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十三

《資治通鑑》——司馬光

起屠維單閼(己卯),盡重光大荒落(辛巳),凡三年。

中宗元皇帝中

太興二年(己卯、三一九年)

1春,二月,劉遐、徐龕擊周撫於寒山,破斬之。魏收地形志,彭城郡彭城縣有寒山。龕,苦含翻。初,掖人蘇峻帥鄕里數千家結壘以自保,遠近多附之。掖縣,屬東萊郡。蘇峻傳云,長廣掖人。據,長廣郡有挺縣,無掖縣。帥,讀曰率。曹嶷惡其強,將攻之,峻率衆浮海來奔。嶷,魚力翻。惡,烏路翻。帝以峻爲鷹揚將軍,沈約:鷹揚將軍,建安中,曹公以命曹洪。助劉遐討周撫有功;詔以遐爲臨淮太守,峻爲淮陵內史。惠帝元康七年,分臨淮置淮陵郡,其地當在唐沂州臨沂縣界。宋白曰:泗洲招信縣,本漢淮陵縣。

2石勒遣左長史王脩獻捷於漢,漢主曜遣兼司徒郭汜授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加殊禮,出警入蹕,如曹公輔漢故事;汜,音祀。拜王脩及其副劉茂皆為將軍,封列侯。脩舍人曹平樂從脩至粟邑,樂,音洛。因留仕漢,言於曜曰:「大司馬遣脩等來,曜初卽位,以勒爲大司馬,故稱之。外表至誠,內覘大駕強弱,俟其復命,將襲乘輿。」覘,丑廉翻。乘,繩證翻。時漢兵實疲弊,曜信之。乃追汜還,斬脩於市。三月,勒還至襄國。劉茂逃歸,言脩死狀。勒大怒曰:「孤事劉氏,於人臣之職有加矣。彼之基業,皆孤所爲,今旣得志,還欲相圖。趙王、趙帝,孤自爲之,何待於彼邪!」乃誅曹平樂三族。爲劉、石相攻張本。

3帝令羣臣議郊祀,尙書令刁協等以爲宜須還洛乃脩之。司徒荀組等曰:「漢獻帝都許,卽行郊祀,,漢獻帝建安元年,郊祀上帝於安邑;是年七月,至洛陽,復郊祀上帝;八月,遷許,無郊祀之事,或別見他書也。晉書·禮志載組議云:獻帝遷許,卽便立郊。蓋郊祀不在遷許之年也。何必洛邑!」帝從之,立郊丘於建康城之巳地。辛卯,帝親祀南郊。以未有北郊,按:成帝咸和八年,始於覆舟山南立北郊。幷地祇合祭之。詔:「琅邪恭王宜稱皇考,」賀循曰:,子不敢以己爵加於父,」此前漢師丹引以爲言,事見三十三卷漢哀帝建平元年。乃止。

4初,蓬陂塢主陳川蓬陂,卽左傳之蓬澤,在浚儀縣。自稱陳留太守。守,式又翻。祖逖之攻樊雅也,川遣其將李頭助之。頭力戰有功,逖厚遇之。頭每嘆曰:「得此人爲主,吾死無恨。」川聞而殺之。頭黨馮寵帥其衆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諸郡,逖遣兵擊破之。夏,四月,川以浚儀叛,降石勒。浚儀縣,屬陳留郡,故大梁也。帥,讀曰率。降,戶江翻;下同。

5周撫之敗走也,徐龕部將于藥追斬之;及朝廷論功,而劉遐先之。先,悉薦翻。龕怒,以泰山叛,降石勒,自稱兗州刺史。

6漢主曜還,都長安,自粟邑還長安,遂定都也。立妃羊氏爲皇后,卽惠帝羊皇后。曜納羊后,見八十七卷懷帝永嘉五年。子熙爲皇太子;封子襲爲長樂王,樂,音洛。闡爲太原王,沖爲淮南王,敞爲齊王,高爲魯王,徽爲楚王;諸宗室皆進封郡王。羊氏,卽故惠帝后也。曜嘗問之曰:「吾何如司馬家兒?」羊氏曰:「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何可並言!彼貴爲帝王,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於爾時,實不欲生,意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已來,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曜甚寵之,頗干預國事。

7南陽王保自稱晉王,改元建康,置百官,以張寔爲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安自稱秦州刺史,降于漢,又降于成。上邽大饑,士衆困迫,張春奉保之南安祁山。之,往也。寔遣韓璞帥步騎五千救之;陳安退保緜諸,緜諸道,前漢屬天水郡,後漢、晉省。水經註:緜諸水,歷緜諸故道北,東南入清水,清水東南注渭。保歸上邽。未幾,保復爲安所逼,幾,居豈翻。復,扶又翻。寔遣其將宋毅救之,安乃退。

8江東大饑,詔百官各上封事。益州刺史應詹上疏曰:詹自益州刺史還建康。「元康以來,賤經尙道,以玄虛弘放爲夷達,夷,曠也。以儒術清儉爲鄙俗,宜崇獎儒官,以新俗化。」

9祖逖攻陳川于蓬關,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戰于浚儀,逖兵敗,退屯梁國。勒又遣桃豹將兵至蓬關,逖退屯淮南。此淮南郡,治壽春。虎徙川部衆五千戶于襄國,留豹守川故城。

10石勒遣石虎擊鮮卑日六延於朔方,大破之,斬首二萬級,俘虜三萬餘人。孔萇攻幽州諸郡,悉取之。段匹磾士衆飢散,欲移保上谷,晉志:上谷郡,治沮陽縣;秦置郡,在谷之上頭,故名焉。代王鬱律勒兵將擊之,匹磾棄妻子奔樂陵,依邵續。樂陵郡,治厭次,續保之以奉晉。

