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三十六

《資治通鑑》——司馬光

起強圉作噩(丁酉)九月,盡著雍閹茂(戊戌),凡一年有奇。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宣皇帝中之下

至德二載(丁酉、七五七年)

1九月,丁丑,希德以輕騎至城下挑戰,千里帥百騎開門突出,欲擒之;會救至,〔章:十二行本「至」下有「千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收騎退還,橋壞,墜塹中,反爲希德所擒。爲將者,不可恃勇輕脫。程千里欲擒蔡希德,反爲希德所擒,恃勇輕脫之禍也。騎,奇寄翻。挑,徒了翻。帥,讀曰率。仰謂從騎曰:「吾不幸至此,天也!歸語諸將,從,才用翻。語,牛倨翻。善爲守備,寧失帥,不可失城。」帥,所類翻。希德攻城,竟不克,送千里於洛陽,安慶緒以爲特進,囚之客省。

2郭子儀以回紇兵精,勸上益徵其兵以擊賊。懷仁可汗遣其子葉護及將軍帝德等將精兵四千餘人來至鳳翔;上引見葉護,宴勞賜賚,惟其所欲。見,賢遍翻。勞,力到翻。丁亥,元帥廣平王俶將朔方等軍及回紇、西域之衆十五萬,號二十萬,發鳳翔。俶見葉護,約爲兄弟,葉護大喜,謂俶爲兄。回紇至扶風,郭子儀留宴三日。葉護曰:「國家有急,遠來相助,何以食爲!」宴畢,旣行。日給其軍羊二百口,牛二十頭,米四十斛。

庚子,諸軍俱發;壬寅,至長安西,陳於香積寺北澧水之東。此皆漢上林苑地也。地說云:豐水出鄠南豐谷,北流逕漢龍臺觀東南,與渭水會于短陰山。程大昌曰:香積寺,呂在子午谷正北微西。郭子儀收長安,陳于寺北,距澧水,臨大川。大川者,沈水、交水,唐永安渠也。蓋寺在澧水之東,交水之西也。呂云在鎬水發源之北,則近昆明池矣。子儀先敗于清渠,至此則循南山出都城後,據地勢以待之也。陳,讀曰陣;下陳於、其陳、於陳、陳乃、賊陳同。李嗣業爲前軍,郭子儀爲中軍,王思禮爲後軍。賊衆十萬陳於其北,李歸仁出挑戰,官軍逐之,逼於其陳;賊軍齊進,官軍卻,爲賊所乘,軍中驚亂,賊爭趣輜重。重,直用翻。李嗣業曰:「今日不以身餌賊,軍無孑遺矣。」乃肉袒、執長刀,立於陳前,大呼奮擊,呼,火故翻。當其刀者,人馬俱碎,殺數十人,陳乃稍定。於是嗣業帥前軍各執長刀,如牆而進,身先士卒,先,悉薦翻。所向摧靡。都知兵馬使王難得救其裨將,王難得爲鳳翔都知兵馬使,時上在鳳翔,蓋御營大將也。賊射之中眉,皮垂鄣目。難得自拔箭,掣去其皮,血流被面,射,而亦翻。中,竹仲翻。掣,昌列翻。去,羌呂翻。被,皮義翻。前戰不已。賊伏精騎於陳東,欲襲官軍之後,偵者知之,騎,奇寄翻。偵,丑鄭翻。朔方左廂兵馬使僕固懷恩引回紇就擊之,翦滅殆盡,賊由是氣索。索,昔各翻,盡也。李嗣業又與回紇出賊陳後,與大軍夾擊,自午及酉,斬首六萬級,塡溝塹死者甚衆,賊遂大潰。餘衆走入城,迨夜,囂聲不止。塹,七豔翻。囂,五羔翻。

僕固懷恩言於廣平王俶曰:「賊棄城走矣,請以二百騎追之,縛取安守忠、李歸仁等。」俶,昌六翻。騎,奇寄翻。俶曰:「將軍戰亦疲矣,且休息,俟明旦圖之。」懷恩曰:「歸仁、守忠,賊之驍將,驟勝而敗,此天賜我也,柰何縱之!使復得衆,驍,堅堯翻。將,卽亮翻。復,扶又翻;下而復、可復、復修、復爲、敢復同。還爲我患,悔之無及!戰尙神速,何明旦也!」言何用俟明旦。俶固止之,使還營。還,從宣翻,又音如字。懷恩固請,往而復反,一夕四五起。遲明,諜至,遲,直二翻。諜,達叶翻。守忠、歸仁與張通儒、田乾眞皆已遁矣。廣平王若用僕固懷恩之言,固不假新店之戰,可以徑取東京矣。癸卯,大軍入西京。

初,上欲速得京師,與回紇約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歸唐,金帛、子女皆歸回紇。」至是,葉護欲如約。廣平王俶拜於葉護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則東京之人皆爲賊固守,紇,下沒翻。爲,于僞翻;下當爲同。不可復取矣,願至東京乃如約。」葉護驚躍下馬答拜,跪捧王足,夷禮以拜跪捧足爲敬。曰:「當爲殿下徑往東京。」卽與僕固懷恩引回紇、西域之兵自城南過,營於滻水之東。過京城南,歷安化門、明德門、啓夏門外,遶京城東南角,轉北,歷延興、春明、通化三門之外,至滻水,出藍田縣境之西,北行過白鹿原西,又北入于霸水。滻,音產。百姓、軍士、胡虜見俶拜,皆泣曰:「廣平王眞華、夷之主!」上聞之喜曰:「朕不及也!」俶整衆入城,百姓老幼夾道歡呼悲泣。俶留長安,鎭撫三日,引大軍東出。東出京城門,取洛陽。俶,昌六翻。以太子少傅虢王巨爲西京留守。少,始照翻。守,式又翻。

甲辰,捷書至鳳翔,百寮入賀。上涕泗交頤,卽日,遣中使啖庭瑤入蜀奏上皇;使,疏吏翻。啖,徒敢翻,姓也。命左僕射裴冕入京師,告郊廟及宣慰百姓。

上以駿馬召李泌於長安。射,寅謝翻。泌,毗必翻。李泌時從軍在長安。卽至,上曰:「朕已表請上皇東歸,朕當還東宮復脩臣子之職。」泌曰:「表可追乎?」上曰:「已遠矣。」泌曰:「上皇不來矣。」上驚,問故。泌曰:「理勢自然。」上曰:「爲之柰何?」泌曰:「今請更爲羣臣賀表,言自馬嵬請留,靈武勸進,更,古孟翻。嵬,五回翻。請留、勸進事並見二百十八卷至德元載。及今成功,聖上思戀晨昏,請速還京以就孝養之意,則可矣。」養,羊尙翻。上卽使泌草表。上讀之,泣曰:「朕始以至誠願歸萬機。今聞先生之言,乃寤其失。」立命中使奉表入蜀,因就泌飲酒,同榻而寢。而李輔國請取契鑰付泌,泌請使輔國掌之;上許之。泌掌契鑰,見二百十八卷上年九月。今付輔國,宮禁之權盡歸之矣。爲輔國專擅張本。

泌曰:「臣今報德足矣,復爲閒人,何樂如之!」上曰:「朕與先生累年同憂患,今方相同娛樂,樂,音洛。柰何遽欲去乎!」泌曰:「臣有五不可留,願陛下聽臣去,免臣於死。」上曰:「何謂也?」對曰:「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寵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也。」上曰:「且眠矣,異日議之。」對曰:「陛下今就臣榻臥,猶不得請,況異日香案之前乎!唐制,凡朝日,殿上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皇帝升御座,宰執當香案前奏事。陛下不聽臣去,是殺臣也。」上曰:「不意卿疑朕如此,豈有如朕而辦殺卿邪!是直以朕爲句踐也!」邪,音耶。范蠡旣與越王句踐報吳之恥,蠡乃扁舟五湖,遺大夫文種書,以爲句踐長頸鳥喙,可與同患難,不可與同安樂。文種見書,遂稱疾。句踐賜文種死。句,音鉤。對曰:「陛下不辦殺臣,故臣求歸;若其卽辦,臣安敢復言!復,扶又翻。且殺臣者,非陛下也,乃『五不可』也。陛下曏日待臣如此,臣於事猶有不敢言者,況天下旣安,臣敢言乎!」

