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八十

《資治通鑑》——司馬光

起昭陽大淵獻(癸亥)二月,盡閼逢困敦(甲子)閏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

天復三年(癸亥、九○三年)

1二月,壬申朔,詔:「比在鳳翔府所除官,一切停。」比,毗至翻,近也。停所除官者,以皆出李茂貞、韓全誨之意也。

時宦官盡死,惟河東監軍張承業、幽州監軍張居翰、清海監軍程匡柔、西川監軍魚全禋及致仕嚴遵美,爲李克用、劉仁恭、楊行密、王建所匿得全,斬他囚以應詔。禋,伊眞翻。嚴遵美時隱蜀之青城山。據通鑑所書,程匡柔,蓋楊行密匿之。

2甲戌,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陸扆責授沂王傅、分司。沂王禮,皇子也。「禮」,一作「禋」車駕還京師,賜諸道詔書,獨鳳翔無之。扆曰:「茂貞罪雖大,然朝廷未與之絕;今獨無詔書,示人不廣。」考異曰:舊傳「帝還京後赦諸道,皆降詔書,獨鳳翔無詔,扆奏」云云。按是時未赦,恐止是降詔書;或赦前扆議如此,故胤怒耳。崔胤怒,奏貶之。宮人宋柔等十一人皆韓全誨所獻,獻宋柔等見上卷元年。及僧、道士與宦官親厚者二十餘人,並送京兆杖殺。

3上謂韓偓曰:「崔胤雖盡忠,然比卿頗用機數。」對曰:「凡爲天下者,萬國皆屬之耳目,屬,之欲翻。安可以機數欺之!莫若推誠直致,雖日計之不足而歲計之有餘也。」莊子語。

4丙子,工部侍郎、同平章事蘇檢,吏部侍郎盧光啓,並賜自盡;丁丑,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溥爲太子賓客、分司,皆崔胤所惡也。〔自「丁丑」至「所惡也」二十六字,據章鈺資治通鑑校宋記增。〕蘇檢、盧光啓皆鳳翔所命相,崔胤惡其黨附韓全誨、李茂貞,故殺之。考異曰:實錄「檢、光啓並賜自盡。一說,檢長流環州。」唐太祖紀年錄「初從幸鳳翔,命盧光啓、韋貽範爲相,又命蘇檢平章事。及車駕還宮,胤積前事怒之,不一月,皆貶謫之,左遷陸扆沂王傅,王溥太子賓客,蘇檢自盡。」續寶運錄「二月五日,應是岐王駕前宰臣盧光啓等一百餘人,並賜自盡。」新紀「朱全忠殺蘇檢、盧光啓。」舊·胤傳「昭宗初幸鳳翔,命盧光啓、韋貽範、蘇檢等作相,及還京,胤皆貶斥之。」新·光啓傳「檢長流環州,光啓賜死」,與寶運錄註同。「檢流環州」,不見本出何書。

5戊寅,賜朱全忠號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賜其僚佐敬翔等號迎鑾協贊功臣,諸將朱友寧等號迎鑾果毅功臣,都頭以下號四鎭靜難功臣。難,乃旦翻。

上議褒崇全忠,欲以皇子爲諸道兵馬元帥,以全忠副之;崔胤請以輝王祚爲之,上曰:「濮王長。」帥,所類翻。濮,博木翻。長,知兩翻。胤承全忠密旨,利祚沖幼,固請之,己卯,以祚爲諸道兵馬元帥。考異曰:金鑾記「上曰:『朕以濮王處長。』」云云。新傳「帝十七子,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禕、景王祕、輝王祚、祁王祺、雅王禎、瓊王祥、端王禛、豐王祁、和王福、登王禧、嘉王祜、潁王禔、蔡王祐。何皇后生裕及祚,餘皆失其母之氏位。」舊傳云昭宗十子,無端王禎以下七人。按舊傳,昭宗諸子皆無濮王。孫光憲續通曆「濮王名紃,昭宗之子,母曰太后王氏。哀帝被殺,朱全忠册紃爲天子,改元天壽;明年,禪位於梁。」此乃光憲傳聞謬誤也。昭宗亦無王皇后。金鑾記所云濮王,蓋德王改封耳。庚辰,加全忠守太尉,充副元帥,進爵梁王。以胤爲司徒兼侍中。

胤恃全忠之勢,專權自恣,天子動靜皆稟之。稟,筆錦翻。朝臣從上幸鳳翔者,凡貶逐三十餘人。黨附宦官者可罪,扈從天子者何罪邪!朝,直遙翻。刑賞繫其愛憎,愛者賞之,憎者刑之。中外畏之,重足一迹。重,直龍翻。史言崔胤怙權,不知死期將至。

以敬翔守太府卿,朱友寧領寧遠節度使。寧遠軍,容州,時爲龐巨昭所據。五季以來有名號節度使,此類是也。全忠表符道昭同平章事,充天雄節度使,遣兵援送之秦州,之,往也。不得至而還。岐兵塞道,故不得至。還,從宣翻,又如字。

6初,翰林學士承旨韓偓之登進士第也,御史大夫趙崇知貢舉。上返自鳳翔,欲用偓爲相,偓薦崇及兵部侍郎王贊自代;上欲從之,崔胤惡其分己權,惡,烏路翻。使朱全忠入爭之。全忠見上曰:見,賢遍翻。「趙崇輕薄之魁,王贊無才用,韓偓何得妄薦爲相!」上見全忠怒甚,不得已,癸未,貶偓濮州司馬。上密與偓泣別,偓曰:「是人非復前來之比,謂朱全忠也。臣得遠貶及死乃幸耳,不忍見篡弒之辱!」鳴呼!韓偓何見之晚也!然昭宗聞偓此言,亦何以爲懷哉!惟有縱酒而已。

7己丑,上命朱全忠與李茂貞書,取平原公主;茂貞不敢違,遽歸之。平原公主嫁茂貞子宋侃,見上卷上年。

8壬辰,以朱友裕爲鎭國節度使。考異曰:實錄「壬辰,以興德府復爲華州,賜名感化軍,以友裕爲節度使。」編遺錄,天祐三年,閏十二月乙丑敕,「鎭國之號,興德之名,並宜停。」薛居正五代史·地理志「華州,梁爲感化軍。」梁功臣傳「天復三年,友裕權知鎭國軍留後。」今從實錄

9乙未,全忠奏留步騎萬人於故兩軍,時神策兩軍已散,而營署尙存。以朱友倫爲左軍宿衞都指揮使;又以汴將張廷範爲宮苑使,王殷爲皇城使,蔣玄暉充街使。於是全忠之黨布列徧於禁衞及京輔。唐北門禁衞之兵,皆屯於宮苑;百司庶府及南衞諸衞,皆分居皇城之內;百官私第及坊市居人,皆分居朱雀街之左右街。今全忠悉以腹心爲使,則京輔之權一歸之矣。去虺得虎,昭宗之謂也。

戊戌,全忠辭歸鎭,辭歸大梁。留宴壽春殿,又餞之於延喜樓。上臨軒泣別,令於樓前上馬。示寵異之也。前上,時掌翻。上又賜全忠詩,全忠亦和進;和,胡臥翻。又進〔章:十二行本「進」作「賜」;乙十一行本同。〕楊柳枝辭五首。楊柳枝辭,卽今之令曲也。今之曲如清平調水調歌柘枝菩薩蠻八聲甘州,皆唐季之餘聲。又唐人多賦楊柳枝,皆是七言四絕,相傳以爲出於開元棃園樂章,故張祐有折楊柳詞云:「莫折宮前楊柳枝,玄宗曾向笛中吹。」百官班辭於長樂驛。崔胤獨送至霸橋,以唐制驛程考之,霸橋驛當在長樂驛東三十里。自置餞席,夜二鼓,胤始還入城;上復召對,復,扶又翻。問以全忠安否;置酒奏樂,至四鼓乃罷。史言帝徵召不時,宴飲無節。

