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強圉大淵獻(丁亥),盡屠維赤奮若(己丑),凡三年。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
建武三年(丁亥、二七年)
1春,正月,甲子,以馮異爲征西大將軍。晉書·職官志曰:四征起於漢代,謂此。鄧禹慙於受任無功,數以飢卒徼赤眉戰,輒不利;數,所角翻。徼,一遙翻。乃率車騎將軍鄧弘等自河北度至湖,地理志,河北縣,屬河東郡。湖縣,屬京兆。賢曰:湖縣故城在今虢州湖城縣西南。要馮異共攻赤眉。要,一遙翻;下同。異曰:「異與賊相拒數十日,雖虜獲雄將,餘衆尙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卒,讀曰猝;下猝起同。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澠,彌兗翻。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成計也!」十事九成,猶有一不中。萬事萬成,言算無遺計也。要,一遙翻。禹、弘不從,弘遂大戰移日。言日景移也。赤眉陽敗,棄輜重走;重,直用翻。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覆,敷救翻。兵士飢,爭取之。赤眉引還,擊弘,弘軍潰亂;異與禹合兵救之,赤眉小卻。異以士卒飢倦,可且休;禹不聽,復戰,大爲所敗,復,扶又翻。敗,補邁翻。死傷者三千餘人,禹以二十四騎脫歸宜陽。異棄馬奔〔章:十二行本「奔」作「步」;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走,上回谿阪,杜佑通典曰:回谿在河南永寧縣東北,俗名回坑,長四里,闊二丈,深二丈五尺,自漢以前,道皆由此。酈道元云:曹公西討,惡南路之險,更開北道。與麾下數人歸營,收其散卒,復堅壁自守。復,扶又翻。
2辛巳,立四親廟於雒陽,祀父南頓君以上至舂陵節侯。禮,天子立親廟四;今依以立舂陵節侯、鬱林太守、鉅鹿都尉、南頓令廟。
3壬午,大赦。
4閏月,乙巳,鄧禹上大司徒、梁侯印綬;上,時掌翻;下同。詔還梁侯印綬,以爲右將軍。
5馮異與赤眉約期會戰,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異少出兵以救之;所以示弱也。賊見勢弱,遂悉衆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昃,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別,卒,讀曰猝。復,扶又翻。別,彼列翻。衆遂驚潰;追擊,大破之於崤底,崤谷之底也。賢曰:卽崤阪也,在今洛州永寧縣西北。降男女八萬人。降,戶江翻。帝降璽書勞異曰:勞,力到翻。「始雖垂翅回谿,終能奮翼澠池,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賢曰:淮南子曰:至於衡陽,是謂隅中。又前書谷永曰: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當參天;今已過期,尙在桑榆間。桑榆,謂晚也。余按淮南子曰:西日垂景在樹端,謂之桑榆。方論功賞,以答大勳。」
赤眉餘衆東向宜陽。甲辰,帝親勒六軍,嚴陳以待之。陳,讀曰陣。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謂,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衆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璽,斯氏翻。綬,音受。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賢曰:宜陽縣故城,韓國城也,在今洛州福昌縣東。水經註曰:洛水之北有熊耳山,雙巒競舉,狀同熊耳;在宜陽西。宋白曰:宜陽故城,在福昌縣東十三里。赤眉衆尙十餘萬人,帝令縣廚皆賜食。宜陽縣廚也。明旦,大陳兵馬臨雒水,帝改「洛」爲「雒」。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帝謂樊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強,其兩翻。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樂,音洛。故不告衆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也!」賢曰:說文曰:錚錚,金也。鐵之錚,言微有剛利也。錚,初耕翻。佼,古巧翻。詩,佼人僚兮。今相傳胡巧翻。言佼佼者,凡庸之人稍爲勝也。戊申,還自宜陽。帝令樊崇等各與妻子居雒陽,賜之田宅。其後樊崇、逢安反,誅;楊音、徐宣卒於鄕里。帝憐盆子,以爲趙王郎中;趙王良,帝叔父也。以盆子爲其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使食其稅終身。賢曰:均輸,官名,屬司農。桓寬鹽鐵論云:郡國諸侯各以其方物貢輸往來,物多苦惡,不償其費,故郡國置均輸官以相紹運,故曰均輸。劉恭爲更始報仇,殺謝祿,祿殺更始事見上卷元年。爲,于僞翻。自繫獄;帝赦不誅。
6二月,劉永立董憲爲海西王。賢曰:海西縣,屬琅邪郡。永聞伏隆至劇,地理志,劇縣,屬北海郡;春秋紀國之地。杜佑曰:漢劇縣故城,在壽光縣南。亦遣使立張步爲齊王。步貪王爵,猶豫未決。隆曉譬曰:「高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王;今可得爲十萬戶侯耳!」步欲留隆,與共守二州;二州,青州、徐州也。隆不聽,求得反命,步遂執隆而受永封。隆遣間使上書曰:間,古莧翻。使,疏吏翻。「臣隆奉使無狀,賢曰:言罪大也。受執凶逆;雖在困阨,授命不顧。又,吏民知步反畔,心不附之,願以時進兵,無以臣隆爲念!臣隆得生到闕廷,受誅有司,此其大願。若令沒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長累陛下。賢曰:累,托也,音力僞翻。陛下與皇后、太子永享萬國,與天無極!」帝得隆奏,召其父湛,流涕示之,曰:「恨不且許而遽求還也!」其後步遂殺之。帝方北憂漁陽,南事梁、楚,故張步得專集齊地,據郡十二焉。步據城陽、琅邪、高密、膠東、東萊、北海、齊、千乘、濟南、平原、泰山、菑川十二郡。
7帝幸懷。
8吳漢率耿弇、蓋延擊青犢於軹西,大破降之。賢曰:軹縣,屬河內郡;故城在今洛州濟源縣東南。蓋,古盍翻。
9三月,壬寅,以司直伏湛爲大司徒。
10涿郡太守張豐反,郡國志:涿郡,在雒陽東北千八百里。自稱無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朱浮以帝不自征彭寵,上疏求救。詔報曰:「往年赤眉跋扈長安,賢曰:跋扈,猶言暴橫也。吾策其無穀必東;果來歸附。今度此反虜,度,徒洛翻。勢無久全,其中必有內相斬者。今軍資未充,故須後麥耳!」須,待也。浮城中糧盡,人相食,會耿況遣騎來救,浮乃得脫身走,薊城遂降於彭寵。考異曰:朱浮傳:「尙書令侯霸奏:『浮敗亂幽州,構成寵罪,徒勞軍師,不能死節,罪當伏誅。』」按霸明年乃爲尙書令,蓋追劾之。寵自稱燕王,攻拔右北平、上谷數縣,賂遺匈奴,遺,于季翻。借兵爲助;又南結張步及富平、獲索諸賊,皆與交通。