11曹嶷遣使賂石勒,請以河爲境,勒許之。嶷已緣河置戍矣,今賂勒請以河爲境者,懼勒之侵軼也。

12梁州刺史周訪擊杜曾,大破之。馬雋等執曾以降,訪斬之;幷獲荊州刺史第五猗,送於武昌。訪以猗本中朝所署,朝,直遙翻。加有時望,白王敦不宜殺,敦不聽而斬之。猗從杜曾事,始八十九卷愍帝建興四年。初,敦患杜曾難制,謂訪曰:「若擒曾,當相論爲荊州。」及曾死而敦不用。王廙在荊州,廙,羊至翻,又逸職翻。多殺陶侃將佐;將,卽亮翻。以皇甫方回爲侃所敬,責其不詣己,收斬之。士民怨怒,上下不安。帝聞之,徵廙爲散騎常侍,以周訪代廙爲荊州刺史。王敦忌訪威名,意難之。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荒弊,乃用武之國,不可以假人,宜自領之,郭舒,先在荊州,歷事劉弘、王澄。說,輸芮翻。訪爲梁州足矣。」敦從之。六月,丙子,詔加訪安南將軍,餘如故。訪大怒,敦手書譬解,幷遺玉環、玉椀以申厚意。遺,于季翻。訪抵之於地,曰:「吾豈賈豎,可以寶悅邪!」賈,音古。訪在襄陽,務農訓兵,陰有圖敦之志,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上,時掌翻。敦患之而不能制。

魏該爲胡寇所逼,自宜陽率衆南遷新野,魏該自懷帝末屯宜陽界一泉塢。宜陽縣,屬弘農郡。新野縣,漢屬南陽郡,晉屬義陽郡。助周訪討杜曾有功,拜順陽太守。

趙固死,郭誦留屯陽翟,陽翟縣,漢屬潁川郡,晉屬河南郡。石生屢攻之,不能克。

13漢主曜立宗廟、社稷、南北郊於長安,詔曰:「吾之先,興於北方。光文立漢宗廟以從民望。見八十五卷惠帝永興元年。今宜改國號,以單于爲祖。亟議以聞!」羣臣奏:「光文始封盧奴伯,晉成都王穎封劉淵爲盧奴伯。陛下又王中山;中山,趙分也,王,于況翻。分,扶問翻。請改國號爲趙。」從之。以冒頓配天,冒,莫北翻。光文配上帝。

14徐龕寇掠濟、岱,岱,泰山也。龕寇掠濟、岱之間。濟,子禮翻。破東莞。沈約:武帝太康元年,分琅邪立東莞郡。晉志:東莞,故魯鄆邑。劉昫曰:唐沂州沂水縣,漢東莞縣地。宋白曰:春秋莒、魯爭鄆。杜預云:城陽姑幕縣南,有員亭,卽鄆也,俗變其字耳。十三州志云:有東、西二鄆,魯昭公所居者爲西鄆,兗州東平郡是也;莒、魯所爭者爲東鄆,漢東莞縣是也。莞,音官。帝問將帥可以討龕者於王導,將,卽亮翻。帥,所類翻。導以爲太子左衞率泰山羊鑒,龕之州里冠族,冠,古玩翻。必能制之。鑒深辭,才非將帥;郗鑒亦表鑒非才,不可使;導不從。秋,八月,以羊鑒爲征虜將軍、征討都督,督徐州刺史蔡豹、臨淮太守劉遐、鮮卑段文鴦等討之。段文鴦時從其兄匹磾在厭次。

15冬,石勒左、右長史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等勸勒稱尊號,勒不許。十一月,將佐等復請勒稱大將軍、大單于、領冀州牧、趙王,復,扶又翻。單,音蟬。依漢昭烈在蜀、魏武在鄴故事,以河內等二十四郡爲趙國,太守皆爲內史,準禹貢,復冀州之境,時以河內、魏、汲、頓丘、平原、清河、鉅鹿、常山、中山、長樂、樂平、趙國、廣平、陽平、章武、勃海、河間、上黨、定襄、范陽、漁陽、武邑、燕國、樂陵二十四郡爲趙國。準禹貢,魏武復冀州之境,南至孟津,西達龍門,東至于河,北至塞垣。以大單于鎭撫百蠻,罷幷、朔、司三州,晉未嘗置朔州;此罷朔州,未知誰所置也。通置部司以監之;勒許之。戊寅,卽趙王位,石勒,字世龍。大赦;依春秋時列國稱元年。

初,勒以世亂,律令煩多,命法曹令史貫志,貫,姓也;志,其名。采集其要,作辛亥制五千文;施行十餘年,乃用律令。以理曹參軍上黨續咸爲律學祭酒;姓譜:帝舜七友有續牙。曰晉大夫狐鞫居食采於續,號續簡伯,後以爲氏。咸用法詳平,國人稱之。以中壘將軍支雄、中壘將軍,後趙創置。游擊將軍王陽領門臣祭酒,勒置經學祭酒、律學祭酒、史學祭酒、門臣祭酒。專主胡人辭訟,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華族,華族,中華之族也。勒,胡人也,能禁其醜類,不使陵暴華人及衣冠之士,晉文公初欲俘陽樊之民,殆有愧焉。號胡爲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朝會始用天子禮樂,衣冠、儀物,從容可觀矣。朝,直遙翻。從,千容翻。加張賓大執法,專總朝政;朝,直遙翻;下同。以石虎爲單于、元輔、都督禁衞諸軍事,尋加驃騎將軍、侍中、開府,賜爵中山公;驃,匹妙翻。自餘羣臣,授位進爵各有差。

張賓任遇優顯,羣臣莫及;而謙虛敬愼,開懷下士,屛絕阿私,屛,必郢翻。以身帥物,帥,讀曰率。入則盡規,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爲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右侯而不敢名。史言張賓有大臣之節,所以膺石勒之體貌。爲,于僞翻。

16十二月,乙亥,大赦。

17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鎭遼東,毖,崔琰之曾孫。琰在魏時,爲冀州人士之首,子孫遂爲冀州冠族。毖,音祕。而士民多歸慕容廆,廆,戶罪翻。心不平。數遣使招之,皆不至,數,所角翻。意廆拘留之,乃陰說高句麗、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說,輸芮翻。句,音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約滅廆,分其地。毖所親勃海高瞻力諫,毖不從。

