直羊反。圃,布古反,一音布。茹,如豫反。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后熟曰重,先熟曰穋。箋云:納,內也。治於場而內之。囷,倉也。○重,直容反,注同。先種后熟曰重,又作“種”,音同。《說文》云“禾邊作重”是重穋之字,“禾邊作童”是穜藝之字,今人亂之已久。穋音六,本又作稑,音同,《說文》云:“稑或從翏。”后種先熟曰稑。囷,丘倫反。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宮功:入為上,出為下。箋云:既同,言已聚也,可以上入都邑之宅,治宮中之事矣。於是時,男之野功畢。○上,時掌反,注同。晝爾于茅,宵爾索綯,宵,夜。綯,絞也。箋云:爾,女也。女當晝日往取茅歸,夜作絞索,以待時用。○索,素落反。綯,徒刀反。絞,古卯反。

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乘,升也。箋云:亟,急。乘,治也。十月定星將中,急當治野廬之屋。其始播百穀,謂祈來年百穀于公社。○亟,紀力反。定,都佞反。

[疏]“九月”至“百穀”。○毛以為,此章說農夫作事之終,故言九月之時,筑場於圃之中以治穀也;十月之中,納禾稼之所收獲者,黍稷重穋、禾麻菽麥之等,納之於囷倉之中。栗既納倉,則農事畢了,民嗟乎我農夫之等,我之稼穡既已積聚矣,野中無事,可以上入都邑之宅,執治於宮中之事。宮中所治,當是何事,即相謂云:晝日爾當往取茅草,夜中爾當作索綯,以待明年蠶用也。汝又當急其升上野廬之屋而修治之,以待耘耔之時所以止息。豳公又其始為民播種百穀之故,而祈祭社稷。田事不久,故豫修廬舍,美農人趍時也。○鄭唯以乘為治,謂“急治野屋”為異。馀同。○傳“春夏”至“為場”。○正義曰:《地官·載師》云:“場圃在園地。”注云:圃樹果蓏之屬,季秋於中為場,樊圃謂之園。然則園者,外畔藩籬之名,其內之地種樹菜果則謂之圃,蹂踐禾稼則謂之場,故春夏為圃,秋冬為場。《東山》云:“町畽鹿場。”是謂蹂踐之名。箋云:種菜茹者,《烝民》云“柔亦不茹”,茹者咀嚼之名,以為菜之別稱,故《書傳》謂菜為茹。○傳“后熟”至“曰穋”。○正義曰:后熟者先種之,先熟者后種之,故《天官·內宰》鄭司農云:“先種后熟謂之重,后種先熟謂之穋。”相傳為然,無正文也。○箋“納內”至“囷倉”。○正義曰:宅在都,田在野。上言場,此言納,故知納是治於場而內於倉也。苗生既秀謂之禾,種殖諸穀名為稼。禾稼者,苗幹之名。此言納禾稼,謂納於場。但既言治於場,遂內於倉,下句唯言既同,不見納倉之事,故箋連言之耳。禾稼、禾麻,再言禾者,以禾是大名也,徒黍、稷、重、穋四種而已,其馀稻、秫、菰、梁之輩皆名為禾。麻與菽、麥則無禾稱,故於麻、麥之上更言禾字,以總諸禾也。此文所不見者,明其皆納之也。○箋“既同”至“功畢”。○正義曰:既納囷倉,已是聚矣。言治宮中之事,則是訓功為事,經當云“執於宮公”。本或“公”在“宮”上,誤耳。今定本云“執宮功”,不為“公”字。於是男之野功畢,宮內之事則未畢,故入之執於宮功。○傳“綯,絞”。○正義曰:《釋言》文。李巡曰:“綯,繩之絞也。”○傳“乘,升”。○正義曰:乘車是升其上,其乘屋亦升其上,故為升也。○箋“亟急”至“公社”。○正義曰:“亟,急”,《釋言》文。以民治屋,不應直言升上而已,故易傳以乘為治。下句言其始播百穀,則乘屋亦為田事。且上云“塞向墐戶”,是都邑之屋,故知此所治屋者,民治野廬之屋也。播揰百穀,乃是明年之事,今於十月之中,則是預有所營。