上良久曰:「卿以朕不從卿北伐之謀乎!」謂不從使建寧王自嬀、檀取范陽之策也。肅宗以意言之。對曰:「非也,所不敢言者,乃建寧耳。」上曰:「建寧,朕之愛子,性英果,艱難時有功,謂馬嵬勸留,及北赴靈武,血戰以衞上也。事見二百十八卷元載六月。朕豈不知之!但因此爲小人所敎,欲害其兄,圖繼嗣,朕以社稷大計,不得已而除之,事見上卷本年正月。嗣,祥吏翻。卿不細知其故邪?」對曰:「若有此心,廣平當怨之。廣平每與臣言其冤,輒流涕嗚咽。臣今必辭陛下去,始敢言之耳。」上曰:「渠嘗夜捫廣平,意欲加害。」對曰:「此皆出讒人之口,豈有建寧之孝友聰明,肯爲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寧爲元帥,臣請用廣平。事見二百十八卷元載九月。帥,所類翻。建寧若有此心,當深憾於臣;而以臣爲忠,益相親善,陛下以此可察其心矣。」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也。旣往不咎,論語孔子之言。朕不欲聞之。」

泌曰:「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旣往,乃欲使陛下愼將來耳。昔天后有四子,長曰太子弘,天后方圖稱制,惡其聰明,酖殺之,見二百二卷高宗上元二年。立次子雍王賢。賢內憂懼,作黃臺瓜辭,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聽,賢卒死於黔中。賢廢見二百二卷永隆元年;死見二百三卷武后光宅元年。卒,子恤翻。黔,音禽。其辭曰:『種瓜黃臺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爲可,四摘抱蔓歸!』今陛下已一摘矣,愼無再摘!」上愕然曰:「安有是哉!卿錄是辭,朕當書紳。」對曰:「陛下但識之於心,識,職吏翻,記也。何必形於外也!」是時廣平王有大功,良娣忌之,潛搆流言,故泌言及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泌復固請歸山,上曰俟將發此議之」十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李泌歷事肅、代、德三朝,皆能言人所難言,奇士也。

3郭子儀引蕃、漢兵追賊至潼關,斬首五十級,克華陰、弘農二郡。關東獻俘百餘人,敕皆斬之;監察御史李勉言於上曰:「今元惡未除,爲賊所汚者半天下,汚,烏故翻。聞陛下龍興,咸思洗心以承聖化,今悉誅之,是驅之使從賊也。」上遽使赦之。

4冬,十月,丁未,談〔章:十二行本「談」作「啖」;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庭瑤至蜀。

5壬子,興平軍奏破賊於武關,克上洛郡。時王難得領興平軍。

6吐蕃陷西平。西平郡,鄯州。

7尹子奇久圍睢陽,城中食盡,議棄城東走,張巡、許遠謀,以爲:「睢陽,江、淮之保障,若棄之去,賊必乘勝長驅,是無江、淮也。考異曰:唐人皆以全江、淮爲巡、遠功。按睢陽雖當江、淮之路,城旣被圍,賊若欲取江、淮,繞出其外,睢陽豈能障之哉!蓋巡善用兵,賊畏巡爲後患,不滅巡則不敢越過其南耳。且我衆飢羸,走必不達。古者戰國諸侯,尙相救恤,謂春秋列國,同盟有急則相救恤也。況密邇羣帥乎!羣帥,謂張鎬、尙衡、許叔冀等。帥,所類翻。不如堅守以待之。」茶紙旣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又盡,巡出愛妾,殺以食士,食,祥吏翻。遠亦殺其奴;然後括城中婦人食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旣盡」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繼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餘纔四百人。

癸丑,賊登城,將士病,不能戰。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旣無以報陛下,死當爲厲鬼以殺賊!」鬼無所歸者爲厲。城遂陷,巡、遠俱被執。尹子奇問巡曰:「聞君每戰眥裂齒碎,何也?」眥,疾智翻,又才詣也,目眥也。巡曰:「吾志吞逆賊,但力不能耳。」子奇以刀抉其口視之,抉,一決翻。所餘纔三四。子奇義其所爲,欲活之。其徒曰:「彼守節者也,終不爲用。且得士心,存之,將爲後患。」乃幷南霽雲、雷萬春等三十六人皆斬之。考異曰:新傳曰:「虢王巨之走臨淮,巡有妹嫁陸氏,遮巨勸勿行;不納。賜百縑,弗受。爲巡補縫行間,軍中號陸家姑。先巡被害。」按巨在彭城,若走臨淮,陸姊在睢陽城,何以得遮之!今不取。巡且死,顏色不亂,揚揚如常。生致許遠於洛陽。

巡初守睢陽時,卒僅萬人,城中居人亦且數萬,巡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前後大小戰凡四百餘,殺賊卒十二萬人。巡行兵不依古法,敎戰陳,令本將各以其意敎之。本將,謂本部之將。陳,讀曰陣。人或問其故,巡曰:「今與胡虜戰,雲合鳥散,變態不恆,數步之間,勢有同異。臨機應猝,在於呼吸之間,而動詢大將,事不相及,非知兵之變者也。故吾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將相習,人自爲戰,不亦可乎!」自興兵,器械、甲仗皆取之於敵,未嘗自脩。每戰,將士或退散,巡立於戰所,謂將士曰:「我不離此,離,力智翻。汝爲我還決之。」將士莫敢不還,死戰,卒破敵。爲,于僞翻。卒,子恤翻。又推誠待人,無所疑隱;臨敵應變,出奇無窮;號令明,賞罰信,與衆共甘苦寒暑,故下爭致死力。

張鎬聞睢陽圍急,倍道亟進,張鎬代賀蘭進明,見上卷八月。檄浙東、浙西、淮南、北海諸節度新書·方鎭表,浙東、浙西明年方置節度使。時崔渙在浙東,李希言在浙西,皆非節度使。淮南則李成式,北海尙爲賊將能元皓所據。然去年已置北海節度使,是雖未復北海而已置北海帥矣。及譙郡太守閭丘曉,使共救之。曉素傲很,不受鎬命。比鎬至,比,必利翻,及也。睢陽城已陷三日。鎬召曉,杖殺之。考異曰:舊傳「豪州刺史」新傳「濠州刺史」統紀「亳州刺史」。按濠州在淮南,去睢陽遠。亳州與睢陽接境,必亳州也。今從統紀。余按通鑑統紀之亳州爲譙郡,以此時未復郡爲州也。讀者宜知之。

8張通儒等收餘衆走保陝,自長安東走保陝。安慶緒悉發洛陽兵,使其御史大夫嚴莊將之,就通儒以拒官軍,幷舊兵步騎猶十五萬。舊兵,謂張通儒等所領自西京東走之兵。己未,廣平王至曲沃。此非春秋晉莊叔所封之曲沃,按其地在弘農、靈寶二縣之間。水經註:弘農縣東十三里有好陽亭,又東有曲沃城。回紇葉護使其將軍鼻施吐撥裴羅等引軍旁南山搜伏,因駐軍領北。旁,步浪翻。郭子儀等與賊遇於新店,舊書,新店在陝城西。賊依山而陳,子儀等初與之戰,不利,賊逐之下山。回紇自南山襲其背,於黃埃中發十餘矢。賊驚顧曰:「回紇至矣!」遂潰。官軍與回紇夾擊之,賊大敗,僵尸蔽野。嚴莊、張通儒等棄陝東走,廣平王俶、郭子儀入陝城,僕固懷恩等分道追之。

嚴莊先入洛陽告安慶緒。庚申夜,慶緒帥其黨自苑門出,東都苑門也。走河北;考異曰:實錄無新店戰日,但云:「子儀與嗣業等至新店,遇賊,大破之,逐北五十餘里,人馬相枕藉,器械、戈甲自陝至洛城委棄道路無空地。庚申,慶緒走,其夜,自東都苑門帥其衆黨奔河北。壬戌,元帥廣平王與子儀收陝郡。」汾陽家傳「九月,安慶緒自洛疾使諸將至陝,兼收敗卒,猶十五萬。十月四日,於陝西依山而陳,彼則憑高下擊,此乃進軍上衝,賊屹立不動。公使僞退,引令下山,使回紇驀澗走險以襲其背,賊乃敗績;斬九萬級,擒一萬人。」汾陽家傳「十月四日,破賊於陝西。八日,收洛陽。」年代記「十月,己未,破賊于新店。辛酉,慶緒聞軍敗,率其黨投相州。」舊紀「庚申,慶緒奔河北。壬戌,廣平王入東京。」新紀「戊申,敗賊新店,克陝郡。壬子,復東京。」按陝、洛之間,幾三百里,汾陽傳新紀太早,實錄壬戌收陝郡太晚,今從年代記幸蜀記殺所獲唐將哥舒翰、程千里等三十餘人而去。許遠死於偃師。考異曰:實錄舊傳皆曰:「尹子奇執送洛陽,與哥舒翰、程千里俱囚於客省。及安慶緒敗,渡河北走,使嚴莊皆害之。」張中丞傳「相里造誄曰:『唐故御史中丞張、許二君,以守城睢陽陷,張君遇害,許君爲羯賊所擒,求死不得,降逼至偃師縣,亦被兵焉。』」今從之。