11帝自將征鄧奉,至堵陽;堵陽縣,屬南陽郡。杜佑曰:唐州方城縣,漢堵陽縣。應劭曰:堵陽,景帝改爲順陽。二說不同。奉逃歸淯陽,董訢降。訢,音欣。降,下江翻;下同。夏,四月,帝追奉至小長安,與戰,大破之;奉肉袒因朱祜降。去年奉禽祜,今因祜而降。帝憐奉舊功臣,奉,鄧晨之兄子也。且釁起吳漢,事見上卷上年。欲全宥之。岑彭、耿弇諫曰:「鄧奉背恩反逆,背,蒲妹翻。暴師經年,陛下旣至,不知悔善,而親在行陳,陳,讀曰陣。兵敗乃降;若不誅奉,無以懲惡!」於是斬之。復朱祜位。
12延岑旣破赤眉,卽拜置牧守,欲據關中。時關中衆寇猶盛,岑據藍田,王歆據下邽,賢曰:秦武公伐邽戎置,以隴西有上邽,故此云下。芳丹據新豐,芳,姓也。風俗通有漢幽州刺史芳乘。蔣震據霸陵,張邯據長安,公孫守據長陵,楊周據谷口,呂鮪據陳倉,角閎據汧,角,姓也,漢有角善叔。汧,苦堅翻。駱延據盩厔,盩厔,音舟窒。姓譜:齊太公之後有公子駱,子孫以爲氏。史記,秦之先有大駱。任良據鄠,鄠,音戶。汝章據槐里,汝,姓也。商有汝鳩、汝方。春秋,晉有汝齊、汝寬。各稱將軍,擁兵多者萬餘人,少者數千人,轉相攻擊。馮異且戰且行,屯軍上林苑中。異自崤谷之勝,引兵而西,且戰且行,進屯上林苑中。延岑引張邯、任良共擊〔章:十二行本「擊」作「攻」;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異;異擊,大破之,諸營保附岑者皆來降,保,與堡同。岑遂自武關走南陽。走,音奏。時百姓飢餓,黃金一斤易豆五升,道路斷隔,委輸不至,委,於僞翻。輸,舂遇翻。馮異軍士悉以果實爲糧。詔拜南陽趙匡爲右扶風,將兵助異,幷送縑、穀。異兵穀漸盛,乃稍誅擊豪傑不從令者,褒賞降附有功勞者,悉遣諸營渠帥詣京師,帥,所類翻。散其衆歸本業,威行關中。唯呂鮪、張邯、蔣震遣使降蜀,鮪,于軌翻。邯,下甘翻。其餘悉平。
13吳漢率驃騎大將軍杜茂等七將軍圍蘇茂於廣樂;周建招集得十餘萬人救之。周建,劉永將也。漢迎與之戰,不利,墮馬傷䣛,還營;䣛,與膝同。建等遂連兵入城。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傷臥,衆心懼矣!」三軍之氣,以將爲主,故云然。漢乃勃然裹創而起,創,初良翻。椎牛饗士,慰勉之,士氣自倍。旦日,蘇茂、周建出兵圍漢;漢奮擊,大破之,茂走還湖陵。睢陽人反城迎劉永,蓋延率諸將圍之;反,音幡。蓋,古盍翻。吳漢留杜茂、陳俊守廣樂,自將兵助延圍睢陽。睢,音雖。
14車駕自小長安引還,令岑彭率傅俊、臧宮、劉宏等三萬餘人南擊秦豐。五月,己酉,車駕還宮。
15乙卯晦,日有食之。
16六月,壬戌,大赦。
17延岑攻南陽,得數城;建威大將軍耿弇與戰於穰,地理志,穰縣,屬南陽郡。大破之。岑與數騎走東陽,與秦豐合;豐以女妻之。走,音奏。妻,七細翻。建義大將軍朱祜率祭遵等與岑戰於東陽,破之;賢曰:東陽,聚名也;故城在今鄧州南。臨淮郡復有東陽縣,非此地也。余據郡國志,南陽淯陽縣有東陽聚。岑走歸秦豐。祜遂南與岑彭等軍合。
延岑護軍鄧仲況擁兵據陰縣,賢曰:陰縣,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穀城縣界北。水經註:沔水南逕穀城東,又南過陰縣西。宋白曰:今光化軍,本陰縣地。而劉歆孫龔爲其謀主。前侍中扶風蘇竟以書說之,前此帝嘗用竟爲侍中。說,輸芮翻。仲況與龔降。竟終不伐其功,隱身樂道,壽終於家。樂,音洛。
秦豐拒岑彭於鄧,地理志,鄧縣,屬南陽郡;春秋之鄧國也。秋,七月,彭擊破之。進圍豐於黎丘,別遣積弩將軍傅俊將兵徇江東,揚州悉定。
18蓋延圍睢陽百日,劉永、蘇茂、周建突出,將走酇;此沛郡之酇縣也。賢曰:今亳州縣;音在何翻。延追擊之急,永將慶吾斬永首降。姓譜:齊大夫慶氏之後。蘇茂、周建奔垂惠,郡國志:沛郡山桑縣有垂惠聚。賢曰:在今亳州山桑縣西北,一名禮城。杜佑通典曰:垂惠聚在亳州蒙城縣西北。共立永子紆爲梁王。佼彊奔保西防。佼,古巧翻,又音効。
19冬,十月,壬申,上幸舂陵,祠園廟。舂陵節侯以下四世園廟也。
20耿弇從容言於帝,從,千容翻。自請北收上谷兵未發者,定彭寵於漁陽,取張豐於涿郡,還收富平、獲索,東攻張步,以平齊地。帝壯其意,許之。
21十一月,乙未,帝還自舂陵。
22是歲,李憲稱帝,置百官,擁九城,衆十餘萬。廬江十二城,憲所得者九城耳。
23帝謂太中大夫來歙曰:姓譜:郲,子姓,商之支孫,食采於郲,因以爲氏;後避難去邑。漢功臣表有軑侯來蒼。歙,許及翻。「今西州未附,西州,謂隗囂也。子陽稱帝,子陽,公孫述字。道里阻遠,諸將方務關東,思西州方略,未知所在。」〔章:十二行本「在」下有「奈何」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歙曰:「臣嘗與隗囂相遇長安。其人始起,以漢爲名。事見三十九卷更始元年。臣願得奉威命,開以丹青之信,揚子曰:聖人之言,炳若丹青。囂必束手自歸;則述自亡之勢,不足圖也!」帝然之,始令歙使於囂。使,疏吏翻;下同。囂旣有功於漢,又受鄧禹爵署,事見上卷元年。其腹心議者多勸通使京師,囂乃奉奏詣闕。帝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之儀,所以慰藉之甚厚。賢曰:慰,安也。藉,薦也。言安慰而薦藉之也。
四年(戊子、二八年)
1正月,甲申,大赦。
2二月,壬子,上行幸懷;壬申,還雒陽。
3延岑復寇順陽;郡國志,順陽縣屬南陽郡。順水東南入蔡。括地志:順陽故城,在鄧州穰縣西三十里,楚之郇邑也。復,扶又翻;下同。遣鄧禹將兵擊破之。岑奔漢中;公孫述以岑爲大司馬,封汝寧王。
4田戎聞秦豐破,恐懼,欲降。降,戶江翻;下同。其妻兄辛臣圖彭寵、張步、董憲、公孫述等所得郡國以示戎曰:「雒陽地如掌耳,如掌,喻其狹也。不如且按甲以觀其變。」戎曰:「以秦王之強,猶爲征南所圍,吾降決矣!」岑彭時爲征南大將軍,故戎云然。乃留辛臣使守夷陵,自將兵沿江泝沔上黎丘。自夷陵沿江而下,至沔口;自沔口泝沔而上,可至黎丘也。上,時掌翻。辛臣於後盜戎珍寶,從間道先降於岑彭,間,古莧翻。而以書招戎曰:「宜以時降,無拘前計!」戎疑臣賣己,灼龜卜,降兆中坼,周禮菙氏:凡卜,以明火爇燋,吹其焌,契以授卜師。鄭玄曰:燋焌,用荊菙之類。兆者,灼龜,發於火,其形可占者。菙,時髓翻。燋,哉約翻。焌,音俊,又子寸翻。遂復反,與秦豐合;岑彭擊破之,戎亡歸夷陵。
5夏,四月,丁巳,上行幸鄴;己巳,幸臨平,賢曰:縣名,屬鉅鹿郡,故城在今定州鼓城縣東南。遣吳漢、陳俊、王梁擊破五校於臨平。鬲縣五姓共逐守長,據城而反;賢曰:鬲縣屬平原郡,故城在今德州西北。五姓,蓋當土強宗豪右。鬲,音革。余謂守長者,守鬲縣長,非正官也。長,知兩翻;下同。諸將爭欲攻之。吳漢曰:「使鬲反者,守長罪也。敢輕冒進兵者斬!」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長,而使人謝;城中五姓大喜,卽相率降。諸將乃服,曰:「不戰而下城,非衆所及也!」
6五月,上幸元氏;辛巳,幸盧奴,將親征彭寵。伏湛諫曰:「今兗、豫、青、冀,中國之都,而寇賊從橫,未及從化。從,子容翻。漁陽邊外荒耗,邊外者,邊於外夷也。豈足先圖!陛下捨近務遠,棄易求難,易,以豉翻。誠臣之所惑也!」上乃還。
