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當為刺厲王。作《詁訓傳》時移其篇第,因改之耳。《節》刺師尹不平,亂靡有定。此篇譏皇父擅恣,日月告兇。《正月》惡褒姒滅周。此篇疾艷妻煽方處。又幽王時,司徒乃鄭桓公友,非此篇之所云番也。是以知然。○刺幽王,毛如字,鄭改為刺厲王。從此至《小宛》四篇皆然。節,在結反。父音甫。后“皇父”皆同。惡,烏路反。番,方袁反,徐甫言反,本或作“潘”,音同。《韓詩》作“繁”。下同。
[疏]《十月》八章,章八句。○正義曰:毛以為刺幽王,鄭以為刺厲王。經八章皆刺王之辭。此下及《小宛序》皆刺幽王。鄭以為本刺厲王,毛氏移之。事既久遠,不審實然以否。縱其實然,毛既移其篇第,改厲為幽,即以為幽王說之,故下傳曰“艷妻褒姒”,是為幽王之事,則四篇皆如之。今各從其家而為之義,不復強為與奪。○箋“當為刺厲王”至“是以知然”。○正義曰:鄭以此篇本《六月》之上,為刺厲王詩,毛氏移之於此,改厲為幽。今本其舊而為之說,故云:“當為刺厲王也。”作《詁訓傳》者,毛公也。毛公,漢初時人,故《譜》云:“漢興之初,師移其第,作《詁訓傳》。”時是漢初也。其改之意,已具於《譜》。鄭既言當為厲王,又自檢其證。《節》刺師尹不平,亂靡有定。此篇譏由皇父擅恣,日月告兇,事國家之權,任天下之責,不得并時而有二人。彼是幽王,知此非幽王也。《正月》惡褒姒滅周,此篇疾艷妻煽方處。敵夫曰妻,王無二后。褒姒是幽王所嬖艷妻,非幽王之后。《鄭語》云:“幽王八年,桓公為司徒。”此篇云:“番維司徒。”一官不得二人為之,故又云“幽王時司徒,乃鄭桓公友為之,非此篇之所云番,是以知之。”言由此知幽當為厲也。毛以艷妻為褒姒。美色曰艷,則褒姒、艷妻為一。鄭必為別人者,以詩論天子之后,非如曲說邪淫,不當以色名之。《中候》曰:“剡者配姬以放賢。”剡、艷古今字耳。以剡對姬,剡為其姓。以此知非褒姒也。鄭桓公,幽王八年始為司徒,知非代番為之者。以番為司徒,在艷妻方盛之時,則艷既為后,番始為司徒也。《鄭語》說桓公既為司徒,方問史伯,史伯乃說褒姒之事。其末云:“竟以為后。”則桓公初為司徒,褒姒仍未為后,以此知桓公不得與番相代也。凡例別嫌明疑,以本文為主,故鄭先以詩上下校之,后乃言鄭桓公也。《中候·擿雒戒》曰:“昌受符,厲倡{薜女},期十之世權在相。”又曰:“剡者配姬以放賢,山崩水潰納小人,家伯罔主異載震。”既言昌受符,為王命之始,即云“期十之世”。自文數之至厲王,除文王為十世也。剡與家伯與此篇事同。山崩水潰,即此篇“百川沸騰,山冢崒崩”是也。如此《中候》之文,亦可以明此為厲王。但緯候之書,人或不信,故鄭不引之。鄭檢此篇為厲王,其理欲明,而知下三篇亦當為刺厲王者,以序皆言大夫,其文大體相類。《十月之交》、《雨無正》卒章說己留彼去,念友之意全同。《小旻》、《小菀》卒章說怖畏罪辜,恐懼之心如一,似一人之作,故以為當刺厲王也。王肅、皇甫謐以為,四篇正刺幽王。孫毓疑而不能決。其評曰:“毛公大儒,明於詁訓,篇義誠自刺厲王,無緣橫移其第,改為幽王。鄭君之言,亦不虛耳。是以惑疑無以斷焉。竊以褒姒龍齝之妖所生,褒人養而獻之,無有私黨,皇父以下七子之親而令在位,若此之盛也。又《尚書緯》說艷妻,謂厲王之婦,不斥褒姒。又《雨無正》有‘周宗既滅,靡所止戾’之言。若是幽王,既為犬戎所殺,則無所刺。若王尚存,不得謂之既滅。下句言‘正大夫離居,莫之我勚,莫肯夙夜,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出為惡’之言,鄭箋皆謂厲王流于彘之后,於義為安。”是其言雖不能決,而其意謂鄭為長也。若如鄭言《毛詩》為毛公所移,四篇容可在此。今《韓詩》亦在此者,詩體本是歌誦,口相傳授,遭秦滅學之后,眾儒不知其次。齊、韓之徒,以《詩經》而為章句,與毛異耳,非有壁中舊本可得憑據。或見毛次於此,故同之焉。不然,《韓詩》次第不知誰為之。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之交,日月之交會。丑,惡也。箋云:周之十月,夏之八月也。八月朔日,日月交會而日食,陰侵陽,臣侵君之象。日辰之義,日為君,辰為臣。辛,金也。卯,木也。又以卯侵辛,故甚惡也。○夏,戶雅反。彼月而微,此日而微。月,臣道。日,君道。箋云:微謂不明也。彼月則有微,今此日反微,非其常,為異尤大也。
今此下民,亦孔之哀。箋云:君臣失道,災害將起,故下民亦甚可哀。
[疏]“十月”至“之哀”。○毛以為,幽王之時,正在周之十月,夏之八月,日月之交會,朔月辛卯之日,以此時而日有食之。此其為異,亦甚之惡也。何則?日食者,月掩之也。月食日,為陰侵陽,臣侵君之象。其日又是辛卯,辛是金,卯是木,金常勝木,今木反侵金,亦臣侵君之象。臣侵君,逆之大者。一食而有二象,故為亦甚惡也。所以為甚惡者,日,君道也;月,臣道也。君當制臣,似月應食;臣不當侵君,似日不應食,故言彼月而容有被食不明,今此日而反被食不明。以日被月食,似君被臣侵,非其常事,故為異尤大也。異既如此,災害將生。災害一起,天下蒙毒,故今此下民亦甚可哀傷矣。○鄭唯“厲王時”為異。○傳“之交,日月之交會”。○正義曰:交者,日月行相逮及,交而會聚,故云交會也。日月交會,謂朔日也。此言十月之交,即云“朔月辛卯”。朔月即是之交為會也。《古歷緯》及《周髀》皆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月皆右行於天,日日行一度,月日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是月行疾,日行遲。二十九日有馀,而月行天一周,追及於日而與之會,是會之交也。每月皆交會,而月或在日道表,或在日道里,故不食。其食要於交會,又月與日同道,乃食也。○箋“周之”至“甚惡”。正義曰:《詩》之言月,皆據夏時,而知此“周十月,夏八月”者,《推度災》曰:“十月之交,氣之相交,周十月,夏之八月。”緯雖不可盡信,其言主以釋此,故據之以為周十月焉。日月交會而日食,陰侵陽,臣侵君之象。以日食者,月食之也,故何休曰:“不言月食之者,其形不可得而睹,故疑。言日有食之,月食日。”是陰侵陽也。下傳曰“月,臣道。日,君道”。是臣侵君之象。日辰之義者,《月令》“其日甲乙”,是從甲至癸為日也。《左傳》曰:“辰在子卯。”又曰:“辰在申。”是從子至亥為辰也。雖十日,甲剛乙柔,其中有五剛五柔,要十日皆為幹,故日為君也。而十二辰亦子陽丑陰,其中有六陽六陰,以對十日,皆為支,故辰為臣。言此者,解詩本言辛卯日食之意。