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上章困敦(庚子),盡玄黓攝提格(壬寅),凡三年。
操破袁尙,得冀州,遂居於鄴。鄴,漢之魏郡治所。魏,大名也;遂封爲魏公。又讖云:「代漢者當塗高。」當塗高者,魏也。文帝受漢禪,國遂號魏。
世祖文皇帝上
諱丕,字子桓,武王操長子也。諡法:學勤好問曰文。世祖,廟號也。禮,祖有功而宗有德。諡法:景物四方曰世;承命不遷曰世。靖民則法曰皇;明一德者曰皇;明一合道曰皇。德象天地曰帝;按道無爲曰帝。
黃初元年(庚子、二二○年)魏受漢禪,推五德之運,以土繼火。土色黃,故紀元曰黃初。是年十月受禪,方改元。
1春,正月,武王至洛陽;庚子,薨。魏王操諡曰武。王知人善察,難眩以僞。眩者,目無常主;難眩以僞,謂人不能亂其明。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陳,陳,讀曰陣。意思安閑,思,相吏翻。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施,式豉翻。分豪不與。豪,卽毫字。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好,呼到翻。故能芟刈羣雄,幾平海內。曰「幾」者,以不能幷吳、蜀也。芟,所銜翻。幾,居布翻。
是時太子在鄴,軍中騷動。羣僚欲祕不發喪。諫議大夫賈逵以爲事不可祕,乃發喪。或言宜易諸城守,悉用譙、沛人。曹氏,沛國譙人,小見者以鄕人爲可信也。守,式又翻;下同。魏郡太守廣陵徐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專任譙、沛,以沮宿衞者之心!」乃止。沮,在呂翻。青州兵擅擊鼓,相引去;青州兵,獻帝初平三年操破黃巾所降者。衆人以爲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賈逵曰:「不可。」爲作長檄,令所在給其稟食。爲,于僞翻;下上爲、下爲同。稟,讀曰廩。食,如字。長檄,猶今軍行所至幫券也。鄢陵侯彰從長安來赴,操自漢中還師而東,彰定代而西迎操,因留彰長安。鄢,陸德明謁晚翻,又於建翻;師古音偃。問逵先王璽綬所在。璽,斯氏翻。綬,音受。逵正色曰:「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凶問至鄴,太子號哭不已。號,戶刀翻。中庶子司馬孚諫曰:續漢志:太子中庶子,秩六百石,職如侍中。「君王晏駕,天下恃殿下爲命;當上爲宗廟,下爲萬國,柰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時羣臣初聞王薨,相聚哭,無復行列。行,戶剛翻。孚厲聲於朝曰:朝,直遙翻。「今君王違世,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鎭萬國,而但哭邪!」乃罷羣臣,備禁衞,治喪事。孚,懿之弟也。治,直之翻。羣臣以爲太子卽位,當須詔命。謂須待漢帝詔命也。尙書陳矯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懼。太子宜割哀卽位,以繫遠近之望。且又愛子在側,愛子,謂鄢陵侯彰也。彼此生變,則社稷危矣。」卽具官備禮,一日皆辨。辨,與辦同,蜀本作「辦」。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卽王位,大赦。漢帝尋遣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太子丞相印、綬,魏王璽、綬,領冀州牧。華,戶化翻。於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2改元延康。此漢改元,魏志也。
3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4壬戌,以太中大夫賈詡爲太尉,御史大夫華歆爲相國,大理王朗爲御史大夫。
5丁卯,葬武王于高陵。高陵,在鄴城西。操遺令曰:汝等時時登銅雀臺,望吾西陵墓田。魏紀載操令曰: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爲陵。
6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國。臨菑監國謁者灌均,希指奏「臨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時禁切藩侯,使謁者監其國;監,古銜翻。悖,蒲內翻,又蒲沒翻。王貶植爲安鄕侯,誅右刺姦掾沛國丁儀王莽置左右刺姦以督姦猾。光武中興,亦置刺姦將軍;然公府掾無其員也。魏、晉公府始有營軍、刺姦等員。掾,俞絹翻。及弟黃門侍郎廙幷其男口,幷男口誅之,絕其世也。廙,逸職翻,又羊至翻。皆植之黨也。
魚豢論曰:諺言:「貧不學儉,卑不學恭。」非人性分殊也,分,扶問翻。勢使然耳。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於疇昔,此賢之心,何緣有窺望乎!彰之挾恨,尙無所至;至於植者,豈能興難!難,乃旦翻。乃令楊脩以倚注遇害,丁儀以希意族滅,哀夫!
7初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散騎常侍,秦官也。秦置散騎,又置中常侍。散騎,騎從乘輿車後;中常侍得入禁中:皆以爲加官。漢東京初省散騎,而中常侍用宦者。至是初置散騎,合之於中常侍爲一官,曰散騎常侍,掌規諫,不典事;貂璫插右,騎而散從,後遂爲顯職。散騎侍郎,自魏至晉與散騎常侍、侍中、黃門侍郎共平尙書奏事,江左乃罷。其宦人爲官者不得過諸署令;謂左·右·中尙方、中黃、左·右藏、左校、甄官、奚官、黃門、掖庭、永巷、御府、鉤盾、中藏府、內者等署也。爲金策,藏之石室。時當選侍中、常侍,王左右舊人諷主者,便欲就用,不調餘人。調,徒弔翻。司馬孚曰:「今嗣王新立,當進用海內英賢,如何欲因際會,自相薦舉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貴也。」遂他選。
8尙書陳羣,以天朝選用不盡人才,天朝,謂漢朝也。朝,直遙翻。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擇州郡之賢有識鑒者爲之,區別人物,第其高下。九品中正自此始。九品,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也。別,彼列翻。
9夏,五月,戊寅,漢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王祖,漢太尉曹嵩也。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10王以安定太守鄒岐爲涼州刺史。西平麴演結旁郡作亂以拒岐;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皆自稱太守以應演;誅韓遂者麴演也;蓋威行涼部久矣,故進等皆應之。武威三種胡復叛。種,章勇翻。復,扶又翻。武威太守毌丘興毌丘,複姓也。告急於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蘇則,則將救之,郡人皆以爲賊勢方盛,宜須大軍。時將軍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詔不得西渡。金城與武威、張掖、酒泉隔河。則乃見郡中大吏及昭等謀曰:「今賊雖盛,然皆新合,或有脅從,未必同心;因釁擊之,善惡必離,離而歸我,我增而彼損矣。旣獲益衆之實,且有倍氣之勢,率以進討,破之必矣。若待大軍,曠日彌久,善人無歸,必合於惡,善惡旣合,勢難卒離。卒,讀曰猝。雖有詔命,違而合權,專之可也。」昭等從之,乃發兵救武威,降其三種胡,降,戶江翻;下同。與毌丘興擊張進於張掖。麴演聞之,將步騎三千迎則,辭來助軍,實欲爲變,則誘而斬之,誘,音酉。出以徇軍,其黨皆散走。則遂與諸軍圍張掖,破之,斬進;黃華懼,乞降。據裴松之註,華卽後爲兗州刺史奏王淩者也。事見七十五卷邵陵厲公嘉平三年。河西平。
初,敦煌太守馬艾卒官,敦,徒門翻。卒,子恤翻;下同。郡人推功曹張恭行長史事;恭遣其子就詣朝廷請太守。會黃華、張進叛,欲與敦煌幷勢,執就,劫以白刃;就終不回,私與恭疏曰:「大人率厲敦煌,忠義顯然,豈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今大軍垂至,但當促兵以掎之耳。掎,舉綺翻。從後牽曰掎,又云,偏引曰掎。願不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黃壤也。」論語曰: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謂下流當惡居而不當愛也。一曰:流,輩也;牽於父子之愛,而廢君臣之義,是常人之流下一等見識,故曰下流之愛。恭卽引兵攻酒泉,別遣鐵騎二百及官屬,緣酒泉北塞,東迎太守尹奉。黃華欲救張進,而西顧恭兵,恐擊其後,故不得往而降。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詔賜恭爵關內侯。
11六月,庚午,王引軍南巡。
12秋,七月,孫權遣使奉獻。