7帝遣建議〔章:十二行本「議」作「義」;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大將軍朱祜、建威大將軍耿弇、征虜將軍祭遵、祭,側界翻。驍騎將軍劉喜討張豐於涿郡。祭遵先至,急攻豐;禽之。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爲天子,西都有方士,東都因稱爲道士。好,呼到翻。以五綵囊裹石繫豐肘,云「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旣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傍人爲椎破之,爲,于僞翻;下同。豐乃知被詐,仰天嘆曰:「當死無恨!」
上詔耿弇進擊彭寵。弇以父況與寵同功,況與寵同有助漢之功,事見上卷、三十九卷更始二年。又兄弟無在京師者,不敢獨進,求詣雒陽。詔報曰:「將軍舉宗爲國,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徵!」況聞之,更遣弇弟國入侍。時祭遵屯良鄕,劉喜屯陽鄕,賢曰:良鄕、陽鄕,皆縣名,並屬涿郡。陽鄕故城,在今幽州故安縣西北。宋白曰:良鄕,在燕爲中都,漢爲良鄕縣。彭寵引匈奴兵欲擊之,耿況使其子舒襲破匈奴兵,斬兩王,寵乃退走。
8六月,辛亥,車駕還宮。
9秋,七月,丁亥,上幸譙,考異曰:袁紀,「六月幸譙」,今從范書。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圍劉紆、周建於垂惠。
10董憲將賁休以蘭陵降;賢曰:前書賁赫,音肥。今姓作賁,音奔。蘭陵縣,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丞縣東。憲聞之,自郯圍之。賢曰:郯縣,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泗州下邳縣東北。郯,音談。蓋延及平狄將軍山陽龐萌在楚,楚,彭城也。請往救之。帝敕曰:「可直往擣郯,賢曰:擣,擊也。余謂擣,擣虛也;此兵法所謂攻其必救也。則蘭陵自解。」延等以賁休城危,遂先赴之。憲逆戰而陽敗退,延等因拔圍入城。明日,憲大出兵合圍;延等懼,遽出突走,因往攻郯。帝讓之曰:「間欲先赴郯者,以其不意故耳!今旣奔走,賊計已立,圍豈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而董憲遂拔蘭陵,殺賁休。
11八月,戊午,上幸壽春,地理志,壽春縣,屬九江郡。賢曰:今壽州縣。遣揚武將軍南陽馬成率誅虜將軍南陽劉隆等三將軍發會稽、丹陽、九江、六安四郡兵擊李憲。九月,圍憲於舒。地理志,廬江郡,治舒縣。賢曰:故城在今廬州廬江縣西。會,古外翻。
王莽末,天下亂,臨淮大尹河南侯霸獨能保全其郡。郡國志:臨淮郡在雒陽東千四百里。帝徵霸會壽春,拜尙書令。時朝廷無故典,又少舊臣,少,詩沼翻。霸明習故事,收錄遺文,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施行之。
冬,十月,甲寅,車駕還宮。
12隗囂使馬援往觀公孫述。援素與述同里閈,相善,援與述皆茂陵人。說文曰:閈,閭也,侯旰翻。以爲旣至,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衞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爲援制都布單衣、何承天纂文曰:都、致、錯、履、無極,皆布名。方言曰:襌衣,江、淮、南楚之間謂之褋,關之東西謂之襌衣。爲,于僞翻。交讓冠,會百官於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鸞旗註見十三卷文帝元年。旄騎,旄頭騎也。秦穆公伐南山大梓,有一青牛出走,入豐水中;其後牛出豐水中,使騎擊之,不勝;有騎墮地復上,髮解,牛畏之,入不出:故置旄頭騎以前驅。警蹕就車,磬折而入,賢曰:磬折,屈身如磬之曲折,敬也。孔穎達曰:磬折者,屈身如磬之折殺。按考工記云:磬氏爲磬,倨句一矩有半。鄭云:必先度一矩爲句,一矩爲股,而求其弦。旣以一矩有半觸其弦,則磬之倨句也。是磬之折殺,其形必曲,人之倚式亦當然也。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樂,音洛。援曉之曰:「天下雌雄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周公一飯三吐哺以下天下之士。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賢曰:言若布帛修整其邊幅也。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稽,留也。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言志識褊狹,如坎井之蛙。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東方,謂雒陽也。
囂乃使援奉書雒陽。援初到,良久,中黃門引入。中黃門,宦者也;屬少府。帝在宣德殿南廡下,廡,音武,堂下周屋也。但幘,坐,迎笑,董巴曰:古者有冠無幘,其戴也加首有頍,所以安物。詩曰:有頍者弁,謂此也。秦加武將首飾爲絳袙,其後稍稍作顏題。漢興,續其顏,卻摞之,施巾連題,卻覆之,今喪幘是其制也,名之曰幘。幘者,頭首嚴賾也。至孝文,乃高顏題,續之爲耳,崇其巾爲屋,合後施收,貴賤皆服之。蔡邕曰:幘,古者卑賤執事不冠者之所服。元帝額有壯髮,不欲使人見,始進幘服之。謂援曰:「卿遨遊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慙。」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少,詩照翻。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後進臣。陛戟,謂衞者持戟俠陛也。臣今遠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姦人,而簡易若是!」帝復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說,去聲。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勝數;盜名字,謂僭竊位號,稱帝稱王也。易,以豉翻。復,扶又翻。說,輸芮翻。勝,音升。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眞也。」
13太傅卓茂薨。
14十一月,丙申,上行幸宛。宛,於元翻。岑彭攻秦豐三歲,斬首九萬餘級;豐餘兵裁千人,食且盡。十二月,丙寅,帝幸黎丘,遣使招豐,豐不肯降;降,戶江翻;下同。乃使朱祜等代岑彭圍黎丘,使岑彭、傅俊南擊田戎。
15公孫述聚兵數十萬人,積糧漢中;又造十層樓船,多刻天下牧守印章。守,式又翻。遣將軍李育、程烏〔張:「烏」作「焉」,下同。〕將數萬衆出屯陳倉,就呂鮪,將徇三輔;馮異迎擊,大破之,育、烏俱奔漢中。考異曰:公孫述傳:「使李育、程烏與呂鮪徇三輔。三年,馮異擊鮪、育於陳倉,大敗之。」按本紀,「四年,馮異與述將程焉戰陳倉,破之。」馮異傳亦在今年。蓋述傳誤以「四年」爲「三年」,「焉」作「烏」耳。異還,擊破呂鮪,營保降者甚衆。