日食,陰侵陽,而以辛卯日。卯比臣,辛比君,是為卯侵辛也。辛日以辰侵日,而日為金,辰為木,金應勝木,木反侵金,是五行相逆,猶君臣顛倒,故言亦甚惡也。案此“朔月辛卯”,自是所食之日。知取金木為義者,《推度災》曰:“及其食也,君弱臣強,故天垂象以見征。辛者正秋之王氣,卯者正春之臣位,日為君,辰為臣,八月之日交卯食辛矣。辛之為君,幼弱而不明;卯之為臣,秉權而為政,故辛之言新,陰氣盛而陽微,生其君幼弱而任卯臣也。”以此緯文,故知取卯侵辛為義。如緯之意,以辛王在秋八月用事,卯位在春,秋當休廢。思臣以休廢之時,能侵當王之君,是陰盛陽微之象。緯意又取剛柔為義,以辛是柔日,又辛之言新,言微陽新用事也。卯位正春,強臣之象。故云“君幼弱,臣秉權”。以權臣陵弱君,故為丑也。此箋直言卯侵辛,不言君弱臣強者,陰陽之事,容有多涂,故舉金木為正,馀略之也。昭二十一年“秋正月壬午朔,日有食之”,以午食壬,似卯侵辛。傳言“不為災”者,彼為夏之五月,午當用事,壬應休廢,又壬為剛日,非是弱君,故與此不同也。若然,此八月即秋分之時也。《左傳》曰:“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為災。”日月之行,分,同道也;至,相過也。其他月即為災。此亦分月,而云“孔丑”者,然日者,太陽之精,至尊之物,不宜有所侵,侵之則為異。但圣賢因事設教,以為等級耳。《左傳》曰:“唯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於是乎有用幣於社,伐鼓於朝。”其馀則否。是以日食之中分為差降也。以正月為夏之四月,純陽用事,而日又為陽,於時最盛,尤不宜為陰所侵,故為最重,而特用鼓幣也。其他月則非正陽,故為差輕也。至於二至二分,固有分、至之名,宜若同道相過,有可食之理,故為尤輕也。計古今之天,度數一也,日月之食,本無常時,故歷象為日月交會之術,大率以百七十三日有奇為限。而日月行天,各自有道,雖至朔相逢,而道有表里。若月先在里,依限而食者多。若月先在表,雖依限而食者少。杜預見其參差,乃云:“日月動物,雖行度有大量,不能不少有盈縮,故有雖交會而不食者,或有頻交而食者。唯正陽之月,君子忌之。”是日月食無常時,非分至之月必相食也。正以二分晝夜等,有類同道;二至長短極,似若相過,因名示義,非實然也。以日體一也,食之輕重,假理示義,其實日食皆為異矣。故鄭《駮異義》引此詩云:“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則非常為異。”明謂此為非常,明《春秋》為示義也。若人君改過修善,雖正陽之月,禍亦可消。若長惡遂非,雖分、至之月,亦將有咎,安得二至、二分獨不為災也?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是春分之月,傳稱“魯、衛惡之。衛大,魯小。去衛地如魯地,於是有災,魯實受之。大咎其衛君乎!魯將上卿”。其年八月,衛侯惡卒。十一月,季孫宿卒。此分月日食有災之驗也。且日之有食,象臣之侵君。若云日有可食之時,則君有可殺之節,理豈然乎?以此知雖在分、至,非無災咎,故此食在夏之八月,云為異尤大也。然日月之食,於算可推而知,則是雖數自當然,而云為異者,人君者,位貴居尊,恐其志移心易,圣人假之靈神,作為鑒戒耳。夫以昭昭大明,照臨下土,忽爾殲亡,俾晝作夜,其為怪異,莫斯之甚,故有伐鼓用幣之儀,貶膳去樂之數,皆所以重天變,警人君者也。而天道深遠,有時而驗,或亦人之禍畔,偶與相逢,故圣人得因其變常,假為勸戒,使智達之士,識先圣之深情,中下之主,信妖祥以自懼。但神道可以助教,而不可以為教。神之則惑眾,去之則害宜,故其言若有若無,其事若信若不信,期於大通而已矣。經典之文,不明言咎惡,而《公》家董仲舒、何休及劉歆等以為發無不應,是知言徵祥之義,未悟勸沮之方。杜預論之當矣。日月之食,大率可推步而知,亦有不依交限而食者。襄二十四年“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八月癸巳朔,月有食之”。於法筭前月之日食既,則后月不得食,而《春秋》有之。又此經云:“日月告兇,不用其行。”箋云:“行,道度也。不用之者,謂相干犯。”則此依交限以否,未可知也。古之歷書亡矣,今世有《周歷》、《魯右》者,蓋漢初為之,其交無遲疾盈縮考日食之法,而其上年月已往參差,是以漢世通儒未有以歷考此辛卯日食者。而王基獨云:“以歷校之,自共和以來,當幽王,世無周十月夏八月辛卯交會,欲以此會為共和之前。”其在共和之前則信矣,而校之則無術。說者或據世以定義矣。○箋“微謂”至“其常”。○正義曰:下章云“彼月而食,此日而食”,與此微同,則不明謂日月被食而不明也。謂之微者,取君微弱之義。下云“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月食為常,則日食為非常,故云“此日反微,非其常”也。《周禮·春官·大司樂》云:“日月食,令去樂。”《秋官·庭氏》有救日月之弓矢。《昏義》云:“陰事不修,謫見於天,月為之食。”《漢書·天文志》曰:“凡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如此,則月食相類而云常者,義取君可無理殺臣,臣不有以犯君,故以日食為重耳,不謂月食非異也。
日月告兇,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箋云:告兇,告天下以兇亡之征也。行,道度也。不用之者,謂相干犯也。四方之國無政治者,由天子不用善人也。○治,直吏反。
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箋云:臧,善也。
[疏]“日月”至“不臧”。○毛以為,幽王時所以日有食之者,日月告天下以王有兇亡之征,故不用其常道度,所以橫相干犯也。又所以有兇亡之征者,以今四方之國無政者,由天子不用其善人故也。由王不用善,兇亡將至,故告之也。又言日食為大惡之事,彼月而食,雖象非理殺臣,猶則是其常道,今此日而反食,於何不善乎?猶言一何不善,為不善之大,是兇亡之征也。昭七年《左傳》:“晉侯問於士文伯曰:‘《詩》所謂此日而食,于何不臧,何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是也。○鄭唯“厲王時”為異。