三國合兵伐廆,諸將請擊之,廆曰:「彼爲崔毖所誘,欲邀一切之利。軍勢初合,其鋒甚銳,不可與戰,當固守以挫之。彼烏合而來,飛烏見食,羣集而聚啄之,人或驚之,則四散飛去;故兵以利合無所統一者,謂之烏合。旣無統壹,莫相歸服,久必攜貳,一則疑吾與毖詐而覆之,二則三國自相猜忌。待其人情離貳,然後擊之,破之必矣。」

三國進攻棘城,廆閉門自守,遣使獨以牛酒犒宇文氏;使,疏吏翻。犒,苦告翻。二國疑宇文氏與廆有謀,各引兵歸。兵法所謂合則能離之,慕容廆有焉。宇文大人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取之。」

宇文氏士卒數十萬,連營四十里。廆使召其子翰於徒河。翰自愍帝建興元年鎭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獨官舉國爲寇,彼衆我寡,易以計破,難以力勝。今城中之衆,足以禦寇,翰請爲奇兵於外,伺其間而擊之,間,古莧翻;下同。內外俱奮,使彼震駭不知所備,破之必矣。今幷兵爲一,彼得專意攻城,無復他虞,虞,防也,備也。復,扶又翻;下同。非策之得者也;且示衆以怯,恐士氣不戰先沮矣。」沮,在莒翻。廆猶疑之。遼東韓壽言於廆曰:「悉獨官有憑陵之志,將驕卒惰,軍不堅密,若奇兵卒起,卒,讀曰猝。掎其無備,必破之策也。」掎,舉綺翻。偏引曰掎,又從後牽曰掎。廆乃聽翰留徒河。

悉獨官聞之曰:「翰素名驍果,驍,堅堯翻。今不入城,或能爲患,當先取之,城不足憂。」乃分遣數千騎襲翰。翰知之,詐爲段氏使者,逆於道曰:「慕容翰久爲吾患,聞當擊之,吾已嚴兵相待,宜速進也。」使者旣去,翰卽出城,設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騎見使者,大喜馳行,不復設備,進入伏中。翰奮擊,盡獲之,乘勝徑進,遣間使語廆出兵大戰。投間隙而行,故謂之間使。間,古莧翻。廆使其子皝與長史裴嶷將精銳爲前鋒,皝,呼廣翻。自將大兵繼之。悉獨官初不設備,聞廆至,驚,悉衆出戰。前鋒始交,翰將千騎從旁直入其營,縱火焚之,將,卽亮翻。衆皆惶擾,不知所爲,遂大敗,悉獨官僅以身免。廆盡俘其衆,獲皇帝玉璽三紐。皇帝璽,卽宇文大人普回出獵所得者。璽,斯氏翻。

崔毖聞之,懼,使其兄子燾詣棘城僞賀。會三國使者亦至,請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敎我耳。」廆以示燾,臨之以兵,燾懼,首服。首,式救翻。廆乃遣燾歸謂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奔高句麗,其衆悉降於廆。降,戶江翻。廆以其子仁爲征虜將軍,鎭遼東,爲仁以遼東與皝爭國張本。官府、市里,按堵如故。

高句麗將如奴子據于河城,廆遣將軍張統掩擊,擒之,俘其衆千餘家;以崔燾、高瞻、韓恆、石琮歸于棘城,待以客禮。恆,安平人;琮,鑒之孫也。石鑒事武帝、惠帝,位通顯。廆以高瞻爲將軍,瞻稱疾不就,廆數臨候之,數,所角翻。撫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他也。今晉室喪亂,孤欲與諸君共清世難,喪,息浪翻。難,乃旦翻。翼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同斯願,柰何以華、夷之異,介然疏之哉!介然,堅正不移之貌。夫立功立事,惟問志略何如耳,華、夷何足問乎!」以瞻薄廆起於東夷,不肯委身事之,故有是言。瞻猶不起,廆頗不平。龍驤主簿宋該,與瞻有隙,廆進號龍驤將軍,以該爲府主簿。驤,思將翻。勸廆除之,廆不從。瞻以憂卒。

初,鞠羨旣死,鞠羨死見八十六卷懷帝永嘉元年。苟晞復以羨子彭爲東萊太守。復,扶又翻。會曹嶷徇青州,事見八十七卷永嘉三年。嶷,魚力翻。與彭相攻;嶷兵雖強,郡人皆爲彭死戰,爲,于僞翻。嶷不能克。久之,彭歎曰:「今天下大亂,強者爲雄。曹亦鄕里,彭與嶷皆齊人。爲天所相,相,悉亮翻。苟可依憑,卽爲民主,何必與之力爭,使百姓肝腦塗地!吾去此,則禍自息矣。」郡人以爲不可,爭獻拒嶷之策,彭一無所用,與鄕里千餘家浮海歸崔毖。北海鄭林客於東萊,彭、嶷之相攻,林情無彼此。嶷賢之,不敢侵掠,彭與之俱去。比至遼東,比,必寐翻。毖已敗,乃歸慕容廆。廆以彭參龍驤軍事。遺鄭林車牛粟帛;遺,于季翻。皆不受,躬耕於野。

宋該勸廆獻捷江東,廆使該爲表,裴嶷奉之,幷所得三璽詣建康獻之。

高句麗數寇遼東,句,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數,所角翻。廆遣慕容翰、慕容仁伐之;高句麗王乙弗利逆來求盟,翰、仁乃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18是歲,蒲洪降趙,考異曰:三十國晉春秋,洪降劉曜在太興元年。按元年曜未都長安。晉書·洪載記無年,但云「曜僭號長安,洪歸曜」,故置是年。趙主曜以洪爲率義侯。

19屠各路松多起兵於新平、扶風以附晉王保,屠,直於翻。保使其將楊曼、王連據陳倉,張顗、周庸據陰密,松多據草壁,水經註:隴山西南,降隴城北,有松多州,蓋松多據此,因以爲地名。草壁,在陰密之東。顗,魚豈翻。秦、隴氐、羌多應之。趙主曜遣諸將攻之,不克;曜自將擊之。將,卽亮翻。