10以清海節度使裴樞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章:十二行本「事」下有「朱全忠薦之也」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裴樞以朱全忠之薦而相,以忤朱全忠之意而死。白馬之禍,皆自取之也。

11李克用使者還晉陽,言崔胤之橫,橫,戶孟翻。克用曰:「胤爲人臣,外倚賊勢,內脅其君,旣執朝政,又握兵權。權重則怨多,勢侔則釁生,破家亡國,在眼中矣!」史言李克用有識。朝,直遙翻。

12朱全忠將行,奏:「克用於臣,本無大嫌,乞厚加寵澤,遣大臣撫慰,俾知臣意。」進奏吏以白克用,河東進奏吏也。克用笑曰:「賊欲有事淄青,畏吾掎其後耳!」有事淄青,謂攻王師範。史言朱全忠狡譎,李克用已逆知其情。掎,居蟻翻。

13三月,戊午,朱全忠至大梁。王師範弟師魯圍齊州,朱全忠幷兗、鄆,遂兼有齊州。九域志:兗州北至齊州三百六十里。朱友寧引兵擊走之。師範遣兵益劉鄩軍,友寧擊取之。由是兗州援絕,葛從周引兵圍之。劉鄩取兗州見上卷本年正月。友寧進攻青州;戊辰,全忠引四鎭及魏博兵十萬繼之。

14淮南將李神福圍鄂州,是年正月,楊行密遣李神福攻杜洪,事始上卷。望城中積荻,謂監軍尹建峯曰:「今夕爲公焚之。」爲,于僞翻。建峯未之信。時杜洪求救於朱全忠,神福遣部將秦皋乘輕舟至灄口,灄口在武口之上,對岸卽夏浦。灄,書涉翻。舉火炬於樹杪;杪,弭沼翻。洪以爲救兵至,果焚荻以應之。

15夏,四月,己卯,以朱全忠判元帥府事。輝王沖幼,以朱全忠判元帥府事,則天下兵權盡歸之矣。

16知溫州事丁章爲木工李彥所殺,丁章得溫州見上卷二年。未有朝命爲刺史,止稱知州事。其將張惠據溫州。

17王師範求救於淮南,乙未,楊行密遣其將王茂章以步騎七千救之,又遣別將將兵數萬攻宿州。全忠遣其將康懷英救宿州,淮南兵遁去。「康懷英」當作「懷貞」,是時未改名也。

18楊行密遣使詣馬殷,言朱全忠跋扈,請殷絕之,約爲兄弟。湖南大將許德勳曰:「全忠雖無道,然挾天子以令諸侯,明公素奉王室,不可輕絕也。」言絕全忠,則道路梗塞,併絕朝廷貢奉。殷從之。馬殷附汴之心,自此堅矣。

19杜洪求救於朱全忠,全忠遣其將韓勍將萬人屯灄口,勍,渠京翻。遣使語荊南節度使成汭、武安節度使馬殷、武貞節度使雷彥威,語,牛倨翻。曰語者,無朝廷詔敕,以意諭之。令出兵救洪。汭畏全忠之強,且欲侵江、淮之地以自廣,發舟師十萬,沿江東下。汭作巨艦,三年而成,艦,戶黯翻。制度如府署,謂之「和舟載」署,廨舍也;言其舟長闊,和荊州皆載其上。「舟」,當作「州」〔章:十二行本正作「州」;乙十一行本同。〕其餘謂之「齊山」「截海」「劈浪」之類甚衆。齊山,言其高也。截海,言其長也。劈浪,言其輕疾也。劈,匹歷翻。掌書記李珽諫曰:珽,他鼎翻。「今每艦載甲士千人,稻米倍之,緩急不可動也。吳兵剽輕,剽,匹妙翻。輕,苦定翻。難與角逐;武陵、長沙,皆吾讎也;武陵,謂雷彥威。長沙,謂馬殷。豈得不爲反顧之慮乎!不若遣驍將屯巴陵,九域志:巴陵東北至鄂州三百五十里。大軍與之對岸,堅壁勿戰,不過一月,吳兵食盡自遁,鄂圍解矣。」楊行密時封吳王,故謂其兵爲吳兵。汭不聽。珽,憕之五世孫也。李憕,天寶之末死於安祿山之難。珽後歸中原,仕於梁。

20王建出兵攻秦、隴,乘李茂貞之弱也;遣判官韋莊入貢,亦脩好於朱全忠。好,呼到翻。全忠遣押牙王殷報聘,建與之宴。殷言:「蜀甲兵誠多,但乏馬耳。」建作色曰:「當道江山險阻,騎兵無所施;然馬亦不乏,押牙少留,當共閱之。」乃集諸州馬,大閱於星宿山,官馬八千,私馬四千,部隊甚整。殷歎服。王建以多馬衒王殷,殷遽歎服,非善覘者也。宿,音秀。建本騎將,王建從楊復光起許州,及扈從昭宗,皆爲騎將。故得蜀之後,於文、黎、維、茂州市胡馬,十年之間,遂及茲數。史言蜀中互市,可以得西蕃之馬。然王建取興元而得騎五千,則東、西川之馬亦必多,此一萬二千之數,蓋集成都近州耳。

21五月,丁未,李克用雲州都將王敬暉殺刺史劉再立,叛降劉仁恭;克用遣李嗣昭、李存審將兵討之。李存審,卽符存審。降,戶江翻。仁恭遣將以兵五萬救敬暉,嗣昭退保樂安,畏燕兵之強也。敬暉舉衆棄城而去。乘嗣昭之退,棄城而走。先是,振武將契苾讓先,悉薦翻。契,欺訖翻。逐戍將石善友,據城叛;嗣昭等進攻之,讓自燔死;復取振武城,殺吐谷渾叛者二千餘人。吐谷渾自赫連鐸與克用作敵,鐸雖敗死,其部落終未肯心服,故屢叛。克用怒嗣昭、存審失王敬暉,皆杖之,削其官。爾朱榮以失万俟道洛而杖爾朱天光,事亦如此。

22成汭行未至鄂州,馬殷遣大將許德勳將舟師萬餘人,雷彥威遣其將歐陽思將舟師三千餘人會於荊江口,大江自蜀東流入荊州界,謂之荊江。荊江口,卽洞庭之水與大江之水會處。乘虛襲江陵,庚戌,陷之,盡掠其人及貨財而去。將士亡其家,皆無鬬志。此言成汭之將士也。

李神福聞其將至,自乘輕舟前覘之,覘,丑廉翻,又丑豔翻。謂諸將曰:「彼戰艦雖多而不相屬,易制也,屬,之欲翻。易,以豉翻。當急擊之!」壬子,神福遣其將秦裴、楊戎將衆數千逆擊汭於君山,君山在洞庭湖中,方六十里,亦名洞庭之山。巴陵志曰:湘君所遊,故曰君山。將,卽亮翻。大破之,因風縱火,焚其艦,士卒皆潰,汭赴水死,僖宗文德元年,成汭襲據荊南,至是敗亡。考異曰:新紀「彥威之弟彥恭陷江陵。」今從編遺錄舊紀及薛居正五代史十國紀年皆云:「汭未至鄂渚,江陵已陷,將士亡其家,皆無鬬志。」新紀十國紀年皆云:「壬子,汭敗死。」壬子,此月十二日也,而編遺錄云二十二日陷江陵,今不取。北夢瑣言云天祐中汭死,尤誤也。獲其戰艦二百艘。艘,蘇遭翻。韓勍聞之,亦引兵去。

許德勳還過岳州,刺史鄧進忠開門具牛酒犒軍,德勳諭以禍福,進忠遂舉族遷于長沙。僖宗光啓二年,鄧進思取岳州,傳弟進忠,至是而亡。考異曰:馬氏行年記「天復三年,自荊南振旅還,遂入岳州,降刺史鄧進思。」九國志·楚世家「天祐二年七月,岳州刺史鄧進忠帥其衆來降。」許德勳傳云:「天祐二年,領兵略地荊南,還經岳州,刺史鄧進忠以城歸附。」新紀全用九國志年月。湖湘故事言:「開平中,收荊南回,進忠以城降。」又載何致雍天策寺碑銘云:「乃克桂林,乃襲荊渚,彼岳之陽,旋師而取。」天祐二年十月,朱全忠謀討襄州趙匡凝,九月,克襄州,始命楊師厚攻荊南。然則七月許德勳何繇略地荊南!蓋九國志之誤。天復三年,成汭敗死,德勳及雷彥威襲江陵,還取岳州,與何致雍意略同,故以行年記爲據。馬殷以德勳爲岳州刺史,以進忠爲衡州刺史。