爗々震電,不寧不令。爗々,震電貌。震,雷也。箋云:雷電過常,天下不安,政教不善之征。○爗,于轍反。百川沸騰,山冢崒崩。沸,出。騰,乘也。山頂曰冢。箋云:崒者,崔嵬。百川沸出相乘陵者,由貴小人也。山頂崔嵬者崩,君道壞也。○沸,甫味反。崒,舊子恤反,徐子綏反,宜依《爾雅》音徂恤反,本亦作“卒”。頂,丁冷反。崔,徂回反。《爾雅》作“厜”,才規反。嵬,五回反,《爾雅》作“<廠義>”,五規反。高岸為谷,深谷為陵。言易位也。箋云:易位者,君子居下,小人處上之謂也。○處,昌呂反。
哀今之人,胡憯莫懲!箋云:憯,曾。懲,止也。變異如此,禍亂方至,哀哉!今在位之人,何曾無以道德止之。○憯,七感反,亦作“慘”。
[疏]“爗々”至“莫懲”。○毛以為,幽王時,不但日食,又爗々然有震雷之電,其聲駮駛過常,令使天下不安止,由王政教不善之徵所致也。又當時天下有百川之水,皆溢出而相乘,水流趨下,小人之象。今溢出,由貴小人在上也。又時山之冢頂高峰之上,崒然崔嵬者皆崩落,山高在上,君之象,今崩落,是君道壞也。於時又高大之岸陷為深谷,岸應處上,今陷而在下,由君子居下故也。又深下之谷,進出為陵,谷應處下,今進而上,由小人處上故也。變異如此,禍亂方至。哀哉!今在位之人,何曾無肯行道德消止此異者?但尚德省刑,退不肖,進君子,則此異止矣。此所陳,皆當時實事。震電既言“不寧不令”,由所致有象在下,致皆有象矣,故箋皆以象解之。《推度災》曰:“百川沸騰眾陰進,山冢崒崩人無仰,高岸為谷賢者退,深谷為陵小臨節。”是也。○鄭唯“厲王時”為異。○傳“山頂曰冢”至“箋乘陵”。○正義曰:《釋山》云:“山頂,冢。”孫炎曰:“謂山巔也。”又云:“崒者厜子規反<廠義>語規反。”郭璞曰:“謂山峰頭巉巖者。”意或作嵯峨。此經作崒,箋作崔嵬者,雖子則《爾雅》小異,義實同也。徐邈以崒子恤反,則當訓為盡。於時雖大變異,不應天下山頂盡皆崩也,故鄭依《爾雅》為說。百川沸出相乘陵者,謂眾陰盛也。水泉溢,時眾川多然,故舉百,成數也。《周語》曰:“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父曰:‘周將亡矣。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若二代之季,其川源必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國之征。’是歲三川竭。”此言百川沸騰,與彼三川震不同也。何者?此有沸出相乘,水盛漫溢而已,非震之類也。彼幽王之時,云若二代之季,若厲王時已百川皆震,不當遠比二代之末,以此知沸騰非震也。彼云“三川震”,此云“百川沸”,又知此詩非幽王時也。鄭以為當刺厲王,於義實安。
皇父卿士,番維司徒,家伯維宰,仲允膳夫。棸子內史,蹶維趣馬,楀維師氏,艷妻煽方處。艷妻,褒姒。美色曰艷。煽,熾也。箋云:皇父、家伯、仲允皆字。番、棸、蹶、楀皆氏。厲王淫於色,七子皆用。后嬖寵方熾之時,并處位。言妻黨盛,女謁行之甚也。敵夫曰妻。司徒之職,掌天下土地之圖、人民之數,冢宰掌建邦之六典,皆卿也。膳夫,上士也,掌王之飲食膳羞。內史,中大夫也,掌爵祿廢置、殺生予奪之法。趣馬,中士也,掌王馬之政。師氏,亦中大夫也,掌司朝得失之事。六人之中,雖官有尊卑,權寵相連,朋黨於朝,是以疾焉。皇父則為之端首,兼擅群職,故但目以卿士云。○棸,側留反。蹶,俱衛反。趣,七走反。注同。趣馬,官名。楀音矩,弓禹反。艷,馀贍反,鄭云:“艷妻,厲王后。”煽音扇,《說文》作“傓”,云:“熾盛也。”處,一本作“熾”。熾,尺志反,盛也。嬖,必計反。朝,直遙反。下同。擅,市戰反。
[疏]“皇父”至“方處”。○毛以為,當刺幽王。時皇父為卿士之官,謂卿之有事,兼擅群職也。其番氏維為司徒之卿,家伯維為冢宰之卿。仲允為膳夫。棸氏之子為內史。蹶氏維為趣馬。楀氏維為師氏之官。此七人於艷妻有寵熾盛方甚之時,并處於位,由褒姒有寵,私請於王,使此七人朋黨於朝。言王政所以亂也。褒姒有親黨者,以褒國所養,以為本親,故有此族黨。又此文不言是其婚戚,或可諂佞於事,為之朋黨,不必盡是甥舅之親。○鄭以為“厲王時,艷為后”為異。○箋“皇父”至“士云”。○正義曰:皇父及伯、仲是字之義,故知皇父、家伯、仲允皆字,蓋與后同姓剡也。其番、棸、蹶、楀單言人,棸子以子配之,若曾子、閔子然,故知皆氏,蓋后氏之外親也。《春秋緯》說湯遭大旱,以六事謝過,其一云“女謁行與”。謁,請也,謂婦人有寵,謂用親戚,而使其言得行。今七人并處大位,言妻黨強盛,女謁行之甚也。《曲禮》云:“天子之妻曰后。”此不言后,而言妻,以其敵夫,故言妻也。妻之言齊,齊於夫也,雖天子之尊,其妻亦與夫敵也。自“司徒之職”,至“得失之事”,其言皆出於《周禮》。知是卿大夫士者,皆《序官》之文,所掌皆在其職之文。因此以寵相連,故詳其官之尊卑及所掌之事焉。《序官》大司徒,卿一人;冢宰,卿一人,故云皆卿也。六典者,謂治典、教典、禮典、政典、刑典、事典也。《序官》趣馬,下士一人。此言中士者,誤也。定本亦誤。彼言“掌贊正良馬”,即“正馬之政”也。《師氏》云:“掌國中失之事。”雖中為中禮,亦是得義,故杜子春云:“中當為得。”以義引之,故為“得”也。司朝即是國也。此云“家伯維宰”,《周禮》有太宰卿、小宰、中大夫、宰夫、下大夫。鄭司農《宰夫》注云:詩人曰“家伯維宰”,謂此宰夫也。王肅以此宰為小宰。鄭以為“冢宰”者,以宰夫等經、傳之中未有單稱宰處,冢宰乃單稱宰。猶宰、猶司徒以下不稱大,故《序官》云太宰、小宰,不言冢,是冢者大處以對小,故《天官》注云:“百官總焉謂之冢,列職於王則稱大。”以小司徒、小宗伯不得單稱司徒、宗伯,要以小配之,是小宰亦不得單稱宰也。今此宰夫既是其佐,對司徒、內史等六官是列職之事,五者皆是一官之長,宰不當獨為太宰之佐,以此知“家伯維宰”是冢宰也。趣馬下士,膳夫上士耳,得與司徒冢宰同列於詩者,鄭解其意:六人之中,雖官有尊卑,而此六人權寵相連,共朋黨於朝,是以疾焉。然官高者勢大,勢大者黨甚,放此大率以官高為先,而有不次者,便文以取韻也。又解發首先言皇父,不言官名之意:皇父則為此六子之端首,兼擅目群職,故但目以卿士云。言兼擅者,於六卿之外,更為之都官,總統六官之事,兼雜為名,故謂之卿士。
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徹我墻屋,田卒汙萊。時,是也。下則汙,高則萊。箋云:抑之言噫。“噫是皇父”,疾而呼之。女豈曰我所為不是乎?言其不自知惡也。女何為役作我,不先就與我謀,使我得遷徙,乃反徹毀我墻屋,令我不得趨農田,卒為汙萊乎?此皇父所筑邑人之怨辭。○抑如字,辭也,徐音噫,《韓詩》云:“意也。”汙音烏。注同。萊音來。噫,於其反。下同。令,力呈反。趣,七住反,本又作“趨”,七俱反。