三年(庚辰、三二○年)

1春,正月,曜攻陳倉,王連戰死,楊曼奔南氐。氐種之居陳倉南者,卽仇池楊氏也。曜進拔草壁,路松多奔隴城;又拔陰密。晉王保懼,遷于桑城。水經註:洮水自臨洮縣東北流,過索西城,又北出門峽,又東北逕桑城東,又北逕安故縣。保欲自桑城奔河西也。曜還長安,以劉雅爲大司徒。

張春謀奉晉王保奔涼州,張寔遣其將陰監將兵迎之,聲言翼衞,其實拒之。

2段末柸攻段匹磾,破之。磾,丁奚翻。匹磾謂邵續曰:「吾本夷狄,以慕義破家。君不忘久要,要,一遙翻;久要,舊約也。請相與共擊末柸。」續許之,遂相與追擊末柸,大破之。匹磾與弟文鴦攻薊。匹磾奔邵續,薊爲石氏所取。薊,音計。後趙王勒知續勢孤,是時劉、石國號皆曰趙,史以石趙爲後趙以別之。遣中山公虎將兵圍厭次,厭,於琰翻。孔萇攻續別營十一,皆下之。二月,續自出擊虎,虎伏騎斷其後,斷,丁管翻。遂執續,使降其城。欲使續降厭次城也。降,戶江翻;下同。續呼兄子竺等謂曰:「吾志欲報國,不幸至此。汝等努力奉匹磾爲主,勿有貳心。」匹磾自薊還,未至厭次,聞續已沒,衆懼而散,復爲虎所遮;復,扶又翻;下同。文鴦以親兵數百力戰,始得入城,與續子緝、兄子存、竺等嬰城固守。虎送續於襄國,勒以爲忠,釋而禮之,以爲從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敵,獲士人,毋得擅殺,必生致之。」勒禮續而終於殺續,所以令生致士人者,不過欲使之從己耳。

吏部郎劉胤聞續被攻,被,皮義翻。言於帝曰:「北方藩鎭盡矣,惟餘邵續而已;如使復爲石虎所滅,孤義士之心,阻歸本之路,愚謂宜發兵救之。」胤,續所遣也,事見八十九卷愍帝建興二年。帝不能從。續已沒,乃下詔以續位任授其子緝。

3趙將尹安、宋始、宋恕、趙愼四軍屯洛陽,叛,降後趙。漢主曜改國號曰趙,石勒稱趙王,同在上年,而勒併曜始得中原,故以後趙別之。後趙將石生引兵赴之;安等復叛,降司州刺史李矩。復,扶又翻。矩使潁州太守郭默將兵入洛。石生虜宋始一軍,北渡河。於是河南之民皆相帥歸矩,帥,讀曰率。洛陽遂空。

4三月,裴嶷至建康,嶷,魚力翻。盛稱慕容廆之威德,賢雋皆爲之用;朝廷始重之。朝廷始以裔夷待慕容,今以嶷言始重之。帝謂嶷曰:「卿中朝名臣,朝,直遙翻。當留江東,朕別詔龍驤送卿家屬。」嶷曰:「臣少蒙國恩,出入省闥,嶷仕西朝,歷中書侍郎、給事黃門郎,故云然。少,詩照翻。若得復奉輦轂,臣之至榮。但以舊京淪沒,山陵穿毀,雖名臣宿將,莫能雪恥,復,扶反翻。將,卽亮翻。獨慕容龍驤竭忠王室,志除凶逆,故使臣萬里歸誠。今臣來而不返,必謂朝廷以其僻陋而棄之,孤其嚮義之心,使懈體於討賊,體,當依載記「怠」。懈,居隘翻。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謂留江東乃是徇一身之私計,歸棘城則可輔廆以討賊,乃下之公義也。嶷之心,蓋以廆可與共功名,鄙晉之君臣宴安江沱,爲不足與共事而已。帝曰:「卿言是也。」乃遣使隨嶷拜廆安北將軍、平州刺史。使,疏吏翻。

5閏月,以周顗爲尙書左僕射。顗,魚豈翻。

6晉王保將張春、楊次與別將楊韜不協,勸保誅之,且請擊陳安;保皆不從。夏,五月,春、次幽保,殺之。保體肥大,重八百斤;喜睡,好讀書,喜,許記翻。好,呼到翻。而暗弱無斷,故及於難。斷,丁亂翻。難,乃旦翻。保無子,張春立宗室子瞻爲世子,稱大將軍。保衆散,奔涼州者萬餘人。陳安表於趙主曜,請討瞻等。曜以安爲大將軍,擊瞻,殺之;張春奔枹罕。枹罕縣,前漢屬金城,後漢屬隴西郡,張軌分屬晉興郡,唐爲河州。枹,音膚。安執楊次,於保柩前斬之,因以祭保。安以天子禮葬保於上邽,諡曰元王。

7羊鑒討徐龕,頓兵下邳,不敢前。蔡豹敗龕於檀丘,檀丘,在魯國卞縣東南。敗,補邁翻。龕求救於後趙。後趙王勒遣其將王伏都救之,又使張敬將兵爲之後繼。勒多所邀求,而伏都淫暴,龕患之。張敬至東平,龕疑其襲己,乃斬伏都等三百餘人,復來請降。復,扶又翻。降,戶江翻;下同。勒大怒,命張敬據險以守之。據險守龕,欲持久以弊之也。帝亦惡龕反覆,不受其降,惡,烏路翻。敕鑒、豹以時進討。鑒猶疑憚不進,尙書令刁協奏鑒,免死除名,以蔡豹代領其兵。王導以所舉失人,乞自貶,帝不許。

