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圉單閼(丁卯),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六
太清元年(丁卯、五四七年)是年四月始改元太清。
1春,正月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鈎。
2壬寅,荊州刺史廬陵威王續卒。諡法:猛以強果曰威。以湘東王繹爲都督荊·雍等九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雍,於用翻。續素貪婪,婪,盧南翻。臨終,有啓遣中錄事參軍謝宣融獻金銀器千餘件,中錄事參軍,蓋使之錄閤中事,在左右親近者也。件,其輦翻。上方知其富,因問宣融曰:「王之金盡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大王之過如日月之食,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終,謂卒也。上意乃解。
初,湘東王繹爲荊州刺史,有微過,續代之,以狀聞,按繹在荊州,有宮人李桃兒者,以才慧得進;及還,以李氏行。時得營戶禁重,續具狀以聞。繹對使者泣,訴於太子綱,太子和之,不得。繹懼,送李氏還荊州。自此二王不通書問。繹聞其死,入閤而躍,屧爲之破。屧,蘇協翻,屐也,又履中薦也。史言繹、續生無友于之情,死則從而忻快。爲,于僞翻。
3丙午,東魏勃海獻武王歡卒。年五十二。歡性深密,終日儼然,人不能測,機權之際,變化若神。制馭軍旅,法令嚴肅。聽斷明察,斷,丁亂翻。不可欺犯。擢人受任,「受」,當作「授」。在於得才,茍其所堪,無問廝養;廝,音斯。養,余亮翻。有虛聲無實者,皆不任用。雅尙儉素,刀劍鞍勒無金玉之飾。少能劇飲,自當大任,不過三爵。知人好士,全護勳舊;如尉景、司馬子如、孫騰諸人是也。少,詩照翻。好,呼到翻。每獲敵國盡節之臣,多不之罪。如泉企、裴讓之是也。由是文武樂爲之用。樂,音洛。世子澄祕不發喪,用歡遺言也。唯行臺左丞陳元康知之。
侯景自念己與高氏有隙,內不自安。辛亥,據河南叛,歸于魏,潁州刺史司馬世雲以城應之。景誘執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懷朔暴顯等。誘,音酉。遣軍士二百人載仗暮入西兗州,欲襲取之,刺史邢子才覺之,掩捕,盡獲之,因散檄東方諸州,各爲之備,由是景不能取。侯景之變,當時覺之而能發其姦者,邢子才一人耳。孰謂文士不可以當藩翰哉!
諸將皆以景之叛由崔暹,崔暹糾劾權貴,諸將恨之,故以景叛爲暹罪。將,卽亮翻;下同。澄不得已,欲殺暹以謝景。陳元康諫曰:「今雖四海未清,綱紀已定;若以數將在外,茍悅其心,枉殺無辜,虧廢刑典,豈直上負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錯前事,願公愼之。」晁錯事見十六卷漢景帝三年。澄乃止。遣司空韓軌督諸軍討景。
4辛酉,上祀南郊,大赦;甲子,祀明堂。
5三〔章:乙十一行本「三」作「二」;張校同;退齋校同。〕月,魏詔:「自今應宮刑者,直沒官,勿刑。」
6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若干惠爲司空,侯景爲太傅、河南道行臺、上谷公。
庚辰,景又遣其行臺郎中丁和來,上表言:「臣與高澄有隙,請舉函谷以東,瑕丘以西,豫、廣、郢、〔章:十二行本「郢」作「潁」;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荊、襄、兗、南兗、濟、東豫、洛、陽、北荊、北揚等十三州內附,洛、陽,二州名,註已見前。魏收志:武定二年置北荊州,領伊陽、新城、汝北郡。五代志:河南郡陸渾縣有東魏北荊州。淮陽郡項城縣,東魏置北揚州及丹楊郡、秣陵郡。濟,子禮翻。考異曰:梁書·景傳云:「與豫州刺史高成、廣州刺史暴顯、潁州刺史司馬世雲、荊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長宣、濟州刺史許季良、東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爾朱渾願、揚州刺史樂恂、北荊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神和等,陰結私圖,剋相影會。」蕭韶太清紀又有兗州刺史胡延、豫州刺史傅士哲、揚州刺史可足渾洛,無邢子才。典略有荊州刺史庫狄暢,無高成、暴顯、許季良、爾朱渾願、樂恂、梅季昌。今依梁書。而太清紀有兩豫州,蓋前官也。惟青、徐數州,僅須折簡。且黃河以南,皆臣所職,易同反掌。易,弋豉翻。若齊、宋一平,齊,謂青州;宋,謂徐州。徐事燕、趙。」燕、趙,謂河北之地。上召羣臣廷議。尙書僕射謝舉等皆曰:「頃歲與魏通和,大同二年,東魏請和,自是交聘使命不絕。邊境無事,今納其叛臣,竊謂非宜。」上曰:「雖然,得景則塞北可清;機會難得,豈宜膠柱!」謂不能圓轉,如膠柱鼓瑟。