壬戌,廣平王俶入東京。回紇意猶未厭,俶患之。父老請率羅錦萬匹以賂回紇,回紇乃止。

9成都使還,此還者,啖庭瑤也。還,音旋。上皇誥曰:「當與我劍南一道自奉,不復來矣。」復,扶又翻;下嗣復同。上憂懼,不知所爲。〔章:十二行本「爲」下有「數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後使者至,此奉羣臣賀表中使繼還也。言:「上皇初得上請歸東宮表,彷徨不能食,欲不歸;及羣臣表至,乃大喜,命食作樂,下誥定行日。」定東行歸京之日也。上召李泌告之曰:「皆卿力也!」

泌求歸山不已,上固留之,不能得,乃聽歸衡山。衡山在衡陽郡衡山縣西三十里,南嶽也。漢武帝以霍山爲南嶽,隋文旁以衡山爲南嶽。按泌傳,泌願隱衡山,詔聽之。敕郡縣爲之築室於山中,爲,于僞翻。給三品料。

10癸亥,上發鳳翔,遣太子太師韋見素入蜀,奉迎上皇。

11乙丑,郭子儀遣左兵馬使張用濟、右武鋒使渾釋之將兵取河陽及河內;嚴莊來降。陳留人殺尹子奇,舉郡降。田承嗣圍來瑱於潁川,亦遣使來降;郭子儀應之緩,承嗣復叛,與武令珣皆走河北。走,音奏。考異曰:舊·魯炅傳云:「炅保南陽,賊使武令珣攻之。令珣死,又令田承嗣攻之。」下又云:「王師收兩京,承嗣、令珣奔河北。」唐曆「慶緒據鄴,武令珣自唐、鄧至。」炅傳云武令珣死,誤也。制以瑱爲河〔章:十二行本「河」作「淮」;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南節度使。

12丙寅,上至望賢宮,雍錄:望賢宮在咸陽縣東數里。得東京捷奏。丁卯,上入西京。百姓出國門奉迎,二十里不絕,舞躍呼萬歲,有泣者。上入居大明宮。高宗咸亨元年,改蓬萊宮爲大明宮,卽東內。御史中丞崔器令百官受賊官爵者皆脫巾徒跣立於含元殿前,含元殿,東內前殿也,當丹鳳門內。搏膺頓首請罪,環之以兵,環,音宦。使百官臨視之。太廟爲賊所焚,上素服向廟哭三日。是日,上皇發蜀郡。

13安慶緒走保鄴郡,改鄴郡爲安成〔嚴:「安成」改「成安」。〕府,改元天成;考異曰:唐曆曰改元天和。薊門紀亂曰改元至成,與實錄年號不同。紀年通譜兩存之。今從實錄從騎不過三百,步卒不過千人,諸將阿史那承慶等散投常山、趙郡、范陽。旬日間,蔡希德自上黨,田承嗣自潁川,武令珣自南陽,各帥所部兵歸之。又召募河北諸郡人,衆至六萬,軍聲復振。復,扶又翻。

14廣平王俶之入東京也,百官受安祿山父子官者陳希烈等三百餘人,皆素服悲泣請罪。俶以上旨釋之,尋勒赴西京。己巳,崔器令詣朝堂請罪,此東內之朝堂也,在含元殿左右,左曰東朝堂,右曰西朝堂。朝,直遙翻。如西京百官之儀,然後收繫大理、京兆獄。其府縣所由、祗承人等受賊驅使追捕者,皆收繫之。所由人,有所監典;祗承人,聽指呼給使令而已。

初,汲郡甄濟,有操行,隱居青巖山,五代志:汲郡隋興縣有蒼巖山。隋興縣,唐時當省入汲縣。甄,之人翻。操,七到翻。行,下孟翻。安祿山爲采訪使,奏掌書記。此天寶間事。濟察祿山有異志,詐得風疾,舁歸家。祿山反,使蔡希德引行刑者二人,封刀召之,濟引首待刀;希德以實病白祿山。後安慶緒亦使人強舁至東京,強,其兩翻。月餘,會廣平王俶平東京,濟起,詣軍門上謁。上,時掌翻。俶遣詣京師,上命館之於三司,時令三司按受賊官爵者,因館濟於三司署舍,使受賊官爵者羅拜之。館,音貫。令受賊官爵者列拜以愧其心,以愧受賊官爵者之心。以濟爲祕書郎。國子司業蘇源明稱病不受祿山官,上擢爲考功郎中、知制誥。壬申,上御丹鳳門,下制:「士庶受賊官祿,爲賊用者,令三司條件聞奏;其因戰被虜,或所居密近,因與賊往來者,皆聽自首除罪;其子女爲賊所汚者,勿問。」東內端門曰丹鳳門,樓曰丹鳳樓。首,手又翻。汚,烏故翻。

15癸酉,回紇葉護自東京還,上命百官迎之於長樂驛,長樂驛在滻東長樂陂。上與宴於宣政殿。自含元殿入宣政門爲宣政殿,東內之中朝也。葉護奏以「軍中馬少,請留其兵於沙苑,沙苑在馮翊渭曲。李吉甫郡國圖:沙苑,一名沙阜,在同州馮翊縣南十二里,東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余靖曰:唐沙苑監,今之同州。少,詩沼翻。自歸取馬,還爲陛下掃除范陽餘孼。」爲,于僞翻。上賜而遣之。

16十一月,廣平王俶、郭子儀來自東京,上勞子儀曰:「吾之家國,由卿再造。」勞,力到翻。

17張鎬帥魯炅、來瑱、吳王祗、李嗣業、李奐五節度徇河南、河東郡縣,皆下之;惟能元皓據北海,高秀巖據大同未下。能,奴代翻,姓也。北海,屬河南道;大同,屬河東道。

18己丑,以回紇葉護爲司空、忠義王;歲遺回紇絹二萬匹,遺,于季翻。使就朔方軍受之。

19以嚴莊爲司農卿。

20上之在彭原也,更以栗爲九廟主;:虞,主用桑;練,主用栗。作栗主則埋桑主。上皇幸蜀,九廟之主委之賊手,故彭原更以栗爲之。庚寅,朝享於長樂殿。長樂殿,考雍錄及呂皆無之。以下文上皇入大明宮,御含元殿見百官,次詣長樂殿謝九廟主,則是殿亦在大明宮中也。大明宮圖有長樂門,則長樂殿蓋在長樂門內。

21丙申,上皇至鳳翔,從兵六百餘人,從,才用翻。上皇命悉以甲兵輸郡庫。上發精騎三千奉迎。十二月,丙午,上皇至咸陽,上備法駕迎於望賢宮。上皇在宮南樓,上釋黃袍,著紫袍,望樓下馬,趨進,拜舞於樓下。上皇降樓,撫上而泣,上捧上皇足,嗚咽不自勝。上皇索黃袍,自爲上著之,著,陟略翻。勝,音升。索,山客翻。爲,于僞翻。上伏地頓首固辭。上皇曰:「天數、人心皆歸於汝,使朕得保養餘齒,汝之孝也!」上不得已,受之。父老在仗外,歡呼且拜。上令開仗,車駕所在,衞士立仗。縱千餘人入謁上皇,曰:「臣等今日復睹二聖相見,死無恨矣!」復,扶又翻。上皇不肯居正殿,此行宮正殿也。曰:「此天子之位也。」上固請,自扶上皇登殿。尙食進食,上品嘗而薦之。品品必嘗而後進。丁未,將發行宮,上親爲上皇習馬而進之上皇。上皇〔章:十二行本「上皇」二字不重;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熊校同。〕上馬,上親執鞚。行數步,爲,于僞翻。鞚,苦貢翻。考異曰:幸蜀記云:「執轡鞚,出宮門,上皇令左右扶上馬。」令從實錄上皇止之。上乘馬前引,不敢當馳道。上皇謂左右曰:「吾爲天子五十年,未爲貴;今爲天子父,乃貴耳!」左右皆呼萬歲。玄宗失國得反,宜痛自刻責以謝天下,乃以爲天子父之貴誇左右,是全無心腸矣。上皇自開遠門入大明宮,開遠門,長安城西面北來第一門。御含元殿慰撫百宮;乃詣長樂殿謝九廟主,慟哭久之;樂,音洛。卽日,幸興慶宮,遂居之。上累表請避位還東宮,上皇不許。