8六月,後趙孔萇攻段匹磾,磾,丁奚翻。恃勝而不設備,段文鴦襲擊,大破之。

9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天梯山,武威姑臧城南,有天梯山。以妖術惑衆,從受道者千餘人,妖,於驕翻。西平元公張寔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涉,牙門趙卬,皆弘鄕人,弘謂之曰:「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璽,斯氏翻。王,于況翻。涉、卬信之,密與寔左右十餘人謀殺寔,奉弘爲主。寔弟茂知其謀,請誅弘。寔令牙門將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懷刃而入,殺寔於外寢。考異曰:晉書「閻沙、趙仰」;又云:「寔知其謀,收劉弘殺之。」。據晉春秋,作「閻涉、趙卬」;又弘死在寔被殺後。今從之。弘見史初至,謂曰:「使君已死,殺我何爲!」初怒,截其舌而囚之,轘於姑臧市,轘,胡悍翻,車裂也。涼州及武威郡皆治姑臧縣。誅其黨與數百人。左司馬陰元等以寔子駿尙幼,推張茂爲涼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內,以駿爲撫軍將軍。

10丙辰,趙將解虎及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酋句徐、厙彭等相結;解,戶買翻。酋,慈由翻;下同。句,古侯翻;厙,音舍;皆姓也。事覺,虎、車皆伏誅。趙主曜囚徐、彭等五十餘人于阿房,將殺之;阿房,卽秦阿房宮舊基,亦謂之阿城。光祿大夫游子遠諫曰:「聖王用刑,惟誅元惡而已,不宜多殺。」爭之,叩頭流血。曜怒,以爲助逆而囚之;盡殺徐、彭等,尸諸市十日,乃投於水。於是巴衆盡反,推巴酋句渠知爲主,自稱大秦,改元曰平趙。四山氐、羌、巴、羯應之者三十餘萬,關中大亂,城門晝閉。子遠又從獄中上表諫爭,爭,讀曰諍。曜手毀其表曰:「大荔奴,大荔,戎種落之名;子遠蓋戎出也。不憂命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中山王雅、郭汜、朱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遠幽囚,禍在不測,猶不忘諫爭,汜,音祀。爭,謂曰諍。忠之至也。陛下縱不能用,柰何殺之!若子遠朝誅,臣等亦當夕死,以彰陛下之過。天下將皆捨陛下而去,陛下誰與居乎!」曜意解,乃赦之。

曜敕內外戒嚴,將自討渠知。子遠又諫曰:「陛下誠能用臣策,一月可定,大駕不必親征也。」曜曰:「卿試言之。」子遠曰:「彼非有大志,欲圖非望也,謂帝王之事,非常人所望。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莫若廓然大赦,與之更始;更,工衡翻。應前日坐虎、車等事,其家老弱沒入奚官者,皆縱遣之,使之自相招引,聽其復業。彼旣得生路,何爲不降!降,戶江翻;下同。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結不散者,願假臣弱兵五千,必爲陛下梟之。梟,不孝鳥。說文,日至捕梟,磔之,以頭掛木上。故今謂掛首爲梟首。爲,于僞翻。梟,堅堯翻。不然,今反者彌山被谷,彌,滿也。被,皮義翻。雖以天威臨之,恐非歲月可除也。」曜大悅,卽日大赦,以子遠爲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子遠屯于雍城,雍,于用翻。降者十餘萬;移軍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黨五千餘家保于陰密,進攻,滅之,遂引兵巡隴右。先是氐、羌十餘萬落,據險不服,先,悉薦翻。其酋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遠進造其壁,造,七到翻。權渠出兵拒之,五戰皆敗。權渠欲降,其子伊餘大言於衆曰:「往者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況此偏師,何謂降也!」帥勁卒五萬,晨壓子遠壘門。帥,讀曰率。諸將欲擊之,子遠曰:「伊餘勇悍,當今無敵,所將之兵,復精於我,復,扶又翻。又其父新敗,怒氣方盛,其鋒不可當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後擊之。」乃堅壁不戰。伊餘有驕色,子遠伺其無備,伺,相吏翻。夜,勒兵蓐食,旦,值大風塵昏,子遠悉衆出掩之,生擒伊餘,盡俘其衆。權渠大懼,被髮、剺面請降。被,皮義翻。剺,力之翻,以刀劃面也。子遠啓曜,以權渠爲征西將軍、西戎公,啓,開也;開陳其事以白於上謂之啓。分徙伊餘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餘萬口于長安。曜以子遠爲大司徒、錄尙書事。

曜立太學,選民之神志可敎者千五百人,擇儒臣以敎之。作酆明觀觀,古玩翻;下同。及西宮,起陵霄臺於滈池,司馬彪曰:鎬在上林苑中。孟康曰:長安西南有鎬池。古史考曰:武王遷鎬,長安豐亭鎬池也。滈,與鎬同,下老翻。又於霸陵西南營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諫,以爲:「衞文公承亂亡之後,節用愛民,營建宮室,得其時制,故能興康叔之業,延九百之祚。衞爲狄人所滅,文公徙居楚丘,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始建城市而營宮室,得其時制,百姓悅之,國家殷富,衞以復興。自康叔始封於衞,至秦始滅,延祚九百餘年。前奉詔書營酆明觀,市道細民咸譏其奢曰:『以一觀之功,足以平涼州矣!』言以起一觀之功力,足以平河西張氏。今又欲擬阿房而建西宮,法瓊臺而起陵霄,其爲勞費,億萬酆明;若以資軍旅,乃可兼吳、蜀而壹齊、魏矣!吳,謂晉;蜀,謂李特;齊,謂曹嶷;魏,謂石勒。又聞營建壽陵,周圍四里,深三十五丈,深,式禁翻。以銅爲椁,飾以黃金;功費若此,殆非國內所能辦也。秦始皇下錮三泉,土未乾而發毀。詳見三十一卷漢成帝永始元年劉向封事。乾,音干。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聖王之儉葬,乃深遠之慮也。陛下柰何於中興之日,曜平靳氏之難而自立,故其臣謂之中興。而踵亡國之事乎!」曜下詔曰:「二侍中懇懇有古人之風,可謂社稷之臣矣;其悉罷宮室諸役;壽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輿,音豫。並領諫議大夫;仍布告天下,使知區區之朝,欲聞其過也。」朝,直遙翻。又省酆水囿以與貧民。豐水出京兆南山,東北流注于渭。曜立囿於豐水左右。