與播種者為始,與穀為始,不過祈祭社稷,故知其始播百穀,祈來年百穀於公社。治屋者,民自治之。祭社者,則公為之,非民祭也。所以二句得相成者,以民所以治屋者,見公家祭社為祈來年播種百穀,故民亦治屋為來年鋤耘而止舍。《月令》“孟冬,天子乃祈來年於天宗,大割牲,祀于公社及門閭,臘先祖五祀。”注云:“此《周禮》所謂蠟也。天宗,謂日月星辰。大割,大殺群性割之。臘,謂以田獵所得禽,祭五祀:門、戶、中霤、灶、行。或言祈年,或言大割牲,或言臘,互丈。”是十月之時,為民祈來年百穀也。《月令》天子之事,故云祈於天宗。此陳豳公之政,指言公社,以諸侯之事不得祭天故也。

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冰盛水腹,則命取冰於山林。沖沖,鑿冰之意。凌陰,冰室也。箋云:“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覿而出之。祭司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於是乎用之。”《月令》“仲春,天子乃獻羔開冰,先薦寢廟。”《周禮》凌人之職,“夏,頒冰堂事。秋,刷”。上章備寒,故此章備暑。后稷先公禮教備也。○鑿,在洛反。沖,直弓反,聲也。凌,力證反,又音陵,《說文》作“媵”,音凌。蚤音早。韭音九,字或加“草”,非。復音福。覿,徒歷反。“祭司寒”,本或作“祭寒”。朝之,直遙反。刷,所劣反。《爾雅》云:“清也。”《三蒼》云:“埽也。”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肅,縮也。霜降而收縮萬物。滌,掃也,場功畢入也。兩樽曰朋。饗者,鄉人飲酒也。鄉人以狗,大夫加以羔羊。箋云:十月,民事男女俱畢,無饑寒之憂,國君閒於政事而饗群臣。○滌,直歷反,掃也。曰音越,或人實反,非。縮,所六反。間音閑。

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公堂,學校也。觥,所以誓眾也。疆,竟也。箋云:於饗而正齒位,故因時而誓焉。飲酒既樂,欲大壽無竟,是謂豳頌。○躋,子兮反,升也。兕,徐履反,本或作“”。觥,虢彭反,本亦作“觵”。疆,居良反,或音注為“境”,非。校,戶教反。樂音洛。

[疏]“二之日”至“無疆”。○毛以為,豳公教民,二之日之時,使人鑿冰沖沖然,三之日之時,納于凌陰之中,四之日,其早朝獻黑羔於神,祭用韭菜而開之,所以御暑。言先公之教,寒暑有備也。又九月之時,收縮萬物者,是露為霜也。十月之中,掃其場上粟麥盡皆畢矣,於是設兩樽之朋酒,斯為飲酒之饗禮,其牲用犬。若有大夫來至,則相命曰當殺羔羊,尊大夫,故特為殺羊。乃升彼公堂序學之上,舉彼兕觥之爵,以誓告眾人,使無違於禮。於是民慶豳公,使得萬年之壽,無有疆境之時。美先公禮教周備,為民所慶賀也。鄭以為,朋酒斯饗,民事畢,國君閒暇,設朋輩之尊酒,斯饗勞群臣,作大飲之禮,曰殺羔羊,以為殽羞。群臣皆升彼公堂之上,有司乃舉彼兕觥,以誓群臣,使無犯禮者。群臣於是慶君,使君萬壽無疆。馀同。○傳“冰盛”至“冰室”。○正義曰:《月令》“季冬,冰方盛,水澤腹堅,命取而藏之”。注云:“腹堅,厚也。此月日在北陸,冰堅厚之時。”昭四年《左傳》說藏冰之事云:“深山窮谷,於是乎取之。”是於冰厚之時命取冰也。《左傳》言取冰於山耳,此兼言林者,以山木曰林,故連言之。沖沖,非貌非聲,故云“鑿冰之意”。納於凌陰,是藏冰之處,故知為冰室也。