是歲,正月,乙卯,上夢中原牧守皆以其地來降,舉朝稱慶。守,式又翻。降,戶江翻。朝,直遙翻。考異曰:典略云去年十二月夜夢,今從梁書。旦,見中書舍人朱异,告之,且曰:「吾爲人少夢,少,詩沼翻。若有夢必實。」异曰:「此乃宇宙〔章:十二行本「宙」作「內」;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混壹之兆也。」及丁和至,稱景定計以正月乙卯,上愈神之。帝不能自治其國,而妖夢是踐,其亡宜矣。然意猶未決,嘗獨言:「我國家如金甌,無一傷缺,今忽受景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悔之何及?」獨言者,宴閒之時;非因與侍臣問答,獨言其事。蓋帝欲受景地,念茲在茲,而不能自已於言也。朱异揣知上意,對曰:「聖明御宇,南北歸仰,正以事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來,自非天誘其衷,杜預曰:衷,中也。揣,初委翻。誘,音酉。人贊其謀,何以至此!若拒而不內,恐絕後來之望。此誠易見,易,弋豉翻。願陛下無疑。」上乃定議納景。
壬午,以景爲大將軍,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臺,承制如鄧禹故事。平西諮議參軍周弘正,善占候,前此謂人曰:「國數年後當有兵起。」及聞納景,曰:「亂階在此矣!」爲侯景亂梁張本。
7丁亥,上耕藉田。藉,在亦翻。
8三月,庚子,上幸同泰寺,捨身如大通故事。大通元年,帝捨身之始也,事見一百五十一卷。
9甲辰,遣司州刺史羊鴉仁督兗州刺史桓和、梁紀作「土州刺史桓和」。五代志:漢東郡土山縣,梁曰龍巢,置土州及東·西二永寧、眞陽三郡。仁州刺史湛海珍等,魏收志:梁置仁州,治赤坎城,帶臨淮郡,領己吾、義城縣。己吾之下,註云「州郡治」。五代志,彭城穀陽縣有己吾、義城二縣,後齊併以爲臨淮縣。將兵三萬趣懸瓠,將,卽亮翻。趣,七喻翻。運糧食應接侯景。
10魏大赦。
11東魏高澄慮諸州有變,乃自出巡撫。留段韶守晉陽,委以軍事;以丞相功曹趙彥深爲大行臺都官郎中。使陳元康豫作丞相歡條敎數十紙付韶及彥深,在後以次行之。臨發,握彥深手泣曰:「以母、弟相託,幸明此心!」夏,四月,壬申,澄入朝于鄴。朝,直遙翻。東魏主與之宴,澄起舞,識者知其不終。昔周景王喪太子及后,以喪賓宴。晉叔向曰:「王其不終乎!吾聞之,所樂必卒焉。今王樂憂,若卒以憂,不可謂終。」景王之喪,伉儷及冢適也,旣葬而宴,賢者非之。高澄則喪父也,祕喪不發,死肉未寒,忘雞斯徒跣之哀,縱蹮蹮僛僛之樂,尙爲有人心乎!是故榮錡之禍猶輕,柏堂之禍爲慘,蒼蒼之報應固不爽也。雞斯,讀爲筓纚。
12丙子,羣臣奉贖。自庚子捨身至丙子奉贖,凡三十七日。萬機之事,不可一日曠廢,而荒於佛若是,帝忘天下矣。三十七日之間,天下不知爲無君,天下亦忘君矣。丁亥,上還宮,「丁亥」,當作「丁丑」。大赦,改元,如大通故事。
13甲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系來聘。系,繪之弟也。李繪見一百五十八卷大同八年。考異曰:魏·帝紀作「李緯」。今從本傳。
14五月,丁酉朔,東魏大赦。
15戊戌,東魏以襄城王旭爲太尉。旭,吁玉翻。
高澄遣武衞將軍元柱等將數萬衆晝夜兼行以襲侯景,將,卽亮翻。遇景於潁川北,柱等大敗。景以羊鴉仁等軍猶未至,乃退保潁川。侯景不敢乘勝北向者,蓋以高歡雖死,高澄猶能用其衆也。
16甲辰,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庫狄干爲太師,錄尙書事孫騰爲太傅,汾州刺史賀拔仁爲太保,司徒高隆之錄尙書事,司空韓軌爲司徒,青州刺史尉景爲大司馬,領軍將軍可朱渾道元爲司空,僕射高洋爲尙書令、領中書監,徐州刺史慕容紹宗爲尙書左僕射,高陽王斌爲右僕射。斌蓋因玉儀而進用。斌,音彬。戊午,尉景卒。
17韓軌等圍侯景於潁川。景懼,割東荊、北兗州、魯陽、長社四城賂魏以求救。東魏東荊州治北陽城,荊州治魯陽,潁州治長社。時無北兗州,唯北荊州治伊陽,與西魏接境,豈史家誤以「荊」爲「兗」邪?尙書左僕射于謹曰:「景少習兵,姦詐難測,少,詩照翻。不如厚其爵位以觀其變,未可遣兵也。」荊州刺史王思政以爲:「若不因機進取,後悔無及。」卽以荊州步騎萬餘從魯陽關向陽翟。先是,王思政蓋自恆農遷刺荊州。陽翟縣,漢屬潁川郡,晉屬河南尹。魏收志:興和元年,分置陽翟郡,屬潁州。丞相泰聞之,加景大將軍兼尙書令,遣太尉李弼、儀同三司趙貴將兵一萬赴潁川。按趙貴開府儀同三司,此逸「開府」二字。