曰“予不戕,禮則然矣。”箋云:戕,殘也。言皇父既不自知不是,反云:我不殘敗女田業,禮,下供上役,其道當然。言文過也。○戕,在良反,王作臧。臧,善也。孫毓評以鄭為改字。共音恭,本亦作“供”。
[疏]“抑此”至“然矣”。○毛以為,小人自矜,謂舉無不當。皇父以親寵封於畿內,既封即筑都邑,令邑人居之。先毀墻屋而后令遷,邑人廢其家業,故述其情以責之。言:噫是皇父,汝所舉事,豈肯曰我所為不是乎?言其不自知,皆謂己為是也。汝何為使我役作,筑邑之日,不先就與我謀,告我遷期,使豫治田事?徑即徹毀我墻屋,令我筑邑,廢我農業,使我田之高下知為汙萊乎?而皇父非但不自知耳,反曰:我不殘敗汝田業也。今汝徹墻廢田,供事我者,於禮則當然矣。言禮法下供上役故也。皇父奢殘自恣,反云禮法當然,歌而惡之。鄭以“厲王時”為異。○傳“下則汙,高則萊”。○正義曰:汙者,池停水之名,故《禮記》曰“汙其宮而潴焉”,是也。萊者,草穢之名,《楚茨》云“田萊多荒”,是也。下田可以種稻,無稻則為池;高田可以種禾,無禾則生草,故下則汙,高則萊。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擇三有事,亶侯多藏。皇父甚自謂圣。向,邑也。“擇三有事”,有司,國之三卿,信維貪淫多藏之人也。箋云:專權足己,自比圣人。作都立三卿,皆取聚斂之臣。言不知厭也。禮,畿內諸侯二卿。○向,式亮反。下及注同。亶,都但反,信也。藏,才浪反。注同。厭,於鹽反。不慭遺一老,俾守我王。箋云:慭者,心不欲自彊之辭也。言盡將舊在位之人與之皆去,無留衛王。○慭,魚覲反,《爾雅》云:“愿也,強也,且也。”《韓詩》云:“暗也。”強,其丈反。
擇有車馬,以居徂向。箋云:又擇民之富有車馬者,以往居于向也。
[疏]“皇父”至“徂向”。○毛以為,皇父非徒困苦邑人,又矜貪無厭。言皇父不自知,甚自謂己圣。而作都于向之時,則擇立三有事之卿,信維是貪淫多藏之人。擇此貪人為卿,欲使聚斂歸己。其發向邑之時,盡將舊在位之人與之俱去,不肯慭然強欲遺留一老,使之守衛我王。又擇民之富有車馬者,令往居向邑。上章言其筑邑,此章言其往時。○鄭唯“厲王時”為異。○箋“專權”至“二卿”。○正義曰:箋解自謂圣意,以由專權而為知足於己。自以高官厚祿,謂己智能得之,以為天下莫若己。自比圣人,是自謂圣人也。以“三有事”文承“作都”,故為立三卿。“多藏”者,言其多藏財貨,故言皆取聚斂之臣,用使之聚斂,是不知厭也。禮,畿內諸侯二卿者,《太宰》云:“乃施則於都鄙,而建其長,立其兩,設其伍。”注云:“兩謂兩卿。伍謂伍大夫。”言都鄙是畿內,故《王制》注云“見畿內之國二卿”,是也。其伍大夫與畿外同。言此者,明皇父當二卿,今立三有事,是自同畿外增一卿,以比列國也。又取多藏者,是不知厭也。則不知厭亦兼解三卿意也。知皇父封不在畿外者,以刺之云“擇三有事”,明其不應三而三,故知是畿內也。《左傳》說桓王與鄭十二邑,向在其中。杜預云:“河內軹縣西有地名向上。”則向在東都之畿內也。○箋“慭者”至“衛王”。○正義曰:《說文》云:“慭,肯從心也。”言初時心所不欲,后始勉強而肯從,故云“心不欲自強之辭”。“一老”是舊在位,故言“盡將舊在位之人與去”。皇父所屬之臣,自然當從。言舊在位,蓋王官列職。皇父欲矜刑勢,盡將往向,故言“無留衛王”。其至向亦當反,但去時盡將之耳。定本及《集本》云“慭者,心不欲強之辭也”。○箋“又擇”至“于向”。○正義曰:知擇民者,以朝臣不遺一老,則盡行矣。且朝臣皆有車馬,無所可擇,故知擇民之富有者,以往居於向。民有定屬,何得擇而往者?皇父擅恣,強逼將之,所以刺其貪也。
黽勉從事,不敢告勞。箋云:詩人賢者,見時如是,自勉以從王事,雖勞不敢自謂勞,畏刑罰也。○黽,民允反,本又作“僶”同。無罪無辜,讒口囂囂。箋云:囂囂,眾多貌。時人非有辜罪,其被讒口見椓譖囂囂然。○囂,五刀反,《韓詩》作“嗸々”。
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噂猶噂噂,沓猶沓沓。職,主也。箋云:孽,妖孽,謂相為災害也。下民有此害,非從天墮也。噂噂沓沓相對談語,背則相憎。逐為此者,由主人也。○孽,魚列反。噂,子損反,《說文》作“僔”,云:“聚也。”<口沓>,本作“沓”,同徒答反。背,蒲妹反。注同。隋,徒火反。
[疏]“黽勉”至“由人”。○毛以為,幽王之臣,擅恣若此,故詩人言黽勉然自勉以從王事,雖勞不敢告勞苦於上也。所以然者,以時無罪無辜,尚彼讒口所譖囂囂然。己畏刑罰,故不敢告也。在上既信讒言,下民競相讒慝,言使下民之有妖孽,相與為災害者,非降從天墮也。今下民皆噂々沓沓相對談語,背去則相憎疾。眾人皆主意競逐為此行者,主由人耳。由在位信讒,故民皆競為此以相災害,非從天墮也。○鄭以“厲王時”為異。○箋“孽妖”至“由人”。○正義曰:妖孽者,上天降災之名。人以讒佞相害,亦如天之妖災,謂民之災害為妖孽,故云孽,謂相為災害也。《尚書》云:“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亦謂人自害為孽,與此同也。天孽從天而來,此則人自為之,故云“下民有此害,非從天墮也”。憎言背者,則噂沓為未背時,故云“噂噂沓沓相對談語”也。則背憎為相椓譖矣。逐者,猶人走相追逐,唯恐不先,言其競為之甚也。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悠悠,憂也。里,病也。痗,病也。箋云:里,居也。悠悠乎,我居今之世,亦甚困病。○里如字,本或作“<疒里>”,后人改也。痗,莫背反,又音悔,本又作“悔”。四方有羨,我獨居憂。羨,馀也。箋云:四方之人盡有饒馀,我獨居此而憂。○羨,徐箭反。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箋云:逸,逸豫也。
天命不徹,我不敢傚我友自逸。徹,道也。親屬之臣,心不能已。箋云:不道者,言王不循天之政教。○傚,戶教反。
[疏]“悠悠”至“自逸”。○毛以為,詩人見王政之惡如此,故言悠悠乎可憂也。為此而病,亦甚困病矣。今四方之民盡有饒馀,我獨居此而憂。又民莫不得優游自逸,我獨不敢休息。以王之教命不循昊天之道,臣有離散去者,我不敢傚我友自放逸而去也。其友與王無親,故舍王而去。己則王之親屬,故不敢傚之。○鄭以為“厲王時”,言“悠悠乎,我居今之世,亦甚困病”為異。馀同。
《十月之交》八章,章八句。
《雨無正》,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眾多如雨,而非所以為政也。亦當為刺厲王。王之所下教令甚多而無正也。○正音政。