22辛亥,以禮部尙書李峴、兵部侍郎呂諲爲詳理使,因按獄,特置此官。與御史大夫崔器共按陳希烈等獄。峴以殿中侍御史李栖筠爲詳理判官,栖筠多務平恕,故人皆怨諲、器之刻深,而峴獨得美譽。

23戊午,上御丹鳳樓,赦天下,惟與安祿山同反及李林甫、王鉷、楊國忠子孫不在免例。立廣平王俶爲楚王,加郭子儀司徒,李光弼司空,鉷,戶公翻。俶,昌六翻。考異曰:實錄,光弼舊守司徒。按舊傳,光弼檢校司徒耳,實錄誤也。自餘蜀郡、靈武扈從立功之臣,從,才用翻。皆進階,賜爵,加食邑有差。李憕、盧奕、顏杲卿、袁履謙、許遠、張巡、張介然、蔣清、龐堅等皆加贈,官差,初加翻。憕,持陵翻。李憕、盧奕、蔣清以守洛死。顏杲卿、袁履謙以守常山死。許遠、張巡以守睢陽死。張介然以守滎陽死。龐堅以守潁川死。其子孫。戰亡之家,給復二載。復,方目翻,除其賦役也。載,祖亥翻。郡縣來載租、庸三分蠲一。蠲,圭淵翻。近所改郡名、官名,一依故事。天寶元年,改兩省長官爲左、右相,州爲郡,刺史爲太守,十一載,又改吏部爲文部,兵部爲武部,刑部爲憲部,今皆復舊。以蜀郡爲南京,鳳翔爲西京,西京爲中京。以長安在洛陽、鳳翔、蜀郡、太原之中,故爲中京。以張良娣爲淑妃,立皇子南陽王係爲趙王,新城王僅爲彭王,潁川王僴爲兗王,東陽王侹爲涇王,僙爲襄王,倕爲𣏌王,偲爲召王,佋爲興王,侗爲定王。娣,大計翻。僴,戶簡翻。侹,他頂翻。僙,戶剛翻。召,讀曰邵。佋,時昭翻。侗,吐公翻。考異曰:實錄「係」「傑」「僙」「傜」「倕」「傀」,今從唐曆統紀舊紀年代記

議者或罪張巡以守睢陽不去,與其食人,曷若全人。其友人李翰爲之作傳,表上之,睢,音雖。爲,于僞翻。傳,直戀翻。上,時掌翻;下獻上同。以爲:「巡以寡擊衆,以弱制強,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師,師至而巡死,謂張鎬之師至,而睢陽之城已陷三日也。巡之功大矣。而議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以巡食人爲巡罪,守死爲巡愚。善遏惡揚,錄瑕棄用,〔張:「用」作「功」。〕臣竊痛之。巡所以固守者,以待諸軍之救,救不至而食盡,食旣盡而及人,乖其素志。設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心,損數百之衆以全天下,臣猶曰功過相掩,況非其素志乎!今巡死大難,難,乃旦翻。不睹休明,唯有令名是其榮祿。若不時紀錄,恐遠而不傳,使巡生死不遇,誠可悲焉。臣敢撰傳一卷獻上,乞編列史官。」衆議由是始息。是後赦令無不及李憕等,而程千里獨以生執賊庭,不沾褒贈。史言唐褒忠之典有遺恨。

24甲子,上皇御宣政殿,以傳國寶授上,上始涕泣而受之。上不敢受傳國寶,見二百一十八卷元載九月。

25安慶緒之北走也,謂自東京北走渡河。其大將北平王李歸仁及精兵曳落河、同羅、六州胡數萬人皆潰歸范陽,所過俘掠,人物無遺。史思明厚爲之備,且遣使逆招之范陽境,曳落河、六州胡皆降。同羅不從,思明縱兵擊之,同羅大敗,悉奪其所掠,餘衆走歸其國。

慶緒忌思明之強,遣阿史那承慶、安守忠往徵兵,因密圖之。判官耿仁智耿仁智,蓋爲范陽節度判官。說思明曰:「大夫崇重,人莫敢言,仁智願一言而死。」思明曰:「何也?」仁智曰:「大夫所以盡力於安氏者,迫於凶威耳。今唐室中興,天子仁聖,大夫誠帥所部歸之,帥,讀曰率。此轉禍爲福之計也。」裨將烏承玼亦說思明曰:「今唐室再造,慶緒葉上露耳。朝日一出,葉上之露卽晞,故以爲諭。說,式芮翻。大夫柰何與之俱亡!若歸款朝廷,以自湔洗,易於反掌耳。」易,以豉翻。思明以爲然。

承慶、守忠以五千勁騎自隨,考異曰:舊傳「三千騎」,今從實錄至范陽,思明悉衆數萬逆之,相距一里所,使人謂承慶等曰:「相公及王遠至,將士不勝其喜,勝,音升。然邊兵怯懦,懼相公之衆,不敢進,願弛弓以安之。」承慶等從之。思明引承慶入內廳樂飲,樂,音洛。別遣人收其甲兵,諸郡兵皆給糧縱遣之,願留者厚賜,分隸諸營。明日,囚承慶等,遣其將竇子昂奉表以所部十三郡及兵八萬來降,十三郡,范陽、北平、嬀川、密雲、漁陽、柳城、文安、河間、上谷、博陵、勃海、饒陽、常山。幷帥其河東節度高秀巖亦以所部來降。乙丑,子昂至京師。考異曰:河洛春秋「乾元元年四月,烏承恩受命入幽州,陳禍福,思明乃有表。」今從實錄實錄曰:「明日,遂拘承慶,斬守忠之首以徇。」舊傳亦曰:「遂拘承慶,斬守忠、李立節之首以徇。」新·烏承玼傳曰:「思明斬承慶。」實錄,明年二月,承慶、守忠遣人齎表狀歸順。舊·郭子儀傳,明年七月,破賊河上,擒安守忠。然則此際未死也。蓋二人旣被拘,則降於思明,復爲之用耳。上大喜,以思明爲歸義王、范陽節度使,考異曰:河洛春秋舊傳皆云「河北節度使」。按安祿山爲范陽節度使兼河北采訪使,思明蓋襲祿山舊官耳。今從實錄子七人皆除顯官。遣內侍李思敬與烏承恩往宣慰,句斷。使將所部兵討慶緒。將,卽亮翻。

先是,慶緒以張忠志爲常山太守,先,悉薦翻。思明召忠志還范陽,以其將薛萼攝恆州刺史,開井陘路,開太原兵自井陘出常山之路。招趙郡太守陸濟,降之;命其子朝義將兵五千人攝冀州刺史,以其將令狐彰爲博州刺史。烏承恩所至宣布詔旨,滄、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後魏置安州,治方城,唐檀州卽其地也。唐無安州在河北,或者安、史以莫州文安郡爲安州歟?雖相州未下,謂安慶緒據鄴也。河北率爲唐有矣。因史思明降,史言一時之事。

26上皇加上尊號曰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

27郭子儀還東都,經營河北。

28崔器、呂諲上言:「諸陷賊官,背國從僞,準律皆應處死。」上,時掌翻。北,蒲妹翻。處,昌呂翻。上欲從之。李峴以爲:「賊陷兩京,天子南巡,人自逃生。此屬皆陛下親戚或勳舊子孫,今一槪以叛法處死,恐乖仁恕之道。且河北未平,羣臣陷賊者尙多,若寬之,足開自新之路;若盡誅,是堅其附賊之心也。曰:『殲厥渠魁,脅從罔理。』書·胤征之辭。李峴避唐諱,改「治」「理」諲、器守文,不達大體。惟陛下圖之。」爭之累日,上從峴議,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於市,次賜自盡,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貶。壬申,斬達奚珣等十八人於城西南獨柳樹下,劉昫曰:獨柳樹在長安子城西南隅。陳希烈等七人賜自盡於大理寺;應受杖者於京兆府門。