11祖逖將韓潛與後趙將桃豹分據陳川故城,豹居西臺,潛居東臺,豹由南門,潛由東門,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狀,盛,時征翻。使千餘人運上臺,上,時掌翻。又使數人擔米,息於道。豹兵逐之,擔,他甘翻。棄擔而走。擔,都濫翻。豹兵久飢,得米,以爲逖士衆豐飽,益懼。先以囊盛土運之,潛所以疑之也;又使人擔米以餌豹兵,示之以實也。後趙將劉夜堂以驢千頭運糧饋豹,逖使韓潛及別將馮鐵邀擊於汴水,水經註:蒗𦿆渠水,自中牟東流,至浚儀縣,分爲二水,南流者曰沙水,東注者曰汴水;汴水東流入梁郡。盡獲之。豹宵遁,屯東燕城,卽漢東郡燕縣也,後魏置東燕縣,屬陳留郡,隋改爲胙城縣,屬東郡,唐屬滑州。豹兵已有懼心,糧又爲逖所獲,故宵遁也。逖使潛進屯封丘以逼之。馮鐵據二臺,逖鎭雍丘,封丘、雍丘二縣,皆屬陳留郡。春秋傳,敗狄于長丘,在封丘界。雍丘,故杞國也。數遣兵邀擊後趙兵,數,所角翻。後趙鎭戍歸逖者甚多,境土漸蹙。

先是,趙固、上官巳、李矩、郭默,互相攻擊,逖馳使和解之,先,悉薦翻。使,疏吏翻;下同。示以禍福,遂皆受逖節度。秋,七月,詔加逖鎭西將軍。逖在軍,與將士同甘苦,約己務施,施,式豉翻。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疏賤者皆結以恩禮。河上諸塢,先有任子在後趙者,皆聽兩屬,居兩界之上者,聽其兩屬,因以爲間。時遣游軍僞抄之,抄,楚交翻。明其未附。塢主皆感恩,後趙有異謀,輒密以告,由是多所克獲,自河以南,多叛後趙歸于晉。

逖練兵積穀,爲取河北之計。後趙王勒患之,乃下幽州爲逖脩祖、父墓,置守冢二家,逖,范陽人,其祖、父墓在焉。下,遐嫁翻。因與逖書,求通使及互市。逖不報書,而聽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門童建殺新蔡內史周密,降于後趙,姓譜:顓頊子老童之後,以爲氏。勒斬之,送首於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惡,烏路翻。逖深德之,自是後趙人叛歸逖者,逖皆不納,禁諸將不使侵暴後趙之民,邊境之間,稍得休息。逖聽河上諸塢兩屬,此用間之智也。然石勒爲逖脩祖、父墓,斬童建而送其首,亦所以懈逖推鋒越河之心。

12八月,辛未,梁州刺史周訪卒。訪善於撫〔章:甲十一行本「撫」下有「納」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士,衆皆爲致死。爲,于僞翻。知王敦有不臣之心,私常切齒,切齒,上下齒相磨切也。敦由是終訪之世,未敢爲逆。敦遣從事中郎郭舒監襄陽軍,監,工銜翻。帝以湘州刺史甘卓爲梁州刺史,督沔北諸軍事,鎭襄陽。王敦憚周訪而不敢爲逆,至其舉兵也,不以甘卓爲虞,亦可謂姦雄矣!舒旣還,帝徵爲右丞;敦留不遣。

13後趙王勒遣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徐龕,帥,讀曰率;下同。龕送妻子爲質,乞降,勒許之。勒許龕降,力未能取龕耳;觀其後殺龕,足以知其心。質,音致。蔡豹屯卞城,卞縣,屬魯國。劉昫曰:隋於卞縣古城置泗水縣,唐屬兗州。石虎將擊之,豹退守下邳,爲徐龕所敗。敗,補邁翻。虎引兵城封丘而旋,徙士族三百家置襄國崇仁里,崇仁里,勒所命名,以處衣冠之族。置公族大夫以領之。

14後趙王勒用法甚嚴,諱「胡」尤峻,勒本胡人,故以爲諱。宮殿旣成,初有門戶之禁。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責宮門小執法馮翥。執法,御史之官也。紫宮南蕃中二星曰左、右執法。晉之故臣爲勒定官制,取此置宮門執法,卽以張賓爲大執法,總朝政,故宮門置小執法。翥,章庶翻。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呵禦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恕而不罪。

勒使張賓領選,初定五品,後更定九品。命公卿及州郡歲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選,須絹翻。石勒立國,粗有綱紀,石虎繼之,無復有是。

15西平公張茂立兄子駿爲世子。

16蔡豹旣敗,將詣建康歸罪,北中郎將王舒止之。帝聞豹退,遣使收之。使,疏吏翻。舒夜以兵圍豹,豹以爲他寇,帥麾下擊之,聞有詔,乃止。舒執豹送建康,冬,十月,丙辰,斬之。

17王敦殺武陵內史向碩。史書王敦專殺,以著其無君之罪。

帝之始鎭江東也,敦與從弟導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總征討,懷帝永嘉五年,帝以敦刺揚州,加都督征討諸軍事,其討華軼、杜弢、王機、杜曾,皆其功也。從,才用翻。導專機政,尙書,萬機之本,導錄尙書事,是專機政也。羣從子弟布列顯要,從,才用翻。時人爲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後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強盛,稍益驕恣,帝畏而惡之,惡,烏路翻。乃引劉隗、刁協等以爲腹心,稍抑損王氏之權,導亦漸見疏外。中書郎孔愉陳導忠賢,有佐命之勳,宜加委任;帝出愉爲司徒左長史。導能任眞推分,澹如也,分,扶問翻。澹,杜覽翻。有識皆稱其善處興廢。而敦益懷不平,史言導所以福祚流子孫,敦所隕身喪元,禍及王含父子。處,昌呂翻。遂構嫌隙。