[疏]“《雨無正》七章,上二章章十句,次二章章八句,下三章章六句”至“為政”。○正義曰:經無此“雨無正”之字,作者為之立名,敘又說名篇及所刺之意。雨是自上下者也,雨從上而下於地,猶教令從王而下於民。而王之教令眾多如雨,然事皆苛虐,情不恤民,而非所以為政教之道,故作此詩以刺之。既成而名之曰《雨無正》也。經七章皆刺王之辭。鄭以為“刺厲王”為異。
浩浩昊天,不駿其德。降喪饑饉,斬伐四國。駿,長也。穀不熟曰饑,蔬不熟曰饉。箋云:此言王不能繼長昊天之德,至使昊天下此死喪饑饉之災,而天下諸侯於是更相侵伐。○浩,古老反,又胡老反。昊,胡老反。駿音峻。饉,其靳反。更,古衡反。旻天疾威,弗慮弗圖。箋云:慮、圖皆謀也。王既不駿昊天之德,今昊天又疾其政,以刑罰威恐天下而不慮不圖。○旻,密巾反。本有作“昊天”者,非也。恐,起勇反。
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無罪,淪胥以鋪。舍,除。淪,率也。箋云:胥,相。鋪,徧也。言王使此無罪者見牽率相引而徧得罪也。○舍音赦,一音舍。淪胥,上音倫,下息魚反。鋪,普烏反,福也。王云:“病也。”徧音遍。下同。
[疏]“浩浩”至“以鋪”。○毛以為,詩人告幽王言:浩浩然廣大之昊天,以王不能繼長其德,承順行之,故下死喪饑饉之災,由此致斬伐絕滅四方之國也。王既不能繼長昊天之德,而昊天又疾王以刑罰之政威恐天下,其災又將重於死喪饑饉,欲害及王身。王不慮謀之,弗曾圖計之。若圖謀之,當正刑罰以御天變,反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者而不戮,若此無罪之人,王枉濫之,使牽率相引而徧得住o由王酷暴,天所以疾王,何以不改之乎?○鄭唯刺厲王為異。○傳“穀不”至“曰饉”。○正義曰:《釋天》文。李巡曰:“五穀不熟曰饑,可食之萊皆不熟為饉。”郭璞曰:“凡草木可食者通名為蔬。襄二十四年《穀梁傳》曰:“一穀不升謂之嗛,二穀不升謂之饑,三穀不升謂之饉,四穀不升謂之康,五穀不升謂之大饑。”又謂之“大侵”。彼以五穀熟之多少立差等之名,其實五者皆是饑也。三穀不升,於民之困,蓋與蔬不熟同,故俱名為饉也。○箋“此言”至“侵伐”。○正義曰:王者繼天理物,當奉天施化,是長天德也。政不順天,殘害下民,是不能繼長昊天之德。《尚書》稱政之動天,有如影響。王既不能繼長天德,故昊天震怒,下此死喪饑饉之災。謂害萬民也。饑饉既至,則人懷茍且,故天下諸侯於是更相侵伐。由災而使然,故云於是。○箋“慮圖”至“不圖”。○正義曰:再言不謀者,丁寧欲王深思之也。上有昊天,明此亦昊天。定本皆作“昊天”,俗本作“旻天”,誤也。○傳“舍,除”。○正義曰:欲故舍其人,即除其罪過,故以舍為除也。
周宗既滅,靡所止戾。戾,定也。箋云:周宗,鎬京也。是時諸侯不朝王,民不堪命。王流于彘,無所安定也。○彘,直例反。正大夫離居,莫知我勚。勚,勞也。箋云:正,長也。長官之大夫,於王流于彘而皆散處,無復知我民之見罷勞也。○勚,夷世反,又音曳。長,張丈反。下同。復,符富反。罷音皮。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箋云:王流在外,三公及諸侯隨王而行者,皆無君臣之禮,不肯晨夜朝暮省王也。○朝,直遙反,舊張遙反。
庶曰式臧,覆出為惡。覆,反也。箋云:人見王之失所,庶幾其自改悔而用善人。反出教令,復為惡也。○覆,芳服反。
[疏]“周宗”至“為惡”。○毛以為,周室為天下所宗,今可宗之道,謂先王之法,既以滅亡矣。其道既滅,國亦將亡,無所止而安定也。以此無法,故我之賢友長官大夫奔散而去,與我離居。我雖勞,無知我之勞者。又三事大夫無肯早起夜臥以勤國事者,國君之諸侯無肯朝夕在公而敬事王者。法度既滅,君臣解體,以將滅亡。我庶幾曰:王今國危如此,當改用善人。而王反出為惡政,以害天下。言其惡,所以當亡也。○鄭以為,厲王既為昊天所疾,故今宗周鎬京既已破滅,王出京師,無所止而安定也。馀箋備。○傳“戾,定”。○正義曰:此傳質略,王述之曰:“周室為天下所宗,其道已滅,將無所止定。毛以刺幽王,理必異於鄭。”當如王說。○箋“周宗”至“于彘”。○正義曰:周宗,宗周也。皆言周為天下所宗,文雖異而義同,故言“周宗,鎬京也”。《本紀》稱:暴虐,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王怒,殺謗者,諸侯不朝。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十七年乃相與叛,襲厲王。王出奔彘。是王流于彘之事也。《本紀》又云:“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則鎬京滅者,以王不在焉,故韋昭云:“彘地,漢時為縣,屬河東,今永安是也。”杜預云:“平陽永安縣東北有彘城,晉時郡分而縣移,故校漢時不同。”○傳“勚,勞”。○正義曰:《釋詁》文。王述之曰:“長官大夫,我之賢友,奔走竄伏,與我離居。我勞病,莫之知也。故下章思之,欲遷還於王都。”○箋“長官”至“罷勞”。○正義曰:大夫而言長官者,大夫是公卿之總名,皆佐王治民者也。王既奔亡,臣亦散處,無復知民人之勞者。王流之后,二公行政,民有勞苦,不由於王,而以刺厲王者,此言“大夫離居,及“莫肯夙夜”,是王即奔時,民有勞苦,皆是王之過,故刺王也。○箋“王流”至“省王”。○正義曰:鄭言三公者,以經“三事大夫”為三公也。卿則當有六人,孤則無主事,故知“三事大夫”唯三公耳。公雖無職,而《地官》云:“二鄉則公一人。”鄭亦云:“外與六鄉之事,職所不說。三皆有事,故云三事也。”謂之大夫者,大夫,丈夫之成名,可以上通公卿。《春秋傳》曰“王命委於三吏”,謂三公也。三公尚謂之吏,況大夫乎!王肅以三事為三公,大夫謂其屬。案上文正大夫為一人,三事大夫不得分為二也。且其文對邦君諸侯,若三公下私屬大夫,則不得特通於王,不宜責其“莫肯夙夜”也。其意亦謂此為三公也。
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邁,則靡所臻。辟,法也。箋云:如何乎昊天!痛而愬之也。為陳法度之言不信之也。我之言不見信,如行而無所至也。
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箋云:凡百君子,謂眾在位者。各敬慎女之身,正君臣之禮,何為上下不相畏乎?上下不相畏,是不畏于天。