13蜀將軍孟達屯上庸,與副軍中郎將劉封不協;封侵陵之,達率部曲四千餘家來降。達有容止才觀,觀,工玩翻。王甚器愛之,引與同輦,以達爲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爲新城,蜀分三郡見上卷漢獻帝建安二十四年。以達領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行軍長史劉曄曰:時魏王引軍南巡,以曄爲長史。「達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術,好,呼到翻。必不能感恩懷義。新城與孫、劉接連,蜀之漢中,吳之宜都,皆與新城接連。若有變態,爲國生患。」王不聽。爲孟達叛魏張本。爲,于僞翻。遣征南將軍夏侯尙、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劉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封來降,封破,走還成都。
初,封本羅侯寇氏之子,漢中王初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之爲子。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漢中王因此際除之;遂賜封死。
14武都氐王楊僕率種人內附。種,章勇翻。
15甲午,王次于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于邑東,設伎樂百戲,伎,巨綺翻。吏民上壽,日夕而罷。
孫盛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于庶人。故雖三季之末,謂三代之季也。七雄之敝,秦、趙、韓、魏、齊、楚、燕爲戰國七雄。猶未有廢衰斬於旬朔之間,釋麻杖於反哭之日者也。麻,絰也。居父喪苴杖。禮:旣葬而反哭。檀弓曰:反哭升堂,反諸其所作也。反哭之弔也,哀之至也;反而亡焉,失之矣,於是爲甚。衰,倉回翻。逮于漢文,變易古制,事見十五卷文帝後七年。人道之紀,一旦而廢,固已道薄於當年,風頹於百代矣。魏王旣追漢制,替其大禮,處莫重之哀處,昌呂翻。而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墮王化之基,夏書曰:有典有則,貽厥子孫。墮,讀曰隳。及至受禪,顯納二女,獻帝之禪也,册詔魏王曰:漢承堯運,有傳聖之義;釐降二女以嬪于魏。是以知王齡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16王以丞相祭酒賈逵爲豫州刺史。豫州,統潁川、汝陰、汝南、梁國、沛郡、譙郡、魯郡、弋陽、安豐等郡。晉·地理志曰:魏武分沛郡立譙郡,分汝南立汝陰郡,合陳郡於梁國。沈約志曰:弋陽縣,本屬汝南,魏文帝分立郡,又分廬江爲安豐郡。是時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攝郡。攝,總錄也。逵曰:「州本以六條詔書察二千石以下,舉漢制也。故其狀皆言嚴能鷹揚,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靜寬仁,有愷悌之德也。今長吏慢法,盜賊公行,州知而不糾,天下復何取正乎!」復,扶又翻。其二千石以下,阿縱不如法者,皆舉奏免之。外脩軍旅,內治民事,治,直之翻。興陂田,通運渠,吏民稱之。王曰:「逵眞刺史矣。」布告天下,當以豫州爲法;賜逵爵關內侯。
17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表言:「魏當代漢,見於圖緯,其事衆甚。」據獻帝傳,李伏引孔子玉板,許芝引春秋漢含孳、玉板讖、佐助期、孝經中黃讖、易運期讖。羣臣因上表勸王順天人之望,時勸進者,辛毗、劉曄、傅巽、衞臻、桓階、陳矯、陳羣、蘇林、董巴;繼之者,司馬懿、鄭渾、羊祕、鮑勛。王不許。
冬,十月,乙卯,漢帝告祠高廟,使行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詔册,禪位于魏。王三上書辭讓,乃爲壇於繁陽,時南巡至潁川潁陰縣,築壇於曲蠡之繁陽亭。述征記曰:其地在許南七十里。東有臺,高七丈,方五十步;南有壇,高二丈,方三十步,卽受終之壇也。是年以繁陽爲繁昌縣。辛未,升壇受璽綬,卽皇帝位,考異曰:陳志云:「丙午,行至曲蠡,漢帝禪位。庚午,升壇卽祚。」袁紀亦云:「庚午,魏王卽位。」按獻帝紀,乙卯始發禪册,二十九日登壇受命。又文帝受禪碑至今尙在,亦云辛未受禪。陳志、袁紀誤也。范書云:「魏遣使求璽綬,曹皇后不與,如此數輩,后乃呼使者,以璽抵軒下,因涕泣橫流曰:『天不祚爾!』左右皆莫能仰視。」按此乃前漢元后事,且璽綬無容在曹后之所,此說妄也。燎祭天地、嶽瀆,改元,大赦。
十一月,癸酉,奉漢帝爲山陽公,山陽縣,屬河內郡。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封公四子爲列侯。追尊太王曰武皇帝,廟號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漢諸侯王爲崇德侯,列侯爲關中侯。羣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爲司徒,御史大夫爲司空。漢獻帝建安十三年罷三公官,今復舊。山陽公奉二女以嬪于魏。
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毗曰:「魏氏遵舜、禹之統,應天順民;至於湯、武,以戰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時,』左氏傳曰:『夏數爲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從之。自是之後,遂皆以建寅爲正。傳,直戀翻。時羣臣並頌魏德,多抑損前朝;朝,直遙翻。散騎常侍衞臻獨明禪授之義,稱揚漢美。帝數目臻曰:數,所角翻。「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尙書陳羣奏曰:「陛下以聖德應運受命,創業革制,當永爲後式。按典籍之文,無婦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禮典,婦因夫爵。禮記:婦人無爵,從夫之爵。秦違古法,漢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議是也,其勿施行。」仍著定制,藏之臺閣。臺閣,尙書中藏故事之處。
18十二月,初營洛陽宮。戊午,帝如洛陽。裴松之曰:按諸書記,是時帝居北宮,以建始殿朝羣臣,門曰承明。陳思王植詩「謁帝承明廬」是也。至明帝時,始於漢南宮崇德殿處起太極、昭陽諸殿。魏略曰:漢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於行次爲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加「水」,變「雒」爲「洛」。
19帝謂侍中蘇則曰:「前破酒泉、張掖,西域通使敦煌,使,疏吏翻。敦,徒門翻。獻徑寸大珠,可復求市益得不?」復,扶又翻。不,讀曰否。則對曰:「若陛下化洽中國,德流沙幕,卽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貴也。」帝嘿然。
20帝召東中郎將蔣濟爲散騎常侍。時有詔賜征南將軍夏侯尙曰:「卿腹心重將,重將,卽亮翻。特當任使,作威作福,殺人活人。」尙以示濟。濟至,帝問以所聞見,對曰:「未有他善,但見亡國之語耳。」帝忿然作色而問其故,濟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書之明誡。書·洪範曰:臣無有作威作福,臣而有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天子無戲言,古人所愼;惟陛下察之!」帝卽遣追取前詔。
21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萬戶實河南。時營洛陽,故欲徙冀州士卒家以實之。時天旱蝗,民饑,羣司以爲不可,而帝意甚盛。侍中辛毗與朝臣俱求見,見,賢遍翻。帝知其欲諫,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邪?」毗曰:「誠以爲非也。」帝曰:「吾不與卿議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廁之謀議之官,侍中,於周爲常伯之任,在天子左右,備切問近對,拾遺補闕。安能不與臣議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慮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內;毗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辛毗,字佐治。治,直吏翻。毗曰:「今徙,旣失民心,又無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爭。」帝乃徙其半。帝嘗出射雉,顧羣臣曰:「射雉樂哉!」毗對曰:「於陛下甚樂,於羣下甚苦。」帝默然,後遂爲之稀出。射,而亦翻。樂,音洛。爲,于僞翻。
二年(辛丑、二二一年)考異曰:陳志,「正月,乙亥,朝日于東郊。」裴松之以爲朝日在二月,按二月辛丑朔,無乙亥。