雷彥威狡獪殘忍,有父風,獪,古外翻。雷彥威父滿。常泛舟焚掠鄰境,荊、鄂之間,殆至無人。

23李茂貞畏朱全忠,自以官爲尙書令,在全忠上,朱全忠守中書令,茂貞爲尙書令,官在其上。累表乞解去;詔復以茂貞爲中書令。

24崔胤奏:「左右龍武、羽林、神策等軍此崔胤所判六軍也。名存實亡,侍衞單寡;請每軍募步兵四將,每將二百五十人,騎兵一將百人,合六千六百人,六軍,各軍步兵千人,騎兵百人,合六千六百人。選其壯健者,分番侍衞。」從之。令六軍諸衞副使、京兆尹鄭元規立格召募於市。朱全忠自此疑崔胤而有圖之之心。

25朱全忠表潁州刺史朱友恭爲武寧節度使。

26朱友寧攻博昌,博昌,漢縣,唐屬青州。十三州志云:昌水,其勢平,故曰博昌。後唐避廟諱,改曰博興。九域志:博興在青州西北一百二十里,管下有博昌鎭。月餘不拔;朱全忠怒,遣客將劉捍往督之。今閫府州軍皆有客將,主贊導賓客,蓋古之舍人、中涓,漢之鈴下、威儀之職。唐末藩鎭置客將,往往升轉至大官,位望不輕。捍至,友寧驅民丁十餘萬,負木石,牽牛驢,詣城南築土山,旣成,幷人畜木石排而築之,冤號聲聞數十里。俄而城陷,盡屠之。爭城而戰,殺人盈城,朱友寧之隕身喪元,未足以謝冤魂也。號,戶刀翻。聞,音問。考異曰:唐太祖紀年錄「師範之舉兵也,朱溫令朱友寧討之。三月,己酉,朱溫至汴州,大舉四鎭、魏博之衆十萬擊師範。朱友寧、楊師厚攻博興,旬餘不下,攻城之衆,死者太半。俄而朱溫至,大怒,斬其主將,復起土山,翌日而拔,城中無少長皆屠之,仍毀其垣。四月,進陷臨淄,傅青州。別將攻北海,渡膠水,寇登、萊等郡。」實錄據此而置於四月。梁太祖實錄「四月,丙子,上至鄆領事。辛卯,從子友寧帥師破青州之博昌、臨淄二邑,殺戮五千餘衆,曁北海焉。」編遺錄「五月,辛亥,卻離歷下,宿豐齊驛。甲寅,上到汶陽。乙卯,奏王師範逆狀。己未,上又往歷下。壬戌,上以兵士攻取博昌,寨下少數木,時當炎毒,卻勒親從騎兵皆歸齊州,又因前行。夜將半,客將劉捍謀曰:『捍請馳赴軍前傳諭上意,敦將士,令戮力速攻,必可尅也。今請上卻歸歷下。』上悅而從之,便令捍馳騎東往,上乃西歸汶陽。丙寅,捷音至,攻拔博昌,盡戮其黨矣。」據此,則破博昌在五月。今從朱友寧傳進拔臨淄,臨淄,漢古縣,久廢;隋復置於古齊國城;唐屬青州。九域志:在州西北四十里。抵青州城下,遣別將攻登、萊。

淮南將王茂章會王師範弟萊州刺史師誨攻密州,拔之,斬其刺史劉康乂,九域志:萊州南至密州三百里,東北至登州二百四十里。劉康乂,朱全忠所用也。以淮海都游弈使張訓爲刺史。楊行密據有淮南,西盡淮源,東曁于海,邊面延袤數千里,故置都遊弈使,以謹防遏也。

六月,乙亥,汴兵拔登州。師範帥登、萊兵拒朱友寧於石樓,爲兩栅。舊書石樓近臨淄。丙子,夜,友寧擊登州栅,栅中告急,師範趣茂章出戰,趣,讀曰促。茂章按兵不動。友寧破登州栅,進攻萊州栅。比明,茂章度其兵力已疲,比,必利翻,及也。度,徒洛翻;下同。乃與師範全兵出戰,大破之。友寧旁自峻阜馳騎赴敵,馬仆,青州將張土梟斬之,梟,堅堯翻。傳首淮南。兩鎭兵逐北至米河,王師範以平盧之兵,王茂章以淮南之兵,是兩鎭兵也。俘斬萬計,魏博之兵殆盡。

全忠聞友寧死,自將兵二十萬晝夜兼行赴之,秋,七月,壬子,至臨朐,臨朐,漢縣,唐屬青州。九域志曰:在州東南四十里。命諸將攻青州。王師範出戰,汴兵大破之。王茂章閉壘示怯,伺汴兵稍懈,伺,相吏翻。懈,古隘翻。毀栅而出,驅馳疾戰,戰酣退坐,召諸將飲酒,已而復戰。全忠登高望見之,問降者,降,戶江翻。知爲茂章,歎曰:「使吾得此人爲將,天下不足平也!」朱全忠見王茂章臨敵整暇,故欲得之。然茂章後歸梁,攻淮南、攻鎭,幷皆折北而不振,人固未易知也。至晡,汴兵乃退。茂章度衆寡不敵,度,徒洛翻。是夕,引軍還。全忠遣曹州刺史楊師厚追之,及於輔唐。輔唐,漢安丘縣,乾元二年,移治古昌安城,因改曰輔唐,屬密州。九域志:在州西北一百二十里。薛史·地理志曰:密州輔唐縣,梁開平二年,改爲安丘,唐同光元年,復舊名;晉天福七年,改爲膠西,避廟諱也;宋復曰安丘。茂章命先鋒指揮使李虔裕將五百騎爲殿,殿,丁練翻;下同。虔裕殊死戰,師厚擒而殺之。李虔裕以死全王茂章之軍,其勇難能也。楊師厚自此受知於朱全忠矣。師厚,潁州人也。

張訓聞茂章去,謂諸將曰:「汴人將至,何以禦之?」諸將請焚城大掠而歸。訓曰:「不可。」封府庫,植旗幟於城上,遣羸弱居前,植,直吏翻。幟,昌志翻。羸,倫爲翻。自以精兵殿其後而去。全忠遣左踏白指揮使王檀攻密州,凡軍行,前軍之前有踏白隊,所以踏伏、候望敵之遠近衆寡。旣至,望旗幟,數日乃敢入城;疑其有伏,故遲遲不敢進。見府庫城邑皆完,遂不復追。復,扶又翻。訓全軍而還。史言楊行密所以能保有江、淮,一時諸將皆能盡其智力。全忠以檀爲密州刺史。

27丁卯,以山南西道留後王宗賀爲節度使。王建之請也。

28睦州刺史陳詢叛錢鏐,舉兵攻蘭溪,咸亨五年,分婺州之金華西界置蘭溪縣,因溪水爲名。九域志:在州西北五十五里。鏐遣指揮使方永珍擊之。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與詢連姻,鏐疑之,建徽不言。會詢親吏來奔,得建徽與詢書,皆勸戒之辭,鏐乃悅。建徽從兄建思譖建徽私蓄兵仗,謀作亂;鏐使人索之,從,才用翻。索,山客翻。建徽方食,使者直入臥內,使,疏吏翻。建徽不顧,鏐以是益親重之。

29八月,戊辰朔,朱全忠留齊州刺史楊師厚攻青州,身歸大梁。朱全忠以朱友寧之死,興忿兵以攻青州,豈不欲一鼓而屠之;乃置之而歸汴者,知青州城堅而王師範兵力尙強,未易以旦夕取,故使楊師厚圍守之。