景恐上責之,遣中兵參軍柳昕奉啓於上,以爲:「王旅未接,謂羊鴉仁等軍未至也。昕,許斤翻。死亡交急,遂求援關中,自救目前。臣旣不安於高氏,豈見容於宇文!但螫手解腕,蝮蛇螫手,壯士解腕。螫,音釋。腕,烏貫翻。事不得已,本圖爲國,爲,于僞翻。願不賜咎!臣獲其力,不容卽棄,今以四州之地爲餌敵之資,已令宇文遣人入守。自豫州以東,齊海以西,悉臣控壓;見有之地,盡歸聖朝,見,賢遍翻。朝,直遙翻。懸瓠、項城、徐州、南兗,事須迎納。願陛下速敕境上,各置重兵,與臣影響,言若影之隨形,響之應聲,彼此相應,不失機會也。不使差互!」上報之曰:「大夫出境,尙有所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專之可也。上引此義,欲以綏懷侯景,不知狼子野心之難馴擾也。況始創奇謀,將建大業,理須適事而行,隨方以應。卿誠心有本,何假詞費!」上報此詔,已爲侯景所窺矣。
18魏以開府儀同三司獨孤信爲大司馬。
19六月,戊辰,以鄱陽王範爲征北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擊穰城。使範擊魏荊州,欲以應接侯景。穰,如羊翻。
20東魏韓軌等圍潁川,聞魏李弼、趙貴等將至,乙〔章:十二行本「乙」作「己」;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巳,引兵還鄴。考異曰:周書·帝紀:「三月,李弼救侯景。」今從典略。侯景欲因會執弼與貴,奪其軍;貴疑之,不往。貴欲誘景入營而執之,弼止之。李弼之計,以爲執侯景不能猝兼河南之地,徒爲東魏去疾,故止貴。誘,音酉。羊鴉仁遣長史鄧鴻將兵至汝水,弼引兵還長安。東魏之師已退,而梁之援兵始來,弼若不還師,則梁、魏之兵必浪戰於汝、潁之間矣。引兵而還,則禍集於梁。王思政入據潁川。景陽稱略地,引兵出屯懸瓠。景引兵出潁川,以城與魏,爲王思政守潁川、沒於東魏張本。
景復乞兵於魏,復,扶又翻。丞相泰使同軌防主韋法保及都督賀蘭願德等將兵助之。五代志:河南宜陽縣,後周分置熊耳縣、同軌郡。周、齊以宜陽爲界;以同軌名郡者,言將自此出兵混壹東西,使天下車同軌也。大行臺左丞藍田王悅言於泰曰:「侯景之於高歡,始敦鄕黨之情,終定君臣之契,高歡、侯景皆懷朔鎭人,少相友善,中間同事爾朱。歡滅爾朱,景遂委質於歡。任居上將,位重台司;今歡始死,景遽外叛,蓋所圖甚大,終不爲人下故也。且彼能背德於高氏,將,卽亮翻。背,蒲妹翻。豈肯盡節於朝廷!今益之以勢,援之以兵,竊恐貽笑將來也。」史言西魏多智士,宇文泰能用善謀,侯景之姦詐不得逞,而其禍移於梁矣。泰乃召景入朝。朝,直遙翻;下同。
景陰謀叛魏,事計未成,厚撫韋法保等,冀爲己用,外示親密無猜間。間,古莧翻。每往來諸軍間,侍從至少,魏軍中名將,皆身自造詣。從,才用翻。少,詩沼翻。將,卽亮翻。造,七到翻。同軌防長史裴寬謂法保曰:「侯景狡詐,必不肯入關,言其不肯應召而入朝也。欲託款於公,恐未可信。若伏兵斬之,此亦一時之功也。如其不爾,卽應深爲之防,不得信其誑誘,自貽後悔。」誑,居況翻。誘,音酉。法保深然之,不敢圖景,但自爲備而已;尋辭還所鎭。辭景而還同軌也。王思政亦覺其詐,密召賀蘭願德等還,分布諸軍,據景七州、十二鎭。景果辭不入朝,遺丞相泰書曰:「吾恥與高澄鴈行,安能比肩大弟!」記·王制: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鴈行。鴈行,言如鴈並飛而進也。景知泰覺其情,且知梁之可侮弄也,故以書絕泰而決意附梁。遺,于季翻。行,戶剛翻。泰乃遣行臺郎中趙士憲悉召前後所遣諸軍援景者。景遂決意來降。魏將任約以所部千餘人降於景。史言西魏諸將唯任約爲侯景所誘。降,戶江翻。任,音壬。
泰以所授景使持節、太傅、大將軍、兼尙書令、河南大行臺、都督河南諸軍事回授王思政,思政並讓不受;頻使敦諭,使,疏吏翻。下同。唯受都督河南諸軍事。
21高澄將如晉陽,以弟洋爲京畿大都督,留守於鄴,使黃門侍郎高德政佐之。德政,顥之子也。高顥見一百四十七卷天監七年。考異曰:北史作「德正」,今從北齊書。丁丑,澄還晉陽,始發喪。
22秋,七月,魏長樂武烈公若干惠卒。若干惠,魏司空。樂,音洛。
23丁酉,東魏主爲丞相歡舉哀,服緦縗,記·閒傳:緦麻之縗,十五升去其半。有事其縷、無事其布曰緦。爲,于僞翻。縗,倉回翻。凶禮依漢霍光故事,凶禮,猶言喪禮也。贈相國、齊王,備九錫殊禮。戊戌,以高澄爲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尙書事、大行臺、勃海王;澄啓辭爵位。壬寅,詔太原公洋攝理軍國,遣中使敦諭澄。
24庚申,羊鴉仁入懸瓠城。甲子,詔更以懸瓠爲豫州,壽春爲南豫州,改合肥爲合州。後漢豫州治譙,魏治汝南安成,晉治陳國。晉氏南渡,石氏強盛,祖約自譙城退屯壽春,始僑立豫州於壽春。是後,庾亮以豫州刺史鎭蕪湖,毛寶治邾城,趙胤治牛渚,謝尙鎭歷陽,又進馬頭,桓沖戍姑孰,蓋不常厥居也。宋武帝欲開拓河南,綏定豫土,割揚州大江以西悉屬豫州,豫州基址因此而立。永初二年,分淮東爲南豫州,治歷陽;淮西爲豫州,然猶治壽春也。大明以後,豫州治懸瓠。常珍奇歸北,懸瓠入魏,豫州復治壽陽。齊東昏之時,裴叔業又以壽陽附魏,遂以歷陽爲豫州。至帝天監中,韋叡克合肥,以爲豫州,復以歷陽爲南豫州;後復壽陽,又徙豫州復舊治。今得懸瓠,復宋之舊爲豫州,以壽陽爲南豫,以合肥爲合州。南北兵爭,疆埸之間,一彼一此,易置州郡,類如是矣。以鴉仁爲司、豫二州刺史,鎭懸瓠;西陽太守羊思達爲殷州刺史,鎭項城。改東魏之北揚州爲殷州。
