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五十三

《資治通鑑》——司馬光

起柔兆閹茂(丙戌),盡屠維赤奮若(己丑)六月,凡三年有奇。

憲宗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上之上

諱淳,改爲純,順宗長子。通鑑書唐諸帝諡號,自玄宗已下,皆以葬陵諡册爲正。帝本諡曰聖神章武孝皇帝,大中三年平河湟,始追崇諡號曰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中、睿之後,唯順、憲、宣有尊崇諡號,故因而書之。

元和元年(丙戌、八〇六年)

1春,正月,丙寅朔,上帥羣臣詣興慶宮上上皇尊號。從百官之請也。帥,讀曰率。上,時掌翻。

2丁卯,赦天下,改元。

3辛未,以鄂岳觀察使韓皋爲奉義節度使。德宗貞元十九年名安黃軍曰奉義。癸酉,以奉義留後伊宥爲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後。宥,愼之子也。壬午,加成德節度使王士眞同平章事。

4甲申,上皇崩于興慶宮。年四十六。

5劉闢旣得旌節,去年以闢知西川節度,見上卷。志益驕,求兼領三川,上不許。闢遂發兵圍東川節度使李康於梓州,東川節度使,領梓、劍、綿、普、陵、榮、遂、合、渝、瀘等州,治梓州。梓州,漢郪縣地,劉禪置東廣漢郡。梁武陵王紀置新州,隋爲梓州。舊志:梓州至京師二千九十里。宋白曰:梓州,取梓潼江爲名。欲以同幕盧文若爲東川節度使。推官莆田林蘊力諫闢舉兵,武德五年,分南安置莆田縣,時屬泉州。風俗通曰:林姓,林放之後。孫愐曰:周平王次子林開之後。魯有林放、林雍,齊有林元。闢怒,械繫於獄,引出,將斬之,陰戒行刑者使不殺,但數礪刃於其頸,數,所角翻。欲使屈服而赦之。蘊叱之曰:「豎子,當斬卽斬,我頸豈汝砥石邪!」闢顧左右曰:「眞忠烈之士也!」乃黜爲唐昌尉。儀鳳元年,分九隴、導江、郫,置唐昌縣,屬彭州。九域志:在州西二十八里。

上欲討闢而重於用兵,謂以用兵爲重事,不敢輕試也。公卿議者亦以爲蜀險固難取,杜黃裳獨曰:「闢狂戇書生,戇,竹巷翻。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策軍使高崇文勇略可用,願陛下專以軍事委之,勿置監軍,闢必可擒。」上從之。翰林學士李吉甫亦勸上討蜀,上由是器之。器,所以適用;器之者,知其可用。戊子,命左神策行營節度使高崇文將步騎五千爲前軍,考異曰:實錄「爲左軍」。按有左必有右,而云李元奕爲次軍,則崇文必前軍也。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將步騎二千爲次軍,與山南西道節度使嚴礪同討闢。時宿將名位素重者甚衆,皆自謂當征蜀之選;及詔用崇文,皆大驚。高崇文雖不足以望韓信,而亦能動時人之驚者,所居之地然也。

上與杜黃裳論及藩鎭,黃裳曰:「德宗自經憂患,務爲姑息,不生除節帥;帥,所類翻。有物故者,先遣中使察軍情所與則授之。中使或私受大將賂,歸而譽之,譽,音余。卽降旄鉞,未嘗有出朝廷之意者。陛下必欲振舉綱紀,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鎭,則天下可得而理也。」上深以爲然,於是始用兵討蜀,以至威行兩河,皆黃裳啓之也。史言杜黃裳開憲宗削平藩鎭之略,其功不在裴度下。

高崇文屯長武城,練卒五千,常如寇至,卯時受詔,辰時卽行,器械糗糧,糗,去久翻。熬米麥爲糗。一無所闕。甲午,崇文出斜谷,斜,昌遮翻。谷,音浴,又如字。李元奕出駱谷,同趣梓州。崇文軍至興元,軍士有食於逆旅,折人匕筯者,崇文斬之以徇。折,而設翻。

劉闢陷梓州,執李康。二月,嚴礪拔劍州,斬其刺史文德昭。嚴礪先拔劍州,故高崇文因以鼓行入蜀,礪之功爲不可揜矣。宋白曰:劍州,漢廣漢之梓潼縣。華陽國志云:諸葛亮相蜀,鑿石架空,爲飛閣以通蜀、漢。晉以其地入梓潼郡,梁爲安州。西魏伐蜀,先下安州,因克成都,改安州爲始州,唐先天二年改爲劍州。舊志:劍州至京師一千六百六十二里。

6奚王誨落可入朝。丁酉,以誨落可爲饒樂郡王,遣歸。樂,音洛。

7癸丑,加魏博節度使田季安同平章事。

8戊午,上與宰相論「自古帝王,或勤勞庶政,或端拱無爲,互有得失,何爲而可?」杜黃裳對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廟,下撫百姓四夷,夙夜憂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分,扶問翻。紀綱有敍;苟愼選天下賢材而委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刑,選用以公,賞刑以信,則誰不盡力,何求不獲哉!明主勞於求人而逸於任人,此虞舜所以能無爲而治者也。孔子曰:「無爲而治者,其舜也歟!」治,直夷翻。至於〔章:十二行本「於」下有「簿書」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獄市煩細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親也。昔秦始皇以衡石程書,史記盧生曰:「始皇天性剛戾,天下之事無小大皆決於主上,至以衡石程書,日夜有程,不中程者不得休息。」魏明帝自按行尙書事,見七十二卷太和六年。行,下孟翻。隋文帝衞士傳餐,事見一百九十三卷太宗貞觀四年。皆無補於當時,取譏於後來,其耳目形神非不勤且勞也,所務非其道也。夫人主患不推誠,人臣患不竭忠。苟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將以求理,理,治也。不亦難乎!」上深然其言。

9三月,丙寅,以神策行營、京西〔章:十二行本作「京西行營」;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節度使范希朝爲右金吾大將軍。

10高崇文引兵自閬州趣梓州,九域志:閬州,西南至梓州三百餘里。趣,七喻翻。劉闢將邢泚引兵遁去,崇文入屯梓州。闢歸李康於崇文以求自雪,崇文以康敗軍失守,斬之。考異曰:劉崇遠金華子雜編曰:「高駢在淮海、周寶在浙西爲節度使,相與有隙。駢忽遣使悔敍離絕,願復和好,請境會於金山。寶謂其使者曰:『我非李康,更要作家門功勳,欺誑朝廷邪!』」云:「元和中,李康鎭東川,傳有異志。駢祖崇文鎭西川,乃僞設鄰好,康不防備,來會於境,爲崇文所斬。」補國史曰:「劉闢舉兵下東蜀,連帥李康棄城奔走。崇文下劍閣日,長子日暉不當矢石,欲戮之以勵衆。師次綿州,斬李康。疏康擅離征鎭,不爲拒敵。」云:「當時議論云,康任懷州刺史日,杖殺武陟尉,卽崇文判官宋君平之父,乘此事爲之復讎。」金華子言,固不知李康爲劉闢所圍事,而云崇文誘誅之。補國史又不知被擒事,而云棄城走。此皆得於傳聞,不可爲據。今從舊傳丙子,嚴礪奏克梓州。丁丑,制削奪劉闢官爵。

11初,韓全義入朝,以其甥楊惠琳知夏綏留後。朝,直遙翻。夏,戶雅翻。杜黃裳以全義出征無功,驕蹇不遜,直令致仕;事見上卷永貞元年。以右驍衞將軍李演爲夏綏節度使。惠琳勒兵拒之,表稱「將士逼臣爲節度使。」河東節度使嚴綬表請討之,詔河東、天德軍合擊惠琳,綬遣牙將阿跌光進及弟光顏將兵赴之。阿,烏葛翻。跌,徒結翻。光進本出河曲步落稽,兄弟在河東軍,皆以勇敢聞。考異曰:舊·李光進傳曰:「肅宗自靈武觀兵,光進從郭子儀破賊收兩京。上元初,郭子儀爲朔方節度,用光進爲都知兵馬使,尋遷渭北節度使。大曆四年,葬母於京城南原,將相致祭者凡四十四幄。」此乃李光弼弟光進事也,而劉昫置之此下,乃云「元和四年范希朝救易定,表光進爲馬步都虞候。」其疏謬如此。辛巳,夏州兵馬使張承金斬惠琳,傳首京師。

12東川帶節度使韋丹至漢中,表言「高崇文客軍遠鬬,無所資,若與梓州,綴其士心,必能有功。」夏,四月,丁酉,以崇文爲東川節度副使、知節度事。考異曰:實錄於此云爲東川節度使,至十月除西川時,則云東川節度副使知節度事,蓋此時誤也。