30庚辰,加西川節度使西平王王建守司徒,進爵蜀王。自郡王進國王。

31前渝州刺史王宗本王宗本前此刺渝州,亦王建命之也,罷官歸成都,故稱前。言於王建,請出兵取荊南;建從之,以宗本爲開道都指揮使,將兵下峽。峽,三峽也。

32初,寧國節度使田頵破馮弘鐸,事見上卷二年。詣廣陵謝楊行密,因求池、歙爲巡屬,唐置宣、歙、池觀察使。二州本宣州巡屬,故田頵因有功而求之。行密不許。與之則田頵愈強,故不許。行密左右下及獄吏,皆求賂於頵,以其破馮弘鐸多得寶貨也。頵怒曰:「吏知吾將下獄邪!」下,戶嫁翻。及還,指廣陵南門曰:「吾不可復入此矣!」復,扶又翻;下復出同。頵兵強財富,好攻取;好,呼到翻。行密旣定淮南,欲保境息民,每抑止之,頵不從。及解釋錢鏐,事見上卷二年。頵尤恨之,陰有叛志。李神福言於行密曰:「頵必反,宜早圖之。」行密曰:「頵有大功,田頵從楊行密起廬州,破趙鍠、孫儒、馮弘鐸,皆有大功。反狀未露,今殺之,諸將人人自危矣!」頵有良將曰唐儒,與頵謀議多不合,行密知之,擢儒爲廬州刺史。擢儒,所以間頵也。頵以儒爲貳於己,族之。儒曰:「吾死,田公亡無日矣!」頵遂與潤州團練使安仁義同舉兵,考異曰:十國紀年「朱全忠聞田頵等叛,矯制削奪王官爵,命頵及杜洪、鍾傳、錢鏐充四面招討使,布制書於境上。王知其詐妄。」舊紀實錄梁太祖紀,皆無削奪行密官爵、命杜洪等爲招討使事。今不取。仁義悉焚東塘戰艦。東塘,卽揚州東塘,淮南之戰艦聚焉。對岸卽潤州界,故仁義得焚之。艦,戶黯翻。

頵遣二使詐爲商人,詣壽州約奉國節度使朱延壽,朝廷命朱延壽領奉國節度使,見上卷二年。使,疏吏翻。行密將尙公迺遇之,曰:「非商人也。」殺一人,得其書,以告行密。尙公迺歸行密,見上卷二年。行密召李神福於鄂州,神福恐杜洪邀之,宣言奉命攻荊南,勒兵具舟楫;及暮,遂沿江東下,始告將士以討田頵。

己丑,安仁義襲常州,九域志:潤州東南至常州一百七十里。常州刺史李遇逆戰,極口罵仁義,仁義曰:「彼敢辱我,必有備。」乃引去。壬辰,行密以茂章爲潤州行營招討使,擊仁義,不克,使徐溫將兵會之。溫易其衣服旗幟,皆如茂章兵,仁義不知益兵,復出戰,復,扶又翻。溫奮擊,破之。李存審救河中,擒梁騎兵,亦用此術。

行密夫人,朱延壽之姊也。行密狎侮延壽,延壽怨怒,陰與田頵通謀。書·旅獒曰: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其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楊行密狎侮朱延壽,幾至於亡國喪家,蓋危而後濟耳,可不戒哉!頵遣前進士杜荀鶴至壽州,與延壽相結;又遣至大梁告朱全忠,全忠大喜,遣兵屯宿州以應之。朱全忠喜楊行密有隙之可乘,而不能舉大兵以掎其後者,內有淄青未服,而西又有鳳翔、北又有太原,恐其乘間動搖朝廷也。荀鶴,池州人也。

33楊師厚屯臨朐,聲言將之密州,留輜重於臨朐。九域志:臨朐縣在青州東南四十里,又二百六十里至密州。朐,音劬。重,直用翻。九月,癸卯,王師範出兵攻臨朐,師厚伏兵奮擊,大破之,殺萬餘人,獲師範弟師克。明日,萊州兵五千救青州,師厚邀擊之,殺獲殆盡,遂徙寨抵其城下。考異曰:梁太祖實錄「九月,癸卯,楊師厚勵衆決鬬,青人大敗,北走,殺戮一萬人,擒師範弟師克。翌日,東萊郡遣州兵洎土團等五千人將援青壘,我師邀截翦撲,無一二存焉,卽時徙寨逼其闉闍。」唐實錄略與此同。編遺錄「冬,十月,丁卯,楊師厚繼告捷,於臨朐北及青州四面,累殺破賊黨,擒斬頗衆。至十一月,萊州刺史王師克領六千人欲徑入青丘,助其守禦;師厚伏兵邀之,殺戮將盡。」下又有「丁亥,上誕辰,聞朱友倫死。」誕辰乃十月二十一日,友倫死亦十月中事也。下又別有十一月。疑上十一月,是「十一日」字或「七日」字。又曰:「一日,師範請降,」疑脫「二十」字。二十一日,卽戊午也。今從梁實錄

34朱延壽謀頗泄,朱延壽與田頵通謀,久而頗露。楊行密詐爲目疾,對延壽使者多錯亂所見,或觸柱仆地。見甲以爲乙,見犬以爲貓,是錯亂所見也。柱至易見者,而行觸之,皆詐爲失明以愚人。謂夫人曰:「吾不幸失明,諸子皆幼,軍府事當悉以授三舅。」夫人屢以書報延壽;夫人,卽延壽姊也,延壽第三。行密又自遣召之,陰令徐溫爲之備。延壽至廣陵,行密迎及寢門,執而殺之;按尙公迺執田頵二使,田頵繼遣杜荀鶴至壽州,朱延壽亦必知前二使之見執矣。楊行密召之,了不自疑,至於送死,豈其智有所不及邪?抑天奪之鑒也!部兵驚擾,徐溫諭之,皆聽命,徐溫從楊行密起廬州,與劉威、陶雅之徒號三十六英雄,是必有以服朱延壽部兵之心矣,故諭之皆聽命。遂斬延壽兄弟,黜朱夫人。

初,延壽赴召,其妻王氏謂曰:「君此行吉凶未可知,願日發一使以安我!」一日,使不至,王氏曰:「事可知矣!」部分僮僕,使,疏吏翻;下同。分,扶問翻。授兵闔門,捕騎至,乃集家人,聚寶貨,發百燎焚府舍,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軀爲讎人所辱。」赴火而死。史言朱延壽妻有智識而能守節。

延壽用法嚴,好以寡擊衆,好,呼到翻。嘗遣二百人與汴兵戰,有一人應留者,請行,延壽以違命,立斬之。

35田頵襲昇州,得李神福妻子,善遇之。天復二年,田頵克昇州,楊行密以李神福爲昇州刺史;時行密遣神福攻鄂,故頵乘虛襲之。九域志:宣州北至昇州三百六十里。神福自鄂州東下,頵遣使謂之曰:「公見機,與公分地而王;不然,妻子無遺!」神福曰:「吾以卒伍事吳王,楊行密封吳王,故稱之。今爲上將,義不以妻子易其志。頵有老母,不顧而反,三綱且不知,或疑行密留田頵之母於廣陵。詳考本末,田頵母殷自從頵在宣州,李神福蓋言頵有母在,不當輕爲舉措,稱兵而敗,則禍必及母也。三綱者,謂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烏足與言乎!」斬使者而進,士卒皆感勵。頵遣其將王壇、汪建將水軍逆戰。光化二年,田頵將康儒取婺州,王壇歸之。丁未,神福至吉陽磯,與壇、建遇,壇、建執其子承鼎示之,神福命左右射之。射,而亦翻。神福謂諸將曰:「彼衆我寡,當以奇取勝。」及暮,合戰,神福佯敗,引舟泝流而上;逆流曰泝。泝,蘇故翻。上,時掌翻。壇、建追之,神福復還,順流擊之。壇、建樓船大列火炬,神福令軍中曰:「望火炬輒擊之。」望壇、建所在而擊之。船列火炬,不能以自照見,而敵人望之,洞見表裏,聚而攻之,安有不敗者乎!壇、建軍皆滅火,旗幟交雜,神福因風縱火,焚其艦,壇、建大敗,李神福之陽敗也,必逆風而戰,故引舟順風泝流而上;其縱火焚壇、建之艦也,必因風轉,乘風水之勢以破之,居然可知也。士卒焚溺死者甚衆;戊申,又戰于皖口,舒州懷寧縣有皖口鎭,當皖水入江之口。皖,胡板翻。壇、建僅以身免。獲徐綰,行密以檻車載之,遺錢鏐;鏐剖其心以祭高渭。徐綰殺高渭事見上卷二年。遺,唯季翻。