初,敦辟吳興沈充爲參軍,充薦同郡錢鳳於敦,敦以爲鎧曹參軍。二人皆巧諂凶狡,知敦有異志,陰贊成之,爲之畫策;敦寵信之,勢傾內外。敦上疏爲導訟屈,辭語怨望。導封以還敦,導錄尙書,先見敦疏,故封還之。爲,于僞翻;下隗爲同。敦復遣奏之。復,扶又翻。左將軍譙王氶,氶,音拯。以此觀之,則前作「承」,誤也。忠厚有志行,行,下孟翻。帝親信之。夜,召氶,以敦疏示之,曰:「王敦以頃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於此,將若之何?」氶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爲患。」

劉隗爲帝謀,出心腹以鎭方面。會敦表以宣城內史沈充代甘卓爲湘州刺史,帝謂氶曰:「王敦姦逆已著,朕爲惠皇,其勢不遠。言當如惠帝受制於強臣也。湘州據上流之勢,控三州之會,三州,謂荊、交、廣。欲以叔父居之,何如?」古者同姓諸侯,天子謂之伯父、叔父。氶,宣帝之從孫;而帝,宣帝之曾孫,於屬亦叔父也。氶曰:「臣奉承詔命,惟力是視,何敢有辭!然湘州經蜀寇之餘,蜀寇,謂杜弢之亂也。民物凋弊,若得之部,比及三年,乃可卽戎;論語冉有對孔子之言。卽,從也。朱熹曰:卽,就也。戎,兵也。比,必寐翻。苟未及此,雖復灰身,亦無益也。」復,扶又翻。十二月,詔曰:「晉室開基,方鎭之任,親賢並用,其以譙王氶爲湘州刺史。」長沙鄧騫聞之,歎曰:「湘州之禍,其在斯乎!」氶行至武昌,敦與之宴,謂氶曰:「大王雅素佳士,雅素,猶言平常也。恐非將帥才也。」將,卽亮翻。帥,所類翻。氶曰:「公未見知耳,鉛刀豈無一割之用!」後漢班超之言。敦謂錢鳳曰:「彼不知懼而學壯語,足知其不武,無能爲也。」乃聽之鎭。氶雖忠有餘而才不足,敦窺見而知其無能爲。時湘土荒殘,公私困弊,氶躬自儉約,傾心綏撫,甚有能名。

18高句麗寇遼東,句,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慕容仁與戰,大破之,自是不犯仁境。

四年(辛巳、三二一年)

1春,正月,徐龕復請降。復,扶又翻;下同。

2張茂築靈鈞臺,基高九仞。高,居傲翻。武陵閻曾夜叩府門「武陵」,疑當作「武威」呼曰:「武公遣我來,張軌,諡武公。呼,火故翻。言『何故勞民築臺!』」有司以爲妖,請殺之。茂曰:「吾信勞民。曾稱先君之命以規我,何謂妖乎!」乃爲之罷役。妖,於驕翻。爲,于僞翻;下同。

3三月,癸亥,日中有黑子。日中有黑子,陰侵陽而磨蕩之也。時王敦驕悖浸甚,故象見于天。著作佐郎河東郭璞以帝用刑過差,上疏,以爲:「陰陽錯繆,皆繁刑所致。赦不欲數,數,所角翻。然子產知鑄刑書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須以救弊故也。左傳,鄭鑄刑書,叔向詒子產書曰:「國將亡,必多制。」復書曰:「吾以救世也。」須,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4後趙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磾於厭次,磾,丁奚翻。厭,於琰翻。孔萇攻其統內諸城,悉拔之。段文鴦言於匹磾曰:「我以勇聞,故爲民所倚望;今視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被,皮義翻;下同。民失所望,誰復爲我致死!」遂帥壯士數十騎出戰,復,扶又翻。爲,于僞翻。帥,讀曰率。殺後趙兵甚衆。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與我俱夷狄,久欲與兄同爲一家。今天不違願,於此得相見,何爲復戰!請釋仗。」文鴦罵曰:「汝爲寇賊,當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事見八十八卷懷帝永嘉六年。故令汝得至此。我寧鬬死,不爲汝屈!」遂下馬苦戰,槊折,執刀戰不已,槊,色角翻,矛長丈八者曰槊。折,而設翻。自辰至申。後趙兵四面解馬羅披自鄣,馬羅披,意卽障泥也。前執文鴦;文鴦力竭被執,城內奪氣。

匹磾欲單騎歸朝,騎,奇寄翻。朝,直遙翻。邵續之弟樂安內史洎勒兵不聽;洎復欲執臺使王英送於虎。臺使,晉朝所遣者也。使,疏吏翻。匹磾正色責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歸朝,亦已甚矣,復欲執天子使者;我雖夷狄,所未聞也!」洎與兄子緝、竺等輿櫬出降。櫬,初覲翻。降,戶江翻。匹磾見虎曰:「我受晉恩,志在滅汝,不幸至此,不能爲汝敬也。」後趙王勒及虎素與匹磾結爲兄弟,虎卽起拜之。勒以匹磾爲冠軍將軍,冠,古玩翻。文鴦爲左中郎將,散諸流民三萬餘戶,復其本業,置守宰以撫之。於是幽、冀、幷三州皆入於後趙。匹磾不爲勒禮,常著朝服,持晉節。著,陟略翻。久之,與文鴦、邵續皆爲後趙所殺。厭次旣破,無復後患,匹磾兄弟與邵續皆被害,石勒志趣,從可知矣。

5五月,庚申,詔免中州良民遭難爲揚州諸郡僮客者,以備征役。難,乃旦翻。尙書令刁協之謀也,由是衆益怨之。

6終南山崩。終南,長安南山也。時劉曜據關中,亡國之徵。晉書書於曜載記

7秋,七月,甲戌,以尙書僕射戴淵爲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幷·雍·冀六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鎭合肥;合肥縣,屬淮南郡。雍,於用翻。丹楊尹劉隗爲鎭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鎭淮陰;淮陰縣,前漢屬臨淮郡,後漢屬下邳郡,晉屬廣陵郡。皆假節領兵,名爲討胡,實備王敦也。