是時,隗囂遣兵佐異有功,遣使上狀,帝報以手書曰:「慕樂德義,思相結納。樂,音洛。昔文王三分,猶服事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但駑馬、鉛刀,不可強扶,賢曰:周禮:校人掌六馬;駑馬,最下者也。說文:鉛,青金也,似錫而色青。言駑馬、鉛刀,不可強扶而用也。強,其兩翻。數蒙伯樂一顧之價。戰國策,蘇代謂淳于髡曰:人有賣駿馬者,比三旦立於市,市人莫之知;往見伯樂曰:臣有駿馬,欲賣之,比三旦立市,市人莫與言,願子還而視之,去而顧之。臣請獻一朝之價。伯樂如其言,一旦而價十倍也。數,所角翻。樂,音洛。將軍南拒公孫之兵,北御羌、胡之亂,御,讀曰禦。是以馮異西征,得以數千百人躑躅三輔。賢曰:躑躅,猶踟躕也。毛晃曰:躑躅,跳也。躑,直炙翻。躅,直錄翻。微將軍之助,則咸陽已爲他人禽矣!如令子陽到漢中,三輔願因將軍兵馬,鼓旗相當。儻肯如言,卽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賢曰:秋,一歲中功成之時,故舉以爲言。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子。』賢曰:事見史記。自今以後,手書相聞,勿用傍人間構之言。」間,古莧翻;下同。其後公孫述數遣將間出,囂輒與馮異合勢,共摧挫之。述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綬授囂;扶安,謂相扶助而安也。囂斬其使,出兵擊之,以故蜀兵不復北出。復,扶又翻。
16泰山豪傑多與張步連兵。吳漢薦強弩大將軍陳俊爲泰山太守,擊破步兵,遂定泰山。郡國志:泰山郡在雒陽東千四百里。
五年(己丑、二九年)
1春,正月,癸巳,車駕還宮。
2帝使來歙持節送馬援歸隴右。考異曰:袁紀曰:「援與拒蜀侯國遊先俱奉使,遊先至長安,爲仇家所殺;其弟爲囂雲旗將軍。來歙恐其怨恨,與援俱還長安。」按囂使被殺者,周遊也,不在此時。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事,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東觀記曰:凡十四見。每接燕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辨,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賢曰:此論語孔子自言己之所行也。今上好吏事,好,呼到翻。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喜,許記翻。囂意不懌,曰:「如卿言,反復勝邪!」復,扶又翻。
3二月,丙午,大赦。
4蘇茂將五校兵救周建於垂惠。校,戶敎翻。馬武爲茂、建所敗,奔過王霸營,大呼求救。敗,蒲邁翻。呼,火故翻。霸曰:「賊兵盛,出必兩敗,努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衆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馬武爲捕虜將軍。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人各致死,則一人倍二人之力。如此,茂衆疲勞,吾承其敝,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悉兵而出攻也。合戰良久,霸軍中壯士數十人斷髮請戰,斷,丁管翻。霸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霸、武各歸營。茂、建復聚兵挑戰,復,扶又翻。挑,徒了翻;下同。霸堅臥不出,方饗士作倡樂;倡,音昌。茂雨射營中,射矢如雨也。射,而亦翻。中霸前酒樽,中,竹仲翻。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擊也!」易,以豉翻。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糧食不足,故數挑戰,以徼一時之勝。數,所角翻。徼,堅堯翻,又一遙翻。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孫子曰: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兵,善之善者也。霸蓋引其言。茂、建旣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周建兄子誦反,閉城拒之,建於道死;茂奔下邳,地理志,下邳縣,屬東海郡。與董憲合;劉紆奔佼彊。
5乙丑,上行幸魏郡。
6彭寵妻數爲惡夢,數,所角翻。又多見怪變;卜筮、望氣者皆言兵當從中起。寵以子后蘭卿質漢歸,不信之,子后蘭卿歸,見上卷二年。質,音致。使將兵居外,無親於中。寵齋在便室,賢曰:便坐之室,非正室也。蒼頭子密等三人賢曰:秦呼民爲黔首;謂奴爲蒼頭者,以別於良人也。因寵臥寐,共縛著牀,著,直略翻。告外吏云:「大王齋禁,皆使吏休。」僞稱寵命,收縛奴婢,各置一處。又以寵命呼其妻,妻入,驚曰:「奴反!」奴乃捽其頭,擊其頰。捽,昨沒翻。寵急呼曰:「趣爲諸將軍辦裝!」趣,讀爲促。賢曰:呼奴爲將軍者,欲其赦己也。呼,火故翻。爲,于僞翻。於是兩奴將妻入取寶物,留一奴守寵。寵謂守奴曰:「若小兒,吾素所愛也。今爲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縛,當以女珠妻汝,妻,七細翻。家中財物皆以與若。」若,亦汝也。小奴意欲解之,視戶外,見子密聽其語,遂不敢解。於是收金玉衣物,至寵所裝之,被馬六匹,被,皮義翻。加馬以鞍勒曰被馬。使妻縫兩縑囊。昏夜後,解寵手,令作記告城門將軍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后蘭卿所,〔章:十二行本「所」下有「速開門出」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勿稽留之。」書成,斬寵及妻頭置囊中,便持記馳出城,因以詣闕。明旦,閤門不開,官屬踰牆而入,見寵尸,驚怖。怖,普布翻。其尙書韓立等共立寵子午爲王,國師韓利斬午首詣祭遵降,國師,以寵所署置也,蓋遵王莽之制。夷其宗族。帝封子密爲不義侯。
權德輿議曰:伯通之叛命,伯通,彭寵字也。子密之戕君,同歸于亂,罪不相蔽,宜各致於法,昭示王度;王度,猶言王法也。反乃爵於五等,又以『不義』爲名。且舉以不義,莫可侯也;此而可侯,漢爵爲不足勸矣。春秋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之義,衞司寇齊豹以私怨殺衞侯之兄孟縶,春秋書之曰盜。三叛人名,謂襄二十一年,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昭五年,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哀十四年,小邾射以句繹來奔。句,音鉤。無乃異於是乎!
7帝以扶風郭伋爲漁陽太守。郡國志:漁陽郡,在雒陽東北二千里。伋承離亂之後,養民訓兵,開示威信,盜賊銷散,匈奴遠迹;在職五年,戶口增倍。