[疏]箋“上下”至“于天”。正義曰:天道設教,以卑承尊。若下不事上,是不畏天道。
戎成不退,饑成不遂。曾我{執日}御,憯憯日瘁。戎,兵。遂,安也。{執曰}御,侍御也。瘁,病也。箋云:兵成而不退,謂王見流于彘,無御止之者。饑成而不安,謂王在彘乏於飲食之蓄,無輸粟歸餼者。此二者曾但侍御左右小臣憯憯憂之,大臣無念之者。○邏,徐音退,本又作“退”。{執日},思列反。憯,千感反。瘁,徂醉反。餼,許氣反。曾,在登反。畜,敕六反。
凡百君子,莫肯用訊。聽言則答,譖言則退。以言進退人也。箋云:訊,告也。眾在位者,無肯用此相告語者。言不憂王之事也。答猶距也。有可聽用之言,則共以辭距而違之。有譖毀之言,則共為排退之。群臣并為不忠,惡直丑正。○訊音信,徐息悴反,又音碎。排,步皆反。惡,烏路反。
[疏]“戎成”至“則退”。○毛以為,幽王政亂朝危,將致兵寇。言兵寇已成,而不能御而退之。天下之眾,饑困已成,而不能恤而安之。曾我待御之小臣,知天下之危殆,憯憯然日以憂病。其凡眾在位之君子,雖知其危,無肯用此事以告王者。而王又好信淺近,受用讒佞,若有道聽非法之言,聞則應答而受之。若有譖毀之言,云此人不可任,則用其言而罪退之。言以讒言進退人也。王政如是,所以將危亡也。○鄭以厲王在鎬,民叛襲王,兵害已成,而不肯為王御止而敗退之者,故令王流於彘矣。王既在彘,乏於飲食之蓄,饑困已成,而天下無肯輸粟歸王而安飽之者,故令王困於食矣。此二者,曾我侍御左右之小臣、憯憯然憂之而日瘁耳。王困於兵戎,乏於飲食,此乃臣所急憂,而汝凡眾在位之君子,無肯用此以相告語者。唯共聚為不忠,惡直丑正。有可聽用之言則以為非,各進來共以辭距而違之,令其言不得用也。若小人有為譖毀之言,則以為是,各相共排退而去,不答難之,令小人得進譖於王。王既暴虐,臣又不忠,所以至於危亡,為此也。○箋“兵成”至“歸餼”。○正義曰:以王在彘之后,不復有兵,知兵成是在鎬時事,故云“謂見流於彘,無御止之者”。即《本紀》云“民叛,襲王”是也。王若在鎬,理無乏食,知饑成是在彘時事,故云“王在彘乏於飲食之蓄,無輪粟歸餼者”。蓄謂蓄積。不必朝夕乏食,故言“之蓄”。輸粟歸餼,皆《左傳》有此言。餼謂牲牢也。○箋“有可”至“丑正”。○正義曰:“聽言”對“譖言”,故為有可聽用也。《桑柔》對“誦言”,故為道聽之淺者。答猶對也。受之與距,皆是以言答之。但此是刺詩,可聽之言,必不答受,故知答猶距也。共以辭距而違之,使不見聽用也。則答者是以辭距之,明退者是不答也,故云“共為排退”。言其徒侶自排而退,無距難之者,令使譖言得用也。見善則距逆,見惡則贊成,是群臣并為不忠,惡忠直而丑貞正也。“惡直丑正”,昭二十八年《左傳》文。
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維躬是瘁。哀賢人不得言,不得出是舌也。箋云:瘁,病也。不能言,言之拙也。言非可出於舌,其身旋見困病。○出,尺遂反,音毳。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哿,可也。可矣,世所謂能言也。巧言從俗,如水轉流。箋云:巧猶善也。謂以事類風切剴微之言,如水之流,忽然而過,故不悖逆,使身居安休休然。亂世之言,順說為上。○休,虛虬反。注同。風,福鳳反。剴,古愛反,又占哀反,一音祈。悖,補對反。{辶咢},五故反,本亦作“逆”。說音悅。
[疏]“哀哉”至“處休”。○毛以為,幽王信讒,賢者不能從俗,不敢發言,故云可哀傷哉,不能言之。賢者意雖欲言,言則忤物。其欲言者,當今非我此舌是所可出。若出是舌,維其身是病。言小人惡,直將共害之可矣。若世之所謂能言者,以巧善為言,從順於俗,如水之轉流。理正辭順,無所悖逆。小人之所不忌,使身得居安休休然。言世雖讒勝,賢有巧拙,亦有能免之者,見亂世欲其順說。○鄭以厲王時為異。○箋“不能”至“困病”。○正義曰:以下能言者,云“巧言如流”,明不能言者為拙矣。言之忤人,其禍必速。言出則禍入,故云“旋見困病”。○箋“巧猶”至“剴微”。○正義曰:人雖正直,性有巧拙。《表記》云:“辭欲巧。”是正言亦欲巧。但人有不能耳,知非佞巧者。若邪佞之巧,則自得志,非徒所可矣。傳云“從俗如轉流”,言從俗,明亦謂賢人,與鄭同也。剴微之者,《書傳》注云:“剴,切。”《說文》云:“剴,摩也。”謂摩切其傍,不斥言。
維曰于仕,孔棘且殆。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于,往也。箋云:棘,急也。不可使者,不正不從也。可使者,雖不正從也。居今衰亂之世,云往仕乎?甚急迮且危。急迮且危,以此二者也。○笮,本又作“迮”,側格反。
[疏]“維曰”至“朋友”。○毛以為,幽王之時,賢者在朝,進退多難。我今所言,維曰往仕乎?往仕自是其理。但居今之世,往仕則甚急迮且危殆矣。何者?仕在君朝,則當從君命。王既邪淫,動皆不可。我若執正守義,不從上命,則天子云我不可使,我將得罪於天子。我若阿諛順旨,亦既天子云此人可使,我則怨及於朋友。朋友之道,相切以善,今從君為惡,故朋友怨之。以此二事,“可使”與“不可使”,進退不可,故往仕則急危也。○鄭唯“厲王時”為異。○箋“不可”至“二者也”。○正義曰:以“可使”與“不可使”皆君論臣之辭,謂稱己意為可使,不稱己意為不可使也。箋解賢人之意,不可使者,君有不正,我不從之,君則以我為不可使也。可使者,君雖不正,我亦從之,如是則君以我為可使也。
謂爾遷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賢者不肯遷于王都也。箋云:王流于彘,正大夫離居,同姓之臣從王,思其友而呼之,謂曰女今可遷居王都,謂彘也。其友辭之云:我未有室家於王都可居也。鼠思泣血,無言不疾。無聲曰泣血。無所言而不見疾也。箋云:鼠,憂也。既辭之以無室家,為其意恨,又患不能距止之,故云我憂思泣血,欲遷王都見女。今我無一言而不道疾者,言己方困於病,故未能也。○思,息嗣反。注“憂思”同。為,于偽反。距,本又作“蚷”,音巨。
昔爾出居,誰從作爾室?遭亂世,義不得去。思其友而不肯反者也。箋云:往始離居之時,誰隨為女作室?女猶自作之耳。今反以無室家距我。恨之辭。