1春,正月,以議郎孔羨爲宗聖侯,奉孔子祀。漢平帝元始元年,封褒成君孔霸曾孫均爲褒成侯,奉孔子祀;王莽敗,失國。光武建武十三年,復封均子志爲褒成侯。志子損,和帝永元四年徙封褒亭侯,世世相傳,至獻帝初國絕。魏封孔子二十一世孫羨爲宗聖侯,邑百戶。晉封二十三世孫震爲奉聖亭侯。後魏封二十七世孫乘爲崇聖大夫;孝文太和十九年幸魯,又改封二十八世孫珍爲崇聖侯。北齊改封三十一世孫□爲恭聖侯。周武帝平齊,改封鄒國公。隋文帝仍舊封鄒國公,煬帝改封爲紹聖侯。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封孔子裔孫倫爲褒聖侯。
2三月,加遼東太守公孫恭車騎將軍。恭,公孫度次子,康之弟也。
3初復五銖錢。漢獻帝初平元年,董卓壞五銖錢,今復之。
4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制服,諡曰孝愍皇帝。羣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詩上疏曰:時費詩爲益州前部司馬。費,父沸翻。「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衆,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王,于況翻。及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推,吐雷翻。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爲殿下取也。」爲,于僞翻。王不悅,左遷詩爲部永昌從事。爲益州刺史部從事,部永昌郡。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卽皇帝位於武擔之南,蜀本紀曰:武都有丈夫化爲女子,顏色美好,蓋山精也。蜀王娶以爲妻,不習水土,疾病欲歸國。蜀王留之,無幾物故。蜀王發卒之武都擔土,於成都郭中葬,蓋地數畝,高十丈,號曰武擔也。裴松之曰:按武擔山在成都西北,蓋以乾位在西北,故就之以卽祚。杜佑曰:武擔山在蜀郡西。大赦,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爲丞相,許靖爲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治,直之翻。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溫公之說,正祖周書所謂「撫我則后,虐我則讎」之意。白虎通曰:君者,羣也;羣下之所歸心也。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黃帝置左右大監,監于萬國。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旣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帥,讀曰率。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如共工氏在伏羲、神農之間,秦在周、漢之間,皆謂之霸而不王,所謂曠世無王也;又如有窮之於夏,共和之於周,亦曠世而無王也。秦焚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爲閏位,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之論興矣。孟康曰:秦推五勝,以周爲火,用水勝之。漢儒以庖犧繼天而王,爲百王首,德始於木。共工氏霸九域,雖有水德,在木火之間,非其序也,故霸而不王。神農氏以火承木,故爲炎帝。神農氏沒,黃帝氏作,火生土,故爲土德。少昊,黃帝之子,土生金,故爲金德。少昊之衰,顓頊受之,金生水,故爲水德。顓頊之所建,帝嚳受之,水生木,故爲木德。高辛氏衰,天下歸堯,木生火,故爲火德。堯嬗舜,火生土,故爲土德。舜嬗禹,土生金,故爲金德。湯伐桀纘禹,金生水,故爲水德。周伐商,水生木,故爲木德。漢伐秦繼周,木生火,故爲火德。共工及秦不在五德相生之正運,故曰閏位。及漢室顚覆,三國鼎跱。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爲索虜,北爲〔章:甲十六行本「爲」作「謂」;乙十一行本同;熊校同。〕南爲島夷。索虜者,以北人辮髮,謂之索頭也。島夷者,以東南際海,土地卑下,謂之島中也。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窮、新,唐莊宗自以爲繼唐,比朱梁於有窮篡夏、新室篡漢。運曆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己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爲苟不能使九州合爲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夏〔章:甲十六行本「夏」作「夷」;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夏,雅翻。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爲僭僞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爲正邪,則陳氏何所受?〔章:甲十六行本「受」作「授」;乙十一行本同。〕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爲正邪,夏,戶雅翻。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連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以有道德者爲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蕞,徂外翻,小貌。三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敍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爲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撥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醜,類也;言地之廣狹相類也。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處,昌呂翻。彼此均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近,其靳翻。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事之先後。識,音誌。據漢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于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梁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魏」下當有「晉」字。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於漢,雖云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後,宋高祖,彭城人,自謂漢楚元王交二十一世孫;蓋以彭城楚都,故其苗裔家於此地也。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南唐初欲祖吳王恪,或請祖鄭王元懿。唐主命考二王苗裔,以吳王孫禕有功,禕子峴爲丞相,遂祖吳王。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爲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溫公紀年之意,具於此論。
5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更,工衡翻。
6五月,辛巳,漢主立夫人吳氏爲皇后。后,偏將軍懿之妹,故劉璋兄瑁之妻也。瑁,莫報翻。立子禪爲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女爲皇太子妃。
7太祖之入鄴也,入鄴見六十四卷漢建安十年。帝爲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甄,之人翻。太祖爲之聘焉,爲,于僞翻。生子叡。及卽皇帝位,安平郭貴嬪有寵,據陳壽志,郭嬪,安平廣宗人。漢廣宗縣屬鉅鹿郡。晉志:廣宗始屬安平。蓋魏氏制度也。六宮置貴嬪始此。孔穎達曰:嬪,婦人之美稱,可賓敬也。嬪,毗賓翻。甄夫人留鄴不得見,失意,有怨言,郭貴嬪譖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賜夫人死。爲明帝立、郭太后以憂崩張本。
8帝以宗廟在鄴,武王之封魏王,建宗廟於鄴。祀太祖於洛陽建始殿,如家人禮。建始殿,帝所起,以建國之始命名。父爲士,子爲天子,祭以天子;安有用家人禮者哉!