13潘孟陽所至,專事遊晏[宴],從僕二百人,多納賄賂;從,才用翻。上聞之,甲辰,以孟陽爲大理卿,罷其度支、鹽鐵轉運副使。潘孟陽出使見上卷上年。

14丙午,策試制舉之士,歐陽修曰:唐選舉之制,天子自詔曰制舉,所以待非常之才焉。於是校書郎元稹、稹,止忍翻。監察御史獨孤郁、校書郎下邽白居易、前進士蕭俛、沈傳師出焉。郁,及之子;獨孤及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永泰元年。俛,華之孫;蕭華見二百二卷肅宗上元二年。傳師,旣濟之子也。沈旣濟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大曆十四年。

15杜佑請解財賦之職,仍舉兵部侍郎、度支使、鹽鐵轉運副使李巽自代。丁未,加佑司徒,罷其鹽鐵轉運使,以巽爲度支、鹽鐵轉運使。自劉晏之後,居財賦之職者,莫能繼之。巽掌使一年,掌使,言掌使職也。使,疏吏翻。征課所入,類晏之多,明年過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萬緡。然則李巽勝劉晏乎!曰:不如也。晏猶有遺利在民,巽則盡取之也。

16戊申,加隴右經略使、秦州刺史劉澭保義軍節度使。鳳翔普潤縣,先置隴右軍,今改名保義軍。澭,於容翻,又於用翻。

17辛酉,以元稹爲左〔章:十二行本「左」作「右」;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拾遺,〔章:十二行本「遺」下有「獨孤郁爲左拾遺」七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白居易爲盩厔尉、集賢校理,蕭俛爲右拾遺,集賢校理,開元八年置。俛,音免。沈傳師爲校書郎。

稹上疏論諫職,考異曰:稹自敍新傳,先上敎本書論諫職在後。今從舊傳以爲:「昔太宗以王珪、魏徵爲諫官,宴遊寢食未嘗不在左右,又命三品以上入議大政,必遣諫官一人隨之,以參得失,見一百九十二卷太宗貞觀元年。故天下大理。大理,猶言大治也。今之諫官,大不得豫召見,次不得參時政,排行就列,朝謁而已。行,戶剛翻。近年以來,正牙不奏事,德宗貞元十八年,罷正牙奏事,事見上卷。庶官罷巡對,巡對,猶今云轉對。貞元十七年,令常參官每日引見二人,訪以政事,謂之巡對。至元和元年,武元衡奏曰:「正衙已有待制官兩員,貞元七年又有次對;難議兩置。」詔:「今後每坐日兩人待制正衙,退後於延英候對;中書、門下、御史臺官依故事,並不待制。」則是自正衙待制以外,凡德宗所置次對皆罷矣。宋白曰:貞元七年,令常參官日二人引見,謂之巡對。二十一年,御史中丞李鄘奏:「準貞元七年敕,常參官並令依次對者。伏以朝夕承命,已有待制官兩員,足備顧問。今更置次對,恐煩聖聽。」「宜停」諫官能舉職者,獨誥命有不便則上封事耳。君臣之際,諷諭於未形,籌畫於至密,尙不能回至尊之盛意,況於旣行之誥令,已命之除授,而欲以咫尺之書收絲綸之詔,誠亦難矣。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願陛下時於延英召對,使盡所懷,豈可寘於其位而屛棄疏賤之哉!」屛,必郢翻,又卑正翻。

頃之,復上疏,復,扶又翻。以爲:「理亂之始,必有萌象。開直言,廣視聽,理之萌也。甘諂諛,蔽近習,亂之象也。自古人君卽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君苟受而賞之,則君子樂行其道,〔章:十二行本「道」下有「競爲忠讜」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小人亦貪得其利,不爲回邪矣。元稹此二語,蓋自道出心事也。樂,音洛。如是,則上下之志通,幽遠之情達,欲無理得乎!理,治也;與亂對言。苟拒而罪之,則君子卷懷括囊以保其身,孔子曰: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易·坤之六四曰:括囊,無咎無譽。文言曰:天地閉,賢人隱。曰:括囊,無咎無譽,蓋言謹也。括,結也,方言云,閉也。小人阿意迎合以竊其位矣。如是,則十步之事,皆可欺也,欲無亂得乎!昔太宗初卽政,孫伏伽以小事諫,太宗喜,厚賞之。見一百九十五卷貞觀十二年。故當是時,言事者惟患不深切,未嘗以觸忌諱爲憂也。太宗豈好逆意而惡從欲哉?好,呼到翻。惡,烏路翻。誠以順適之快小,而危亡之禍大故也。陛下踐阼,今以周歲,以,當作已。〔章:乙十一行本正作「已」;孔本同。〕未聞有受伏伽之賞者。臣等備位諫列,曠日彌年,不得召見,每就列位,屛氣鞠躬,不敢仰視,又安暇議得失,獻可否哉!供奉官尙爾,況疏遠之臣乎!兩省官,自遺、補以上,皆供奉官也。屛,卑郢翻。此蓋羣下因循之罪也。」因條奏請次對百官、復正牙奏事、禁非時貢獻等十事。

稹又以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術得幸東宮,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伎,渠綺翻。幾,居希翻。上書勸上早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子,以爲:「太宗自爲藩王,與文學清脩之士十八人居。事見一百八十九卷高祖武德四年。後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疏賤,至於師傅之官,非眊聵廢疾不任事者,眊,莫報翻,目昏也。聵,五怪翻,耳聾也。任,音壬。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爲之。帥,所類翻。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爲宂散之甚,按唐制,王府有諮議參軍、有友,有文學。元稹所謂友諭贊議者,蓋謂友以諭敎,諮議則贊議也。宂散之官,今謂之閒慢差遣。宂,而隴翻。散,蘇旱翻。搢紳皆恥由之。就使時得僻老儒生,越月踰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敎之,況萬乘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乘,繩證翻。上頗嘉納其言,時召見之。

18壬戌,邵王約薨。約,上弟也。

19五月,丙子,以橫海留後程執恭爲節度使。

20庚辰,尙書左丞、同平章事鄭餘慶罷爲太子賓客。

21辛卯,尊太上皇后爲皇太后。

22劉闢城鹿頭關,連八栅,屯兵萬餘人以拒高崇文。六月,丁酉,崇文擊敗之。敗,補邁翻。闢置栅於關東萬勝堆。戊戌,崇文遣驍將范陽高霞寓攻奪之,下瞰關城;瞰,古濫翻。凡八戰皆捷。

23加盧龍節度使劉濟兼侍中。己亥,加平盧節度使李師古兼侍中。

24庚子,高崇文破劉闢於德陽;武德三年,分雒縣置德陽縣,屬漢州。九域志:在州東北八十五里。癸卯,又破之於漢州;嚴礪遣其將嚴秦破闢衆萬餘人於綿州石碑谷。九域志:漢州綿竹縣有石碑鎭。意「州」字蓋「竹」字之誤也。

25初,李師古有異母弟曰師道,常疏斥在外,不免貧窶。窶,其矩翻。師古私謂所親曰:「吾非不友於師道也,吾年十五擁節旄,自恨不知稼穡之艱難。況師道復減吾數歲,復,扶又翻。吾欲使之知衣食之所自來,且以州縣之務付之,計諸公必不察也。」及師古疾篤,師道時知密州事,好畫及觱篥。好,呼到翻。畫,戶卦翻。觱,壁吉翻。篥,力質翻。胡人吹葭管,謂之觱篥。樂府雜錄:觱篥,葭管也,卷蘆爲頭,截竹爲管,出於胡地。制法角音,九孔漏聲,五音。唐編入鹵簿,名爲笳管;用之雅樂,以爲雅管;六竅之制,則爲鳳管。旋宮轉器,以應律者也。杜佑曰:觱篥,一名悲篥,出於胡中,其聲悲。東夷有以卷桃皮爲之者。亦出南蠻。又樂府雜錄曰:觱篥,本龜茲樂。師古謂判官高沐、李公度曰:「迨吾之未亂也,迨,及也。疾病則亂。欲有問於子。我死,子欲奉誰爲帥乎?」二人相顧未對。師古曰:「豈非師道乎?人情誰肯薄骨肉而厚他人,顧置帥不善,則非徒敗軍政也,帥,所類翻;下同。敗,蒲邁翻。且覆吾族。師道爲公侯子孫,不務訓兵理人,專習小人賤事以爲己能,果堪爲帥乎?幸諸公審圖之!」閏月,壬戌朔,師古薨。沐、公度祕不發喪,潛逆師道于密州,奉以爲節度副使。