上欲免張均、張垍死,上皇曰:「均、垍事賊,皆任權要。均仍爲賊毀吾家事,爲,于僞翻;下垍爲同。罪不可赦。」上叩頭再拜曰:「臣非張說父子,無有今日。上皇之爲太子也,太平公主忌之,東宮左右持兩端,纖悉必聞於主。元獻楊后方娠,上皇不自安,密語侍讀張說曰:「用事者不欲吾多子,柰何?」命說挾劑而入,上皇於曲室自煮之。夢若有介而戈者環鼎三,而三煮盡覆,以告說。說曰:「天命也!」乃止。遂生帝。及帝在東宮,李林甫動搖者數矣,均、垍保護,得免。臣不能活均、垍,使死者有知,何面目見說於九泉!」因俯伏流涕。上皇命左右扶上起,曰:「張垍爲汝長流嶺表,張均必不可活,汝更勿救。」上泣而從命。考異曰:柳珵常侍言旨云:「太上皇召肅宗謂曰:『張均弟兄皆與逆賊作權要官,就中張均更與賊毀阿奴、三哥家事,雖犬彘之不若也。其罪無赦。』肅宗下殿,叩頭再拜曰:『臣比在東宮,彼人誣譖,三度合死,皆張說保護,得全首領以至今日。說兩男一度合死,臣不能力爭,儻死者有知,臣將何面目見張說於地下!』嗚咽俯伏。太上皇命左右曰:『扶皇帝起。』乃曰:『與阿奴處置張垍,宜長流遠惡處;張均宜棄市。阿奴更不要苦救這賊也。』肅宗掩泣奉詔。」按肅宗爲李林甫所危時,說已死,乃得均、垍之力。均、垍以說遺言盡心於肅宗耳。今略取其意。

安祿山所署河南尹張萬頃獨以在賊中能保庇百姓不坐。頃之,有自賊中來者,言:「唐羣臣從安慶緒在鄴者,聞廣平王赦陳希烈等,皆自悼,恨失身賊庭;及聞希烈等誅,乃止。」上甚悔之。

臣光曰:爲人臣者,策名委質,有死無貳。希烈等或貴爲卿相,或親連肺腑,於承平之日,無一言以規人主之失,救社稷之危,迎合苟容以竊富貴;及四海橫潰,乘輿播越,偷生苟免,顧戀妻子,媚賊稱臣,爲之陳力,爲,于僞翻。此乃屠酤之所羞,犬馬之不如。儻各全其首領,復其官爵,是諂諛之臣無往而不得計也。彼顏杲卿、張巡之徒,世治則擯斥外方,沈抑下僚;治,直吏翻。沈,持林翻。世亂則委棄孤城,齏粉寇手。齏,牋西翻。何爲善者之不幸而爲惡者之幸,朝廷待忠義之薄而保姦邪之厚邪!至於微賤之臣,巡徼之隸,徼,吉弔翻。謀議不預,號令不及,朝聞親征之詔,夕失警蹕之所,事見二百十八卷至德元載。乃復責其不能扈從,不亦難哉!復,扶又翻。從,才用翻。六等議刑,斯亦可矣,又何悔焉!

29故妃韋氏旣廢爲尼,居禁中,是歲卒。韋妃廢見二百十五卷天寶六載。

30置左、右神武軍,取元從子弟充,元從子弟,謂從帝馬嵬北行及自靈武還京師者。從,才用翻。其制皆如四軍,總謂之北牙六軍。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謂之北牙六軍。又擇善騎射者千人爲殿前射生手,分左、右廂,號曰英武軍。騎,奇寄翻。

31升河中防禦使爲節度,領蒲、絳等七州;至德元載,置河中防禦守捉蒲關使,今升爲節度,領蒲、絳、隰、慈、晉、虢、同七州,治蒲州。考異曰:諸地理書皆云某郡,乾元元年復爲某州,不見在何月日。是歲十二月戊午赦云:「近日所改百官額及郡名、官名,一切依故事。」蓋此卽復以郡爲州之文也。比頒下四方,已涉明年矣。故皆云乾元元年也。分劍南爲東、西川節度,東川領梓、遂等十二州;東川領梓、遂、綿、劍、龍、閬、普、陵、瀘、榮、資、簡十二州,治梓州。又置荊澧節度,領荊、澧等五州;夔峽節度,領夔、峽等五州;荊南節度本領十州,今分兩鎭。荊澧兼領朗、郢、復,共五州。夔峽兼領涪、忠、萬,共五州。更安西曰鎭西。更,工衡翻。

乾元元年(戊戌、七五八年)是年二月改元。

1春,正月,戊寅,上皇御宣政殿,授册,加上尊號。考異曰:實錄「戊寅,玄宗御宣政殿,授上傳國寶。禮畢,册上加尊號。上上言讓曰:『伏奉聖旨,賜臣典册曰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授傳國寶符、受命寶符各一。』」按去年十二月癸亥,上已受國璽,告太清宮。甲子,玄宗御宣政殿,授上傳國璽,於殿下涕泣拜受。今又云授寶,事似複重,唐曆統紀年代記舊紀皆云去年十二月授傳國璽,此年正月戊寅册尊號,今從之。上固辭「大聖」之號,上皇不許。上尊上皇曰太上至道聖皇天帝。寇逆未平,九廟未復,而父子之間迭加徽稱,此何爲者也!

先是,官軍旣克京城,先,悉薦翻。宗廟之器及府庫資財多散在民間,遣使檢括,頗有煩擾;乙酉,敕盡停之,乃命京兆尹李峴安撫坊市。

2二月,癸卯朔,以殿中監李輔國兼太僕卿。輔國依附張淑妃,判元帥府行軍司馬,勢傾朝野。爲輔國得權與淑妃交惡張本。朝,直遙翻。

3安慶緒所署北海節度使能元皓舉所部來降,能,奴代翻。以爲鴻臚卿,充河北招討使。

4丁未,上御明鳳門,唐會要曰:至德三載,改丹鳳門曰明鳳門,通化門爲達禮門,安上門爲先天門。凡坊名有「安」者悉改之,尋卻如舊。赦天下,改元。改元乾元。盡免百姓今載租、庸,復以載爲年。改年爲載,自上皇天寶三載始。復,扶又翻。

5庚午,以安東副大都護王玄志爲營州刺史,充平盧節度使。

6三月,甲戌,徙楚王俶爲成王。

7戊寅,立張淑妃爲皇后。

8鎭西、北庭行營節度使李嗣業屯河內。行營節度使始此。癸巳,北庭兵馬使王惟良謀作亂,嗣業與裨將荔非元禮討誅之。荔非,虜複姓。姓譜:荔非,西羌種,隋有荔非雄,涇州人。

9安慶緒之北走也,其平原太守王暕、暕,古限翻。清河太守宇文寬皆殺其使者來降;慶緒使其將蔡希德、安太清攻拔之,生擒以歸,冎於鄴市。凡有謀歸者,冎,古瓦翻。「歸」字下當有「國」字。誅及種、族,胡人種誅之,華人族誅之。種,章勇翻。乃至部曲、州縣、官屬,連坐死者甚衆。又與其羣臣歃血盟於鄴南,而人心益離。慶緒聞李嗣業在河內,夏,四月,與蔡希德、崔乾祐將步騎二萬,涉沁水攻之,沁水出沁州沁源縣東南,出山而東,流過河內縣北。慶緒自鄴攻河內,須渡沁水。沁,七鴆翻。不勝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10癸卯,以太子少師虢王巨爲河南尹,充東京留守。

11辛卯,「辛卯」當作「辛亥」,傳寫誤也。新書·肅宗紀「四月辛亥」,此又逸「四月」二字。新主入太廟。奉栗主自長樂殿入太廟。甲寅,上享太廟,遂祀昊天上帝;乙卯,御明鳳門,赦天下。

12五月,壬午,制停采訪使,改黜陟使爲觀察使。觀察使始此。貞觀初,遣大使十人巡省天下諸州水旱,則有巡察、安撫、存撫之名。神龍二年,以五品以上二十人爲十道巡察使,按舉州、縣,再周而代。景雲二年,置都督二十四人,察刺史以下善惡。當時以爲權重難制,罷之,置十道按察使,開元二年曰十道按察采訪處置使。四年罷。八年復置按察使,秋冬巡視州縣。二十年曰採訪處置使,分十五道。天寶末,又兼黜陟使。是年改曰觀察處置使。