9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仍東漢中世之制也。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左傳,臧文仲曰: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復,扶又翻。
10漢主立其子永爲魯王,理爲梁王。晉書·地理志:劉備以郡國封建諸王,或遙采嘉名,不由檢其土地所出,孫權亦取中州嘉號封建諸王。自此迄於南北朝,大率類此。
11漢主恥關羽之沒,將擊孫權。翊軍將軍趙雲曰:「國賊,曹操,非孫權也。若先滅魏,則權自服。今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衆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趙雲之言,可謂知所先後矣。卒,讀曰猝。羣臣諫者甚衆,漢主皆不聽。廣漢處士秦宓處,昌呂翻。宓,莫必翻,通作密。不應州郡辟命,故曰處士。陳天時必無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貸,原也,赦也。下,遐稼翻。
初,車騎將軍張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禮君子而不恤軍人。漢主常戒飛曰:「卿刑殺旣過差,差,次也。過差,猶今人言過次也。又日鞭檛健兒而令在左右,檛,陟加翻,箠也。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悛,丑緣翻,改也。漢主將伐孫權,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閬中縣,屬巴西郡。此亦由內水下江州也。杜佑曰:漢江州縣故城在巴縣西。臨發,其帳下將張達、范彊殺飛,以其首順流奔孫權。漢主聞飛營都督有表,曰:「噫,飛死矣!」表當自飛上,而都督越次上之,故知其必死也。凡用兵,必觀人事,旣失關羽,又喪張飛,兵可以無出矣。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爲世虎臣。羽報效曹公,事見六十三卷獻帝建安五年。飛義釋嚴顏,事見六十七建安十九年。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12秋,七月,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權遣使求和於漢。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牋曰:遺,于季翻。「陛下以關羽之親,何如先帝?時蜀人傳漢帝已遇害,因稱之爲先帝。荊州大小,孰與海內?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矣。」漢主不聽。諸葛瑾之言,天下之公也。使漢主因此與吳解仇繼好,魏氏其旰食乎!易,以豉翻。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子不負子瑜也。」然謗言流聞於外,陸遜表明瑾必無此,宜有以散其意。權報曰:「子瑜與孤從事積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爲人,非道不行,非義不言。玄德昔遣孔明至吳,蓋謂亮至吳求救時也。孤嘗語子瑜曰:語,牛倨翻。『卿與孔明同產,且弟隨兄,於義爲順,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從卿者,孤當以書解玄德,意自隨人耳。』意,料度也。權自言料度備意,必當相從。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質,如字。分,扶問翻。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貫神明,今豈當有此乎!前得妄語文疏,卽封示子瑜,幷手筆與之。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所間。間,古莧翻。知卿意至,輒封來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觀孫權君臣之間,推誠相與,讒間不行於其間,所以能保有江東也。
漢主遣將軍吳班、馮習攻破權將李異、劉阿等於巫,巫縣,漢屬南郡;吳初屬宜都郡,後孫休分立建平郡,巫屬焉。賢曰:巫故城在今夔州巫山縣北。杜佑曰:巫,歸州巴東縣是。又曰:巫山縣,楚之巫郡,漢爲巫縣,故城在今縣北,晉置建平郡於此。進兵秭歸,兵四萬餘人。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權以鎭西將軍陸遜爲大都督、假節,督將軍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孫權始命呂蒙爲大督以取關羽,今又復命陸遜爲大都督以拒劉備。大都督之號蓋昉此。
13皇弟鄢陵侯彰、魯陽侯宇、譙侯林、贊侯袞、襄邑侯峻、弘農侯幹、壽春侯彪、歷城侯徽、平輿侯茂皆進爵爲公;鄢,謁晚翻,又於建翻,又音偃。宛,於元翻。魯陽縣,屬南陽郡。譙縣、酇縣,屬譙郡。襄邑,屬陳留郡。壽春,屬淮南郡。歷城,屬濟南郡。平輿,屬汝南郡。應劭曰:輿,音預。安鄕侯植改封甄城侯。植以見忌貶侯,今乃改封縣侯。甄城屬東郡。蜀本作「鄄城」,當從之。鄄,音絹。
14築陵雲臺。據水經註,陵雲臺在洛陽城中,金市之東。
15初,帝詔羣臣令料劉備當爲關羽出報孫權否,爲,于僞翻;下同。衆議咸云:「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復,扶又翻。侍中劉曄獨曰:「蜀雖陿弱,陿,卽狹字。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衆以示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爲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爲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矣。」分,扶問翻。
八月,孫權遣使稱臣,卑辭奉章,幷送于禁等還。權破南郡得于禁事,見上卷獻帝建安二十四年。朝臣皆賀,朝,直遙翻。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降,戶江翻;下同。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備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衆心不安,又恐中國往乘其釁,故委地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假中國之援,以強其衆而疑敵人耳。劉曄之言,曲盡權之情僞。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約而言之,謂吳保揚,蜀保益也。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國之利也;今還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日〔章:甲十六行本「日」作「月」;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矣。吳亡則蜀孤,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也。」對曰:「蜀遠吳近,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今備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抑,按止也。帝不聽,遂受吳降。若魏用劉曄之言,吳其殆矣。