頵聞壇、建敗,自將水軍逆戰。神福曰:「賊棄城而來,此天亡也!」臨江堅壁不戰,遣使告行密,請發步兵斷其歸路;斷,音短。行密遣漣水制置使臺濛將兵應之。王茂章攻潤州,久未下,行密命茂章引兵會濛擊頵。安仁義雖善戰而兵弱,自守虜耳。田頵兵勢方挫,故命合兵擊之。

36辛亥,汴將劉重霸拔棣州,執刺史邵播,殺之。全忠滅朱瑄,已得棣州,邵播又以州叛附王師範。重,直龍翻。

37甲寅,朱全忠如洛陽,遇疾,復還大梁。考異曰:梁實錄云壬戌。唐實錄云十月丁卯朔。今從編遺錄

38戊午,王師範遣副使李嗣業及弟師悅請降於楊師厚,曰:「師範非敢背德,降,戶江翻;下同。背,蒲妹翻。韓全誨、李茂貞以朱書御札使之舉兵,師範不敢違。」仍請以其弟師魯爲質。質,音致。時朱全忠聞李茂貞、楊崇本將起兵逼京畿,邠、岐連兵,其事詳見後。岐本亦京畿,李茂貞據之,遂爲強藩。今所謂京畿,特京兆府之京縣、畿縣耳。恐其復劫天子西去,復,扶又翻。欲迎車駕都洛陽,乃受師範降,考異曰:舊紀及薛居正五代史·劉鄩傳皆云:「十一月,師範降」編遺錄曰:「十一月,敗萊州刺史王師克。一日,師範差人捧款檄至軍前,請舉牆歸降。」梁太祖實錄、薛史·梁紀唐實錄皆云九月戊午。今從之。選諸將使守登、萊、淄、棣等州,卽以師範權淄青留後。史言朱全忠本欲殺王師範而力有所未及,爲後屠師範一家張本。師範仍言先遣行軍司馬劉鄩將兵五千據兗州,事始見上卷本年。非其自專,願釋其罪;亦遣使語鄩。語,牛倨翻。

39田頵聞臺濛將至,自將步騎逆戰,留其將郭行悰以精兵二萬及王壇、汪建水軍屯蕪湖,悰,徂宗翻。蕪湖,漢古縣。晉氏南渡,以上黨、襄垣遺民僑立郡縣於蕪湖,江左遂爲襄垣縣;隋廢襄垣入當塗;至唐,蕪湖之地入當塗、太平二縣界,唐末,始復置蕪湖縣,屬宣州;今以屬太平州。九域志:在太平州西南六十五里。以拒李神福。覘者言:「濛營寨褊小,纔容二千人。」頵易之,覘,昌占翻,又丑豔翻。褊,補典翻。易,以豉翻。不召外兵。濛入頵境,番陳而進,番陳者,分兵爲數部,更番列陳,整兵而後進,以備倉猝薄戰。陳,讀曰陣。軍中笑其怯,濛曰:「頵宿將多謀,不可不備。」將,卽亮翻。冬,十月,戊辰,與頵遇於廣德,九域志:廣德西至宣州一百八十里。宋白曰:廣德縣,秦鄣郡地,漢爲故鄣縣。濛先以楊行密書徧賜頵將,皆下馬拜受;濛因其挫伏,挫伏者,言其將士之氣摧挫而厭伏也。縱兵擊之,頵兵遂敗。又戰于黃池,兵交,濛僞走;頵追之,遇伏,大敗,奔還宣州城守,濛引兵圍之。頵亟召蕪湖兵還,不得入。郭行悰、王壇、汪建及當塗、廣德諸戍皆帥其衆降。帥,讀曰率。行密以臺濛已破田頵,命王茂章復引兵攻潤州。知臺濛兵力足以制田頵,故命王茂章復攻安仁義。復,扶又翻。

40初,夔州刺史侯矩從成汭救鄂州,汭死,矩奔還。成汭死見上四月。會王宗本兵至,〔章:十二行本「至」下有「甲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矩以州降之,宗本遂定夔、忠、萬、施四州。夔、忠、萬,荊南巡屬;施,黔中巡屬。王建復以矩爲夔州刺史,更其姓名曰王宗矩。更,工衡翻。宗矩,易州人也。蜀之議者,以瞿唐,蜀之險要,瞿唐峽在夔州東一里,舊名西陵峽;乃三峽之門,兩崖對峙,中貫一江,望之如門。乃棄歸、峽,屯軍夔州。荊南自此止領荊、歸、峽三州。

建以宗本爲武泰留後。武泰軍舊治黔州,宗本以其地多瘴癘,請徙治涪州,建許之。史言王建全據峽、江之險。九域志:自黔州西北至涪州一百八十二里。黔,其今翻,又其炎翻。瘴,之亮翻。涪,音浮。

41葛從周急攻兗州,劉鄩使從周母乘板輿登城,謂從周曰:「劉將軍事我不異於汝,新婦輩皆安居,人各爲其主,汝可察之。」從周歔欷而退,攻城爲之緩。新婦,謂葛從周妻也。爲,于僞翻。歔,音虛。欷,音希,又許旣翻。劉鄩用兵,十步九計,自得兗州,先定此策以伐葛從周之心。鄩悉簡婦人及民之老疾不足當敵者出之,獨與少壯者少,詩照翻。同辛苦,分衣食,堅守以扞敵;號令整肅,兵不爲暴,民皆安堵。久之,外援旣絕,節度副使王彥溫踰城出降,城上卒多從之,不可遏。鄩遣人從容語彥溫曰:從,千容翻。語,牛倨翻。「軍士非素遣者,勿多與之俱。」又遣人徇於城上曰:「軍士非素遣從副使而敢擅往者,族之!」士卒皆惶惑不敢出。敵人果疑彥溫,斬之城下,由是衆心益固。及王師範力屈,謂屢爲汴兵所敗也。從周以禍福諭之,鄩曰:「受王公命守此城,一旦見王公失勢,不俟其命而降,非所以事上也。」及師範使者至,王師範所遣語鄩使降者也。丁丑,始出降。考異曰:梁實錄「四年,正月,辛丑,劉鄩自兗州來降。」舊紀「十一月,鄩以兗州降。」實錄「十一月,鄩降。」薛居正五代史·梁紀「十一月丁酉,鄩降。」鄩傳曰:「天復三年十一月,師範告降,且先差鄩領兵入兗州,請釋其罪,亦以告鄩;鄩卽出城聽命。」新紀「十月丁丑,劉鄩以兗州叛附于朱全忠。」按青、兗相距不遠,師範之降,亦以告鄩,豈有自戊午至丁酉四十日師範使者始至兗州邪!十月丁丑,日差近;今從新紀

從周爲具齎裝,送鄩詣大梁。鄩曰:「降將未受梁王寬釋之命,安敢乘馬衣裘乎!」爲,于僞翻。衣,於旣翻。乃素服乘驢至大梁。素服,囚服也。渠帥俘虜,載以驢。全忠賜之冠帶,辭;請囚服入見,不許。全忠慰勞,飲之酒,辭以量小。勞,力到翻。飲,於禁翻。量,音亮。飲酒之多少各有量。全忠曰:「取兗州,量何大邪!」以爲元從都押牙。從,才用翻。是時四鎭將吏皆功臣、舊人,朱全忠迎車駕於鳳翔,諸將皆賜迎鑾果毅功臣。舊人,與全忠出入於行間最久者。鄩一旦以降將居其上,諸將具軍禮拜於廷,鄩坐受自如,全忠益奇之;劉鄩自降將擢爲四鎭牙前右職,而居之若固有之,自知其才之足以當之也,全忠以此益奇之。未幾,表爲保大留後。幾,居豈翻。保大軍鄜州,以捍李茂貞。