13張鎬性簡澹,不事中要,中要,謂中人居權要者,如李輔國之類。聞史思明請降,上言:「思明凶險,因亂竊位,力強則衆附,勢奪則人離,彼雖人面,心如野獸,難以德懷,願勿假以威權。」又言:「滑州防禦使許叔冀,狡猾多詐,臨難必變,請徵入宿衞。」思明、叔冀後皆如鎬言。滑州,靈昌郡。使,疏吏翻。難,乃旦翻。時上以〔張:「以」作「已」。〕寵納思明,「以」當作「已」,唐人多通用以、已二字。但於此作「以」,文意不通。會中使自范陽及白馬來,皆言思明、叔冀忠懇可信,思明在范陽。滑州治白馬縣,漢古縣也,許叔冀屯焉。上以鎬爲不切事機,戊子,罷爲荊州防禦使;以禮部尙書崔光遠爲河南節度使。尙,辰羊翻。

14張后生興王佋,佋,音韶。纔數歲,欲以爲嗣,上疑未決,從容謂考功郎中、知制誥李揆曰:嗣,祥吏翻。從,千容翻。「成王長,且有功,長,知兩翻。朕欲立爲太子,卿意何如?」揆再拜賀曰:「此社稷之福,臣不勝大慶。」勝,音升。上喜曰:「朕意決矣。」庚寅,立成王俶爲皇太子。揆,玄道之玄孫也。俶,昌六翻。李玄道,武德中爲天策府學士。

15乙未,以崔圓爲太子少師,李麟爲少傅,皆罷政事。上頗好鬼神,少,始照翻。好,呼到翻。太常少卿王璵璵,音余。專依鬼神以求媚,每議禮儀,多雜以巫祝俚俗。上悅之,以璵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俚,音里。考異曰:舊傳「三年七月」,今從實錄

16贈故常山太守顏杲卿太子太保,諡曰忠節,以其子威明爲太僕丞。杲卿之死也,顏杲卿死事見二百十七卷至德元載。守,式又翻。楊國忠用張通幽之譖,竟無褒贈。上在鳳翔,顏眞卿爲御史大夫,泣訴於上,上乃出通幽爲普安太守,劍州普安郡。具奏其狀於上皇,上皇杖殺通幽。杲卿子泉明爲王承業所留,因寓居壽陽,晉置壽陽縣,屬樂平郡。後魏廢樂平郡,以壽陽縣屬太原郡。九域志:在太原府東一百八十里。然本朝太原府已移治陽曲。宋白曰:壽陽縣本漢榆次縣地。後魏風土記:晉末,山戎內侵,太原之民來向山東,戎卽居之。眞君十年,出徙壽陽之戶於大陵城南,置壽陽縣。隋開皇改壽陽爲文水縣,又於壽陽故城置壽陽縣,卽今縣是也。爲史思明所虜,去年史思明攻太原,因虜泉明。裹以牛革,送於范陽,會安慶緒初立,有赦,得免。思明降,乃得歸,求其父尸於東京,得之,遂幷袁履謙尸棺斂以歸。棺,古玩翻。斂,力贍翻。杲卿姊、妹、女及泉明之子皆流落河北;眞卿時爲蒲州刺史,使泉明往求之,泉明號泣求訪,哀感路人,久乃得之。泉明詣親故乞索,號,戶高翻。索,山客翻。隨所得多少贖之,先姑、姊、妹而後其子。姑女爲賊所掠,泉明有錢二百緡,欲贖己女,閔其姑愁悴,先,悉薦翻。後,戶遘翻。悴,秦醉翻。先贖姑女;比更得錢,比,必例翻,及也。求其女,已失所在。遇羣從姊妹從,才用翻。及父時將吏袁履謙等妻女流落者,皆與之歸,凡五十餘家,三百餘口,均減資糧,資糧則均分之,其或有不足,則減常數而均之。一如親戚。至蒲州,眞卿悉加贍給,久之,隨其所適而資送之。袁履謙妻疑履謙衣衾儉薄,發棺視之,與杲卿無異,乃始慚服。顏杲卿之忠節固照映千古,而其子之孝義亦非人所及也。

17六月,己酉,立太一壇於南郊之東,漢武帝始祀太一,至唐,復祀之,蓋參用九宮貴神之說。項安世曰:中宮天極一星,其神太一,列宿之中最尊,所臨之方則嘉洊臻,漢武帝始祠之。從王璵之請也。上嘗不豫,卜云山川爲祟,祟,雖遂翻,神禍也。璵請遣中使與女巫乘驛分禱天下名山、大川。巫恃勢,所過煩擾州縣,干求受贓。黃州有巫,盛年美色,從無賴少年數十,爲蠹尤甚,使,疏吏翻。少,始照翻。至黃州,宿於驛舍。刺史左震晨至驛,門扃鎖,不可啓,扃,古營翻。鎖,蘇果翻。震怒,破鎖而入,曳巫於階下斬之,所從少年悉斃之。籍其贓,數十萬,具以狀聞,且請以其贓代貧民租,遣中使還京師,上無以罪也。

18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嗣業爲懷州刺史,充鎭西、北庭行營節度使。李嗣業以鎭西、北庭兵屯懷州,就用爲刺史,征調以給軍。嗣,祥吏翻。

19山人韓穎改造新曆,丁巳,初行穎曆。時韓穎上言:大衍曆或誤。帝疑之,以穎直司天臺,損益其術,每節增二日,更名至德曆

20戊午,敕兩京陷賊官,三司推究未畢者皆釋之;貶、降者續處分。去年十二月始命三司推究陷賊官。處,昌呂翻。分,扶問翻。

21太子少師房琯旣失職,謂罷相也。頗怏怏,多稱疾不朝,怏,於兩翻。朝,直遙翻。而賓客朝夕盈門,其黨爲之揚言於朝云:「琯有文武才,宜大用。」上聞而惡之,下制數琯罪,貶豳州刺史。爲,于僞翻。惡,烏路翻。數,所具翻,又所主翻。前祭酒劉秩貶閬州刺史,京兆尹嚴武貶巴州刺史,皆琯黨也。閬州,閬中郡。巴州,清化郡,漢巴郡宕渠縣地。閬,音浪。

22初,史思明以列將事平盧軍使烏知義,考異曰:舊傳,知義爲節度使。按安祿山始爲平盧節度使。舊傳誤也。知義善待之。知義子承恩爲信都太守,以郡降思明,事見上卷至德元載。思明思舊恩而全之。及安慶緒敗,承恩勸思明降唐。去年十二月事。李光弼以思明終當叛亂,而承恩爲思明所親信,陰使圖之;又勸上以承恩爲范陽節度副使,賜阿史那承慶鐵券,令共圖思明,上從之。

承恩多以私財募部曲,又數衣婦人服詣諸將營說誘之,數,所角翻。衣,於旣翻。說,輸芮翻。誘,音酉。諸將以白思明,思明疑未察。會承恩入京師,上使內侍李思敬與之俱至范陽宣慰。承恩旣宣旨,思明留承恩館於府中,經典釋文,館,古玩翻。帷其床,伏二人於床下。承恩少子在范陽,思明使省其父。少,詩照翻。省,悉景翻。思明雖伏二人以察承恩,然不使其子與父共處,則謀無自而露。姦雄之智數,固非人所及也。夜中,承恩密謂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當以吾爲節度使。」二人於床下大呼而出。呼,火故翻。思明乃執承恩,索其裝囊,凡行者之裝,盛以囊橐,故曰裝囊。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索,山客翻。得鐵券及光弼牒,牒云:「承慶事成則付鐵券;不然,不可付也。」又得簿書數百紙,皆先從思明反者將士名。烏承恩持鐵券入不測之虜,使阿吏那承慶之事不成,承恩其能奉鐵券以還天子乎!使思明果授首,則宜宥其同惡,而先籍其姓名,果能悉誅之乎!余謂李光弼之明智必不爲此。蓋思明因承恩言,僞爲此牒,抗表以罪狀光弼;又僞爲簿書,籍將士姓名以激怒之,使與己同反而無他志。思明責之曰:「我何負於汝而爲此!」承恩謝曰:「死罪,此皆李光弼之謀也。」思明乃集將佐使民,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萬衆降朝廷,何負陛下,而欲殺臣!」遂榜殺承恩父子,榜,音彭。考異曰:唐曆舊傳皆云四月殺承恩。今據河洛春秋,四月始爲節度副使,六月死。連坐死者二百餘人。承恩弟承玼走免。玼,音此,又且禮翻。思明囚思敬,表上其狀。上,時掌翻。上遣中使慰諭思明曰:「此非朝廷與光弼之意,皆承恩所爲,殺之甚善。」