于禁須髮皓白,形容憔顇,顇,與悴同,秦醉翻。見帝,泣涕頓首。帝慰諭以荀林父、孟明視故事,晉大夫荀林父與楚戰,敗于邲,晉景公復用之以取赤狄。秦大夫孟明爲晉禽于殽,秦穆公復用之以霸西戎。父,音甫。拜安遠將軍,安遠將軍號,亦前此未有也。令北詣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伏之狀。畫,古𦘕字通。禁見,慙恚發病死。恚,於避翻。
臣光曰:于禁將數萬衆,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旣而復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爲不君矣!賞慶刑威曰君。
16丁巳,遣太常邢貞奉策卽拜孫權爲吳王,加九錫。卽,就也。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受禪卽眞,德合天地,聲曁四遠。權雖有雄才,故漢票騎將軍、南昌侯耳,票騎、南昌,操挾漢而命之也,事見上卷漢建安二十四年。官輕勢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強迫與成所謀也。強,其兩翻。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戶侯,不可卽以爲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階耳,其禮秩服御相亂也。漢自景、武以後,裁削藩王,不使與京師同制。自曹操爲魏王,加九錫,禮秩服御與天子相亂矣。彼直爲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分,扶問翻。我信其僞降,就封殖之,封,增土以培之。殖,養之使蕃茂也。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爲虎傅翼也。傅,讀曰附。權旣受王位,卻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爲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人民、以爲僕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戰加十倍矣。」又不聽。史言帝再不聽劉曄之言,爲後伐吳無功張本。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征南大將軍夏侯尙益修攻守之備。山陽曹偉,素有才名,此山陽郡也,屬兗州。聞吳稱藩,以白衣與吳王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17吳又城武昌。旣城石頭,又城武昌,此吳人保江之根本也。
18初,帝欲以楊彪爲太尉,彪辭曰:「嘗爲漢朝三公,朝,直遙翻。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爲魏臣,復,扶又翻。於國之選,亦不爲榮也。」帝乃止。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幷引彪,待以客禮;賜延年杖、詩:其檉其椐。傳云:椐,樻。孫炎云:樻,腫節,可以作杖。陸璣疏云:節中腫,以扶老;今人以爲馬鞭及杖,弘農共北山甚有之。陸曰:卽今靈壽杖是也。師古曰:木似竹,有枝節,長不過八九尺,圍三四寸,自然有合杖制,不煩削治。陳藏器云:生劍南山谷,圓長皮紫,作杖,令人延年益壽。馮几,使著布單衣、皮弁以見;馮,讀曰憑。著,直略翻。見,賢遍翻。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漢制:光祿大夫比二千石。晉志曰:光祿大夫,漢置,無定員,多以爲拜假賻贈之使及監護喪事。魏氏以來,轉復優重,不復以爲使命之官。其諸公告老者,皆家拜此位;及在朝顯職,復用加之。朝見,位次三公;朝,直遙翻。見,賢遍翻。又令門施行馬,魏、晉之制,三公及位從公,門施行馬。程大昌曰:行馬者,一木橫中,兩木互穿,以施四角,施之於門,以爲約禁也。周禮謂之梐枑,今官府前叉子是也。置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而卒。楊彪有愧於龔勝多矣。
19以穀貴,罷五銖錢。復五銖錢無幾何而罷。
20涼州盧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召鄒岐還,以京兆尹張旣爲涼州刺史,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繼其後。費,父沸翻。胡七千餘騎逆拒旣於鸇陰口,鸇陰縣,前漢屬安定郡,後漢屬武威郡。鸇陰口,鸇陰河口也。旣揚聲軍從鸇陰,乃潛由且次出武威。二漢志,武威有揟次縣。孟康曰:揟,音子如翻。次,音咨。卽且次也。胡以爲神,引還顯美。顯美縣,前漢屬張掖郡;後漢及魏、晉屬武威郡。旣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旣勞賜將士,勞,力到翻。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衆氣銳,難與爭鋒。」旣曰:「今軍無見糧,見,賢遍翻。當因敵爲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候寇鈔,鈔,楚交翻。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左傳,先軫曰:「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遂前軍顯美。十一月,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士皆恐。旣夜藏精卒三千人爲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姓譜:衞成公之後成公氏,余不敢謂之傳信。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河西悉平。
後西平麴光反,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旣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別,彼列翻。更使皆相持著,著,直略翻。此爲虎傅翼也。爲,于僞翻。傅,讀曰附。光等欲以羌、胡爲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鈔,楚交翻。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沮,在呂翻。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移檄告諭諸羌,爲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詿,古賣翻。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帥,所類翻。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皆安堵如故。
21邢貞至吳,吳人以爲宜稱上將軍,九州伯,王制九州,其一州爲天子之縣內,八州八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爲漢王,事見九卷漢高帝元年。蓋時宜耳,復何損邪!」復,扶又翻;後同。遂受之。吳王出都亭候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貞卽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爲國家幷許、洛,吞巴、蜀,爲,于僞翻。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徒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觀貞此言,善覘國者也。使還之日,嘗以復於魏主否?然觀貞以張昭之言而下車,則其氣已奪矣。