葛從周久病,全忠以康懷英爲泰寧節度使代之。「懷英」,當作「懷貞」

42宿〔章:十二行本「宿」上有「辛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衞都指揮使朱友倫與客擊毬於左軍,墜馬而卒。考異曰:編遺錄「丁亥,趙廷隱自長安馳來告,今月十四日,朱友倫墜馬而卒。」十四日,則庚辰也。後唐紀年錄、薛居正五代史昭宗實錄皆云辛巳,今從之。全忠悲怒,疑崔胤故爲之,有爲爲之謂之故。凡與同戲者十餘人盡殺之,遣其兄子友諒代典宿衞。

43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凝遣兵襲荊南,朗人棄城走,朗人,雷彥威之兵。成汭旣死,荊南無帥,朗人遂守之。匡凝表其弟匡明爲荊南留後。時天子微弱,諸道貢賦多不上供,惟匡明兄弟委輸不絕。唐二稅,有上供以輸京師。供,居用翻。輸,舂遇翻。

44楊行密求兵於錢鏐,鏐遣方永珍屯潤州,從弟鎰屯宣州;屯潤州以助攻安仁義,屯宣州以助攻田頵。從,才用翻。鎰,弋質翻。又遣指揮使楊習攻睦州。陳詢時據睦州,背錢鏐而睦於田頵。

45鳳翔、邠州屢出兵近京畿,鳳翔,李茂貞;邠,李繼徽。近,其靳翻。朱全忠疑其復有劫遷之謀,復,扶又翻。十一月,發騎兵屯河中。

46十一月,乙亥,田頵帥死士數百出戰,帥,讀曰率。臺濛陽退以示弱。頵兵踰濠而鬬,濛急擊之;頵不勝,還走城,走,音奏。橋陷墜馬,斬之。其衆猶戰,以頵首示之,乃潰,濛遂克宣州。景福元年,田頵鎭宣州,至是而亡。

初,行密與頵同閭里,少相善,約爲兄弟,少,詩照翻。及頵首至廣陵,行密視之泣下;赦其母殷氏,行密與諸子皆以子孫禮事之。行密以通家諸子禮事殷氏,其子以諸孫禮事之。史言行密雖以法裁部曲,而有恩於故舊。

行密以李神福爲寧國節度使;欲以代田頵。神福以杜洪未平,固讓不拜。宣州長史〔章:十二行本「史」下有「合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駱知祥善治金穀,治,直之翻。觀察牙推沈文昌爲文精敏,嘗爲頵草檄罵行密,嘗爲,于僞翻。行密以知祥爲淮南支計官,支計官,蓋唐世節度支度判官之屬,唐末藩鎭變其名稱耳。文昌爲節度牙推。唐制,節度觀察牙推在巡官之下,幕府右職也。文昌,湖州人也。

初,頵每戰不勝,輒欲殺錢傳瓘,其母及宣州都虞候郭師從常保護之。師從,合肥人,頵之婦弟也。頵敗,傳瓘歸杭州,錢傳瓘質於田頵見上卷上年。錢鏐以師從爲鎭東都虞候。

47辛巳,以禮部尙書獨孤損爲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損,及之從曾孫也。獨孤及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永泰元年。從,才用翻。中書侍郎兼戶部尙書、同平章事裴贄罷爲左僕射。

48左僕射致仕張濬居長水,王師範之舉兵,濬豫其謀。事見上卷上年。朱全忠將謀篡奪,恐濬扇動藩鎭,諷張全義使圖之。丙申,全義遣牙將楊麟將兵詐爲劫盜,圍其墅而殺之。張濬之死,夷考本末,過於白馬朝士遠矣。墅,承與翻。永寧縣吏葉彥素爲濬所厚,知麟將至,密告濬子格曰:「相公禍不可免,郎君宜自爲謀。」濬謂格曰:「汝留則俱死,去則遺種。」種,章勇翻。格哭拜而去,葉彥帥義士三十人送之渡漢而還,帥,讀曰率。還,從宣翻,又如字。格遂自荊南入蜀。張格入蜀,而亡王氏者格也。

49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習知契丹情僞,常選將練兵,乘秋深入,踰摘星嶺擊之,契丹畏之。每霜降,仁恭輒遣人焚塞下野草,契丹馬多飢死,常以良馬賂仁恭買牧地。北荒寒早,至秋,草先枯死。近塞差暖,霜降草猶未盡衰,故契丹南並塞放牧;焚其野草,則馬無所食而飢死。契,欺訖翻。契丹王〔章:十二行本「王」下有「邪律」二字;乙十一行本。〕阿保機遣其妻兄阿〔章:十二行本「阿」上有「述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孔本「述律」二字在「阿」字下。〕鉢將萬騎寇渝關,契丹阿保機始此。宋白曰:平州東北至榆關守捉一百九十里。渝,漢書音義音喻,今讀如榆。仁恭遣其子守光戍平州,守光僞與之和,設幄犒饗於城外,犒,苦到翻。酒酣,伏兵執之以入。虜衆大哭,契丹以重賂請於仁恭,然後歸之。考異曰:薛居正五代史莊宗列傳皆云:「光啓中,守光禽舍利王子,其王欽德以重賂贖之。」按是時仁恭猶未得幽州也。今從薛史·蕭翰傳及王皞唐餘錄

50初,崔胤假朱全忠兵力以誅宦官,事始二百六十二卷天復元年,終上卷三年。全忠旣破李茂貞,倂吞關中,威震天下,遂有篡奪之志。胤懼,與全忠外雖親厚,私心漸異,乃謂全忠曰:「長安密邇茂貞,不可不爲守禦之備。六軍十二衞,但有空名,請召募以實之,使公無西顧之憂。」全忠知其意,曲從之,陰使麾下壯士應募以察其變。胤不之知,與鄭元規等繕治兵仗,日夜不息。及朱友倫死,募兵見上五月;朱友倫死見上十月。治,直之翻。全忠益疑胤,且欲遷天子都洛,恐胤立異。恐其立異論以沮遷洛之計。