案《天官·凌人》云:“正歲十有二月,令斬冰,三其凌。”注云:“凌,冰室也。三之者,為消釋度也。杜子春云:‘三其凌者,三倍其冰。’”此言凌陰,始得為凌室。彼直言凌,而亦得為凌室者,凌冰一物,既云斬冰,而又云三其凌,則是斬冰三倍,多於凌室之所容,故知三其凌者謂凌室。不然,單言凌者,止得為冰體,不得為冰室也。《凌人》十二月斬冰,即以其月納之。此言三之日納于凌陰,四之日即出之,藏之既晚,出之又早者,鄭答孫皓云:“豳土晚寒,故可夏正月納冰。夏二月仲春,大蔟用事,陽氣出,始溫,故禮應開冰,先薦寢廟。”言由寒晚,得晚納冰。依禮,須早開故也。《月令》“孟春,律中大蔟。二月,律中夾鍾。”言二月大蔟用事者,以大蔟為律,夾鍾為呂。呂者助律宣氣,律統其功,故雖至二月,猶云大蔟用事。○箋“古者”至“教備”。○正義曰:自“於是乎用之”以上,皆昭四年《左傳》文。彼說藏冰之事,其末云:“《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與此同,故具引之。《釋天》云:“北陸,虛也。西陸,昴也。”孫炎曰:“陸,中也。北方之宿,虛為中也。西方之宿,昴為中。”然則日在北陸,謂日體在北方之中宿,是建丑之月,夏之十二月也。劉歆《三統歷術》“十二月小寒節,日在女八度;大寒中,日在危一度”,是大寒前一日,日猶在虛,於此之時,可藏冰也。西陸朝覿而出之,謂日行已過於昴,星在日之后早朝出現也。《三統術》“四月立夏節,日在畢十二度,星去日半次然后見”。是立夏之日,日去昴星之界已十二度,昴星得朝見也。於此之時,可出冰也。祭司寒而藏之,還謂建丑之月,祭主寒之神而藏此冰也。獻羔而啟之,謂建卯之月,獻羔以祭主寒之神,開此冰也。二月開冰,公始用之,未賜臣也。至於夏初,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於是乎普用之,乃是頒賜臣下也。服虔云:“祿位,謂大夫以上。賓客、食享、喪浴、祭祀,是其普用之事也。”服虔以西陸朝覿而出之,謂二月日在婁四度,春分之中,奎始晨見東方,蟄蟲出矣,故以是時出之,給賓、食、喪、祭之用。服說如此。知鄭不與同者,以鄭答孫皓云:“西陸朝覿,謂四月立夏之時,《周禮》曰‘夏班冰’是也。”是鄭以西陸朝覿謂四月,與服異也。鄭意所以然者,以西陸為昴,《爾雅》正文。西陸朝覿,當為昴星朝見,不得為奎星見也,故知出之為四月賜,非二月初開也。傳下句別言祭司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乃謂十二月始藏之,二月初開之耳。傳言祭寒而藏之,不言司寒。箋引彼文加司字者,彼文上句云“以享司寒”,下句重述其事,略其司字。箋以經有藏冰、獻羔二事,故略引下句以當之,不引上句,故取上句之意,加司字以足之。服虔云:“司寒,司陰之神玄冥也。將藏冰,致寒氣,故祀其神。”鄭意或亦然也。箋又引其“出之”以下者,解此藏冰之意,言為此頒冰,故藏之也。傳文“其出之也”在司寒之上,此引之到者,以其不證經文,故退令在下。《月令》“仲春,天子乃獻羔開冰,先薦寢廟”,《月令》文也。彼作“鮮羔”,注云:“鮮當為獻。”此已破引之證。經獻羔之事在二月也。祭韭者,蓋以時韭新出,故用之。《王制》云:“庶人春薦韭。”亦以新物,故薦之也。《周禮》凌人之職,“夏,班冰掌事。秋,刷”,《天官·凌人》文。彼注云:“暑氣盛,王以冰頒賜,則主為之刷清也。秋涼,冰不用,可以清除其室也。”案傳以啟之下云“火出而畢賦”,又云“火出於夏為三月”,則是三月頒冰。