吳主〔章:甲十六行本「主」作「王」;乙十一行本同;下均同。〕遣中大夫南陽趙咨入謝。帝問曰:「吳主何等主也﹖」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陳,是其明也;行,戶剛翻。陳,讀曰陣。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州虎視於天下,三州:荊、揚、交也。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吳王頗知學乎?」咨曰:「吳王浮江萬艘,艘,蘇刀翻。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雖有餘閒,博覽書傳,傳,直戀翻。歷史籍,采奇異,〔張:「奇異」作「微奧」。〕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帝好文章,故趙咨以此言譏之。「摘」,蜀本作「擿」。帝曰:「吳可征否?」對曰:「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備禦之固。」此二語本之管子。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漢爲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量,音良。勝,音升。
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鬭鴨、長鳴雞於吳。本草以香附子爲雀頭香。此物處處有之,非珍也,恐別是一物。貝,質白如玉,紫點爲文,皆行列相當。明珠,出合浦,大者徑寸。象出交趾,雄者有兩長牙,長丈餘。犀亦出交趾,惟通天犀最貴,角有白理如線,置米羣雞中,雞往啄米,見犀輒驚卻,南人呼爲駭雞犀。玳瑁狀如龜,腹背甲有烘點,其大者如盤盂。諸藩志:瑇瑁形如龜、黿,背甲十三片,黑白班文間錯,邊欄缺齧如鋸。無足而有四鬣,前長後短,以鬣棹水而行。鬣與首斑文如甲。老者甲厚而黑白分明,少者甲薄而花字模糊。世傳鞭血成斑者,妄也。孔雀,生羅州,雄者尾金翠色,光耀可愛。埤雅曰:博物志云:孔雀尾多變色,或紅或黃,諭如雲霞,其色不定。人拍其尾則舞。尾有金翠,五年而後成。始生三年,金翠尙小。初春乃生,三四月後復凋,與花萼俱衰榮。人採其尾以飾扇拂,生取則金翠之色不減。南人取其尾者,握刀蔽于叢竹潛隱之處,伺過,急斬其尾,若不卽斷,回首一顧,金翠無復光彩。每欲小棲,先擇置尾之地。故欲生捕,候雨甚則往擒之,尾霑而重,不能高翔,人雖至,且愛其尾,不復鶱揚也。翡翠,大小一如雀,雄赤曰翡,雌青曰翠,羽可爲飾。鴨馴狎,能鬭者難得。長鳴雞者,其鳴聲長也。吳羣臣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禹別九州,任土作貢,此常典也。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吳王曰:「方有事於西北,謂與蜀相距,復須備魏也。江表元元,恃主爲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闇之中,闇,音陰。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史言帝爲敵國所窺。
22吳王以其子登爲太子,妙選師友:以南郡太守諸葛瑾之子恪、綏遠將軍張昭之子休、沈約志,四十號將軍,綏遠第十四。大理吳郡顧雍之子譚、偏將軍廬江陳武之子表皆爲中庶子,入講詩書,出從騎射,騎,奇寄翻。謂之四友。登接待僚屬,略用布衣之禮。
23十二月,帝行東巡。
24帝欲封吳王子登爲萬戶侯,吳王以登年幼,上書辭不受;復遣西曹掾吳興〔章:甲十六行本「興」作「郡」;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沈珩入謝,姓譜:沈姓出吳興,本自周文王第十子耼季,食采於沈,卽汝南平輿沈亭是也,子孫以國爲氏。及楚莊王之子公子眞封於沈鹿,其後有沈尹戌、沈諸梁。珩,音行。幷獻方物。帝問曰:「吳嫌魏東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持舊盟,言歸于好,好,呼到翻。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備。」又問:「聞太子當來,寧然乎?」珩曰:「臣在東朝,朝不坐,宴不與,吳在江東,故曰東朝。「朝不坐宴不與」,記·檀弓記尹商陽之言。朝,直遙翻。若此之議,無所聞也。」帝善之。
吳王於武昌臨釣臺水經,武昌有樊山,北背大江,江上有釣臺。飲酒,大醉,使人以水灑羣臣醉者,以水灑之醒,然後能飲。曰:「今日酣飲,惟醉墮臺中,乃當止耳!」張昭正色不言,出外,車中坐。王遣人呼昭還入,謂曰:「爲共作樂耳,樂,音洛;下同。公何爲怒乎?」昭對曰:「昔紂爲糟丘酒池,長夜之飲,紂以酒爲池,糟丘足以望七里,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懸肉爲林,使男女倮逐於其間,爲長夜之飲。當時亦以爲樂,不以爲惡也。」王默然慙,遂罷酒。
吳王與羣臣飲,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陽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翻爲是者,所以諫也。王大怒,手劍欲擊之,手劍,手援劍也。記曰:子手弓。手,守又翻。侍坐者莫不惶遽。坐,徂臥翻。惟大司農劉基起抱王,諫曰:「大王以三爵之後,手殺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古者,臣侍君宴,不過三爵,懼其失節也。且大王以能容賢蓄衆,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尙殺孔文舉,事見六十五卷漢獻帝建安十三年。孤於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輕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義,欲與堯、舜比隆,何得自喻於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後言殺,皆不得殺。」基,繇之子也。劉繇爲孫策所襲,走死。
25初,太祖旣克蹋頓,事見六十五卷漢獻帝建安十二年。蹋,徒臘翻。而烏桓浸衰,鮮卑大人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因閻柔上貢獻,求通市,通關市,以其土物與中國互市也。上,時掌翻。太祖皆表寵以爲王。軻比能本小種鮮卑,種,章勇翻。以勇健廉平爲衆所服,由是能威制諸部,最爲強盛,徒勇健而不廉平,未必能制諸部也。自雲中、五原以東抵遼水,皆爲鮮卑庭。軻比能與素利、彌加割地統御,各有分界。分,扶問翻。軻比能部落近塞,近,其靳翻。中國人多亡叛歸之;素利等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故不爲邊患。帝以平虜校尉牽招爲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爲護烏桓校尉,使鎭撫之。
三年(壬寅、二二二年)
1春,正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2庚午,帝行如許昌。晉志曰:漢獻帝都許,魏受禪,徙都洛陽。許宮室、武庫存焉,改爲許昌。
3詔曰:「今之計、孝,計、孝,上計吏及孝廉也。古之貢士也;若限年然後取士,是呂尙、周晉不顯於前世也。呂尙,年八十餘,文王以爲師。周太子晉,少有令名。其令郡國所選,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有司糾故不以實者。」故不以實,謂用意爲姦欺者。
4二月,鄯善、龜茲、于闐王各遣使奉獻。鄯,上扇翻。龜茲,音丘慈。闐,徒賢翻,又徒見翻。是後西域復通,置戊己校尉。漢自安帝以後,未嘗不欲通西域,訖不能通。今雖置戊己校尉,亦不能如漢之屯田車師也。復,扶又翻。