26秋,七月,癸丑,高崇文破劉闢之衆萬人於玄武。劉昫曰:玄武,漢氐道地,晉改曰玄武。五代史志:玄武,舊曰伍城,後周置玄武郡;隋開皇初,廢郡改縣,曰玄武,唐屬梓州。九域志:在州西九十里。甲午,詔:「凡西川繼援之兵,悉取崇文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

27壬寅,葬至德大聖大安孝皇帝于豐陵,豐陵在京兆富平縣東三十里甕金山。廟號順宗。

28八月,壬戌,以妃郭氏爲貴妃。

29丁卯,立皇子寧爲鄧王,寬爲澧王,宥爲遂王,察爲深王,寰爲洋王,寮爲絳王,審爲建王。此皆以當時州名爲封國之名。

30李師道總軍務,久之,朝命未至。師道謀於將佐,或請出兵掠四境;高沐固止之,請輸兩稅,申官吏,行鹽法,以表謹事朝廷,不襲朝廷[師古]所爲也。遣使相繼奉表詣京師。杜黃裳請乘其未定而分之;上以劉闢未平,己巳,以師道爲平盧留後、知鄆州事。

31堂後主書滑渙久在中書,堂後主書,卽今之堂後官也。滑,戶八翻,姓也。與知樞密劉光琦相結,宰相議事有與光琦異者,令渙達意,常得所欲,杜佑、鄭絪等皆低意善視之。鄭餘慶與諸相議事,渙從旁指陳是非,餘慶怒叱之;未幾,罷相。四方賂遺無虛日,幾,居豈翻。遺,唯季翻。中書舍人李吉甫言其專恣,請去之。去,羌呂翻。上命宰相闔中書四門搜掩,闔,轄臘翻。盡得其姦狀,九月,辛丑,貶渙雷州司戶,宋白曰:雷州,漢合浦郡之徐聞縣地,梁分置合州,大同末以合肥爲合州,以此爲南合州,唐改雷州。尋賜死;籍沒,家財凡數千萬。

32壬寅,高崇文又敗劉闢之衆於鹿頭關;敗,補邁翻。嚴秦敗劉闢之衆於神泉。神泉,漢涪城地,晉置西園縣。隋改爲神泉縣,以縣西有泉能愈疾也;唐屬綿州。九域志:在州西北八十五里。河東將阿跌光顏將兵會高崇文於行營,愆期一日,愆,過也;愆期,過期也。懼誅,欲深入自贖,軍于鹿頭之西,斷其糧道,斷,音短。城中憂懼。於是闢綿江栅將李文悅、綿水在綿州雒縣東三十里,源出綿竹縣紫巖山。鹿頭守將仇良輔皆以城降於崇文;獲闢壻蘇彊,士卒降者萬計。崇文遂長驅直指成都,所向崩潰,軍不留行;辛亥,克成都。劉闢、盧文若帥數十騎西奔吐蕃,帥,讀曰率。崇文使高霞寓等追之,及於羊灌田;彭州有羊灌田守捉。闢赴江不死,擒之。文若先殺妻子,乃繫石自沈。沈,持林翻。崇文入成都,屯於通衢,休息士卒,市肆不驚,珍貨山積,秋豪不犯,檻劉闢送京師。斬闢大將邢泚、館驛巡官沈衍,考異曰:林恩補國史曰:「衍與段文昌,闢逼令判案,禮同上介,亦接諸公候謁。崇文目段公曰:『公必爲將相,未敢奉薦。』揖起。沈衍令梟首摽於驛門。二人誅賞之異,未曉其意何如也。」餘無所問。軍府事無巨細,命一遵韋南康故事,韋皋封南康郡王。從容指撝,一境皆平。從,千容翻。撝,許爲翻。

初,韋皋以西山運糧使崔從知邛州事,劉闢反,從以書諫闢;闢發兵攻之,從嬰城固守;闢敗,乃得免。從,融之曾孫也。崔融事武后,以文華著。

韋皋參佐房式、韋乾度、獨孤密、符載、郗士美、段文昌等素服麻屨,銜土請罪;崇文皆釋而禮之,草表薦式等,厚贐而遣之。以貨財送行曰贐。目段文昌曰:「君必爲將相,未敢奉薦。」載,廬山人;廬山在江州尋陽,未嘗置縣。恐誤。式,琯之從子;房琯相肅宗。文昌,志玄之玄孫也。段志玄,唐初開國功臣。

闢有二妾,皆殊色,監軍請獻之,崇文曰:「天子命我討平凶豎,當以撫百姓爲先,遽獻婦人以求媚,豈天子之意邪!崇文義不爲此。」乃以配將吏之無妻者。史言高崇文受命專征,有可稱者。

杜黃裳建議征蜀及指受高崇文方略,「受」,當作「授」皆懸合事宜。崇文素憚劉澭,時京西諸鎭諸將,劉澭持軍號爲嚴整,故崇文憚之。黃裳使謂之曰:「若無功,當以劉澭相代。」故能得其死力。及蜀平,宰相入賀,上目黃裳曰:「卿之功也!」

33辛巳,詔徵少室山人李渤爲左拾遺;少室山在河南登封縣。少,詩沼翻。渤辭疾不至,然朝政有得失,渤輒附奏陳論。朝,直遙翻。

34冬,十月,甲子,易定節度使張茂昭入朝。

35制割資、簡、陵、榮、昌、瀘六州隸東川。資州,漢資中縣地,隋置資陽郡,唐爲資州。乾元二年,分資、瀘、普、合四州之境置昌州。房式等未至京師,皆除省寺官。史言憲宗急於收拾人才以安反側。丙寅,以高崇文爲西川節度使。戊辰,以嚴礪爲東川節度使。

庚午,以將作監柳晟爲山南西道節度使。晟至漢中,府兵討劉闢還,未至城,府兵,漢中之兵也。唐以漢中爲興元府,故謂之府兵,非唐初所謂府兵也。詔復遣戍梓州;軍士怨怒,脅監軍,謀作亂。晟聞之,疾驅入城,慰勞之,復,扶又翻;下可復同。勞,力到翻。旣而問曰:「汝曹何以得成功?」對曰:「誅反者劉闢耳。」晟曰:「闢以不受詔命,故汝曹得以立功,豈可復使他人誅汝以爲功邪?」衆皆拜謝,請詣戍所如詔書。軍府由是獲安。

36壬申,〔章:十二行本「申」作「午」;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云缺「任午」二字。〕以平盧留後李師道爲節度使。

37戊子,劉闢至長安,幷族黨誅之。

38武寧節度使張愔有疾,上表請代。十一月,戊申,徵愔爲工部尙書,以東都留守王紹代之,王紹本名純,避上名改焉。復以濠、泗二州隸武寧軍。分濠、泗二州見二百三十五卷德宗貞元十六年。徐人喜得二州,故不爲亂。

39丙辰,以內常侍吐突承璀爲左神策中尉。璀,七罪翻。承璀事上於東宮,以幹敏得幸。爲承璀喪師其甚幾於亂國張本。

40是歲,回鶻入貢,始以摩尼偕來,於中國置寺處之。回鶻之摩尼,猶中國之僧也;其敎與天竺又異。按唐書會要十九卷:回鶻可汗王令明敎僧進法入唐。大曆三年六月二十九日,敕賜回鶻摩尼,爲之置寺,賜額爲大雲光明。六年正月,敕賜荊、洪、越等州各置大雲光明寺一所。唐史補卷:蕃人常與摩尼僧議政,京城爲之立寺。其法,日晚乃食,飲水茹葷而不食乳酪。其大摩尼,數年一度來往本國,小者年轉。唐史·回鶻列傳:元和初,再朝獻,始以摩尼至,日晏乃食。可汗常與共國也。處,昌呂翻。其法日晏乃食,食葷而不食湩酪。葷,許云翻,辛臭菜也。湩,多貢翻,乳汁也。回鶻信奉之,可汗或與議國事。

二年(丁亥、八○七年)

1春,正月,辛卯,上祀圜丘;赦天下。

2上以杜佑高年重德,禮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佑以老疾,請致仕;詔令佑每月入朝不過再三,因至中書議大政;他日聽歸樊川。杜佑治亭觀於樊川,與賓客置酒爲樂。

3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黃裳,有經濟大略而不脩小節,故不得久在相位。乙巳,以黃裳同平章事,充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己酉,以戶部侍郎武元衡爲門下侍郎,翰林學士李吉甫爲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吉甫聞之感泣,謂中書舍人裴垍曰:「吉甫流落江、淮踰十五年,德宗貞元七年,竇參貶,陸贄相,疑吉甫黨於參,貶明州長史。至是爲相,凡十六年。垍,其冀翻。一旦蒙恩至此。思所以報德,惟在進賢,而朝廷後進,罕所接識,君有精鑒,願悉爲我言之。」爲,于僞翻。垍取筆疏三十餘人;數月之間,選用略盡。當時翕然稱吉甫爲得人。

