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在宥第十一①
①【釋文】以義名篇。〇慶藩案文選 謝靈運 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注引司馬云：在，察也。宥， 寬也。釋文闕。
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①。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遷其德也。②天下不淫其性，不遷其德，有治天下者哉③！昔堯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樂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④。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長久者，天下无之。⑤
①【注】宥使自在則治，治之則亂也。人之生也直，莫之蕩，則性命不過，欲惡不爽。在上者不能無爲，上之所爲而民皆赴之，故有誘慕好欲而民性淫矣。故所貴聖王者，非貴其能治也，貴其無爲而任物之自爲也。
【疏】宥，寬也。在，自在也。治，統馭也。寓言云，聞諸賢聖任物，自在寬宥，卽天下淸謐；若立敎以馭蒼生，物失其性，如伯樂治馬也。
【釋文】“聞在宥”音又，寬也。“則治”直吏反。下治亂同。“欲惡”烏路反。“好欲”呼報反。
②【疏】性者，稟生之理；德者，功行之名；故致在宥之言，以防遷淫之過。若不任性自在，恐物淫僻喪性也。若不宥之，復恐効他，其德遷改也。
③【注】無治乃不遷淫。
【疏】性正德定，何勞布政治之哉！有政不及無政，有爲不及無爲。
【釋文】“有治天下者哉”崔本作有治天下者材失，云：强治之，是材之失也。
④【注】夫堯雖在宥天下，其迹則治也。治亂雖殊，其於失後世之恬愉，使物爭尙畏鄙而不自得則同耳。故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也。
【疏】恬，靜也。愉，樂也。瘁，憂也。堯以德臨人，人歌擊壤，乖其靜性也；桀以殘害於物，物遭憂瘁，乖其愉樂也。堯 桀政代斯異，使物失性均也。
【釋文】“人樂”音洛。“恬”徒謙反。“瘁瘁”在季反，病也。廣雅云：憂也。崔本作醉。“愉”音瑜，徐音喩。“故譽”音餘。
⑤【注】恬愉自得，乃可長久。
【疏】 堯以不恬涖人，桀以不愉取物，不合淳和之性；欲得長久，天下未之有也。
人大喜邪？毗於陽；大怒邪？毗於陰。陰陽並毗，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傷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處无常，①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②，於是乎天下始喬詰卓鷙，而後有盜跖 曾 史之行。故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足，③舉天下以罰其惡者不給④，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賞罰⑤。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終以賞罰爲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⑥！
①【疏】毗，助也。喜出於魂，怒出於魄，人稟陰陽，與二儀同氣。堯令百姓喜，毗陽暄舒；桀使人怒，助陰慘肅。人喜怒過分，則天失常，盛夏不暑，隆冬無霜。旣失和氣，加之天災，人多疾病，豈非反傷形乎！不可有爲作法，必致殘傷也。