會三司議陷賊官罪狀至范陽,思明謂諸將曰:「陳希烈輩皆朝廷大臣,上皇自棄之幸蜀,今猶不免於死,況吾屬本從安祿山反乎!」思明又以此激怒其將士。諸將請思明表求誅光弼,思明從之,命判官耿仁智與其僚張不矜爲表云:「陛下不爲臣誅光弼,不爲,于僞翻。臣當自引兵就太原誅之。」不矜草表以示思明,及將入函,凡表皆函封。仁智悉削去之。寫表者以白思明,思明命執二人斬之。仁智事思明久,思明憐,欲活之,復召入,去,羌呂翻。復,扶又翻。謂曰:「我任使汝垂三十年,今日非我負汝。」仁智大呼曰:「人生會有一死,得盡忠義,死之善者也。今從大夫反,不過延歲月,豈若速死之愈乎!」思明怒,亂捶之,腦流于地。史言耿仁智去逆從順,以死全節。呼,火故翻。

烏承玼奔太原,李光弼表爲昌化郡王,充石嶺軍使。石嶺軍在忻州秀容縣。

23秋,七月,丙戌,初鑄當十大錢,文曰「乾元重寶」乾元錢徑一寸,每緡重十斤,與開元通寶並行。從御史中丞第五琦之謀也。

24丁亥,册命回紇可汗曰英武威遠毗伽闕可汗,以上幼女寧國公主妻之。妻,七細翻。以殿中監漢中王瑀爲册禮使,右司郎中李巽副之;命左僕射裴冕送公主至境上。戊子,又以司勳員外郎鮮于叔明爲瑀副。叔明,仲通之弟也。天寶中,鮮于仲通黨附楊國忠,致位通顯。甲子,〔嚴:「子」改「午」。〕上送寧國公主至咸陽,公主辭訣曰:「國家事重,死且無恨。」上流涕而還。

瑀等至回紇牙帳,可汗衣赭袍胡帽,衣,於旣翻。坐帳中榻上,儀衞甚嚴,引瑀等立於帳外。瑀不拜而立,可汗曰:「我與天可汗兩國之君,君臣有禮,何得不拜?」瑀與叔明對曰:「曏者唐與諸國爲婚,皆以宗室女爲公主。今天子以可汗有功,自以所生女妻可汗。妻,七細翻。恩禮至重,可汗柰何以子壻傲婦翁,坐榻上受册命邪!」可汗改容,起受册命。明日,立公主爲可敦,自突厥有國以來,可汗號其正室曰可賀敦。舉國皆喜。

25乙未,郭子儀入朝。考異曰:實錄「郭子儀擒逆賊將安太清送闕下。」按上元元年,李光弼拔懷州,始擒太清。實錄誤也。唐曆本紀等皆無之。舊·子儀傳「七月,破賊河上,擒安守忠,以獻。」諸書亦無之,今不取。

26八月,壬寅,以青、登等五州節度使許叔冀爲滑、濮等六州節度使。考異曰:實錄「青、徐等五州節度使季廣琛,青、登等五州節度使許叔冀。」按青州豈可屬兩節度!又廣琛先爲荊州長史,今年五月爲右常侍,九月討安慶緒時,實錄稱鄭蔡節度使。汾陽家傳稱淮西、荊、灃,舊紀稱荊州,未嘗鎭青、徐。實錄於此稱青、徐,恐誤也。余按新書·方鎭表,至德元載置青密節度使,領北海、高密、東牟、東萊四郡。乾元元年,青密節度增領滑、濮二州。青密節度,卽前所云北海節度也,領青、密、登、萊四州,增領滑、濮,是爲六州節度使。若以青、登五州增滑、濮二州,則七州矣,其數不合。

27庚戌,李光弼入朝。丙辰,以郭子儀爲中書令,光弼爲侍中。丁巳,子儀詣行營。

28回紇遣其臣骨啜特勒及帝德將驍騎三千助討安慶緒,上命朔方左武鋒使僕固懷恩領之。

29九月,庚午朔,以右羽林大將軍趙泚爲蒲、同、虢三州節度使。去年置河中節度使,領蒲、絳等七州。今趙玼節度蒲、同、虢三州而已。蓋兵興之際,分命節帥以扼險要,其所統之增減離合,隨時制宜耳。

30丙子,招討党項使王仲昇斬党項酋長拓跋戎德,傳首。貞觀以後,吐蕃浸盛,党項拓跋諸部畏逼,請內徙,詔慶州置靜邊軍州處之。又置芳池都督府於慶州懷安縣界,管小州十,以處党項野利氏部落。至德以來,中國亂,党項因寇邠、寧二州。

31安慶緒之初至鄴也,雖枝黨離析,猶據七郡六十餘城,汲、鄴、趙、魏、平原、清河、博平,凡七郡。甲兵資糧豐備。慶緒不親政事,專以繕臺沼樓船、酣飲爲事。其大臣高尙、張通儒等爭權不叶,無復綱紀。蔡希德有才略,部兵精銳,而性剛,好直言,通儒譖而殺之;復,扶又翻。好,呼到翻;下好殺同。考異曰:河洛春秋「十月,蔡希德有密款歸國,將襲殺慶緒以爲內應。左右泄之,慶緒斬希德於鄴中。」又曰:「慶緒旣殺希德,始有土崩之兆矣。」薊門紀亂「史思明常畏希德,自知謀策、果斷、英武皆不及之。時希德在相州,爲慶緒竭節展効,思明未敢顯背。無何,希德爲慶緒所殺,思明初聞,驚疑不信,及知其實,大喜見於顏色焉。」今從實錄麾下數千人皆逃散,諸將怨怒不爲用。以崔乾祐爲天下兵馬使,總中外兵。乾祐愎戾好殺,將,卽亮翻。愎,弼力翻,很也。士卒不附。

庚寅,命朔方郭子儀、淮西魯炅、興平李奐、滑濮許叔冀、鎭西·北庭李嗣業、鄭蔡季廣琛、河南崔光遠七節度使及平盧兵馬使董秦將步騎二十萬討慶緒;炅,古迥翻。濮,博木翻。嗣,祥吏翻。琛,丑林翻。將,卽亮翻,又音如字。騎,奇寄翻。又命河東李光弼、關內·澤潞王思禮王思禮先爲關內節度使,時兼領澤潞節度使,鎭潞州。二節度使將所部兵助之。考異曰:實錄有李奐,無崔光遠,而云凡九節度。汾陽家傳有光遠,無奐,又有河東兵馬使薛兼訓。蓋實錄脫光遠,汾陽傳脫奐名耳。兼訓蓋光弼裨將,光弼未至間,先遣赴鄴城也。汾陽傳又以炅爲襄鄧,廣琛爲淮西、荊澧。舊本紀,廣琛爲荊州。今從實錄汾陽傳又云:「公九月十二日出洛,師涉河而東。」今從實錄,涉庚,二十一日也。余按「涉庚」當作「庚寅」上以子儀、光弼皆元勳,難相統屬,故不置元帥,諸軍並行,步騎數十萬,而不置元帥,號令不一,所以有安陽之敗。但以宦開府儀同三司魚朝恩爲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處,昌呂翻。觀軍容之名自此始。

32癸巳,廣州奏:大食、波斯圍州城,廣州治南海縣,本漢番禺縣。刺史韋利見踰城走,二國兵掠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

33冬,十月,甲辰,册太子,考異曰:實錄云:「可大赦天下。頃者頻興大典,累洽殊私,率土之間,屢經蕩滌。猶慮近者或滯狴牢,其天下見禁囚徒已下罪,一切放免。」按旣云大赦,則死罪皆免,豈有但免徒以下罪邪!恐「可大赦天下」是衍字耳。今不書赦。更名曰豫。初,太子生之歲,豫州獻嘉禾,於是以爲祥,更名豫。更,工衡翻。自中興以來,羣下無復賜物,復,扶又翻。至是,始有新鑄大錢,乾元重寶錢也。百官、六軍霑賚有差。