天祐元年(甲子、九○四年)是年四月方改元。

1春,正月,全忠密表司徒兼侍中、判六軍十二衞事、充鹽鐵轉運使、判度支崔胤專權亂國,離間君臣,間,古莧翻。幷其黨刑部尙書兼京兆尹·六軍諸衞副使鄭元規、威遠軍使陳班等,皆請誅之。乙巳,詔責授胤太子少傅、分司,貶元規循州司戶,班湊州司戶。時無湊州,「湊」當作「溱」丙午,下詔罪狀胤等;以裴樞判左三軍事、充鹽鐵轉運使,獨孤損判右三軍事、兼判度支;胤所募兵並縱遣之。以兵部尙書崔遠爲中書侍郎,翰林學士、左拾遺柳璨爲右諫議大夫,並同平章事。考異曰:舊傳「崔胤得罪前一日,召璨入內殿草制敕。胤死之日,旣夕,璨自內出,前驅傳呼『相公來』;人未見制敕,莫測所以。」新傳曰:「崔胤死,昭宗密許璨相,外無知者。日暮,自禁中出,傳呼宰相,人大驚。」按胤未死,璨已除平章事;舊傳云胤死後,誤也。璨,公綽之從孫也。自元和以來,柳氏以清正文雅,世濟其美,至柳璨而隤其家聲,所謂「九世卿族一舉而滅之」,柳玭之家訓爲空言矣。從,才用翻。戊申,朱全忠密令宿衞都指揮使朱友諒以兵圍崔胤第,殺胤及鄭元規、陳班幷胤所親厚者數人。崔胤有誤國之罪,無負國之心。考異曰:舊傳「全忠攻鳳翔,胤寓居華州,爲全忠畫圖王之策。」又曰:「天子還宮,全忠東歸,胤以事權在己,慮全忠急於篡代,乃與鄭元規謀招致兵甲,以扞茂貞爲辭。全忠知其意,從之,令汴州軍人入關應募者數百人。及友倫死,全忠怒,遣其子宿衞軍使友諒誅胤,而應募者突然而出。」唐太祖紀年錄曰:「及事權旣大,知朱溫懷篡奪之志,慮一朝禍發,與國俱亡,因圖自安之計,與朱溫外貌相厚,私心漸異;與元規密爲計畫,倍招兵數,繕治鎧甲,朝夕不止。朱溫察之,乃陰令部下驍果數千,紿爲散卒,於京師應募。胤每日敎閱弓弩,梁卒僞示怯懦,或倒弓背矢,有若不能,胤莫之識。俄而朱友倫打毬墜死,溫愈不悅。又聞胤欲挾天子出幸荊襄,溫乃抗言:『胤將交亂天下,傾覆朝廷,宜急誅之,無令事發。』天子將罷胤知政事,貶太子賓客,鄭元規循州司戶。事未行,溫子友諒引兵攻胤,詰旦,擒之,又攻鄭元規於京府,擒之,崔、鄭俱獻首岐下。」實錄「胤重世宰相,而志滅唐祚。」按崔胤陰狡險躁,其罪固多;然本召全忠,欲假其兵力以除宦官耳。宦官旣誅,全忠兵勢益強,遂有篡奪之心。胤復欲以譎詐幷圖全忠,故全忠覺而殺之。若云唐室因胤而亡則可矣;舊傳「胤爲全忠畫圖王之策」實錄「胤志滅唐祚」,恐未必然也。胤仕唐已爲上相,滅唐立梁,於己何益!假令胤實有此志,則惟患全忠篡代之不速,何故復謀拒之!此所謂天下之惡皆歸焉者也。紀年錄序朱、崔之情,近得其實,今從之;然紀年錄云傳首岐下,誤也。又,全忠之去長安也,留步騎萬人,何患無兵,何必更令汴卒應募!若在訓練之際突出擒胤,猶須此卒,胤旣貶官家居,一夫可制,安用此計邪!蓋全忠以胤募兵旣多,或能圖己,故使汴卒應募,察其動靜以壞其謀,非藉此兵以誅亂也。人始不知,及誅胤之際皆突出,人方知是汴卒耳。

2初,上在華州,乾寧三、四年,上在華州,事見二百六十卷、二百六十一卷。朱全忠屢表請上遷都洛陽,發此機者,則崔胤之罪也。上雖不許,全忠常令東都留守佑國軍節度使張全義繕脩宮室。

全忠之克邠州也,質靜難軍節度使楊崇本妻子於河中。事見二百六十二卷天復元年。質,音致。難,乃旦翻。崇本妻美,全忠私焉,旣而歸之。崇本怒,使謂李茂貞曰:「唐室將滅,父何忍坐視之乎!」李茂貞養崇本爲子,更姓名曰李繼徽,故呼之爲父。遂相與連兵侵逼京畿,復姓名爲李繼徽。楊崇本復本姓名,見二百六十二卷天復元年。

己酉,全忠引兵屯河中。丁巳,上御延喜樓,朱全忠遣牙將寇彥卿奉表,稱邠、岐兵逼畿甸,請上遷都洛陽;及下樓,裴樞已得全忠移書,促百官東行。裴樞爲首相,且朱全忠所薦也,故使之促百官;以此觀之,謂非朋附全忠可乎!戊午,驅徙士民,號哭滿路,號,戶刀翻。罵曰:「賊臣崔胤召朱溫來傾覆社稷,使我曹流離至此!」歸罪於天復元年胤召朱全忠誅宦官,其禍遂至此,胤不得不任其責也。老幼繈屬,月餘不絕。繈,舉兩翻,錢貫也。屬,之欲翻。言老幼相隨而東,若繈之貫錢,相屬不絕也。

壬戌,車駕發長安,全忠以其將張廷範爲御營使,時以天子東遷,扈衞兵士爲御營,置使以提舉一行事務。御營使之官始此。毀長安宮室百司及民間廬舍,取其材,浮渭沿河而下,長安自此遂丘墟矣。

全忠發河南、北諸鎭丁匠數萬,時河南、北諸鎭皆附於朱全忠,發丁匠必不及鎭、定、幽、滄四鎭。令張全義治東都宮室,治,直之翻。江、浙、湖、嶺諸鎭附全忠者,皆輸貨財以助之。江則鄂岳杜洪,洪州鍾傳,浙則錢鏐,湖則潭州馬殷,澧州雷彥威,嶺則廣州劉隱,皆附全忠者也。

甲子,車駕至華州,民夾道呼萬歲,上泣謂曰:「勿呼萬歲,朕不復爲汝主矣!」館於興德宮,復,扶又翻。館,古玩翻。光化元年,上將自華州還長安,以華州爲興德府,以所居府署爲興德宮。謂侍臣曰:「鄙語云:『紇干山頭凍殺雀,何不飛去生處樂。』樂,音洛。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霑襟,左右莫能仰視。

二月,乙亥,車駕至陝,陝,失冉翻。考異曰:梁實錄「丁巳,詔以今月二十二日,先遣士庶出京,朕將翌日命駕。壬戌,襄宗發自秦、雍;甲子,曁華州。二月,丁卯,上至河中。乙亥,天子駐蹕陝郡,翌日,上來覲于行在。」編遺錄「正月,丁酉,上聞闕下人心不遑,遂往河中以審都邑動靜。己酉,離梁園,行至汜水,聞崔胤死。是時皆言崔胤已下潛諫帝,不令東遷雒陽,又密與岐、鳳交通,及斯禍也。洎上至蒲津,帝謀東幸,決取二十一日屬車離長安。是日丁巳,玉鑾東指;癸亥,到甘棠。二月乙亥,上離河中;丁丑,到陝郊;戊寅,朝。上欲躬往洛下催促百工,壬辰朝辭,明日東邁。」唐太祖紀年錄,丁巳下詔,與梁實錄同。又曰:「壬戌,昭宗發長安,遷幸洛陽,丁卯,車駕次華州,乙亥,駐蹕陝州。丙子,朱溫自汴州迎覲,見已先發,自此人使相望于路,請駕早行幸洛陽。」舊紀「正月己酉,全忠帥師屯河中,遣牙將寇彥卿奉表請車駕遷都洛陽。丁巳,車駕發京師;癸亥,次陝州,全忠迎謁于路。二月丙寅朔。乙亥,全忠辭赴洛陽,親督工作。」薛居正五代史·梁紀「正月,辛酉,帝發自大梁,西赴河中,京師聞之,爲之震懼。」唐年補錄「丁巳,帝御延喜樓,全忠迎扈表至。及還宮,至暮,全忠已移書宰臣裴樞促百官東行,是日下詔。」梁實錄同。「尋以張廷範爲御營使,便毀拆宮室,沿河而下;仍起豪民從行,貧者亦繼焉。車駕以其月二十三日己未至華州。二月,丙寅,車駕駐陝郊。」又曰:「三月三日戊辰,車駕離華下。」其差舛如此。實錄「丁巳,全忠遣牙將寇彥卿奉表言:『慮邠、岐兵士侵迫,請車駕遷都洛陽,』乃下詔。」梁實錄同。「二月丙寅朔。丁卯,次華州,時朱全忠屯河中。乙亥,駐陝州。丙子,全忠來朝。又賜王建絹詔云:『正月二十日,朕登樓。二十二日,東軍兵士擁脅朕東去。』」新紀「正月戊午,全忠遷唐都于洛陽。二月戊寅,次陝州,朱全忠來朝。」梁實錄唐紀年錄唐年補錄唐實錄所載詔書,皆云「二十二日遣士庶出京,朕翌日命駕」,而諸書月日各不同,莫有與此詔相應者。編遺,汴人所錄,比唐紀年宜得其實,而正月二十一日丁巳,全忠請遷都表始至長安。車駕當日豈能便發!長安去陝猶八程,而癸亥已到甘棠,首尾七日,太似怱遽。實錄全用紀年錄,正月二十六日始離長安,二月二日至華州,駐留數日,故同以十日至陝,差似相近。今從之。以東都宮室未成,駐留於陝。丙子,全忠自河中來朝,上延全忠入寢室見何后,后泣曰:「自今大家夫婦委身全忠矣!」