[疏]“謂爾”至“爾至”。○毛以為,幽王駮亂,大夫有去離朝廷者。其友在朝,思而呼之,謂曰:“爾可遷居于王都。”欲見其還朝也。去者不肯,曰:“予于王都未有室家。”心疾王政,讬以無室家為辭也。其友以其距己,又責之云:“我所以憂恐泣血欲汝還者,以孤特在朝,無所出言而不為小人所見憎疾,故思汝耳,何為拒我云無室家乎!昔爾從王都出居於郊外之時,誰復從汝作汝室也?本汝自作之耳。汝今若還王都,亦可自作室家,何當以無室為辭也?”○鄭以為,厲王已流於彘,即謂彘為王都。同姓大夫從王,其友不從,故呼之,謂之曰:“爾可遷居王都。”其友辭曰:“予未有室家。”既辭又恐其恨,故云:“我誠憂思泣血,欲遷王都見汝。所以不得往者,今我無一言而不道己疾。由己有疾,逢人則言,方困於病,故未能遷耳。”大夫知其虛,又責之云:“昔爾出居,誰從作爾室也?”上下四句據文與毛同,但屬意別耳。○傳“無聲”至“見疾”。○正義曰:《說文》云:“哭,哀聲也”。“泣,無聲出淚也。”則無聲謂之泣矣。連言血者,以淚出於目,猶血出於體,故以淚比血。《禮記》曰:“子皋執親之喪,泣血三年。”注云:“無聲而血出。”是也。無所言而不見疾,見者,自彼加己之辭,是詩人言己為人所疾也。知非其友言在朝疾己者,若為在朝疾己,不須以無室為辭。又未仕而逆慮人疾,非順答也,故以詩人自言也。
《雨無正》七章,二章章十句,二章章八句,三章章六句。
《小旻》,大夫刺幽王也。所刺列於《十月之交》、《雨無正》為小,故曰小旻。亦當為刺厲王。○旻,武巾反。下同。
[疏]《小旻》六章,上三章章八句,下三章章七句。○箋“所刺”至“小旻”。○正義曰:經言“旻天”,天無小義,今謂之“小旻”,明有所對也,故言所刺者,此列於《十月之交》、《雨無正》,則此篇之事為小,故曰“小旻”也。《十月之交》言日月告兇,權臣亂政;《雨無正》言宗周壞滅,君臣散離,皆是事之大者。此篇唯刺謀事邪僻,不任賢者,是其事小於上篇。與上別篇,所以得相比者,此四篇文體相類,是一人之作,故得自相比校,為之立名也。毛氏雖幽、厲不同,其名篇之意或亦然之。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敷,布也。箋云:旻天之德,疾王者以刑罰威恐萬民,其政教乃布於下土。言天下徧知。○敷,撫扶反。徧音遍。謀猶回遹,何日斯沮?回,邪。遹,辟。沮,壞也。箋云:猶道沮止也。今王謀為政之道,回辟不循旻天之德,已甚矣。心猶不悛,何日此惡將止?○遹音聿,《韓詩》作“鴥”,義同。沮,在呂反。邪,似嗟反。辟,匹亦反。下同。悛,七全反,改也,沈又七旬反。
謀臧不從,不臧覆用。我視謀猶,亦孔之邛?邛,病也。箋云:臧,善也。謀之善者不從,其不善者反用之。我視王謀為政之道,亦甚病天下。○覆,芳服反。邛,其兇反。
[疏]“旻天”至“之邛”。○毛以為,旻天之德,今疾王以刑罰威恐萬民,政乃布於天下,遍知之。王既為天所疾,政教當順天為之。今王謀為政之道,又多邪僻,不循旻天之德,已甚矣!何日王之此惡可散壞乎?言王無悛心,惡未可壞,故有謀之善者王不從之,其不善者王反用之。是惡不壞也。王惡如是,我視王謀為政之道,是亦甚病我天下之民矣。○鄭為厲王,言何日王之此惡將止?止亦壞義,無多異。正以行惡,宜為休止,故易傳也。《說文》云:“悛,止也。”
潝潝訿訿,亦孔之哀。潝潝然患其上,訿訿然思不稱乎上。箋云:臣不事君,亂之階也,甚可哀也。○潝,許急反。訿音紫。《爾雅》云:“潝潝、訿訿,莫供職也。”《韓詩》云:“不善之貌。”稱其,尺證反,一本作“稱乎”。
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我視謀猶,伊于胡厎!箋云:于,往。厎,至也。謀之善者俱背違之,其不善者依就之。我視今君臣之謀道,往行之將何所至乎?言必至於亂。○厎,之履反。背音佩。
[疏]“潝々”至“胡厎”。○毛以為,幽王時,小人在位,皆潝々然自作威福,患苦其上。又訿訿然競營私利,不思稱於上。臣行如此,亦甚可哀傷也。王不用善臣,又棄職事,君臣并皆昏亂,故云:謀之其有不善者,則君臣俱於是共背違之;謀之其有不善者,則君臣俱於是共就依之。我視今君臣所謀之道,唯如往行之人,將何所至乎?行無所至,猶謀無所成,是言必至於亂也。○鄭以“厲王時”為異。○傳“潝々”至“乎上”。○正義曰:《釋訓》云:“潝々、訿々,莫供職也。”李巡曰:“君暗蔽,臣子莫親其職。”郭璞曰:“賢者陵替,奸黨熾盛,背公恤私,曠職事也。”皆言其大旨耳。彼不解潝々、訿々之文。潝潝為小人之勢,是作威福也。訿訿者,自營之狀,是求私利也。自作威福,競營私利,是不供君職也。此傳亦唯《爾雅》文徑解其意,患其上者,專權爭勢,與上為患。不思稱上者,背公營私,不思欲稱上之意,亦是不供職之事。
我龜既厭,不我告猶。猶,道也。箋云:猶,圖也。卜筮數而瀆龜,龜靈厭之,不復告其所圖之吉兇。言雖得兆,占繇不中。○厭,於艷反。注同。數音朔。復,扶又反。繇音胄。中,丁仲反。謀夫孔多,是用不集。集,就也。箋云:謀事者眾,而非賢者;是非相奪,莫適可從,故所為不成。○適音的。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謀人之國,國危則死之,古之道也。箋云:謀事者眾,讻々滿庭,而無敢決當是非,事若不成,誰云己當其咎責者?言小人爭知而讓過。○讻音兇。當,丁浪反。
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箋云:匪,非也。君臣之謀事如此,與不行而坐圖遠近,是於道路無進於跬步何以異乎?○跬,缺氐反,舉足曰跬。
[疏]“我龜”至“于道”。○毛以為,言小人不尚德,而好灼龜求吉,請問過度,渫瀆神靈。我龜既厭繁數,不肯於我告其吉兇之道也。又王之朝上,謀夫甚多,而非賢者。是非不決,是用為謀者不得成也。發言則讻讻滿庭,而無肯決當是非。事若不成,誰敢執其咎責乎?以初無決當,敗則相推,故謀無所成也。其君臣之謀事如此,似欲行之人,非於道上,而但坐謀遠近,是用不得於道里,何以異乎?謀而不行,則於道不進;言而無決,則於事不成之。○鄭為刺厲王。言問龜,龜不告所圖之吉兇。以本問龜為有所圖謀,故不從吉兇之道也。○箋“卜筮”至“不中”。○正義曰:禮,龜曰卜,蓍曰筮。而此龜并言筮者,以卜筮相將之物,故并言以協句。《易》曰:“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彼論弟子問,師以筮言之。是數問則慢瀆,故至筮龜靈也。此言數者,謂小人好卜數問,不是一事,而至三四也。龜靈厭之,不復告其所圖之吉兇。雖得兆,及占之於繇,則其言皆不中。言吉不必吉,兇不必兇,是不告也。定本云“雖得兆”,無“吉”字。俗本有“吉”字,衍也。兆者,龜之亹坼。繇者,卜之文辭。古有其書,《左傳》每云“其繇曰”者,是也。○傳“謀人”至“之道”。○正義曰:解所以有咎之意。小人取不若人,爭為己智,故謀則發言盈庭。若要之決,則國危當死。彼智不知,及慮有死責,故不能決,正無敢執咎以歸己者。《左傳》說“楚伐鄭”。鄭六卿,三欲從楚,三欲待晉。“子駟曰:‘請從楚,騑也受其咎。’”是敢執之也。○箋“無進於跬步”。○正義曰:《鄉射》注云:“矢幹長三尺,與跬相應,則半步也。”《爾雅》亦云:“一舉足謂之跬。”