4二月,癸酉,邕州奏破黃賊,獲其酋長黃承慶。黃賊,西原洞蠻也。酋,慈由翻。長,知兩翻。

5夏,四月,甲子,以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爲朔方、靈、鹽節度使,以右神策、鹽州、定遠兵隸焉,定遠軍,本屬靈州。靈、鹽接境,相距三百里,定遠軍在黃河北岸,蓋分戍鹽州也。又按宋白續通典:左神策,京西北八鎭,普潤鎭、崇信城、定平鎭、□□□、歸化城、定遠城、永安城、郃陽縣也。右神策五鎭,奉天鎭、麟遊鎭、良原鎭、慶州鎭、懷遠城也。今曰右神策,豈懷遠兵歟?鹽州前此得專奏事朝廷,今復屬朔方。以革舊弊,任邊將也。范希朝自宿衞出帥,故言以革任邊將之弊。

6秋,八月,劉濟、王士眞、張茂昭爭私隙,迭相表請加罪。戊寅,以給事中房式爲幽州、成德、義武宣慰使,和解之。宋白曰:乾元元年,戶部尙書李峘除都統淮南、江東、江西節度觀察宣慰處置使。宣慰之名始此。

7九月,乙酉,密王綢薨。綢,上弟也。

8夏、蜀旣平,夏,楊惠琳。蜀,劉闢。藩鎭惕息,言惕惕危懼,苟延氣息也。多求入朝。鎭海節度使李錡亦不自安,求入朝;上許之,遣中使至京口慰撫,且勞其將士。勞,力到翻。錡雖署判官王澹爲留後,實無行意,屢遷行期,澹與敕使數勸諭之;數,所角翻。錡不悅,上表稱疾,請至歲暮入朝。上以問宰相,武元衡曰:「陛下初卽政,錡求朝得朝,求止得止,可否在錡,將何以令四海!」上以爲然,下詔徵之。錡詐窮,遂謀反。

王澹旣掌留務,掌留務者,掌留後事務。於軍府頗有制置,錡益不平,密諭親兵使殺之。會頒冬服,唐養兵之制,有春衣、冬衣。錡嚴兵坐幄中,澹與敕使入謁,有軍士數百譟於庭曰:「王澹何人,擅主軍務!」曳下,臠食之;大將趙琦出慰止,又臠食之;注刃於敕使之頸,詬詈,將殺之;詬,許候翻;又苦候翻。錡陽驚,救之。

冬,十月,己未,詔徵錡爲左僕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爲鎭海節度使。庚申,錡表言軍變,殺留後、大將。先是錡選腹心五人爲所部五州鎭將,先,悉薦翻。姚志安處蘇州,李深處常州,趙惟忠處湖州,丘自昌處杭州,高肅處睦州,處,昌呂翻;下處置同。各有兵數千,伺察刺史動靜。伺,相吏翻。至是,錡各使殺其刺史,遣牙將庾伯良將兵三千治石頭。〔章:十二行本「頭」下有「城」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治,直之翻,脩治也。常州刺史顏防用客李雲計,矯制稱招討副使,斬李深,傳檄蘇、杭、湖、睦,請同進討。湖州刺史辛祕潛募鄕閭子弟數百,夜襲趙惟忠營,斬之。蘇州刺史李素爲姚志安所敗,敗,補邁翻。生致於錡,具桎梏釘於船舷,釘,丁定翻。舷,胡田翻。船邊曰舷。未及京口,會錡敗,得免。

乙丑,制削李錡官爵及屬籍。李錡,宗室也,故著於屬籍。以淮南節度使王鍔統諸道兵爲招討處置使;徵宣武、義寧、武昌兵此時無義寧軍;新書「武寧」,當從之。鍔,五各翻。幷淮南、宣歙兵俱出宣州,淮南兵與宣歙兵會于宣州界,乘上流之勢以臨京口。是時,宣州之地北盡當塗,至江滸。江西兵出信州,浙東兵出杭州,以討之。

9高崇文在蜀期年,一旦謂監軍曰:「崇文,河朔一卒,高崇文本幽州人。幸有功,致位至此。西川乃宰相回翔之地,崇文叨居日久,豈敢自安!」屢上表稱「蜀中安逸,無所陳力,願效死邊陲。」考異曰:舊·崇文傳曰:「崇文不通文字,厭大府案牘諮稟之煩,且以優富之地,無所陳力,乞居塞上以扞邊戍,懇疏累上。」舊·武元衡傳曰:「崇文理軍有法,而不知州縣之政,上難其代者。」今從補國史,參以舊傳上擇可以代崇文者而難其人。丁卯,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考異曰:孫光憲北夢瑣言曰:「李德裕太尉未出學院,盛有詞藻,而不樂應舉。吉甫相,俾親表勉之。掌武曰:『好驢馬不入行。』由是以品子叙官也。吉甫相,以武相元衡同列,事多不叶,每退公,詞色不懌。掌武啓白曰:『此出之何難!』乃請修狄梁公廟。於是武相漸求出鎭。其智計已聞於早成矣。」今從實錄舊傳

10李錡以宣州富饒,欲先取之,遣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田少卿將兵三千襲之。三人知錡必敗,與牙將裴行立同謀討之。行文,錡之甥也,故悉知錡之密謀。三將營於城外,將發,召士卒諭之曰:「僕射反逆,官軍四集,常、湖二將繼死,其勢已蹙。今乃欲使吾輩遠取宣城,宣州宣城郡。吾輩何爲隨之族滅!豈若去逆效順,轉禍爲福乎!」衆悅,許諾,卽夜,還趨城。趨,七喻翻;下兵趨、趨山同。行立舉火鼓譟,應之於內,引兵趨牙門。錡聞子良等舉兵,怒,聞行立應之,撫膺曰:「吾何望矣!」跣走,匿樓下。親將李鈞引挽強三百趨山亭,欲戰;行立伏兵邀斬之。錡舉家皆哭,左右執錡,裹之以幕,縋於城下,縋,馳僞翻。械送京師。挽強、蕃落爭自殺,尸相枕藉。錡養挽強、蕃落事見上卷德宗貞元十七年。枕,職任翻。藉,慈夜翻。癸酉,本軍以聞。本軍,爲浙西軍。乙亥,羣臣賀於紫宸殿。紫宸殿在宣政殿北。上愀然曰:愀,七小翻。「朕之不德,致宇內數有干紀者,數,所角翻。朕之愧也,何賀之爲!」

宰相議誅錡大功以上親,大功,謂從父兄、弟、姊、妹;以上,則朞親也。兵部郎中蔣乂曰:「錡大功親,皆淮安靖王之後也。淮安王神通諡曰靖。淮安有佐命之功,陪陵、享廟,神通起兵以應義師,以功陪葬獻陵,配享高祖廟廷。豈可以末孫爲惡而累之乎!」累,力瑞翻。又欲誅其兄弟,又曰:「錡兄弟,故都統國貞之子也,國貞死王事,事見二百二十二卷肅宗寶應元年。豈可使之不祀乎!」宰相以爲然。辛巳,錡從父弟宋州刺史銛等皆貶官流放。銛,思廉翻。

十一月,甲申朔,錡至長安,上御興安門,唐大明宮南面五門,興安門西來第一門也。面詰之。對曰:「臣初不反,張子良等敎臣耳。」上曰:「卿爲元帥,子良等謀反,何不斬之,然後入朝?」錡無以對。乃幷其子師回腰斬之。考異曰:實錄「誅錡後數日,上遣中使齎黃衣二襲,命有司收其尸幷男,以庶人禮葬焉。」國史補曰:「李錡之擒也,得侍婢一人隨之。錡夜則裂襟自書筦榷之功,言爲張子良所賣。敎侍婢曰:『結之於帶。吾若從容奏對,必當爲宰相、楊益節度;不得從容,當受極刑矣。我死,汝必入內,上必問汝,當以此進之。』及錡伏法,京城大霧三日不解,或聞鬼哭。憲宗又得帛書,頗疑其冤,內出黃衣二襲賜錡及子,敕京兆收葬。」按李錡驕逆,何冤之有!今從實錄