8帝使光祿大夫樊宏持節迎耿況於上谷,郡國志:上谷郡,在雒陽東北二千里。曰:「邊郡寒苦,不足久居。」況至京師,賜甲第,奉朝請,封牟平侯。地理志,牟平縣,屬東萊郡;唐、宋屬登州。宋白曰:牟平縣以在牟山之陽,其地平坦,故曰牟平。漢牟平故城,在今黃縣東百三十里。朝,直遙翻。請,音才性翻,又如字。
吳漢率耿弇、王常擊富平、獲索賊於平原,郡國志:平原郡,在雒陽北一千三百里。大破之;追討餘黨,至勃海,郡國志:勃海郡在雒陽北一千六百里。降者四萬餘人。上因詔弇進討張步。
9平敵將軍龐萌,爲人遜順,前作「平狄將軍」。帝信愛之,常稱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論語孔子之言。呂與叔曰:託六尺之孤,謂輔幼主;寄百里之命,謂爲諸侯。龐萌是也。」使與蓋延共擊董憲。時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下,遐稼翻。萌以爲延譖己,自疑,遂反襲延軍,破之;考異曰:東觀記、續漢書皆云:「萌攻延;延與戰,破之。詔書勞延曰:『龐萌一夜反畔,相去不遠,營壁不堅,殆令人齒欲相擊;而將軍有不可動之節,吾甚美之。』」延傳言「僅而得免」,與彼不同,今從延傳。與董憲連和,自號東平王,屯桃鄕之北。東平國任城縣有桃鄕。賢曰:故城在今兗州龔丘縣西北。帝聞之,大怒,自將討萌,與諸將書曰:「吾嘗〔章:十二行本「嘗」作「常」;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以龐萌爲社稷之臣,將軍得無笑其言乎!老賊當族,其各厲兵馬,會睢陽!」睢陽,梁國都。郡國志:在雒陽東南八百五十里。
龐萌攻破彭城,將殺楚郡太守孫萌。郡國志:楚郡在雒陽東千二百二十里。考異曰:袁紀作「楚相孫萌」,今從范書。郡吏劉平伏太守身上,號泣請代其死,身被七創;號,戶刀翻;下同。被,皮義翻。創,初良翻。龐萌義而捨之。太守已絕復蘇,孔穎達曰:更息曰蘇,言氣絕而更息也。渴求飲,平傾創血以飲之。
10岑彭攻拔夷陵,田戎亡入蜀,盡獲其妻子、士衆數萬人。公孫述以戎爲翼江王。
岑彭謀伐蜀,以夾川穀少,夾川,猶言夾江也。江,大川也。水險難漕,留威虜將軍馮駿軍江州,都尉田鴻軍夷陵,領軍李玄軍夷道;地理志,夷道縣屬南郡。自引兵還屯津鄕,郡國志,南郡江陵縣有津鄕。賢曰:所謂江津也。當荊州要會,喻告諸蠻夷降者,奏封其君長。
11夏,四月,旱,蝗。
12隗囂問於班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數世然後定。意者從橫之事將復起於今乎,從,子容翻。復,扶又翻。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彪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師古曰:言諸侯之國各自爲政。本根旣微,枝葉強大,本根,謂王室。枝葉,謂諸侯。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勢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師古曰:假,音工暇翻,又工雅翻。哀、平短祚,國嗣三絕,故王氏擅朝,能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賢曰:成帝威權借於外家,是危自上起也。漢不得罪於百姓,是傷不及下也。朝,直遙翻。是以卽眞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歎。十餘年間,中外騷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不謀同辭。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六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仰,漢必復興,已可知矣。」
囂曰:「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師古曰:掎,偏持其足也;居蟻翻。時民復知漢乎?」彪乃爲之著王命論以風切之,爲,于僞翻。風,讀曰諷。曰:「昔堯之禪舜曰:『天之曆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論語所載。洎于稷、契,咸佐唐、虞,至湯、武而有天下。洎,其冀翻。契,息列翻。劉氏承堯之祚,堯據火德而漢紹之,有赤帝子之符,事見七卷秦二世元年。故爲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往。由是言之,未見運世無本,功德不紀,師古曰:不紀,言不爲人所記。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屈起,特起也。屈,求勿翻。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劉德曰:神器,璽也。李奇曰:帝王賞罰之柄也。師古曰:李說是也。仲馮曰:神器,「聖人之大寶曰位」是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夫餓饉流隸,師古曰:隸,賤隸。飢寒道路,所願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處,昌呂翻。故雖遭罹阨會,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梁、籍,謂項梁、項籍也。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師古曰:質,鍖也。伏於鍖上而斬之也。卒,子恤翻。亨醢分裂;亨,與烹同。又況幺麼尙不及數子,師古曰:幺麼,皆微小之稱也。幺,音一堯翻。麼,音莫可翻。而欲闇奸天位者虖!奸,音干。昔陳嬰之母以嬰家世貧賤,卒富貴不祥,止嬰勿王;卒,讀曰猝。事見八卷秦二世二年。王陵之母知漢王必得天下,伏劍而死,以固勉陵。事見九卷高祖元年。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師古曰:凡言匹夫、匹婦,謂凡庶之人。春秋,史書記事之總稱。而況大丈夫之事虖!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二者,帝王之分決矣。分,扶問翻;下同。加之高祖寬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舉韓信於行陳,洗,息典翻。行,戶剛翻。陳,讀曰陣。收陳平於亡命;事並見高帝紀。英雄陳力,羣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其事甚衆,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誠知覺寤,超然遠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絕信、布之覬覦,覬,音冀。覦,音俞。距逐鹿之瞽說,審神器之有授,毋貪不可冀,爲二母之所笑,則福祚流于子孫,天祿其永終矣!」囂不聽。彪遂避地河西;竇融以爲從事,漢制,將軍府及司隸、刺史、郡守皆有從事。甚禮重之。彪遂爲融畫策,爲,于僞翻。使之專意事漢焉。