25八月,乙丑,下詔大舉伐東魏。遣南豫州刺史貞陽侯淵明、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分督諸將。將,卽亮翻。淵明,懿之子;會理,續之子也。始,上欲以鄱陽王範爲元帥;朱异取急在外,謂取休假在外舍也。帥,所類翻。异,羊至翻。聞之,遽入曰:「鄱陽雄豪蓋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殘暴,非弔民之材。且陛下昔登北顧亭以望,謂江右有反氣,骨肉爲戎首,登北顧亭,謂幸京口時也。江、郢、揚、南徐之地爲江左,豫、南豫、南兗之地爲江右。朱异告帝以防鄱陽而不知防臨賀,帝知江右有反氣而不料侯景自壽陽舉兵,天邪,人邪?今日之事,尤宜詳擇。」上默然,曰:「會理何如?」對曰:「陛下得之矣。」會理懦而無謀,所乘襻輿,襻,普患翻。襻輿者,輿掆施襻,人以肩舉之。施板屋,冠以牛皮。冠,古玩翻。上聞,不悅。貞陽侯淵明時鎭壽陽,屢請行,上許之。會理自以皇孫,復爲都督,言旣以皇孫之貴自高,又以都督之尊自處。復,扶又翻。自淵明已下,殆不對接。淵明與諸將密告朱异,追會理還,遂以淵明爲都督。
26辛未,高澄入朝于鄴,固辭大丞相;以通鑑書法言之,「辛未」之下當有「東魏」二字。朝,直遙翻。詔爲大將軍如故,餘如前命。
甲申,虛葬齊獻武王於漳水之西;潛鑿成安鼓山石窟佛寺之旁爲穴,魏收志:魏郡臨漳縣有鼓山。成安縣,後齊分臨漳置。宋白曰:成安縣,本漢斥丘縣地,春秋時乾侯邑也。土地斥鹵,故曰斥丘。其地在鄴,北齊分鄴置成安縣。按臨漳縣亦分鄴縣所置。納其柩而塞之,柩,音舊。塞,悉則翻。殺其羣匠。及齊之亡也,一匠之子知之,發石取金而逃。史言潛葬之無益。
27戊子,武州刺史蕭弄璋攻東魏磧泉、呂梁二戍,拔之。五代志:下邳郡下邳縣,梁曰歸政,置武州。魏收志,彭城郡呂縣有呂梁城。水經註曰:泗水之上有石梁焉,故曰呂梁。
28或告東魏大將軍澄云:「侯景有北歸之志。」會景將蔡道遵北歸,言「景頗知悔過」。景母及妻子皆在鄴,澄乃以書諭之,語以闔門無恙,若還,許以豫州刺史終其身,還其寵妻、愛子,所部文武,更不追攝。語,牛倨翻。攝,收也。景使王偉復書曰:「今已引二邦,二邦,謂梁及西魏也。揚旌北討,熊豹齊奮;克復中原,幸自取之,何勞恩賜!昔王陵附漢,母在不歸,事見九卷漢高帝元年。太上囚楚,乞羹自若,事見十卷高帝四年。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脫謂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殺之無損,徒復阬戮,家累在君,何關僕也!」復,扶又翻。累,力瑞翻。
戊子,詔以景錄行臺尙書事。
29東魏靜帝,美容儀,旅力過人,旅,與膂同,脊骨也。能挾石師子踰宮牆,射無不中;好文學,從容沈雅。中,竹仲翻。好,呼到翻。從,千容翻。沈,持林翻。時人以爲有孝文風烈,大將軍澄深忌之。
始,獻武王自病逐君之醜,謂逐孝武帝使入關也。事靜帝禮甚恭,事無大小必以聞,可否聽旨。言不敢專決也。每侍宴,俯伏上壽;帝設法會,乘輦行香,歡執香爐步從,上,時掌翻。從,才用翻。鞠躬屛氣,屛,必郢翻。承望顏色,故其下奉帝莫敢不恭。
及澄當國,倨慢頓甚,使中書黃門郎崔季舒察帝動靜,大小皆令季舒知之。晉書·職官志:曹魏黃初初,中書旣置監、令,又置通事郎,次黃門郎,及晉,改曰中書侍郎。環濟要略:漢置中書,掌密詔,有令、僕、丞、郎。漢舊儀云:置中書領尙書事。魏黃初,中書置監、令,又置通事郎,次黃門郎,卽中書侍郎之任也。按二書皆謂黃門、中書通爲一官;而五代志紀北齊之制,黃門侍郎屬門下省,中書侍郎屬中書省,分爲二官。高澄以崔季舒爲中書黃門郎者,蓋澄欲使季舒伺察靜帝,以爲黃門郎則侍從左右,以爲中書郎則典掌詔命,故兼領二職也。澄與季舒書曰:「癡人比復何似?比,毗至翻。復,扶又翻。癡勢小差未?差,楚懈翻;本作「瘥」。疾稍愈謂之差。宜用心檢校。」帝嘗獵于鄴東,馳逐如飛,監衞都督烏那羅受工伐從後呼曰:「天子勿走馬,大將軍嗔!」監,工銜翻。監衞都督,高氏置此官以監宿衞,所以防制其君者也。烏那羅,虜三字姓。呼,火故翻。嗔,昌眞翻,怒也。澄嘗侍飲酒,舉大觴屬帝曰:「臣澄勸陛下酒。」屬,之欲翻。舉酒相屬,如儕輩然,無復君臣之敬。帝不勝忿,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生焉!」澄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崔季舒毆帝三拳,奮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入勞帝,勝,音升。毆,烏口翻。勞,力到翻。帝亦謝焉,賜季舒絹百匹。