5漢主自秭歸將進擊吳,治中從事黃權諫曰:「吳人悍戰,而水軍沿流,進易退難。捍,下罕翻,下旰翻。易,以豉翻。臣請爲先驅以當寇,陛下宜爲後鎭。」漢主不從,以權爲鎭北將軍,使督江北諸軍;爲漢主兵敗、權不能自反張本。自率諸將,自江南緣山截領,領,古嶺字通。軍於夷道猇亭。裴松之曰:猇,許交翻。夷道縣漢屬南郡,吳屬宜都郡。吳將皆欲迎擊之。將,卽亮翻。陸遜曰:「備舉軍東下,銳氣始盛;且乘高守險,難可卒攻。卒,讀曰猝。攻之縱下,猶難盡克,若有不利,損我大勢,非小故也。今但且獎厲將士,廣施方略,以觀其變。若此間是平原曠野,當恐有顚沛交逐之憂;今緣山行軍,勢不得展,自當罷於木石之間,徐制其敝耳。」罷,讀曰疲。魏人言陸議見兵勢,正由此耳。諸將不解,解,古買翻,曉也。以爲遜畏之,各懷憤恨。
漢人自佷山通武陵,佷山縣,前漢屬武陵郡;吳屬宜都郡。孟康曰:佷,音桓。唐峽州辰陽縣有佷山。佷,音銀。杜佑曰:峽州長楊縣,漢佷山縣。余按:唐志「辰陽」,誤也,當作「長陽」。使侍中襄陽馬良以金錦賜五谿諸蠻夷,授以官爵。爲馬良不得還蜀張本。
6三月,乙丑,立皇子齊公叡爲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進爵爲王。甲戌,立皇子霖爲河東王。
7甲午,帝行如襄邑。
8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爲鄄城王。鄄,音絹。是時,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無其實;王國各有老兵百餘人以爲守衞,隔絕千里之外,不聽朝聘,爲設防輔監國之官以伺察之;防輔者,言防其爲非而輔之以正也。監國,卽監國謁者也。朝,直遙翻。爲,于僞翻。雖有王侯之號而儕於匹夫,儕,士皆翻。皆思爲布衣而不能得。法旣峻切,諸侯王過惡日聞;獨北海王袞謹愼好學,好,呼到翻。未嘗有失。文學、防輔相與言曰:晉·百官志:王國置師友、文學各一人。防輔不書者,魏氏防制藩國過差,晉武帝懲其失而不置也。「受詔察王舉措,有過當奏,有善亦宜以聞。」遂共表稱陳袞美。袞聞之,大驚懼,責讓文學曰:「脩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行,下孟翻。而諸君乃以上聞,是適所以增其負累也。累,力瑞翻。且如有善,何患不聞,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爲益也。」袞之言,漢北海王睦之故智也。
9癸亥,帝還許昌。
10五月,以江南八郡爲荊州,江北諸郡爲郢州。旣以孫權爲荊州牧,統江南八郡,故以江北諸郡置郢州,吳自立,則郢州廢矣。
11漢人自巫峽建平連營至夷陵界,水經註,巫峽首尾一百六十里。巫縣屬建平郡,則巫峽正在建平郡界,至夷陵則爲宜都郡界。然孫休永安三年始分宜都立建平郡,此時未有建平也,史追書耳。杜佑曰:吳建平,今巴東郡。立數十屯,以馮習爲大督,張南爲前部督,自正月與吳相拒,至六月不決。漢主遣吳班將數千人於平地立營,吳將帥皆欲擊之,陸遜曰:「此必有譎,且觀之。」譎,古穴翻。漢主知其計不行,乃引伏兵八千從谷中出,遜曰:「所以不聽諸君擊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揣,初委翻。遜上疏於吳王曰:「夷陵要害,國之關限,自三峽下夷陵,連山疊嶂,江行其中,迴旋湍激。至西陵峽口,始漫爲平流。夷陵正當峽口,故以爲吳之關限。雖爲易得,亦復易失。易,以豉翻。復,扶又翻;下同。失之,非徒損一郡之地,荊州可憂,今日爭之,當令必諧。備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雖不材,憑奉威靈,以順討逆,破壞在近,無可憂者。臣初嫌之水陸俱進,今反捨船就步,處處結營,察其布置,必無他變。伏願至尊高枕,不以爲念也。」枕,職任翻。
閏月,遜將進攻漢軍,諸將並曰:「攻備當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經七八月,其諸要害皆已固守,擊之必無利矣。」遜曰:「備是猾虜,更嘗事多,更,工衡翻。其軍始集,思慮精專,未可干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計不復生。掎角此寇,左傳: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角者,當前與之角;掎者,從後掎其足也。沮,在呂翻。掎,居蟻翻。正在今日。」乃先攻一營,不利,諸將皆曰:「空殺兵耳!」遜曰:「吾已曉破之之術。」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爾勢成,言一拔營之頃,而兵之勝勢成也。一爾,猶言一如此也。通率諸軍,同時俱攻,斬張南、馮習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餘營。漢將杜路、劉寧等窮逼請降。降,戶江翻;下同。
漢主升馬鞍山,今峽州夷陵縣有馬鞍山。陳兵自繞,遜督促諸軍,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萬數。漢主夜遁,驛人自擔燒鐃鎧斷後,僅得入白帝城,漢主初連兵入夷陵界,沿路置驛,以達于白帝。及兵敗,諸軍潰散,惟驛人自擔所棄鐃鎧,燒之于隘以斷後,僅得脫也。據水經註:燒鎧斷道處,地名石門,在秭歸縣西。杜佑曰:歸州巴東縣有石門山,劉備斷道處。鐃,尼交翻,如鈴,無舌而有秉。周禮,以金鐃止鼓。軍中所用也。斷,丁管翻。其舟船、器械,水、步軍資,一時略盡,尸骸塞江而下。塞,悉則翻。漢主大慙恚曰:「吾乃爲陸遜所折辱,豈非天耶!」依險行兵,敵扼其衝,情見勢屈;敵乘其懈,至於失師,此非天也。將軍義陽傅肜爲後殿,魏文帝分南陽郡立義陽郡,又立義陽縣屬焉。此在肜入蜀之後,史追書也。肜,余中翻。殿,丁練翻。兵衆盡死,肜氣益烈。吳人諭之使降,肜罵曰:「吳狗,安有漢將軍而降者!」遂死之。從事祭酒程畿泝江而退,從事祭酒,諸從事之長也。衆曰:「後追將至,宜解舫輕行。」舫,甫妄翻。方舟曰舫;又,並兩舟曰舫。畿曰:「吾在軍,未習爲敵之走也。」亦死之。言擐甲執兵以臨敵,固欲就死,未嘗習走也。
初,吳安東中郎將孫桓別擊漢前鋒於夷道,夷道縣,漢屬南郡,吳屬宜都郡。爲漢所圍,求救於陸遜,遜曰:「未可。」諸將曰:「孫安東,公族,見圍已困,柰何不救?」遜曰:「安東得士衆心,城牢糧足,無可憂也。待吾計展,欲不救安東,安東自解。」及方略大施,漢果奔潰。桓後見遜曰:「前實怨不見救;定至今日,言至今日而事始定。乃知調度自有方耳!」調,徒弔翻。
初,遜爲大都督,諸將或討逆時舊將,討逆,謂孫策也。或公室貴戚,各自矜持,〔章:甲十六行本「持」作「恃」;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不相聽從。遜按劍曰:「劉備天下知名,曹操所憚,今在疆界,此強對也。強對,猶言強敵。諸君並荷國恩,荷,下可翻。當相輯睦,共翦此虜,上報所受,高爵厚祿,受恩多矣;總兵扞敵,受任重矣;皆當有以上報。而不相順,何也?僕雖書生,受命主上,國家所以屈諸君使相承望者,以僕尺寸可稱,能忍辱負重故也。忍辱,言能容諸將;負重,則自任也。各在其事,豈復得辭!復,扶又翻。軍令有常,不可犯也!」言將行軍法也。及至破備,計多出遜,諸將乃服。吳王聞之曰:「公何以初不啓諸將違節度者邪?」對曰:「受恩深重,此諸將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國家所當與共克定大事者,臣竊慕相如、寇恂相下之義以濟國事。」相如事見四卷周赧王三十六年。寇恂事見四十卷漢光武建武二年。王大笑稱善,加遜輔國將軍,晉·職官志:輔國大將軍,位從公,其號蓋始於漢獻帝以命伏完,然猶未加大。領荊州牧,改封江陵侯。
初,諸葛亮與尙書令法正好尙不同,好,呼到翻。而以公義相取,亮每奇正智術。及漢主伐吳而敗,時正已卒,亮嘆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東行;就使東行,必不傾危矣。」觀孔明此言,不以漢主伐吳爲可,然而不諫者,以漢主怒盛而不可阻,且得上流,可以勝也。兵勢無常,在於觀變出奇,故曰孝直在必不傾危。漢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謙等各競表言「備必可禽,乞復攻之。」復,扶又翻。吳王以問陸遜。遜與朱然、駱統上言曰:「曹丕大合士衆,外託助國討備,內實有姦心,謹決計輒還。」曹公不追關羽,陸遜不再攻劉備,其所見固同也。以智遇智,三國所以鼎立歟!