13初,竇融等聞帝威德,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乃從隗囂受建武正朔;囂皆假其將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內懷異心,使辯士張玄說融等曰:「更始事已成,尋復亡滅,說,輸芮翻。復,扶又翻。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也!今卽所有主,便相係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敗,雖悔無及。方今豪桀競逐,雌雄未決,當各據土宇,與隴、蜀合從,從,子容翻。高可爲六國,下不失尉佗。」尉佗事見十二卷高帝十一年。佗,徒何翻。融等召豪桀議之,其中識者皆曰:「今皇帝姓名見於圖書,見,賢遍翻。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谷子雲、夏賀良等皆言漢有再受命之符,谷永書見三十一卷成帝永始二年。夏賀良事見三十三卷哀帝建元二年。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其占。劉歆改名事見三十三卷成帝綏和二年。歆,字子駿,意在改名之後。及莽末,西門君惠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觀者曰:『讖文不誤,劉秀眞汝主也!』事見三十九卷更始元年。讖,楚譖翻。此皆近事暴著,暴,步木翻。毛晃曰:顯示也;又如字,義同。衆所共見者也。況今稱帝者數人,而雒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他姓殆未能當也!」衆議或同或異。
融遂決策東向,遣長史劉鈞等奉書詣雒陽。時衆推融爲大將軍,故置長史。先是,帝亦發使遺融書以招之,先,悉薦翻。遺,于季翻。遇鈞於道,卽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言左投則蜀重,右投則漢重也。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開兩說以觀融去就。量,音良。卒,子恤翻。衡,讀曰橫。從,子容翻。天下未幷,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敎尉佗制七郡之計。事見十二卷高帝十一年。賢曰:七郡,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眞、南海、日南也。余謂尉佗之時未置七郡,光武據後來置郡言之。王者有分土,無分民,分,扶問翻。自適己事而已。」因授融爲涼州牧。璽書至河西,河西皆驚,以爲天子明見萬里之外。
14朱祜急攻黎丘,六月,秦豐窮困出降;轞車送雒陽。吳漢劾祜廢詔命,受豐降;上誅豐,不罪祜。
15董憲與劉紆、蘇茂、佼彊去下邳,還蘭陵,使茂、彊助龐萌圍桃城。桃城,卽桃鄕之城也。賢曰:在今兗州任城縣北。帝時幸蒙,聞之,乃留輜重,重,直用翻。自將輕兵晨夜馳赴。至亢父,賢曰:蒙,縣名,屬梁國,故城在今宋州北。地理志,亢父縣屬東平國。師古曰:音抗甫。或言百官疲倦,可且止宿;上不聽,復行十里,宿任城,復,扶又翻。任,音壬。欲度亢父之險,故進而宿任城。去桃城六十里。旦日,諸將請進,龐萌等亦勒兵挑戰;挑,徒了翻。帝令諸將不得出,休士養銳以挫其鋒。時吳漢等在東郡,郡國志:東郡,去雒陽八百里。馳使召之。萌等驚曰:「數百里晨夜行,以爲至當戰,而堅坐任城,致人城下,眞不可往也!」乃悉兵攻桃城。城中聞車駕至,衆心益固;萌等攻二十餘日,衆疲困,不能下。吳漢、王常、蓋延、王梁、馬武、王霸等皆至,帝乃率衆軍進救桃城,親自搏戰,大破之。龐萌、蘇茂、佼彊夜走從董憲。
秋,七月,丁丑,帝幸沛,進幸湖陵。董憲與劉紆悉其兵數萬人屯昌慮;地理志,昌慮縣,屬東海郡。宋白曰:徐州滕縣,漢蕃、昌慮二縣地。應劭註:蕃縣,卽小邾國。又有邾國濫城,在今縣東南,卽漢之昌慮縣也。師古曰:慮,音廬。憲招誘五校餘賊,與之拒守建陽。賢曰:建陽縣,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丞縣北。丞,時證翻。帝至蕃,賢曰:蕃,音皮,又音婆。地理志,蕃縣,屬魯國。應劭曰:小邾國也。師古曰:白裒云:陳蕃爲魯相,國人爲諱,改曰皮。此說非也。郡縣之名,土俗各有別稱,不必皆依本字。杜佑通典:蕃,音反。余謂「皮」字乃傳寫「反」字之誤,當從通典。反,音孚袁翻。去憲所百餘里,諸將請進;帝不聽,知五校乏食當退,敕各堅壁以待其敝。頃之,五校果引去。帝乃親臨,四面攻憲,三日,大破之;佼彊將其衆降,降,戶江翻。蘇茂奔張步,憲及龐萌走保郯。八月,己酉,帝幸郯,留吳漢攻之,車駕轉徇彭城、下邳。吳漢拔郯,董憲、龐萌走保胊。賢曰:胊縣,屬東海郡;今海州胊山縣西有故胊城。胊,音劬。宋白曰:胊故城,在胊山縣西九十里。劉紆不知所歸,其軍士高扈斬之以降。吳漢進圍胊。
16冬,十月,帝幸魯。魯國本屬徐州,帝改屬豫州。
17張步聞耿弇將至,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歷下,賢曰:歷下城在今齊州歷城縣。考異曰:袁紀作「濟南王費邑」,今從耿弇傳。又令兵屯祝阿,地理志,祝阿縣,屬平原郡。賢曰:今齊州縣,故城在今山茌縣東北。天寶元年改祝阿爲禹城,以縣西有禹息故城也。別於泰山、鍾〔章:十二行本「鍾」作「鐘」;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下均同。〕城列營數十以待之。弇渡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衆得奔歸鍾城。鍾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亡去。
費邑分遣弟敢守巨里。郡國志,濟南歷城有巨里聚。賢曰:一名巨合城,在今齊州全節縣東南。弇進兵先脅巨里,嚴令軍中趣脩攻具,趣,讀曰促。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里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脩攻具者,欲誘致之耳。誘,音酉。野兵不擊,何以城爲!」卽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岡阪,爾雅曰:山脊曰岡,坡者曰扳。上,時掌翻。乘高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陳,讀曰陣。旣而收首級以示城中,城中兇懼。賢曰:兇,恐懼聲,音呼勇翻。費敢悉衆亡歸張步。弇復收其積聚,復,扶又翻。積,子賜翻。聚,才喻翻。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郡國志:濟南郡,在雒陽東千八百里。濟,子禮翻。