帝不堪憂辱,徐知訓陵侮其主,與高澄異世同轍,皆不能保其身。詩云:「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諒哉。詠謝靈運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仲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謝靈運作詩事見一百二十二卷宋文帝元嘉十年。常侍、侍講潁川荀濟知帝意,荀濟以散騎常侍侍講。乃與祠部郎中元瑾、長秋卿劉思逸、華山王大器、淮南王宣洪、濟北王徽等謀誅澄。大器,鷙之子也。東魏華山王鷙卒於大同六年。華,戶化翻。濟,子禮翻。帝謬爲敕問濟曰:「欲以何日開講?」乃詐於宮中作土山,開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門,門者覺地下響,以告澄。澄勒兵入宮,見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負陛下邪!此必左右妃嬪輩所爲。」欲殺胡夫人及李嬪。帝正色曰:「自古唯聞臣反君,不聞君反臣。王自欲反,何乃責我!我殺王則社稷安,不殺則滅亡無日,我身且不暇惜,況於妃嬪!必欲弒逆,緩速在王!」澄乃下牀叩頭,大啼謝罪。高澄雖悖逆,不能不屈於靜帝之言,理所在也。於是酣飲,夜久乃出。居三日,幽帝於含章堂。含章堂,蓋取坤卦「含章可貞」之義,必在鄴宮之內殿左右。幽者,閉帝於內不使出,而專殺於外也。壬辰,烹濟等於市。
初,濟少居江東,少,詩照翻。博學能文。與上有布衣之舊,知上有大志,然負氣不服,常謂人曰:「會於盾鼻上磨墨檄之」。言上若有非常之舉,亦當起兵,於盾鼻上磨墨作檄以聲其罪。上甚不平。及卽位,或薦之於上,上曰:「人雖有才,亂俗好反,不可用也。」濟上書諫上崇信佛法、爲塔寺奢費,上大怒,欲集朝衆斬之;朝衆,卽謂在朝百官。好,呼到翻。朝,直遙翻。朱异密告之,濟逃奔東魏。澄爲中書監,大同十年,東魏以高澄領中書監。欲用濟爲侍讀,獻武王曰:「我愛濟,欲全之,故不用濟。濟入宮,必敗。」澄固請,乃許之。史言高歡識鑒非澄所及。及敗,侍中楊遵彥謂之曰:楊愔,字遵彥。「衰暮何苦復爾?」復,扶又翻。濟曰:「壯氣在耳!」言年雖衰而氣不衰也。因下辨曰:辨,獄辭也。「自傷年紀摧頹,功名不立,故欲挾天子,誅權臣。」澄欲宥其死,親問之曰:「荀公何意反?」濟曰:「奉詔誅高澄,何謂反!」有司以濟老病,鹿車載詣東市,幷焚之。章懷太子賢曰:鹿車,小車僅容一鹿也。
澄疑諮議溫子昇子昇蓋爲大將軍府諮議參軍。知謹等謀,方使之作獻武王碑,旣成,餓於晉陽獄,食弊襦而死。棄尸路隅,沒其家口,沒其家口爲官奴婢,塡晉陽宮。太尉長史宋遊道收葬之。澄謂遊道曰:「吾近書與京師諸貴諸貴,謂司馬子如、孫騰等。論及朝士,以卿僻於朋黨,將爲一病;今乃知卿眞是重故舊、尙節義之人,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史言士之徇義者固不計身之死亡,亦未必死也。怖,普布翻。九月,辛丑,澄還晉陽。
30上命蕭淵明堰泗水於寒山以灌彭城,俟得彭城,乃進軍與侯景掎角。左傳曰: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角者,當其前;掎者,亢其下。掎,居綺翻。癸卯,淵明軍于寒山,去彭城十八里,斷流立堰。斷,音短。侍中羊侃監作堰,再旬而成。監,工銜翻。東魏徐州刺史太原王則嬰城固守,侃勸淵明乘水攻彭城,不從。諸將與淵明議軍事,淵明不能對,但云「臨時制宜」。
31冬,十一月,魏丞相泰從魏主狩于岐陽。岐陽,岐山之陽也。五代志:扶風雍縣有岐陽宮。
32東魏大將軍澄使大都督高岳救彭城,欲以金門郡公潘樂爲副。五代志:河南郡宜陽縣有東魏所置金門郡,因金門山以名郡。陳元康曰:「樂緩於機變,不如慕容紹宗;且先王之命也。高歡令澄用慕容紹宗以敵侯景,見上卷上年。公但推赤心於斯人,景不足憂也。」時紹宗在外,澄欲召見之,恐其驚叛;元康曰:「紹宗知元康特蒙顧待,新使人來餉金;近時之事謂之新。元康欲安其意,受之而厚答其書,保無異也。」言保紹宗必無所違異。乙酉,以紹宗爲東南道行臺,與岳、樂偕行。初,景聞韓軌來,曰:「噉豬腸兒何能爲!」噉,吐濫翻。聞高岳來,曰:「兵精人凡。」諸將無不爲所輕者。及聞紹宗來,叩鞍有懼色,曰:「誰敎鮮卑兒解遣紹宗來!解,胡買翻。若然,若然,猶今人言若如此也。高王定未死邪?」
澄以廷尉卿杜弼爲軍司,攝行臺左丞,臨發,問以政事之要、杜弼臨發從軍,澄方問以政事之要,蓋弼在歡府夙有聲稱,故問之也。可爲戒者,使錄一二條。弼請口陳之,曰:「天下大務,莫過賞罰。賞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罰一人使天下之人懼,茍二事不失,自然盡美。」澄大悅,曰:「言雖不多,於理甚要。」
紹宗帥衆十萬據橐駝峴。帥,讀曰率。峴,戶典翻。羊侃勸貞陽侯淵明乘其遠來擊之,不從,旦日,又勸出戰,亦不從;侃乃帥所領出屯堰上。羊侃知淵明必敗,故出屯堰上,欲全所領而退。若以行兵之節制言之,則安營次舍,皆當聽命於元帥,豈有擅移屯之理哉!