有司請毀錡祖考冢廟,中丞盧坦上言:「李錡父子受誅,罪已塞矣。塞,悉則翻。昔漢誅霍禹,不罪霍光;誅霍禹見二十五卷漢宣帝地節四年。先朝誅房遺愛,不及房玄齡。誅房遺愛見一百九十九卷高宗永徽四年。康誥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左傳晉胥臣引康誥之辭。今尙書·康誥無有此語。況以錡爲不善而罪及五代祖乎!」乃不毀。

有司籍錡家財輸京師。翰林學士裴垍、李絳上言,以爲:「李錡僭侈,割剝六州之人以富其家,或枉殺其身而取其財。六州,潤、睦、常、蘇、湖、杭也。陛下閔百姓無告,故討而誅之,今輦金帛以輸上京,恐遠近失望。願以逆人資財賜浙西百姓,代今年租賦。」上嘉歎久之,卽從其言。

11昭義節度使盧從史,內與王士眞、劉濟潛通,而外獻策請圖山東,時魏博、恆冀在太行山之東。擅引兵東出。上召令還,〔章:十二行本「還」下有「上黨」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從史託言就食邢、洺,不時奉詔;久之,乃還。考異曰:蔣階李司空論事曰:「絳奏:『從史比來事就彰露頗多,意不自安,務欲生事,所以曲陳利害,頻獻計謀,冀許用兵以求姑息。今請親領士馬,欲往邢、洺,假以就糧,實爲動衆。去就之際,情狀可知。』」舊·從史傳曰:「前年丁父憂,朝旨未議起復。屬王士眞卒,從史竊獻誅承宗計以希上意,用是起授,委其成功。及詔下討賊,兵出,逗留不進,陰與承宗通謀,令軍士潛懷賊號。」按三年九月戊戌,李吉甫罷相,出鎭揚州。四年二月丁卯,鄭絪罷相。三月乙酉,王士眞卒,承宗始襲位。四月壬辰,從史起復。若以從史山東就糧卽請討承宗之時,則於時吉甫、絪皆已罷相,何得有譖絪之事!又貶從史制辭云:「況頃年上請就食山東,及遣旋師,不時恭命,致動其衆,覬生其心。賴劉濟抗忠正之辭,使邪豎絕遲迴之計。加以徧毀鄰境,密疏事情,反覆百端,高下在手。」若是討承宗時朝廷不違其請,何嘗使之旋師!蓋李、鄭未罷之前,從史嘗毀鄰道,乞加征討,因擅引兵出山東。朝廷命旋師,託以就食邢、洺,不時奉詔,但不知事在何年月日,所欲攻討者何人,劉濟有何辭而從史肯旋,今因李絳論李錡家財事幷言之。新書「從史與承宗連和,有詔歸潞」,誤也。

他日,上召李絳對於浴堂,唐禁中有浴堂殿,德宗以來常居之。沈括曰:浴堂殿在翰林院北,翰林院別設北扉,以便於應召。按舊書·裴延齡傳:德宗謂延齡曰:「朕所居浴堂院殿一栿,以年多之故,似有損蠹,欲換之未能。」以此知德宗常居浴堂殿也。程大昌曰:沈氏謂學士院北扉爲在浴堂之南,便於應召,此誤也。學士院在紫宸、蓬萊殿之西。浴堂殿自在紫宸之東,不在學士院南也。唐學士多對浴堂殿。李絳之極論中官,柳公權之濡紙繼燭,皆其地也。然自六典以及呂皆無此一殿。石林葉氏曰:學士院北扉者,浴堂之南,便於應召,此恐未審也。學士院之北爲翰林院,翰林院之北爲少陽院。設或浴堂在此,亦爲寢殿、三殿之所間隔,不容有北門可以與之相屬也。館本唐圖則有浴堂殿,而殿之位置乃在綾綺殿南也。綾綺者,長安志曰,在蓬萊殿東也。而夫學士院者,自在蓬來正西也。東西旣已相絕,中間多有別殿,無由有門可以相爲南北也。長安志嘗記浴堂門、浴堂殿、浴堂院矣,且曰文宗嘗於此殿召對鄭注,而於浴堂殿對學士焉。又別有浴堂院,亦同一處,可以知其必在大明矣,而不著其正在何地。故予意館所記在綾綺殿南者,是也。而元稹承旨廳記又有可證者,其說曰:乘輿奉郊廟,則承旨得乘廐馬,自浴殿由內朝以從。若外賓進見於麟德,則止直禁中以俟。夫內朝也者,紫宸殿也。唐之郊廟皆在都城之南,人主有事郊廟,若非自丹鳳門出,必由承天門出,決不向後迂出西銀臺門也。則浴堂之可趨內朝也,內朝之必趨丹鳳門也,其理固已可必矣;又謂殿在蓬萊殿東,卽與紫宸殿相屬,又可必矣。然則館位置,其與元稹所記殆相發揮,大可信也。至于外賓客見于麟德,則麟德並學士院東,則不待班從而可居院以待也。合二語以想事宜,則浴堂也必在紫宸殿東,而不在其西也。語之曰:「事有極異者,朕比不欲言之。語,牛倨翻。比,毗至翻。朕與鄭絪議敕從史歸上黨,續徵入朝。絪乃泄之於從史,使稱上黨乏糧,就食山東。爲人臣負朕乃爾,將何以處之?」處,昌呂翻。對曰:「審如此,滅族有餘矣!然絪、從史必不自言,陛下誰從得之?」上曰:「吉甫密奏。」絳曰:「臣竊聞搢紳之論,稱絪爲佳士,恐必不然。或者同列欲專朝政,朝,直遙翻。疾寵忌前,願陛下更熟察之,勿使人謂陛下信饞也!」上良久曰:「誠然,絪必不至此。非卿言,朕幾誤處分。」幾,居希翻。處,昌呂翻。分,扶問翻。

上又嘗從容問絳曰:從,千容翻。「諫官多謗訕朝政,皆無事實,朕欲謫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餘,何如?」對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聰明者。人臣死生,繫人主喜怒,敢發口諫者有幾!就有諫者,皆晝度夜思,朝删暮減,比得上達,什無二三。度,徒洛翻。比,必利翻,及也。故人主孜孜求諫,猶懼不至,況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上善其言而止。

12羣臣請上尊號曰睿聖文武皇帝;丙申,許之。

13盩厔尉、集賢校理白居易作樂府及詩百餘篇,規諷時事,流聞禁中;上見而悅之,召入翰林爲學士。

14十二月,丙辰,上謂宰相曰:「太宗以神聖之資,羣臣進諫者猶往復數四,況朕寡昧,自今事有違,卿當十論,無但一二而已。」

15丙寅,以高崇文同平章事,充邠寧節度、京西諸軍都統。新志曰:天寶末,置天下兵馬元帥,都統朔方、河東、河北、平盧節度使。都統之名始於此。

16山南東道節度使于頔憚上英威,爲子季友求尙主;爲,于僞翻。上以皇女普寧公主妻之。普寧郡□主。容州普寧郡。妻,七細翻。翰林學士李絳諫曰:「頔,虜族;頔,于謹之裔孫。謹之先于栗磾,本姓勿忸于氏,從拓跋氏起於代北,故絳云然。季友,庶孼,不足以辱帝女,宜更擇高門美才。」更,工衡翻。上曰:「此非卿所知。」己卯,公主適季友,恩禮甚盛;頔出望外,大喜。頃之,上使人諷之入朝謝恩,頔遂奉詔。考異曰:實錄不見頔入朝月日,今因尙主終言之。

17是歲,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上之,上,時掌翻。總計天下方鎭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三。其鳳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東、易定、魏博、鎭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戶口外,鳳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東皆被邊,易定、魏博、鎭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皆藩鎭世襲,故並不申戶口,納賦稅。夏,戶雅翻。每歲賦稅倚辦止於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比天寶稅戶四分減三。宋白曰:國計簿比較數:天寶州郡三百一十五,元和見管總二百九十五,比較天寶應供稅州郡計少九十七;天寶戶總八百三十八萬五千二百二十三,元和見在戶總二百四十四萬二百五十四,比較天寶數稅戶通計少百九十四萬四千六百九十九;天寶租稅、庸、調每年計錢、粟、絹、布、絲、綿約五千二百三十餘萬端、匹、屯、貫、石,元和兩稅、榷酒、斛㪷、鹽利、茶利總三千五百一十五萬一千二百二十八貫、石,比較天寶所入賦稅計少一千七百一十四萬八千七百七十貫、石。歙,書涉翻。天下兵仰給縣官者八十三萬餘人,仰,牛向翻。比天寶三分增一,大率二戶資一兵。其水旱所傷,非時調發,不在此數。水旱所傷,則量減賦稅。非時調發,則出於常賦之外。調,徒釣翻。

三年(戊子、八○八年)