時張步都劇,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賢曰:西安,縣名,屬齊郡;故城在今青州臨菑縣西北。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菑,臨菑縣,屬齊郡。相去四十里。弇進軍畫中,賢曰:畫中,邑名也。畫,音胡麥翻。故城在今西安城東南;有澅水,因名焉。水經註:澅水東去臨菑城十八里。居二城之間。弇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菑名雖大而實易攻,易,以豉翻。乃敕諸校後五日會攻西安。校,戶敎翻。藍聞之,晨夜警守。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前書音義曰:未起而牀蓐中食也。會明,至臨菑城。護軍荀梁等爭之,以爲「攻臨菑,西安必救之,攻西安,臨菑不能救,不如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爲備,方自憂,何暇救人!臨菑出不意而至,必驚擾,吾攻之一日,必拔。拔臨菑,卽西安孤,與劇隔絕,必復亡去,復,扶又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能卒下,卒,讀曰猝。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引軍還奔臨菑,幷兵合勢,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轉輸,旬月之間,不戰而困矣。」遂攻臨菑;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聞之,懼,遂將其衆亡歸劇。
弇乃令軍中無得虜掠,須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衆,吾皆卽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卽,就也。賢曰:弇,況之長子,故呼爲大耿。少,詩沼翻。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弘、壽及故大彤渠帥重異等兵賢曰:重,姓;異,名。重,直龍翻。姓譜:南正重之後。號二十萬,至臨菑大城東,將攻弇。弇上書曰:「臣據臨菑,深塹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飢渴。欲進,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臣依營而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擊虛,旬日之間,步首可獲。」於是弇先出菑水上,水經:淄水出泰山萊蕪縣原山東北,過臨菑縣東。與重異遇;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使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分陳於城下。陳,讀曰陣;下同。步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等合戰。弇升王宮壞臺望之,賢曰:臨菑,本齊國所都,卽齊王宮中有壞臺也。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弇股,中,竹仲翻。以佩刀截之,左右無知者。至暮,罷;弇明旦復勒兵出。復,扶又翻;下同。
是時帝在魯,聞弇爲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乘,繩證翻。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釃,山宜翻。陸德明曰:以筐𥂖酒。賢曰:濾也。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遺,于季翻。乃出兵大戰。自旦及昏,復大破之;殺傷無數,溝塹皆滿。弇知步困將退,豫置左右翼爲伏以待之;兩旁伏兵如鳥之舒翼。人定時,步果引去,昏後,謂之人定時。伏兵起縱擊,追至鉅昩水上,賢曰:鉅昩,水名,一名巨洋水,在今青州壽光縣西。水經註:巨洋水出朱虛縣東泰山,袁宏謂之鉅昩,王韶之以爲巨蔑;北過臨胊縣東,又北過臨胊縣西,又東北過壽光縣西。昩,音莫葛翻。八九十里,僵尸相屬,屬,之欲翻。收得輜重二千餘兩。重,直用翻。兩,音亮;下同。風俗通:車一乘爲一兩。箱、轅及輪兩兩而偶,故稱兩。步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
後數日,車駕至臨菑,自勞軍,勞,力到翻。羣臣大會。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歷下以開基,事見十卷高祖四年。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迹,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將軍獨拔勍敵,其功又難於信也。勍,渠京翻。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衞尉不聽爲仇;事見十一卷高帝五年。亨,與烹同。張步前亦殺伏隆,事見上三年。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謂三年冬弇從帝幸舂陵,自請平齊也。常以爲落落難合,賢曰:落落,猶疏闊也。有志者事竟成也!」帝進幸劇。
耿弇復追張步,步奔平壽,賢曰:平壽,縣名,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北海縣。復,扶又翻。蘇茂將萬餘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事見上三年。大王柰何就攻其營?旣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賢曰:負,愧也。再言負者,愧之甚也。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爲列侯。降,戶江翻。步遂斬茂,詣耿弇軍門肉袒降;弇傳詣行在所,傳,直戀翻。而勒兵入據其城,平壽城也。樹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衆尙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鄕里。張步三弟各自繫所在獄,詔皆赦之,封步爲安丘侯,地理志,安丘,侯國,屬琅邪郡;又北海郡有安丘縣。宋白曰:密州有安丘縣,古根牟國城,漢爲安丘;縣有渠丘亭,故莒渠丘公所居也。與妻子居雒陽。
於是琅邪未平,郡國志:琅邪郡,在雒陽東千五百里。上徙陳俊爲琅邪太守;始入境,盜賊皆散。
耿弇復引兵至城陽,地理志,城陽國,都莒。賢曰:城陽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南。降五校餘黨,校,戶敎翻。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弇爲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挫折焉。
18初起太學。車駕還宮,幸太學,陸機洛陽記曰:太學在洛陽城故開陽門外,去宮八里;講堂長十丈,廣三丈。稽式古典,脩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矣!