丙午,紹宗至城下,引步騎萬人攻潼州刺史郭鳳營,魏收志:梁置潼州,武定七年,改曰睢州,治取慮城,領淮陽、穀陽、睢南、南濟陰、臨潼郡。五代志:下邛郡夏丘縣,東魏置臨潼郡,梁置潼州。矢下如雨。淵明醉,不能起,命諸將救之,皆不敢出。北兗州刺史史胡貴孫謂譙州刺史趙伯超曰:魏收志:景明中,置譙郡於渦陽城,孝昌中陷,領南譙、汴、龍亢、蘄城、下蔡、臨渙、蒙郡。五代志:譙郡山桑縣,後魏置渦州渦陽郡,東魏改曰譙州。「吾屬將兵而來,將,卽亮翻;下同。本欲何爲,今遇敵而不戰乎?」伯超不能對。貴孫獨帥麾下與東魏戰,斬首二百級。伯超擁衆數千不敢救,謂其下曰:「虜盛如此,與戰必敗,不如全軍早歸。」〔章:十二行本「歸」下有「可以免罪」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皆曰:「善!」遂遁還。
初,侯景常戒梁人曰:「逐北不過二里。」紹宗將戰,以梁人輕悍,悍,侯旰翻,又下罕翻。恐其衆不能支,一一引將卒謂之曰:「我當陽退,誘吳兒使前,誘,音酉。爾擊其背。」東魏兵實敗走,梁人不用景言,乘勝深入。魏將卒以紹宗之言爲信,爭共掩擊之,梁兵大敗,貞陽侯淵明及胡貴孫、趙伯超等皆爲東魏所虜,失亡士卒數萬人。羊侃結陳徐還。陳,讀曰陣。
上方晝寢,宦者張僧胤白朱异啓事,上駭之,非時啓事,故駭。遽起升輿,至文德殿閣。文德殿,建康宮前殿也。异曰:「韓山失律。」韓山,卽寒山。上聞之,怳然將墜牀。怳,呼廣翻。僧胤扶而就坐,坐,徂臥翻。乃歎曰:「吾得無復爲晉家乎!」謂爲夷狄所取也。史言帝危亡將至,神不守舍。復,扶又翻。
郭鳳退保潼州,慕容紹宗進圍之。十二月,甲子朔,鳳棄城走。
東魏使軍司杜弼作檄移梁朝朝,直遙翻;下同。曰:「皇家垂統,光配彼天,唯彼吳、越,獨阻聲敎。元首懷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車之命,元首,謂東魏主。上宰,謂高歡。遂解縶南冠,左傳:楚伐鄭,鄭人軍楚師,囚鄖公鍾儀獻諸晉,晉人囚諸軍府。晉侯觀於軍府,見鍾儀,問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命稅之使歸,合晉、楚之成。喻以好睦。大同三年,梁初與東魏通和。好,呼到翻;下同。雖嘉謀長算,爰自我始,罷戰息民,彼獲其利。侯景豎子,自生猜貳,遠託關、隴,依憑姦僞,逆主定君臣之分,僞相結兄弟之親,謂侯景先降西魏也。分,扶問翻。相,息亮翻。豈曰無恩,終成難養,俄而易慮,親尋干戈。釁暴惡盈,側首無託,謂侯景不見容於西魏也。以金陵逋逃之藪,江南流寓之地,甘辭卑禮,進孰圖身,此以下皆言侯景歸梁之心迹。孰,古熟字通。言進軟熟之辭梁,以爲容身之圖。詭言浮說,抑可知矣。而僞朝大小,幸災忘義,主荒於上,臣蔽於下,連結姦惡,斷絕鄰好,徵兵保境,縱盜侵國。蓋物無定方,事無定勢,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吳侵齊境,遂得句踐之師,左傳:吳伐齊,敗齊師於艾陵,遂與晉侯會于黃池。越子句踐乘虛伐吳,獲其太子,遂入吳,吳王歸,及越平。其後越遂伐吳,滅之。句,音鉤。趙納韓地,終有長平之役。事見五卷周赧王五十三年至五十五年。矧乃鞭撻疲民,侵軼徐部,築壘擁川,舍舟徼利。軼,徒結翻,又音逸。杜預曰:軼,突也。「擁」,當作「壅」。舍,讀曰捨。徼,一遙翻。是以援枹秉麾之將,拔距投石之士,師古曰:拔距者,有人連坐相把,據地以爲堅,而能拔取之;投石者,以石投人;皆言其有勇力也。援,于元翻。枹,音膚。將,卽亮翻。含怒作色,如赴私讎。彼連營擁衆,依山傍水,傍,步浪翻。舉螳蜋之斧,被蛣蜣之甲,螳蜋舉臂以捍物,微有鋒利,故以諭斧。蛣蜣,蜣蜋也,翼在甲下,故以諭甲。言梁兵之輕弱也。蛣,音詰。當窮轍以待輪,古語云:螳蜋怒臂以當車轍。陸佃曰:螳蜋,有斧蟲也。兗人謂之拒斧,奮之當轍不避。釋蟲:不𧒖,蟷蠰;其子螵蛸。舍人云:不𧒖名蟷蠰,今之螳蜋也。方言云:譚、魯以南謂之蟷蠰,三河之域謂之螳蜋,燕、趙之際謂之食庬,齊、杞以東謂之馬穀,然名其子同云螵蛸也。坐積薪而候療。及鋒刃纔交,埃塵且接,已亡戟棄戈,土崩瓦解,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左傳: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于邲,楚乘晉師。林父不知所爲,鼓於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與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又:晉伐齊,齊師夜遁,晉師從之。