34郭子儀引兵自杏園濟河,東至獲嘉,九域志:衞州汲縣有杏園鎭。獲嘉縣,本汲縣之新中鄕,漢武帝行幸至此,聞獲呂嘉,因置獲嘉縣;唐縣懷州。九域志:獲嘉縣在衞州西九十里。破安太清,斬首四千級,捕虜五百人。太清走保衞州,子儀進圍之;丙午,遣使告捷。魯炅自陽武濟,季廣琛、崔光遠自酸棗濟,陽武縣,武德四年置於故原武城,屬鄭州。與李嗣業兵皆會子儀於衞州。慶緒悉舉鄴中之衆七萬救衞州,分三軍,以崔乾祐將上軍,田承嗣將下軍,慶緒自將中軍。子儀使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壘垣之內,令曰:「我退,賊必逐我,汝乃登壘,鼓譟而射之。」旣而與慶緒戰,僞退,賊逐之,至壘下,伏兵起射之,射,而亦翻。矢如雨注,賊還走,子儀復引兵逐之,復,扶又翻。慶緒大敗。獲其弟慶和,殺之。逐拔衞州。慶緒走,子儀等追之至鄴,許叔冀、董秦、王思禮及河東兵馬使薛兼訓皆引兵繼至。慶緒收餘兵拒戰於愁思岡,愁思岡在鄴城西。據歐,在相州湯陰縣。薛居正曰:湯陰縣界有一岡,土人謂之愁死岡。考異曰:汾陽家傳「十月五日,戰愁岡。」實錄「癸丑,子儀破賊,擒安慶和。」癸丑,十四日也,蓋捷奏始到。又敗。前後斬首三萬級,捕虜千人。慶緒乃入城固守,子儀等圍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李光弼引兵繼至」七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慶緒窘急,遣薛嵩求救於史思明,且請以位讓之。思明發范陽兵十三萬欲救鄴,觀望未敢進,先遣李歸仁將步騎一萬軍于滏陽,磁州治滏陽,南至鄴城六十里。遙爲慶緒聲勢。

35甲寅,上皇幸華清宮;十一月,丁丑,還京師。

36崔光遠拔魏州;魏州,治漢元城縣郭下。又置貴鄕縣,與元城爲二縣。丙戌,以前兵部侍郎蕭華爲魏州防禦使。會史思明分軍爲三,一出邢、洺,一出冀、貝,一自洹水趣魏州。洹水縣,漢長樂縣地。魏·郡國志曰:周建德六年,分臨漳縣東北置洹水縣,在魏州西。趣,七喻翻。郭子儀奏以崔光遠代華,十二月,癸卯,敕以光遠領魏州刺史。

37甲辰,置浙江西道節度使,領蘇、潤等十州,以昇州刺史韋黃裳爲之。浙西道節度使兼江寧軍使,領昇、潤、宣、歙、饒、江、蘇、常、杭、湖十州,治昇州。庚戌,置浙江東道節度使,領越、睦等八州,以戶部尙書李峘爲之,浙東道節度使領越、睦、衢、婺、台、明、處、溫八州,治越州。兼淮南節度使。此宜參考下卷上元元年都統李峘註。

38己未,羣臣請上尊號曰乾元大聖光天文武孝感皇帝,許之。

39史思明乘崔光遠初至,引兵大下,光遠使將軍李處崟拒之。崟,魚今翻。賊勢盛,處崟連戰不利,還趣城。趣,七喻翻。賊追至城下,揚言曰:「處崟召我來,何爲不出!」光遠信之,腰斬處崟。處崟,驍將,衆所恃,旣死,衆無鬬志,姚聳夫若在,未必能爲宋保守河南,而聳夫之死,宋人惜之。李處崟若在,未必能爲唐保守魏州,而處崟之死,唐人惜之。以兩敵相持而自戮鬬將,乃自翦其手足也。光遠脫身走還汴州。丁卯,思明陷魏州,所殺三萬人。

40平盧節度使王玄志薨,上遣中使往撫將士,且就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以旌節。高麗人李懷玉爲裨將,殺玄志之子,推侯希逸爲平盧軍使。希逸之母,懷玉姑也,故懷玉立之。立侯希逸者李懷玉,而逐侯希逸者亦李懷玉也。懷玉後賜名正己。朝廷因以希逸爲節度副使。節度使由軍士廢立自此始。

臣光曰:夫民生有欲,無主則亂。書·仲虺之誥之言。是故聖人制禮以治之。治,直之翻。自天子、諸侯至於卿、大夫、士、庶人,尊卑有分,分,扶問翻。大小有倫,若綱條之相維,書·說命曰:「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臂指之相使,賈誼曰:「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覬,音冀。覦,音俞。其在周易「上天、下澤,履。」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此之謂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己也。周禮「王以八柄馭羣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祿,以馭其富;三曰予,以馭其幸;四月置,以馭其行;五曰生,以馭其福;六曰奪,以馭其貧;七曰廢,以馭其罪;八曰誅,以馭其過。」苟或捨之,則彼此之勢均,何以使其下哉!

肅宗遭唐中衰,幸而復國,是宜正上下之禮以綱紀四方;而偷取一時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將帥,統藩維,國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行,戶剛翻。無問賢不肖,惟其所欲與者則授之。自是之後,積習爲常,君臣循守,以爲得策,謂之姑息。姑,且也;息,安也;且求目前之安也。乃至偏裨士卒,殺逐主帥,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則爵祿、廢置、殺生、予奪,此卽周禮所謂八柄也。治,直之翻。予,讀曰與。皆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亂之生也,庸有極乎!

且夫有國家者,賞善而誅惡,故爲善者勸,爲惡者懲。彼爲人下而殺逐其上,惡孰大焉!乃使之擁旄秉鉞,師長一方,長,知兩翻。是賞之也。賞以勸惡,惡其何所不至乎!云:「遠乃猷。」書·康誥之言。猷,謀也。云:「猷之未遠,是用大諫。」詩·大雅·板之辭。孔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論語爲天下之政而專事姑息,其憂患可勝校乎!勝,音升。由是爲下者常眄眄焉伺其上,眄,眠見翻,目偏合而衺視也。苟得間則攻而族之;爲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苟得間則掩而屠之;二言曲盡唐末藩鎭、將卒之情狀。間,古莧翻。惴,之睡翻,憂懼貌。爭務先發以逞其志,非有相保養爲俱利久存之計也。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迹其厲階,肇於此矣。言其禍肇於命侯希逸帥平盧也。毛萇曰:厲,惡也。鄭氏曰:犯政爲惡曰厲。

蓋古者治軍必本於禮,故晉文公城濮之戰,見其師少長有禮,知其可用。左傳:晉楚戰于城濮。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遂戰,楚師敗績。治,直之翻;下同。少,詩照翻。長,知兩翻。今唐治軍而不顧禮,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將帥,則將帥之陵天子,自然之勢也。賈誼廉陛之論,正此意。

由是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塗炭,無所控訴,凡二百餘年,然後大宋受命。太祖始制軍法,使以階級相承,小有違犯,咸伏斧質。是以上下有敍,令行禁止,四征不庭,庭,直也。不庭,諸侯之不直者。近世儒者以不朝爲不庭,謂其不來庭也。無思不服,宇內乂安,兆民允殖,以迄于今,皆由治軍以禮故也。豈非詒謀之遠哉!

41是歲,置振武節度使,領鎭北大都護府、麟·勝二州;鎭北大都護府,領大同、長寧二縣。振武節度使,治單于都護府,因舊振武軍而建節鎭,兼押蕃落使。宋白曰:振武軍,舊爲單于都護府,卽漢定襄郡之盛樂縣也,在陰山之陽,黃河之北,後魏所都盛樂是也。唐平突厥,於此置雲中都督府,麟德三年,改爲單于大都護府;至德後,振武節度治焉。又置陝、虢、華及豫、許、汝二節度使;安南經略使爲節度使,領交、陸等十一州。安南節度使,領交、陸、峯、愛、驩、長、福祿、芝、武莪、演、武安十一州,治交州。宋白曰:陸州玉山郡,本玉州,上元二年改爲陸州,以州界有陸水爲名。

42吐蕃陷河源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