19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侯霸爲大司徒。霸聞太原閔仲叔之名而辟之,旣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賢曰:勞其勤苦也。勞,音力到翻。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爲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賢曰:按罪曰劾,自投其劾狀而去也。投,猶下也。今有投辭、投牒之言也。劾,戶槪翻。
20初,五原人李興、隨昱、姓譜:隨侯之後。又杜伯之玄孫爲晉大夫,食采於隨,曰隨會。朔方人田颯、颯,音立。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于遣使與興等和親,欲令盧芳還漢地爲帝。興等引兵至單于庭迎芳;十二月,與俱入塞,都九原縣;賢曰:九原,縣名,屬五原郡;故城在今勝州銀城縣。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鴈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章:十二行本「胡」下有「通」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兵侵苦北邊。
21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歲,上林成都。賢曰:成都,言歸附之多也。史記曰:一年成邑,二年成都。治,直之翻。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爲咸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爲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22隗囂矜己飾智,每自比西伯,西伯,文王也。與諸將議欲稱王。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尙服事殷;論語載孔子之言。武王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猶還兵待時;武王觀兵孟津,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皆曰:「紂可伐矣。」王曰:「汝未知天命。」乃還師。高帝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速,不速之速,明召也。禍患,昭,明也。無乃不可乎!」囂乃止。後又廣置職位以自尊高,鄭興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制也。無益於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賢曰:病,猶難也。
時關中將帥數上書言蜀可擊之狀,數,所角翻;下同。帝以書示囂,因使擊蜀以效其信。效,驗也。囂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盧芳自稱劉文伯。未宜謀蜀。帝知囂欲持兩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帝與囂書,初用敵國禮,今黜其禮。帝以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朝,直遙翻。許以重爵。囂連遣使,深持謙辭,言無功德,須四方平定,退伏閭里。帝復遣來歙說囂遣子入侍,復,扶又翻。說,輸芮翻;下同。囂聞劉永、彭寵皆已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帝以爲胡騎校尉,封鐫羌侯。胡騎校尉,武帝置,秩二千石。賢曰:鐫,謂鐫鑿也。鐫,子全翻。
鄭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徙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曰:「今爲父母未葬,乞骸骨;爲,于僞翻。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爲餌也,賢曰:猶釣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焉,於虔翻。願留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乃令與妻子俱東。馬援亦將家屬隨恂歸雒陽,以所將賓客猥多,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將,如字。
囂將王元以爲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饗應,天下喁喁,賢曰:喁喁,魚口向上也;音魚容翻。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將軍幾無所厝。事見上卷元年。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賢曰:儒生,謂馬援說囂歸光武。余謂儒生,指鄭興、班彪等。棄千乘之基,列國之賦,兵車千乘。乘,繩證翻。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元請以一丸泥爲大王東封函谷關,爲,于僞翻。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畜,許六翻。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敝猶足以霸。前書徐樂之言。要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老子曰:魚不可脫於泉。脫,失也,失泉則涸矣。愼子曰:騰蛇游霧,飛龍乘雲;雲罷霧除,與蚯蚓同,失其所乘故也。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質,音致。猶負其險阨,欲專制方面。
申屠剛諫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本朝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賢曰:本朝,謂光武也。今璽書數到,數,所角翻。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相與,尙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乘者哉!今何畏何利,而久疑若是?賢曰:言從漢何畏,附蜀何利,而久疑不決。卒有非常之變,卒,讀曰猝。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未至豫言,固常爲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爲用,誠願反覆愚老之言!」囂不納,於是游士長者稍稍去之。
23王莽末,交趾諸郡閉境自守。賢曰:交趾郡,今交州縣也,南濱大海。輿地志云:其夷足大指開析;兩足並立則相交。應劭曰:始開北方,遂交於南方,爲子孫基阯也。余按武帝元鼎六年,置交趾州,治廣信;時已開朔方,遂交於南方,爲子孫基趾也。七郡,謂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眞、日南,並屬交州。余謂唐之交州、峯州皆漢交趾郡之地,固不可指唐交趾一縣而言也。岑彭素與交趾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德;又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屈,其勿翻。於是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郡國志:江夏郡,在雒陽南千五百里。武陵郡,在雒陽南二千一百里。長沙郡,在雒陽南二千八百里。桂陽郡,在雒陽南三千九百里。零陵郡,在雒陽南三千三百里。蒼梧郡,在雒陽南六千四百一十里。交趾郡,在雒陽南萬一千里。夏,戶雅翻。守,式又翻;下同。錫,姓;光,名。悉封爲列侯。錫光者,漢中人,在交趾,敎民夷以禮義;帝復以宛人任延爲九眞太守,郡國志:九眞郡,在雒陽南萬一千五百八里。復,扶又翻。任,音壬。延敎民耕種嫁娶,故嶺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24是歲,詔徵處士太原周黨、會稽嚴光等至京師。處,昌呂翻。會,古外翻。黨入見,伏而不謁,凡朝謁者,必拜稽首,以姓名自言。見,賢遍翻。自陳願守所志。博士范升奏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見,賢遍翻。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幾,居希翻。臣願與坐雲臺之下,續漢志曰:雲臺,周家之所造,圖書、術籍、珍玩、寶怪皆藏焉。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高,皆大不敬!」書奏,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賓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志焉。其賜帛四十匹,罷之。」
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少,詩沼翻。及卽位,以物色訪之,賢曰:以其形貌求之。得於齊國,累徵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富春山中。地理志,富春縣,屬會稽郡。賢曰:今杭州富陽縣,本漢富春縣,避晉簡文帝鄭太后諱,改曰富陽。以壽終於家。
王良後歷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後以病歸,一歲復徵;復,扶又翻。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言以疾篤稽留道上,不進于行也。任,音壬。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揚雄方言曰:屑屑,不安也;秦、晉曰屑屑。郭景純曰:往來貌。遂拒之。良慙,自後連徵不應,卒於家。卒,子恤翻。
25元帝之世,莎車王延嘗爲侍子京師,慕樂中國。樂,音洛。及王莽之亂,匈奴略有西域,唯延不肯附屬;常敕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延卒,子康立。康率旁國拒匈奴,旁國,猶鄰國也。擁衞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王莽之亂,西域攻沒都護,其吏士、妻子皆不得還。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竇融乃承制立康爲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