1春,正月,癸巳,羣臣上尊號曰睿聖文武皇帝;赦天下。「自今長吏詣闕,無得進奉。」知樞密劉光琦代宗永泰中,置內樞密使,以宦者爲之,初不置司局,但有屋三楹,貯文書而已。其職掌惟受表奏,於內中進呈。若人主有所處分,則宣付中書門下施行。後僖、昭時,楊復恭、西門季玄欲奪宰相權,乃於堂狀後帖黃,指揮公事。奏分遣諸使齎赦詣諸道,意欲分其饋遺,使,疏吏翻;下同。遺,唯季翻。翰林學士裴垍、李絳奏「敕使所至煩擾,不若但附急遞。」急遞,古之傳遽,馳驛兼程而行。上從之。光琦稱舊例,上曰:「例是則從之,苟爲非是,柰何不改!」

2臨涇鎭將郝玼玼,音此,又且禮翻。以臨涇地險要,水草美,吐蕃將入寇,必屯其地,言於涇原節度使段祐,考異曰:舊傳「段佐」新傳「佑」,今從實錄奏而城之,自是涇原獲安。安、史亂後,原州沒于吐蕃,是後遂以臨涇爲理所。

3二月,戊寅,咸安大長公主薨于回鶻。蓬州咸安郡。德宗貞元四年,咸安公主下嫁回鶻,見二百三十三卷。長,知亮翻。三月,回鶻騰里可汗卒。

4癸巳,郇王總薨。總,上弟也。

5辛亥,御史中丞盧坦奏彈前山南西道節度使柳晟、前浙東觀察使閻濟美違赦進奉。彈,唐干翻。彈其違是年正月癸巳之赦也。考異曰:舊·晟傳曰:「罷鎭入朝,以違詔進奉爲御史元稹所劾;詔宥之。」今從實錄舊·濟美傳「自福建觀察使復爲浙西觀察使。」新傳曰:「自福建觀察使徙浙西。」罷浙西也,方在道見詔而貢獻無所還,故帝爲言之。今據實錄云:「離越州後,方見赦文。」則是浙東。舊傳誤也。上召坦褒慰之,曰:「朕已釋其罪,不可失信。」坦曰:「赦令宣布海內,陛下之大信也。晟等不畏陛下法,柰何存小信棄大信乎!」上乃命歸所進於有司。

6夏,四月,上策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舉人,伊闕尉牛僧孺、陸渾尉皇甫湜、陸渾縣,春秋陸渾戎所居也。東魏置伊川郡,領南陸渾縣,隋開皇初廢,改縣曰伏流,大業初改曰陸渾,唐屬洛州。前進士李宗閔皆指陳時政之失,無所避;李宗閔擢進士,調華州參軍,故曰前進士。吏部侍郎楊於陵、於,音烏。吏部員外郎韋貫之爲考策官,貫之署爲上第。上亦嘉之,詔〔章:十二行本「詔」上有「乙丑」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中書優與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李吉甫惡其言直,惡,烏路翻。泣訴於上,且言「翰林學士裴垍、王涯覆策。審考爲覆。湜,涯之甥也,涯不先言;垍無所異同。」上不得已,罷垍、涯學士,垍爲戶部侍郎,涯爲都官員外郎,貫之爲果州刺史。後數日,貫之再貶巴州刺史,涯貶虢州司馬。舊志:果州,至京師二千五百二十八里;巴州,二千三百六十里;虢州,四百二十里。乙亥,以楊於陵爲嶺南節度使,亦坐考策無異同也。僧孺等久之不調,調,徒釣翻。各從辟於藩府。僧孺,弘之七世孫;牛弘相隋。宗閔,元懿之玄孫;鄭王元懿,高祖之子。貫之,福嗣之六世孫;韋福嗣見一百八十二卷隋煬帝大業九年。韋貫之本名淳,避上名改焉。湜,睦州新安人也。新安,漢歙縣地。江左置新安郡,隋廢郡爲縣,大業初改爲雉山,唐文明元年復爲新安,開元二十年改爲還淳,永貞元年避上名改爲清溪。此云新安,史依舊縣名。

7丁丑,罷五月朔宣政殿朝賀。唐制,元正、冬至於正牙受朝賀。至貞元七年,敕每年五月一日御宣政殿與文武百寮相見,京官九品以上,外官因朝奏在京者,並宜就列。本以五月一日陰生,臣子道長,君父道衰,非善月也,因創是日相見之儀。

8以荊南節度使裴均爲右僕射。均素附宦官得貴顯,爲僕射,自矜大。嘗入朝,踰位而立;中丞盧坦揖而退之,均不從。坦曰:「昔姚南仲爲僕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權倖者。」坦尋改右庶子。裴均惡之也。

9五月,翰林學士、左拾遺白居易上疏,以爲:「牛僧孺等直言時事,恩獎登科,而更遭斥逐,並出爲關外官,牛僧孺等從辟於藩府,故以爲關外官。楊於陵等以考策敢收直言,裴垍等以覆策不退直言,皆坐譴謫。盧坦以數舉職事黜庶子。數,所角翻。此數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視其進退以卜時之否臧者也。否,音鄙。一旦無罪悉疏棄之,上下杜口,衆心洶洶,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旣下詔徵之直言,索之極諫,索,山客翻。僧孺等所對如此,縱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乎!昔德宗初卽位,亦徵直言極諫之士,策問天旱,穆質對云:『兩漢故事,三公當免;卜式著議,弘羊可烹。』德宗深嘉之,自畿尉擢爲左補闕。京兆府除兩赤縣外,餘爲畿縣。唐制,凡置都,其郭下縣爲赤縣,餘縣亦爲畿縣。今僧孺等所言未過於穆質,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之道也!」質,寧之子也。穆寧與顏眞卿同討安祿山。

10丙午,册回鶻新可汗爲愛登里囉汨密施合毗伽保義可汗。

11西原蠻酋長黃少卿請降;六月,癸亥,以爲歸順州刺史。黃少卿反見二百三十四卷德宗貞元十年。

12沙陀勁勇冠諸胡,吐蕃置之甘州,沙陀降吐蕃見二百三十三卷貞元六年。冠,古玩翻。每戰,以爲前鋒。回鶻攻吐蕃,取涼州;吐蕃疑沙陀貳於回鶻,欲遷之河外。沙陀懼,酋長朱邪盡忠與其子執宜謀復自歸於唐,復,扶又翻。遂帥部落三萬,循烏德鞬山而東。帥,讀曰率;下同。烏德鞬山在回鶻牙帳之西,甘州東北。史炤曰:唐曆云卽鬱督軍山,虜語兩音也。鞬,居言翻。行三日,吐蕃追兵大至,自洮水轉戰至石門,水經註:洮水至枹罕入河。枹罕,唐爲河州。石門水在高平縣西八十里,唐於此置石門關,在原州平高縣界。凡數百合;盡忠死,士衆死者太半。執宜帥其餘衆猶近萬人,騎三千,詣靈州降。近,其靳翻。考異曰:趙鳳後唐懿組紀年錄曰:「懿祖諱執宜,烈考諱盡忠,自曾祖入覲,復典兵於磧北。德宗貞元五年,回紇葛祿部及白眼突厥叛回紇忠貞可汗,附于吐蕃,因爲鄕導,驅吐蕃之衆三十萬寇我北庭。烈考謂忠貞可汗曰:『吐蕃前年屠陷靈、鹽,聞唐天子欲與贊普和親,可汗數世有功,尙主,恩若驕兒,若贊普有寵於唐,則可汗必無前日之寵矣。』忠貞曰:『若之何?』烈考曰:『唐將楊襲古固守北庭,無路歸朝,今吐蕃、突厥併兵攻之,儻無援助,陷亡必矣。北庭旣沒,次及于吾,可汗得無慮乎!』忠貞懼,乃命其將頡干迦斯與烈考將兵援北庭。貞元六年,與吐蕃戰于磧口,頡干迦斯不利而退。烈考牙於城下以援襲古,吐蕃攻圍經年,諸部繼沒。十二月,北庭之衆劫烈考降於吐蕃,由是舉族七千帳徙於甘州,臣事贊普。貞元十三年,回紇奉誠可汗收復涼州,大敗吐蕃之衆,或有間烈考於贊普者云:『沙陀本回紇部人,今聞回紇強,必爲內應。』贊普將遷烈考之牙於河外。時懿祖年已及冠,白烈考曰:『吾家世爲唐臣,不幸陷虜,爲他效命,反見猜嫌,不如乘其不意,復歸本朝。』烈考然之。貞元十七年,自烏德鞬山率其部三萬東奔。居三日,吐蕃追兵大至,自洮河轉戰至石門關,委曲三千里,凡數百戰,烈考戰沒,懿祖挾護靈輿,收合餘衆,至於靈州,猶有馬三千騎,勝兵一萬。時范希朝爲河西、靈鹽節度使,聞懿祖至,自帥師蕃界,應接而歸,以事奏聞。德宗遣中使賜詔慰勞,賞錫數十萬,因於鹽州置陰山府,以懿祖爲都督,授特進、驍衞將軍同正。憲宗卽位,詔懿祖入覲。元和元年七月,帝自振武至長安,授特進、金吾衞將軍,留宿衞。時范希朝亦徵爲金吾上將軍。二年,吐蕃誘我党項部,寇犯河西,天子復命希朝爲靈鹽節度,命懿祖將兵佐之。賊平,戍西受降城。」德宗實錄,貞元十七年無沙陀歸國事。范希朝傳,德宗時爲振武節度使,元和二年乃爲朔方、靈鹽節度使,誘致沙陀。元和元年亦無沙陀朝見。紀年錄恐誤。今從實錄舊傳新書靈鹽節度使范希朝聞之,自帥衆迎於塞上,置之鹽州,爲市牛羊,廣其畜牧,善撫之。爲,于僞翻。詔置陰山府,以執宜爲兵馬使。未幾,盡忠弟葛勒阿波又帥衆七百詣希朝降;幾,居豈翻。詔以爲陰山府都督。自是,靈鹽每有征討,用之所向皆捷,靈鹽軍益強。爲沙陀強盛得中夏張本。