夙沙衞連大車塞隧以殿,殖綽、郭最曰:「子殿齊師,國之辱也,」乃代之殿,衞殺馬於隘以塞道。晉州綽及之,射殖綽中肩,弛弓而自後縛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縛郭最,皆衿甲面縛,坐於中軍之鼓下。衿,其鴆翻。同宗異姓,縲紲相望。曲直旣殊,強弱不等,獲一人而失一國,左傳:宋猛獲與南宮萬弒其君,宋討之,猛獲奔衞。宋人請之,衞人欲弗許。石祁子曰:「天下之惡一也,惡於宋而保於我,保之何補!得一夫而失一國,與惡而棄好,非謀也。」衞人歸之。見黃雀而忘深穽,穽,疾正翻。智者所不爲,仁者所不向。誠旣往之難逮,猶將來之可追。逮,及也。此二語以誘梁,欲再與講和以攜侯景。侯景以鄙俚之夫,遭風雲之會,位班三事,邑啓萬家,揣身量分,久當止足。而周章向背,離披不已,周章,征營貌。離披,分散不可收束之意。揣,初委翻。量,音良。分,扶問翻。背,蒲妹翻。夫豈徒然,意亦可見。彼乃授之以利器,誨之以慢藏,老子曰:國之利器,不可以授人。易曰:慢藏誨盜。藏,徂浪翻。使其勢得容姦,時堪乘便。今見南風不競,左傳:晉圍齊,楚乘其間伐鄭。晉人聞之,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南風,又歌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果如其言。天亡有徵,徵,讀曰證。老賊姦謀,將復作矣。然推堅強者難爲功,復,扶又翻。推,吐雷翻。摧枯巧者易爲力,計其雖非孫、吳猛將,燕、趙精兵,猶是久涉行陳,將,卽亮翻。燕,因肩翻。易,弋豉翻。行,戶剛翻。陳,讀曰陣。曾習軍旅,豈同剽輕之師,漢張良曰:「楚兵剽輕。」剽,匹妙翻。輕,牽正翻。不比危脆之衆。脆,此芮翻。拒此則作氣不足,攻彼則爲勢有餘,終恐尾大於身,踵粗於股,倔強不掉,倔,其勿翻。強,其兩翻。狼戾難馴,狼,當作很。呼之則反速而釁小,釁,許覲翻。不徵則叛遲而禍大。會應遙望廷尉,不肯爲臣,用蘇峻事,見九十三卷晉成帝咸和二年。自據淮南,亦欲稱帝。用黥布事,見十二卷漢高帝十一年。但恐楚國亡猨,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池魚,人姓名。風俗通有池仲魚。城門失火,仲魚燒死,故諺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曰:城門失火,汲城下之池水以救之,池涸則魚受其殃。橫使江、淮士子,荊、揚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霧露之中。橫,戶孟翻。夭,於紹翻。折,而設翻,又之舌翻。彼梁主者,操行無聞,輕險有素,射雀論功,蕩舟稱力,國語:晉平公射鷃不死,使豎襄搏之,失,公怒,將殺之,以告叔向。叔向曰:「君必殺之。昔先君唐叔射兕於徒林以爲大甲,以封于晉。今君嗣先君唐叔,射鷃不死,搏之不得,是揚吾君之恥者也,必殺之。」君忸怩顏,乃赦之。鷃扈,小鳥,卽鷃雀也。左傳:齊桓公與蔡姬乘舟于囿,蕩公。杜預註曰:蕩,搖也。操,七到翻。行,下孟翻。射,而亦翻。年旣老矣,耄又及之,政散民流,禮崩樂壞。加以用舍乖方,廢立失所,用舍乖方,謂免周捨、責顧琛而用朱异。廢立失所,謂銜昭明而不立世適孫,乃立太子綱也。舍,讀曰捨。矯情動俗,飾智驚愚,毒螫滿懷,妄敦戒業,躁競盈胸,謬治清淨。此數語曲盡帝之心事。螫,音釋。躁,則到翻。治,直之翻。災異降於上,怨讟興於下,人人厭苦,家家思亂,履霜有漸,堅冰且至。易·坤卦·初六爻辭曰:履霜堅冰至。象曰:屢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文言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傳險躁之風俗,任輕薄之子孫,朋黨路開,兵權在外。必將禍生骨肉,釁起腹心,強弩衝城,長戈指闕;徒探雀鷇,無救府藏之虛,探雀鷇,趙武靈王事,見四卷周赧王二十年。探,吐南翻。藏,徂浪翻。空請熊蹯,詎延晷刻之命。左傳:楚世子商臣圍其父成王,王請食熊蹯而死,不許,乃縊。杜預註曰:熊蹯難熟,冀久將有外救。蹯,音煩。外崩中潰,今實其時,鷸蚌相持,我乘其弊。戰國策:趙且伐燕,蘇代爲燕謂惠王曰:「今者臣來,過易水,蚌方出暴,而鷸啄其肉,蚌合而拑其喙。