初,帝聞漢兵樹栅連營七百餘里,謂羣臣曰:「備不曉兵,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者乎!『苞原隰險阻而爲軍者爲敵所禽』,此兵忌也。孫權上事今至矣。」上事,謂上奏言兵事也。上,時掌翻。後七日,吳破漢書到。
12秋,七月,冀州大蝗,饑。
13漢主旣敗走,黃權在江北,道絕,不得還,八月,率其衆來降。降,戶江翻;下同。漢有司請收權妻子,漢主曰:「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以不能用權言也。待之如初。帝謂權曰:「君捨逆效順,欲追蹤陳、韓邪?」陳、韓謂韓信、陳平去楚歸漢。對曰:「臣過受劉主殊遇,降吳不可,還蜀無路,是以歸命。且敗軍之將,免死爲幸,何古人之可慕也!」帝善之,拜爲鎭南將軍,封育陽侯,自此以後,皆名號侯,不復註其國邑;其地名難知者,猶爲之註。加侍中,使陪乘。陪乘,猶驂乘也。乘,繩證翻。蜀降人或云漢誅權妻子,帝詔權發喪。權曰:「臣與劉、葛推誠相信,葛,謂諸葛孔明。明臣本志。竊疑未實,請須。」須,待也。後得審問,果如所言。馬良亦死於五谿。
14九月,甲午,詔曰:「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與,讀曰豫。自今以後,羣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橫,戶孟翻。以此詔傳之後世,若有背違,背,蒲妹翻。天下共誅之。」卞太后每見外親,不假以顏色,常言:「居處當節儉,處,昌呂翻。不當望賞、念自佚也。外舍當怪吾遇之太薄,后妃謂其外家爲外舍。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儉日久,不能自變爲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言罪加於常人犯法者一等也。莫望錢米恩貸也。」
15帝將立郭貴嬪爲后,中郎棧潛上疏曰:漢三署中郎及虎賁、羽林中郎,皆秩比六百石。魏文帝自五官中郎將登極,省五官將,惟左·右中郎及虎賁、羽林中郎。棧,仕限翻。丁度曰:姓也。何氏姓苑:棧姓出任城。棧潛,任城人也;蓋自潛始著。棧,士限翻。「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亂所由生也。是以聖哲愼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擇其令淑,以統六宮,虔奉宗廟。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易·家人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家道正而天下定矣。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書宗人釁夏云:『無以妾爲夫人之禮。』賈公彥曰:襄二十四年,公子荊之母嬖,將以爲夫人,使宗人釁夏獻其立夫人之禮。對曰:「無之。」公怒曰:「汝爲宗司,立夫人,國之大禮也,何故無之?」對曰:「周公、武公娶于薛,孝公、惠公娶于商,自桓以下娶于齊,此禮也則有;若以妾爲夫人,則固無其禮也。」公卒立之。齊桓誓命于葵丘,亦曰『無以妾爲妻』。見孟子。令後宮嬖寵,常亞乘輿。嬖,卑義翻,又博計翻。乘,繩證翻。若因愛登后,使賤人暴貴,臣恐後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非度,猶言非法。亂自上起也。」帝不從。庚子,立皇后郭氏。
16初,吳王遣于禁護軍浩周、浩,姓也。姓譜:漢有青州刺史浩賞。軍司馬東里袞東里之先,以居里爲氏。詣帝,自陳誠款,辭甚恭慤。帝問周等:「權可信乎?」周以爲權必臣服,而袞謂其不可必服。帝悅周言,以爲有以知之,故立爲吳王,復使周至吳。復,扶又翻。周謂吳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闔門百口明之。」吳王爲之流涕霑襟,爲,于僞翻。指天爲誓。周還而侍子不至,但多設虛辭。帝欲遣侍中辛毗、尙書桓階往與盟誓,幷責任子,吳王辭讓不受。帝怒,欲伐之,劉曄曰:「彼新得志,上下齊心,而阻帶江湖,不可倉卒制也。」卒,讀曰猝。帝不從。
九月,命征東大將軍曹休、前將軍張遼、鎭東將軍臧霸出洞口,據張遼傳,帝遣遼與曹休至海陵,臨江與諸將破呂範。又據賀齊傳,齊督扶州以上至皖。黃武初,魏使曹休來伐,齊住新市,會洞口諸軍遭風流溺,賴齊未濟,諸將倚以爲勢,休等憚之,遂引軍還。又據王淩傳,遼等至廣陵臨江。蓋廣陵卽海陵也。蕭子顯曰:南兗州刺史每以秋月出海陵觀濤;與京口對岸。又據晉書·譙王尙之傳,桓玄攻尙之于歷陽,使馮該斷洞浦,焚舟艦。則洞口在歷陽江邊明矣。大將軍曹仁出濡須,上軍大將軍曹眞、征南大將軍夏侯尙、左將軍張郃、右將軍徐晃圍南郡。郃,古合翻。吳建威將軍呂範督五軍,以舟軍拒休等,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救南郡,裨將軍朱桓以濡須督拒曹仁。
17冬,十月,甲子,表首陽山東爲壽陵,首陽山在洛陽東北。作終制,務從儉薄,不臧金玉,臧,讀曰藏。一用瓦器。令以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尙書、祕書、三府。其副本在尙書及祕書及三公府也。前「臧」字因舊史,後「藏」字用今字。
18吳王以揚越蠻夷多未平集,乃卑辭上書,求自改厲;「若罪在難除,必不見置,當奉還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終餘年。」又與浩周書云:「欲爲子登求昏宗室;」爲,于僞翻。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孫長緒、張子布隨登俱來。」孫卲,字長緒,吳王稱尊號,以卲爲丞相。帝報曰:「朕之與君,大義已定。豈樂勞師遠臨江、漢。樂,音洛。若登身朝到,夕召兵還耳。」於是吳王改元黃武,吳改元黃武,亦以五德之運,承漢爲土德也。臨江拒守。
帝自許昌南征,復郢州爲荊州。是年二月置郢州,吳畔,復爲荊州。十一月,辛丑,帝如宛。宛,於元翻。曹休在洞口,自陳:「願將銳卒將,卽亮翻。虎步江南,因敵取資,事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爲念。」帝恐休便渡江,驛馬止之。侍中董昭侍側,曰:「竊見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志,勢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旣富且貴,無復他望,復,扶又翻。但欲終其天年,保守祿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徼,堅堯翻。苟霸等不進,休意自沮。沮,在呂翻。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沈吟,未便從命也。」沈,持林翻。頃之,會暴風吹吳呂範等船,綆纜悉斷,綆,古杏翻;纜,盧瞰翻;皆索也,所以維舟者也。直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以千數,吳兵迸散。迸,北孟翻。帝聞之,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吳救船遂至,收軍還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將軍尹盧戰死。
19庚申晦,日有食之。
20吳王使太中大夫鄭泉聘于漢,漢太中大夫宗瑋報之,吳、漢復通。
21漢主聞魏師大出,遺陸遜書曰:「賊今已在江、漢,吾將復東,遺,于季翻。復,扶又翻;下同。將軍謂其能然否?」遜答曰:「但恐軍新破,創夷未復,始求通親;通親,謂通使而交親也。創,初良翻。復,如字。且當自補,未暇窮兵耳。若不推算,欲復以傾覆之餘遠送以來者,無所逃命。」
22漢漢嘉太守黃元叛。漢嘉郡,本前漢青衣縣地,屬蜀郡;後漢順帝陽嘉二年,改爲漢嘉縣,屬蜀郡屬國,蜀分爲漢嘉郡。
23吳將孫盛督萬人據江陵中洲,據潘璋傳,則江陵中洲卽百里洲也。其洲自枝江縣西至上明,東及江津。江津北岸,卽江陵故城。以爲南郡外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