《周禮》言“夏頒冰”者,凡言時事,總舉天象,不可必以其月也。以三月火始見,四月則立夏,時相接連,冰以暑乃賜之,故當在於四月,是火出之后,故傳以火出言之。上章蠶績裳裘,是備寒之事,故此章又說藏冰,是備暑之事,言后稷先公禮教備也。以序言后稷,故兼言也。○傳“肅縮”至“羔羊”。○正義曰:肅音近縮,故肅為縮也。霜降收縮萬物,言物乾而縮聚也。《月令》“季春行冬令則草木皆肅”,注云:“肅謂枝葉縮栗。”亦謂縮聚乾燥之意也。洗器謂之滌,則是凈義,故為掃也。在場之功畢,已入倉,故滌埽其場。朋者,輩類之言。此言朋酒,則酒有兩樽,故言兩樽曰朋。掃場是農人之事,則斯饗是民自飲酒,故言饗禮者,鄉人飲酒,以狗為牲。大夫與焉,則加以羔羊。言“曰殺羔羊”,是鄉人見大夫而始發此言,故稱“曰”也。鄉人飲酒而謂之饗者,鄉飲酒禮尊事重,故以饗言之。《譜》說用樂之事云:“饗賓或上取。”《鄉飲酒》注云:“鄉飲酒升歌小雅,禮盛者進取。”是鄉飲酒之禮得稱饗也。此鄉人用狗殺羊,謂黨正飲酒。《地官·黨正職》曰國索鬼神而祭祀,以禮屬民,而飲酒於序,以正齒位。一命,齒於鄉里。再命,齒於父族。三命不齒。注云:“正齒位者,為民三時務農,將闕於禮,至此農隙而教之尊長養老,見孝悌之道也。鄉人雖為,卿大夫必來觀禮。”是鄉人飲酒,有大夫與之也。鄉飲酒禮,自是三年賓賢能之禮,而黨正飲酒之禮亦與之同。《鄉飲酒》經云:“尊兩壺於房戶之間,有玄酒。”是用兩樽也。《記》云:“其牲狗。”注云:“狗取擇人。”是鄉人以狗也。《王制》云:“大夫無故不殺羊。”是行禮飲酒有故,得用羊,故云大夫加以羔羊也。此實黨正飲酒,正有一黨之人,傳言鄉人者,以黨正飲酒亦名鄉飲酒故也。《鄉飲酒義》注云:“黨正飲酒而謂之鄉者,州、黨,鄉之屬,或則鄉之所居州、黨,鄉大夫親為主人。”是解黨正飲酒得稱鄉人之意也。○箋“十月”至“群臣”。○正義曰:箋以下云“躋彼公堂”是升君之堂,“萬壽無疆”是慶君之辭,又鄉飲酒之禮用狗不用羊,故易傳以為,斯饗謂國君間於政事而饗群臣也。《月令》孟冬云:“是月也,太飲烝。”注云:“十月農功畢,天子諸侯與群臣飲酒於大學,以正齒位,謂之大飲,別之於燕。其禮亡。烝謂折牲體,升謂為俎。”引此詩“十月滌場”以下云:“是豳頌大飲之詩。”是鄭以天子諸侯自有大饗群臣之禮,故不為鄉飲酒也。言別於燕禮,燕禮小於大飲。燕禮上設六樽,此言朋酒者,設尊之法,每兩尊并設,故云朋耳,非謂國君大飲唯兩尊也。《燕禮》云:“司宮尊於東楹之西,兩方壺。公尊瓦大。夫尊兩圓壺。”是尊皆兩兩對設之也。案《燕禮記》云:“其牲狗。”此大飲大於燕禮,故用羊也。○傳“公堂”至“疆竟”。○正義曰:傳以“朋酒斯饗”為黨正飲酒之禮,案黨正屬民,而飲酒于序,則公堂學校謂黨之序學也。謂之公堂者,以公法為學,故稱公耳。《天官·酒正》云“凡為公酒者”,注云:“謂鄉射飲酒,以公事作酒者。”是鄉人之事得稱公也。兕觥者,罰爵。此無過可罰,而云“稱彼”,故知舉之以誓戒眾人,使之不違禮。疆是境之別名,言年壽長遠無疆畔也。定本竟作“境”。○箋“於饗”至“豳頌”。○正義曰:箋以“斯饗”為國君大飲之禮,以正齒位,故因是時而誓焉,使群臣知長幼之序,令之不犯禮也。《月令》注云:“天子諸侯與群臣飲酒於大學,以正齒位,謂之大飲。”則此公堂謂之大學也。知在大學亦正齒位者,以國君大飲與黨正飲酒皆農隙而為,俱教孝悌之道。黨之於序學,知國君於大學。黨正飲酒為正齒位,知國君飲酒亦正齒位也。

《七月》八章,章十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