3甲申,立皇子禎爲端王,祈爲豐王,福爲和王,禧爲登王,祐爲嘉王。

4上遣間使以御札告難于王建,間,古莧翻。使,疏吏翻;下同。難,乃旦翻。建以邛州刺史王宗祜爲北路行營指揮使,邛,渠容翻。將兵會鳳翔兵迎車駕,至興平,遇汴兵,不得進而還。建始自用墨制除官,云「俟車駕還長安表聞。」楊行密以便宜除官,猶曰以李儼將命爲據,至王建則自爲之矣。

5三月,丁未,以朱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軍諸衞事。崔胤旣誅,朱全忠遂專總禁衞;其實布分私人於天子左右,而駕言判其事耳。癸丑,全忠置酒私第,朱全忠奔走兵間,得陝州,何暇建私第!其實以到陝州所卽安之地卽爲私第耳。邀上臨幸。天王狩于河陽,晉文公以諸侯見也。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安有置酒私第邀人主臨之者乎!乙卯,全忠辭上,先赴洛陽督脩宮室。上與之宴羣臣,旣罷,上獨留全忠及忠武節度使韓建飲,皇后出,自捧玉巵以飲全忠,以飲,於禁翻。晉國夫人可證附上耳語。建躡全忠足,躡,尼輒翻。全忠以爲圖己,不飲,陽醉而出。全忠奏以長安爲佑國軍,光啓三年,置佑國軍節度於洛陽。今遷都洛陽,故徙佑國軍於長安。考異曰:按河南府先已爲佑國軍,今京兆府乃與同名者。蓋車駕旣在河南,則無用軍額,故移其名於京兆耳。天祐二年,鄭賨猶爲西京留守判官。然則雖立軍額,京名尙在耳。以韓建爲佑國節度使,以鄭州刺史劉知俊爲匡國節度使。

丁巳,上復遣間使以絹詔告急於王建、楊行密、李克用等,令糾帥藩鎭以圖匡復,上復,扶又翻。帥,讀曰率。考異曰:續寶運錄「天復四年,三月二十二日丑時,襄宗在陝府行營,密遣絹詔告晉、楚、蜀,末云,『三月二十三日。』四月二十七日賚到西川,頒示管內州縣。」實錄,此月絹詔在四月。據十國紀年,楊行密三月、王建四月得詔。與寶運錄略相應。今移置此月。曰:「朕至洛陽,則爲所幽閉,詔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復得通矣!」昭宗絹詔,當時居方面者未必動心,而讀其書者往往掩卷。

6楊行密遣錢傳璙及其婦幷顧全武歸錢塘。錢傳璙爲質於楊行密,見上卷天復二年。

以淮南行軍司馬李神福爲鄂岳招討使,復將兵擊杜洪。田頵已平,故復遣李神福擊杜洪。朱全忠遣使詣行密,請捨鄂岳,復脩舊好。行密報曰:「俟天子還長安,然後罷兵脩好。」楊行密之心在廣土,朱全忠之心在篡唐。全忠力不能救杜洪,故是有言。行密之報,假天討以折其辭,其所志不在此也。好,呼到翻。

7夏,四月,辛巳,朱全忠奏洛陽宮室已成,請車駕早發,表章相繼。上屢遣宮人諭以皇后新產,未任進路,任,音壬,堪也。請俟十月東行。全忠疑上徘徊俟變,疑上徘徊以待諸道勤王之師。怒甚,謂牙將寇彥卿曰:「汝速至陝,卽日促官家發來!」以臣迎君,此何等語!華督有無君之心而後動於惡,君子於其攻孔氏之時始知之。若朱全忠之心,徵於色,發於聲,爲有君乎,爲無君乎!又按西漢羣臣謂天子爲「縣官」,東漢以來謂爲「國家」,唐時宮中率呼天子爲「宅家」。又羣小呼之爲「官家」。或曰:其義蓋取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閏月,丁酉,車駕發陝;壬寅,全忠逆於新安。九域志:新安縣在洛陽西七十里。上之在陝也,司天監奏:「星氣有變,期在今秋,不利東行。」此椒殿弒逆之徵也。天之垂象示戒,豈不昭昭也哉!故上欲以十月幸洛。至是,全忠令醫官許昭遠告醫官使閻祐之、司天監王墀、內都知韋周、晉國夫人可證等謀害元帥,悉收殺之。唐末置醫官使以主醫官。內都知,盛唐知內侍省之職事也。至宋,沿唐之制,有內侍省左·右班都都知、左·右班都知、副都知。閻祐之、王墀之死,以言星氣也;韋周、可證之死,以附耳語也。元帥,朱全忠。

癸卯,上憩於穀水。穀水在洛城西。憩,音去例翻。自崔胤之死,六軍散亡俱盡,所餘擊毬供奉、內園小兒共二百餘人,從上而東。考異曰:後唐紀年錄云五百人;實錄據之。今從舊紀、薛全忠猶忌之,爲設食於幄,盡縊殺之。爲,于僞翻。縊,一計翻,又於賜翻。豫選二百餘人大小相類者,衣其衣服,衣其,於旣翻。代之侍衞。上初不覺,累日乃寤。自是上之左右職掌使令令,音零。皆全忠之人矣。

甲辰,車駕發穀水,入宮,御正殿,受朝賀,時以貞觀殿爲正殿,崇勳殿爲入閤。朝,直遙翻。乙巳,御光政門,時遷洛之後,易宮門名,改長樂門爲光政門。赦天下,改元。改元天祐。更命陝州曰興唐府。更,工衡翻。詔討李茂貞、楊崇本。

戊申,敕內諸司惟留宣徽等九使時惟留宣徽兩院、小馬坊、豐德庫、御廚、客省、閤門、飛龍、莊宅九使。外,餘皆停廢,仍不以內夫人充使。考異曰:編遺錄曰:「戊申,鑾輿初到洛都,經費甚廣;況國用未豐,庶事草創,因删略閒宂司局,今後除留宣徽等九使外,餘並停廢,仍不差內中夫人充使。」蓋初誅宦官後,內諸司使皆以內夫人領之,至此始用外人也。而實錄改充使爲宣事,誤也。按宦官旣誅,以內夫人宣傳詔命及充內諸司使。夫旣宣傳詔命,則實錄云宣事,亦未爲誤。但天祐三年,方罷宮人宣傳詔命,故以實錄爲誤。以蔣玄暉爲宣徽南院使兼樞密使,王殷爲宣徽北院使兼皇城使,張廷範爲金吾將軍、充街使,以韋震爲河南尹兼六軍諸衞副使,又徵武寧留後朱友恭爲左龍武統軍,保大節度使氏叔琮爲右龍武統軍,典宿衞,皆全忠之腹心也。

癸丑,以張全義爲天平節度使。

乙卯,以全忠爲護國、宣武、宣義、忠武四鎭節度使。朱全忠先爲宣武、天平、宣義、護國四鎭節度使;以張全義有積年葺理洛陽之功,今洛陽建都,不爲節鎭,故以天平授全義,而己兼忠武爲四鎭。

8鎭海、鎭東節度使越王錢鏐求封吳越王;朝廷不許。朱全忠爲之言於執政,乃更封吳王。天復元年,錢鏐封越王。爲,于僞翻。更,工衡翻。

9更命魏博曰天雄軍。代宗以魏博爲天雄軍以寵田承嗣;至德宗時,田悅逆命,後復歸順,命爲魏博節度使。今復舊天雄軍號。癸亥,進天雄節度使長沙郡王羅紹威爵鄴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