隗雖在外,而朝廷機事,進退士大夫,帝皆與之密謀。敦遺隗書曰:遺,于季翻。「頃承聖上顧眄足下,今大賊未滅,中原鼎沸,欲與足下及周生之徒周生,謂周顗。敦素憚顗,見輒扇面不休,故舉以爲言。戮力王室,共靜海內。若其泰也,則帝祚於是乎隆;若其否也,否,皮鄙翻。則天下永無望矣。」隗答曰:「『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莊子·大宗師之言。『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貞,』晉大夫荀息之言。吾之志也。」敦得書,甚怒。

壬午,以驃騎將軍王導爲侍中、司空、假節、錄尙書、領中書監。驃,匹妙翻。帝以敦故,幷疏忌導。御史中丞周嵩上疏,以爲:「導忠素竭誠,輔成大業,不宜聽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說,放逐舊德,以佞伍賢,用兵列陳,五人爲伍。伍,同列也。以佞伍賢,言賢佞同列也。虧旣往之恩,招將來之患。」向者親倚導而今疏忌之,是虧旣往之恩也;導或自疑,外而與敦同,是招將來之患也。招,之遙翻。帝頗感寤,導由是得全。史言周顗兄弟保護王導。

8八月,常山崩。常山,在常山郡上曲陽縣西北,其地時屬石勒。

9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淵吳士,淵,廣陵人;廣陵,故吳王濞都也。雖有才望,無弘致遠識;且已翦荊棘、收河南地,而淵雍容,一旦來統之,意甚怏怏;怏,於兩翻。又聞王敦與劉、刁構隙,將有內難,難,乃旦翻。知大功不遂,感激發病;九月,壬寅,卒於雍丘。豫州士女若喪父母,譙、梁間皆爲立祠。喪,息浪翻。爲,于僞翻。王敦久懷異志,聞逖卒,益無所憚。王敦之所忌,周訪、祖逖,訪卒而逖繼之,宜其益無所憚也。然溫嶠、郗鑒諸人已在晉朝,卒藉之以清大憝。以此知上天生材以應世,世變無窮而人才亦與之無窮,固非姦雄所能逆睹也。

冬,十月,壬午,以逖弟約爲平西將軍、豫州刺史,領逖之衆。約無綏御之才,不爲士卒所附。

初,范陽李產避亂依逖,見約志趣異常,謂所親曰:「吾以北方鼎沸,故遠來就此,冀全宗族。今觀約所爲,有不可測之志。吾託名姻親,當早自爲計,無事復陷身於不義也,爾曹不可以目前之利而忘長久之策。」乃帥子弟十餘人間行歸鄕里。李產父子後事慕容儁。復,扶又翻。帥,讀曰率。間,古莧翻。

10十一月,皇孫衍生。

11後趙王勒悉召武鄕耆舊詣襄國,與之共坐歡飲。初,勒微時,與李陽鄰居,數爭漚麻池相毆,數,所角翻。漚,於候翻,久漬也。云:東門之池,可以漚麻。毛氏曰:漚,柔也。考工記,㡛氏以涗水漚其絲。云:漚,漸也。楚人曰漚,齊人曰涹。涹,烏禾翻。然則漚是漸漬之名,云漚柔者,謂漸漬使之柔靱也。魏收地形志,武鄕郡三臺嶺上有李陽墓,有麻池,石勒與李陽爭漚麻處也。毆,於口翻,擊也。陽由是獨不敢來。勒曰:「陽,壯士也;漚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豈讎匹夫乎!」遽召與飲,引陽臂曰:「孤往日厭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因拜參軍都尉。以武鄕比豐、沛,復之三世。勒欲並驅漢光武,光武復南頓不敢遠期十歲,而勒復武鄕三世,多見其不知量也。復,方目翻。

勒以民始復業,資儲未豐,於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用醴酒,酒一宿而熟者曰醴。行之數年,無復釀者。

12十二月,以慕容廆爲都督幽·平三州·東夷諸軍事、車騎將軍、平州牧,考異曰:燕書「車騎大將軍、平州刺史。」晉書·載記,先拜平州刺史,尋加車騎、州牧。今從之。封遼東公,單于如故,遣謁者卽授印綬,聽承制置官司守宰。廆於是備置僚屬,以裴嶷、游邃爲長史,嶷,魚力翻。裴開司馬,韓壽爲別駕,陽耽爲軍諮祭酒,崔燾爲主簿,黃泓、鄭林參軍事。鄭林不受廆車牛粟帛而躬耕於野,廆蓋以是取之。廆立子皝爲世子。作東橫,橫,與黌同,學舍也,載記「東庠」。皝,呼廣翻。以平原劉讚爲祭酒,使皝與諸生同受業,廆得暇,亦親臨聽之。得暇者,言廆惟於國事無暇,財得一息之暇,亦親臨東橫,聽其講說。史言廆之能崇儒。皝雄毅多權略,喜經術,國人稱之。喜,許記翻。廆徙慕容翰鎭遼東,慕容仁鎭平郭。平郭縣,漢屬遼東郡,晉省。唐新書曰:高麗建安城,古平郭縣也。翰撫安民夷,甚有威惠;仁亦次之。

13拓跋猗㐌妻惟氏,忌代王鬱律之強,恐不利於其子,乃殺鬱律而立其子賀傉,鬱律立見八十九卷愍帝建興四年。傉,奴沃翻。大人死者數十人。鬱律之子什翼犍,犍,居言翻。幼在襁褓,其母王氏匿於袴中,祝之曰:「天苟存汝,則勿啼。」久之,不啼,乃得免。惟氏專制國政,遣使聘後趙,後趙人謂之「女國使」以惟氏專政,故謂之女國。史言拓跋所以中衰。使,疏吏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