哀哉為猶,匪先民是程,匪大猶是經。維邇言是聽,維邇言是爭!古曰在昔,昔曰先民。程,法。經,常。猶,道。邇,近也,爭為近言。箋云:哀哉!今之君臣謀事,不用古人之法,不猶大道之常,而徒聽順近言之同者,爭近言之異者。言見動軔則泥陷,不至於遠也。○軔音刃,礙車木也,《字林》如戰反。泥,乃麗反。
如彼筑室于道謀,是用不潰于成。潰,遂也。箋云:如當路筑室,得人而與之謀所為,路人之意不同,故不得遂成也。○潰,戶對反。
[疏]“哀哉”至“于成”。○毛以為,可哀哉!今幽王君臣為政教之道,非用古人是為法,非用大道是為常。徒維淺近之言,而同者於是聽用之,言而異者於是爭辨之。言發意鄙近,無期遠大也。如彼筑室於道者,得人而與之謀其所為,而路人之意不同,是用此室不得遂於是而成也。言淺近之人不可謀道,猶路人不可謀室,故比之。○鄭以刺厲王。哀哉!今君臣之為謀事也。馀同。○傳“古曰在昔,昔曰先民”。○正義曰:《國語》文也。據今人而道古人,謂之在昔。據昔而又道其先民。民者,人之大名,其實是賢圣者也。○箋“不用古”至“於遠”。○正義曰:先民斥人,故知古人之法也。古人之法,是先王成事已行者也。大道之常,謂禮樂典法,古今所通者也。同是今言,而云是聽、是爭,故知聽其同者,爭其異者。《楚辭》云:“朝發軔於蒼梧。”王逸曰:“軔,友輪木也。”《說文》云:“軔,礙車木也。”動軔者,謂去木動輪而發行也。《論語》云:“致遠恐泥。”鄭云“則泥”,意出於彼也。
國雖靡止,或圣或否。民雖靡膴,或哲或謀,或肅或艾。靡止,言小也。人有通圣者,有不能者,亦有明哲者,有聰謀者。艾,治也。有恭肅者,有治理者。箋云:靡,無。止,禮。膴,法也。言天下諸侯,今雖無禮,其心性猶有通圣者,有賢者。民雖無法,其心性猶有知者,有謀者,有肅者,有艾者。王何不擇焉,置之於位而任之為治乎?《書》曰:“睿作圣,明作哲,聰作謀,恭作肅,從作乂。”詩人之意,欲王敬用五事,以明天道,故云然。○否,方九反,徐音鄙。膴,王火吳反,大也。徐云:“鄭音謨。”又音武。沈音無。《韓詩》作“靡腜”,猶無幾何。艾音刈。治,直吏反。下皆同。有知,音智。
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箋云:淪,率也。王之為政,當如原泉之流,行則清。無相牽率為惡,以自濁敗。
[疏]“國雖”至“以敗”。○毛以為告幽王。今日民下之國雖為狹小,其民或有通圣者,或有不能者。民雖無法,其性亦或有明哲者,或有聰謀者,或有恭肅者,或有理治者。王何不用焉,致之於位,而何用小人乎?所以令王用此圣哲者,以王為政,當如彼泉之流,行則清,擁則濁也。無相牽率為惡,以自濁敗。若任小人,則王政敗,故欲王用賢哲也。○鄭以告厲王。今天下國家之諸侯雖無禮,其心性有通圣、有賢者。馀同。○傳“靡止”至“理者”。○正義曰:以靡止猶言狹小無所居止,故為小也。言小者見雖小,尚有之義以為勸戒。經言“或圣”,傳兼言人有通圣者。通者,通知眾事,故稱圣人。然通事有多少,則圣中有等級。此勸王用圣,則當時有之,直是通知事者,未必即是大圣,故兼言通以辨嫌也。有不能者,止謂不能為圣耳,猶是賢也,故箋云“有賢者”,即此傳言“不能”,一也,以勸王用之。不應言全無所知或否為不圣而賢也。亦有明哲者,其上特言“亦”者,以其文隔“民雖靡膴”,與“或否”連,故言亦也。傳以自圣及乂,皆是民有,故於哲上言“亦”,明其通謂民也。定本及《集本》“有通圣”上無“人”字。靡止言國,靡膴言民,為文勢互相通耳。別無義也。鄭訓膴音摸,為法。王肅讀為膴,喜吳反。膴,大也。無大,有人言少也。國雖小,民雖少,猶有此六事。未審毛意如何,今同之鄭說。○箋“止禮”至“云然”。○正義曰:以《相鼠》云“人而無止”,《孝經》曰“容止可視”,是止為禮也。又以民、國相對,王之用臣,不止於民,故知國謂諸侯。上舉諸侯,下言庶民,於中唯賢則任也。於國言圣賢,於民言哲、謀、肅、乂。以圣賢比四事為優,故屬之諸侯耳。其實互相明也。國言禮,民言法,一也。言雖無禮法者,禮法大行之日,則比屋可封,賢人眾多。今雖無禮法,於中猶有此五事也。以五事人性行之能,故皆言其心性焉。既陳此言,明教王擇人,任之為治也。毛五事皆準《尚書》為說,故箋引《書》曰以證之。所引“從作乂”以上皆《洪范》文也。彼注云:“皆謂政所致。君思叡則臣賢智也。君視明則臣昭晳也。君聽聰則臣進謀也。君貌恭則臣禮肅也。君言從則臣職乂。”是也。彼先言恭,次從明、聰、睿,與此不次者,彼五事貌、言、視、聽、思為次,注云:“此數本諸昭明人相見之次也。”以人先須貌嚴而后出言,言從而后視明及聽聰、思睿。是人之明見在前,故如彼次。此則用優劣為差等,故圣哲為先,乃謀次之。謀慮出,必肅恭在貌,故肅次謀也。乂者,治理之名,乃是人之伎能,貴行賤能,故最在下。順此《詩》經,故倒彼《書》文也。然叡、明、聰、恭、從,是君德也。圣、哲、謀、肅、乂,是臣事也。所以得相將者,鄭云“政所致”,是以類相應,故雖君臣之事,可以相通也。“敬用五事”,亦《洪范》文也。五事者,即彼云“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叡”,是也。此五事本諸天道而來,舉此五者,教王擇焉,是欲令王敬用五事,以明天道,故云然也。此并“或否”為六,言五事者,賢是圣中之別,與圣為一故也。○箋“王之”至“濁敗”。○正義曰:此云“無淪胥以敗”,明行則為清,不至濁敗也。《抑》文全與此同,不言清者,以彼承“皇天弗尚”之下,取虛竭將亡為義,故不須言清濁。
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馮,陵也。徒涉曰馮河,徒博曰暴虎。一,非也。他,不敬小人之危殆也。箋云:人皆知暴虎、馮河立至之害,而無知當畏慎小人能危亡也。○馮,符冰反。博音搏。
[疏]傳“馮陵”至“危殆”。○正義曰:《釋訓》云:“馮河,徒涉也。”李巡曰:“無舟而渡水曰徒涉。”則空涉水,陵波而渡,故訓憑為陵也。“一,非也”者,言唯知此暴虎馮河一事非,而不知其他事也。以下說恐懼之事,故知他者,不敬小人之危殆也。小人惡直丑正,故不敬則危。
戰戰兢兢,戰戰,恐也。兢兢,戒也。如臨深淵,恐隊也。如履薄冰。恐陷也。
《小旻》六章,三章章八句,三章章七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