13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14以右庶子盧坦爲宣歙觀察使。蘇彊之誅也,蘇彊,劉闢之壻也,元年,以逆黨誅。兄弘在晉州幕府,自免歸,人莫敢辟。坦奏:「弘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廢之,請辟爲判官。」上曰:「曏使蘇彊不死,果有才行,猶可用也,行,下孟翻。況其兄乎!」坦到官,值旱饑,穀價日增,或請抑其價。坦曰:「宣、歙土狹穀少,所仰四方之來者;若價賤,則商船不復來,益困矣。」旣而米斗二百,商旅輻湊。〔章:十二行本「湊」下有「民賴以生」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孔本同;張校同。〕後人用此策以救荒者,盧坦發之也。仰,牛向翻。復,扶又翻。

15九月,庚寅,以于頔爲司空,同平章事如故;加右僕射裴均同平章事,爲山南東道節度使。

淮南節度使王鍔入朝。鍔家巨富,厚進奉及賂宦官,求平章事。翰林學士白居易以〔章:十二行本「以」上有「上言」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爲:「宰相人臣極位,非清望大功不應授。昨除裴均,外議已紛然,裴均,亦要結宦官者也。今又除鍔,則如鍔之輩皆生冀望。若盡與之,則典章大壞,又不感恩;不與;則厚薄有殊,或生怨望。倖門一啓,無可柰何。且鍔在鎭五年,德宗貞元十九年,鍔爲淮南帥。百計誅求,貨財旣足,自入進奉。若除宰相,四方藩鎭皆謂鍔以進奉得之,競爲刻剝,則百姓何以堪之!」事遂寢。考異:按舊·李藩權德輿傳白居易集李絳論事集,皆有諫加王鍔平章事事。觀其辭意,各是一時。居易所論者,云「淮南百姓,日夜無憀,」又云「鍔歸鎭與在朝,望並不除宰相」,則是自淮南入朝未除河中時也。權、李同在中書受密旨,云「可兼宰相」,則初除河中時也。李司空論事「至太原一二年間,財力贍足」,則是除太原以後六年十一月李絳作相前也。今附居易於初除太原之時。又舊·鍔傳云在淮南四年,元和二年入朝。按實錄,鍔以貞元十九年鎭淮南。居易「五年誅求」,又云「昨日裴均除平章事」,故置此。

16壬辰,加宣武節度使韓弘同平章事。

17丙申,以戶部侍郎裴垍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上雖以李吉甫故罷垍學士,是年四月,罷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復擢爲相。

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決之,由是裴延齡輩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卽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玄宗之明,猶藉輔佐以成其理,謂藉房、杜、姚、宋以成貞觀、開元之治也。理,治也。況如朕不及先聖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上嘗問垍:「爲理之要何先?」對曰:「先正其心。」舊制,民輸稅有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建中初定兩稅,貨重錢輕;是後貨輕錢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送使者,所在又降省估,就實估以重斂於民。省估者,都省所立價也。斂,力贍翻。及垍爲相,奏:「天下留州、送使物,請一切用省估;其觀察使,先稅所理之州以自給,不足,然後許稅於所屬之州。」由是江、淮之民稍蘇息。先是,執政多惡諫官言時政得失,先,悉薦翻。惡,烏路翻。垍獨賞之。垍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嘗有故人自遠詣之,垍資給優厚,從容款狎。其人乘間求京兆判司,從,千容翻。間,古莧翻。凡州府諸曹參軍,皆謂之判司。垍曰:「公不稱此官,稱,尺證翻。不敢以故人之私傷朝廷至公。他日有盲宰相憐公者,不妨得之,垍則必不可。」

18戊戌,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吉甫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考異曰:舊·吉甫傳曰:「初,裴均爲僕射,判度支,交結權倖,欲求宰相。先是制試直言極諫科,其中有譏刺時政,忤犯權倖者,因此均黨揚言皆執政敎指,冀以搖動吉甫,賴諫官李約、獨孤郁、李正辭、蕭俛密疏陳奏,帝意乃解。吉甫早歲知獎羊士諤,擢爲監察御史。又司封員外郎呂溫有詞藝,吉甫亦眷接之。竇羣初拜御史中丞,奏請士諤爲侍御史,溫爲郎中,知雜事。吉甫怒其不先關白,而所請又有超資者,持之數日不行,因而有隙。羣遂伺得日者陳克明出入吉甫家,密捕以聞。憲宗詰之,無姦狀。吉甫以裴垍久在翰林,憲宗親信,必當大用,遂密薦垍代己,因自圖出鎭。其年九月,拜淮南節度使,在揚州,每有朝廷得失,皆密疏論列。」按牛僧孺等指陳時政之失,吉甫泣訴,故貶考覆官。裴均等雖欲爲讒,若云執政自敎指舉人詆時政之失,豈近人情邪!吉甫自以誣搆鄭絪,貶斥裴垍等,蓋憲宗察見其情而疏薄之,故出鎭淮南。及子德裕秉政,掩先人之惡,改定實錄,故有此說耳。

19河中、晉絳節度使邠宣公杜黃裳薨。

20冬,十二月,庚戌,置行原州於臨涇,唐原州本治平高縣,廣德元年沒於吐蕃,涇原節度使馬璘表置行原州於靈臺之百里城,貞元十九年徙治平涼,至是,徙治臨涇。宋白曰:臨涇,本隋之湫谷縣。以鎭將郝玼爲刺史。玼,音此,且禮翻。

21南詔王異牟尋卒,子尋閤勸立。

四年(己丑、八〇九年)

1春,正月,戊子,簡王遘薨。遘,代宗子。

2渤海康王嵩璘卒,子元瑜立,改元永德。

3南方旱饑。庚寅,命左司郎中鄭敬德等爲江、淮、二浙、荊、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賑恤之。將行,上戒之曰:「朕宮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數,惟賙救百姓,則不計費,卿輩宜識此意,勿效潘孟陽飲酒遊山而已。」事見元年。

4給事中李藩在門下,制敕有不可者,卽於黃紙後批之。批,匹迷翻。吏請更連素紙,藩曰:「如此,乃狀也,何名批敕!」裴垍薦藩有宰相器。上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絪循默取容,二月,丁卯,罷絪爲太子賓客,擢藩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藩知無不言,上甚重之。

5河東節度使嚴綬,在鎭九年,貞元十七年,嚴綬鎭河東,見上卷。軍政補署一出監軍李輔光,綬拱手而已。裴垍具奏其狀,請以李鄘代之。三月,乙酉,以綬爲左僕射,以鳳翔節度使李鄘爲河東節度使。

6成德節度使王士眞薨,其子副大使承宗自爲留後。爲討王承宗張本。河北三鎭,相承各置副大使,以嫡長爲之,父沒則代領軍務。長,知兩翻。

7上以久旱,欲降德音,翰林學士李絳、白居易上言,考異曰:李司空論事居易集皆有此奏,語雖小異,大指不殊,蓋同上奏耳。以爲「欲令實惠及人,無如減其租稅。」又言「宮人驅使之餘,其數猶廣,事宜省費,物貴徇情。」宂食宮中,歲費給賜,則非省費矣。內多怨女,則非徇情矣。又請「禁諸道橫斂以充進奉。」又言「嶺南、黔中、福建風俗,多掠良人賣爲奴婢,乞嚴禁止。」閏月,己酉,制降天下繫囚,蠲租稅,出宮人,絕進奉,禁掠賣,皆如二人之請。己未,雨。絳表賀曰:「乃知憂先於事,故能無憂;先,悉薦翻。事至而憂,無救於事。」