鷸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卽有死蚌。』蚌亦謂鷸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卽有死鷸。』兩者不肯相舍,漁父得而幷禽之。今趙且伐燕,燕、趙久相支以弊大衆,臣恐強秦之爲漁父也。」方使駿騎追風,精甲輝日,四七並列,漢光武用二十八將以定天下,後人贊之曰:「授鉞四七。」百萬爲羣,以轉石之形,孫子曰:任勢者,其戰人也,如轉木石。木石之性,安則靜,危則動;方則止,圓則行。故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爲破竹之勢。破竹,杜預之言,見八十一卷晉武帝太康元年。當使鍾山渡江,青蓋入洛,荊棘生於建業之宮,麋鹿遊於姑蘇之館。青蓋入洛事見七十九卷晉武帝泰始八年。漢淮南王安陰有邪謀,伍被諫曰:「昔子胥諫吳王,吳王不用,乃曰:『臣今見麋鹿遊姑蘇之臺也。』今臣亦見宮中將生荊棘,露霑衣也。」但恐革車之所躪轢,躪,力刃翻,踐也。轢,來各翻,碾也。劍騎之所蹂踐,杞梓於焉傾折,竹箭以此摧殘。杞梓、竹箭,東南之嘉產也。蹂,人九翻。踐,息淺翻。折,而設翻。若吳之王孫,蜀之公子,晉左思設爲東吳王孫、西蜀公子以賦三都,弼引用之。歸款軍門,委命下吏,當卽授客卿之秩,特加驃騎之號。凡百君子,勉求多福。」李斯自楚入秦爲客卿,孫秀自吳奔晉爲驃騎將軍。弼以此誘南人,要亦書檄之常談耳。其後梁室禍敗,皆如弼言。
侯景圍譙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壬申,遣其行臺左丞王偉等詣建康說上曰:說,式芮翻。「鄴中文武合謀,召臣共討高澄,事泄,澄幽元善見於金墉,殺諸元六十餘人。河北物情,俱念其主,請立元氏一人以從人望,如此,則陛下有繼絕之名,臣景有立功之效,河之南北,爲聖朝之邾、莒,言爲小國以附於大國。朝,直遙翻。國之男女,爲大梁之臣妾。」上以爲然,此杜弼所謂「進孰圖身」者也。帝早在兵間,曾不見此,蓋天奪其鑒也。乙亥,下詔以太子舍人元貞爲咸陽王,考異曰:梁紀作「戊辰遣貞」。今從典略。資以兵力,使還北主魏,須渡江,許卽位,須,待也。儀衞以乘輿之副給之。乘,繩證翻。貞,樹之子也。元樹來奔,中大通四年,爲樊子鵠所禽。
蕭淵明至鄴,東魏主升閶闔門受俘,讓而釋之,送於晉陽,大將軍澄待之甚厚。爲澄因淵明約和以間侯景張本。
慕容紹宗引軍擊侯景,景輜重數千兩,馬數千匹,士卒四萬人,退保渦陽。「輜重」之上當有「景」字,文意乃明。重,直用翻。兩,音亮。渦,音戈。紹宗士卒十萬,旗甲耀日,鳴鼓長驅而進。景使謂之曰:「公等爲欲送客,爲欲定雌雄邪?」紹宗曰:「欲與公決勝負。」遂順風布陳。陳,讀曰陣;下魏陳同。景閉壘,俟風止乃出。戰不逆風,故景俟風止乃出。紹宗曰:「侯景多詭計,好乘人背。」使備之,果如其言。景命戰士皆被短甲,好,呼到翻。被,皮義翻。執短刀,入東魏陳,但低視,斫人脛馬足。東魏兵遂敗,被短甲,執短刀,入敵陳力戰,此必死之兵也。紹宗之敗,不亦宜乎!其後景用此以敵陳霸先,亦此術耳;惟陳堅不可破,是以一敗不能復振,卒以走死。紹宗墜馬,儀同三司劉豐生被傷,顯州刺史張遵業爲景所擒。魏收志:永安中置顯州,治汾州六[玉]壁城,領定戎、建平、眞君郡。
紹宗、豐生俱奔譙城,裨將斛律光、張恃顯尤之,尤之者,責過之也。將,卽亮翻。紹宗曰:「吾戰多矣,未見如景之難克者也。君輩試犯之!」光等被甲將出,紹宗戒之曰:「勿渡渦水。」二人軍於水北,光輕騎射之。被,皮義翻。渦,工禾翻。射,而亦翻;下爲射、遷射同。景臨渦水謂光曰:「爾求勳而來,我懼死而去。我,汝之父友,光父斛律金,與景同事爾朱、高歡,故自謂父友。何爲射我?汝豈自解不渡水南,解,戶買翻。慕容紹宗敎汝也。」光無以應。景使其徒田遷射光馬,洞胸;光易馬隱樹,又中之,中,竹仲翻。退入於軍。景擒恃顯,旣而捨之。光走入譙城,紹宗曰:「今定何如,而尤我也!」光,金之子也。
開府儀同三司段韶夾渦而軍,潛於上風縱火,景帥騎入水,出而卻走,草濕,火不復然。斛律光之勇雖不利,段韶之智雖不獲逞,然東魏之士氣未衰也,故慕容紹宗乘機而運其巧,得以成功。觀史者若祗以一時勝負論人,非有識略者也。帥,讀曰率。復,扶又翻。
33魏岐州久經喪亂,喪,息浪翻。刺史鄭穆初到,有戶三千,穆撫循安集,數年之間,至四萬餘戶,考績爲諸州之最;丞相泰擢穆爲京兆尹。
34侯景與東魏慕容紹宗相持數月,景食盡,司馬世雲降於紹宗。至是,則侯景潰敗之形成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