8初,王叔文之黨旣貶,事始見上卷永貞元年。有詔,雖遇赦無得量移。量,音良。吏部尙書、鹽鐵轉運使李巽奏:「郴州司馬程异,吏才明辨,請以爲楊子留後。」揚州揚子縣,自大曆以來,鹽鐵轉運使置巡院於此,故置留後。上許之。巽精於督察,吏人居千里之外,戰栗如在巽前。异句檢簿籍,又精於巽,卒獲其用。句,音鉤。爲程异以理財進用張本。卒,子恤翻。

9魏徵玄孫稠貧甚,以故第質錢於人,平盧節度使李師道請以私財贖出之。上命白居易草詔,居易奏言:「事關激勸,宜出朝廷。師道何人,敢掠斯美!望敕有司以官錢贖還後嗣。」上從之,出內庫錢二千緡贖賜魏稠,仍禁質賣。程大昌曰:魏徵宅在丹鳳坊,直出南面永興坊內。會要曰:元和四年,上嘉魏徵諫諍,詔訪其故居,則質賣已更數姓,析爲九家矣。上出內庫錢二百萬贖之,以還其家,禁其質賣。

10王承宗叔父士則以承宗擅自立,恐禍及宗,與幕客劉栖楚俱自歸京師;考異曰:舊傳「栖楚爲吏鎭州,王承宗甚奇之。」今從實錄詔以士則爲神策大將軍。

11翰林學士李絳等奏曰:「陛下嗣膺大寶,四年于茲,而儲闈未立,典册不行,是開窺覦之端,乖重愼之義,非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也。伏望抑撝謙之小節,行至公之大典。」丁卯,制立長子鄧王寧爲太子。寧,紀美人之子也。

12辛未,靈鹽節度使范希朝奏以太原〔章:十二行本「原」下有「防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兵六百人衣糧給沙陀;許之。

13夏,四月,山南東道節度使裴均恃有中人之助,於德音後進銀器千五百餘兩。是年正月,赦天下,禁無得進奉。翰林學士李絳、白居易等上言:「均欲以此嘗陛下,願卻之。」上遽命出銀器付度支。度,徒洛翻。旣而有旨諭進奏院:「自今諸道進奉,無得申御史臺;有訪問者,輒以名聞。」白居易復以爲言,考異曰:居易集·奏狀曰:「伏見六七日來,向外傳說,皆云有進止,令宣與諸道進奏院:『自今已後,應有進奉,並不用申報御史臺;如有人勘問,便錄名奏來者。』內外相傳,不無驚怪。臣伏料此事多是虛傳,且有此聞,不敢不奏,」云云。又曰:「若此果虛,卽望宣示中外,令知聖旨,使息虛聲。」按禁止進奉,前後制敕非一,不止於昨閏三月德音也。去年三月,柳晟、閻濟美違赦進奉,已爲盧坦所彈。憲宗云「濟美離越州,乃逢赦令,釋其罪。」今裴均所進,假使在德音前,亦赦後矣,又云「赦書未到前已在道捨其過。」是則憲宗深惑於左右之言,外示不受獻,內實欲其來獻也。然則居易所聞,不爲虛矣;若其虛,必辯明也。實錄李司空論事皆以此爲憲宗之美。今故直之。復,扶又翻。上不聽。

14上欲革河北諸鎭世襲之弊,乘王士眞死,欲自朝廷除人;不從則興師討之。裴垍曰:「李納跋扈不恭,李納之罪,以興元赦令,遂蒙含貸。王武俊有功於國,謂與李抱眞破朱滔也。陛下前許師道,言許李師道承襲。今奪承宗,沮勸違理,彼必不服。」由是議久不決。上以問諸學士,李絳等對曰:「河北不遵聲敎,誰不憤歎,然今日取之,或恐未能。成德自武俊以來,父子相承四十餘年,自建中三年王武俊始有恆冀,至是二十八年。人情貫習,不以爲非。貫,讀曰慣。猶言慣熟。況承宗已總軍務,一旦易之,恐未必奉詔。又范陽、魏博、易定、淄青以地相傳,與成德同體,彼聞成德除人,必內不自安,陰相黨助,雖茂昭有請,亦恐非誠。〔章:十二行本「誠」下有「所以然者」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張茂昭宿與王武俊有隙,故請代承宗。今國家除人代承宗,彼鄰道勸成,進退有利。若所除之人得入,彼則自以爲功;若詔令有所不行,彼因潛相交結;在於國體,豈可遽休!須興師四面攻討,彼將帥則加官爵,士卒則給衣糧,按兵玩寇,坐觀勝負,而勞費之病盡歸國家矣。自大曆、貞元以來,用兵之弊正如此。今江、淮水,公私困竭,軍旅之事,殆未可輕議也。」

左軍中尉吐突承璀璀,七罪翻。欲希上意,奪裴垍權,自請將兵討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上疑未決」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宗正少卿李拭奏稱:「承宗不可不討。承璀親近信臣,宜委以禁兵,使統諸軍,誰敢不服!」上以拭狀示諸學士曰:「此姦臣也,知朕欲將承璀,故上此奏。卿曹記之,自今勿令得進用。」示諸學士者,蓋以此時凡入翰林者,卽日輔佐之選也。故使知其姓名,勿得擬用。然帝知李拭之迎逢,而卒將承璀,何邪!欲將,卽亮翻。上,時掌翻。

昭義節度使盧從史遭父喪,朝廷久未起復;從史懼,因承璀說上,說,式芮翻。請發本軍討承宗。壬辰,起復從史左金吾大將軍,餘如故。

15初,平涼之盟,見二百三十二卷德宗貞元三年。副元帥判官路泌、會盟判官鄭叔矩皆沒於吐蕃。其後吐蕃請和,泌子隨三詣闕號泣上表,乞從其請;路隨表請和蕃,情切於其親也。號,戶刀翻。德宗以吐蕃多詐,不許。至是,吐蕃復請和,復,扶又翻。隨又五上表,詣執政泣請,裴垍、李藩亦言於上,請許其和;上從之。五月,命祠部郎中徐復使吐蕃。

16六月,以靈鹽節度使范希朝爲河東節度使。朝議以沙陀在靈武,迫近吐蕃,朝,直遙翻。近,其靳翻。慮其反復,又部落衆多,恐長穀價,長,知兩翻。乃命悉從希朝詣河東。希朝選其驍騎千二百,號沙陀軍,置使以領之,而處其餘衆于定襄川。於是〔章:十二行本「是」下有「朱邪」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執宜始保神武川之黃花堆。神武川在漢代郡桑乾縣界,後魏置神武郡,後周廢郡爲神武縣,屬朔州。此時其地在馬邑善陽縣界。處,昌呂翻。

17左軍中尉吐突承璀領功德使,唐初,置寺觀監,天下僧、尼、道士、女官皆屬鴻臚寺。武后以僧尼屬祠部。開元十四年,以道士、女官屬宗正寺。天寶二載,以道士屬司封,崇玄館置大學士,以宰相爲之,領兩京玄元宮及道院。貞元四年,崇玄館罷大學士,置左右街大功德使、東都功德使,脩功德,使總僧尼之籍及功役。元和二年,以道士、女官屬左、右街功德使。盛脩安國寺,唐會要:安國寺在長樂坊,景雲元年捨龍潛舊宅爲寺,便以本封安國爲名。程大昌曰:長樂坊在朱雀街東第四街。奏立聖德碑,高大一準華嶽碑玄宗立華嶽碑於華嶽祠前,高五十餘尺。華,戶化翻。先構碑樓,請敕學士撰文,且言「臣已具錢萬緡,欲酬之。」上命李絳爲之,絳上言:「堯、舜、禹、湯,未嘗立碑自言聖德,惟秦始皇於巡遊所過,刻石高自稱述,未審陛下欲何所法!且敍脩寺之美,不過壯麗觀遊,豈所以光益聖德!」上覽奏,承璀適在旁,上命曳倒碑樓。曳,讀作拽,音以列翻;史炤音以制切,非。承璀言:「碑樓甚大,不可曳,請徐毀撤。」冀得延引,乘間再論,間,古莧翻。上厲聲曰:「多用牛曳之!」承璀乃不敢言。凡用百牛曳之,乃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