【釋文】“毗於”如字。司馬云：助也。一云：並也。〇俞樾曰：釋文，毗如字，司馬云，助也，一云，並也。然下文云，陰陽並毗，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則訓（爲）㊀助已不可通，若訓並更爲失之矣。案此毗字當讀爲毗劉暴樂之毗。爾雅 釋詁云，毗劉，暴樂也。合言之則曰毗劉，分言之則或止曰劉，詩 桑柔篇捋采其劉是也；或止曰毗，此言毗於陽毗於陰是也。暴樂，毛公傳作爆爍。鄭氏 箋云：捋采之則爆爍而疏。然則爆爍猶剝落也。喜屬陽，怒屬陰，故大喜則傷陽，大怒則傷陰。毗陰毗陽，言傷陰陽之和也，故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若從司馬訓毗爲助，則下三句不貫矣。淮南子 原道篇，人大怒破陰，大喜墜陽，正與此同義。
②【注】此皆堯 桀之流，使物喜怒大過，以致斯患也。人在天地之中，最能以靈知喜怒擾亂羣生而振蕩陰陽也。故得失之間，喜怒集乎百姓之懷，則寒暑之和敗，四時之節差，百度昏亡，萬事失㊁落也。
【疏】爲滯喜怒，遂使百姓謀慮失眞，旣乖憲章之法，斯敗也已。
【釋文】“思慮”息嗣反。“大過”音泰。
③【注】慕賞乃善，故賞不能供。
【釋文】“喬”向欽消反，或去夭反，郭音矯，李音驕。“詰”李去吉反，徐起列反。崔云：喬詰，意不平也。“卓”勑角反，郭丁角反，向音䈇。“鷙”勑二反，李豬栗反，向豬立反，又勑栗反。崔云：卓鷙，行不平也。“之行”下孟反。
④【注】畏罰乃止，故罰不能勝。
【疏】喬，詐僞也。詰，責問也。卓，獨也。鷙，猛也。於是喬僞詰責，卓爾不羣，獨懷鷙猛，輕陵於物，自堯爲始，次後有盜跖之惡，曾 史之善，善惡旣著，賞罰係焉。慕賞行善，懼罰止惡，舉天下斧鉞不足以罰惡，傾宇宙之藏不足以賞善。給，猶足也。
【釋文】“能勝”音升。
⑤【疏】若忘賞罰，任眞乃在足也。
⑥【注】忘賞罰而自善，性命乃大足耳。夫賞罰者，聖王之所以當功過，非以著勸畏也。故理至則遺之，然後至一可反也。而三代以下，遂尋其事迹，故匈匈焉與迹競逐，終以所寄爲事，性命之情何暇而安哉！
【疏】匈匈，讙譁也，競逐之謂也。人懼斧鉞之誅，又慕軒冕之賞，心懷百慮，事出萬端，匈匈競逐而不知止。夏 殷已來，其風漸扇，賞罰攖擾，終日荒忙，有何容暇安其性命！
【釋文】“匈匈”音凶。
【校】
㊀爲字依諸子平議刪。
㊁趙諫議本失作夭，世德堂本作失。
而且說明邪？是淫於色也；說聰邪？是淫於聲也；①說仁邪？是亂於德也；說義邪？是悖於理也；②說禮邪？是相於技也；說樂（也）〔邪〕㊀？是相於淫也；③說聖邪？是相於藝也；說知邪？是相於疵也④。天下將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⑤；天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臠卷獊㊁囊而亂天下也⑥。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⑦！豈直過也而去之邪！乃齊戒以言之，跪坐以進之，鼓歌以儛之，吾若是何哉⑧！
①【疏】說，愛染也。淫，耽滯也。希離慕曠，爲滯聲色。
【釋文】“而且”如字，徐子餘反。“說明”音悅。下同。
②【疏】德無憎愛，偏愛故亂德；理無是非，裁非故逆理。悖，逆也。
【釋文】“是悖”必內反，徐蒲沒反。
③【疏】禮者，擎跽曲拳，節文隆殺。樂者，咸池大夏，律呂八音。說禮乃助浮華技能，愛樂更助宮商淫聲。
【釋文】“是相”息亮反，助也。下及注皆同。“於技”其綺反，李音歧。崔同，云：不端也。
④【注】當理無說，說之則致淫悖之患矣。相，助也。
【疏】說聖迹，助世間之藝術；愛智計，益是非之疵病也。
【釋文】“說知”音智。“於疵”疾斯反。
⑤【注】存亡無所在，任其所受之分，則性命安矣。
【疏】八者，聰明仁義禮樂聖智是也。言人稟分不同，性情各異。離 曠 曾 史，素分有者，存之可也；衆人性分本無，企慕乖眞，亡之可也。
⑥【注】必存此八者，則不能縱任自然，故爲臠卷獊囊也。
【疏】臠卷，不舒放之容也。獊囊，悤遽之貌也。天下羣生，唯知分外，不能安任，臠卷自拘，夸華人事，獊囊悤速，爭馳逐物，由八者不忘，致斯弊者也。
【釋文】“臠”力轉反。崔本作欒。“卷”卷勉反，徐居阮反。司馬云：臠卷，不申舒之狀也。崔同。一云：相牽引也。“獊”音倉。崔本作戕。“囊”如字。崔云：戕囊，猶搶攘。〇盧文弨曰：今本獊作愴。
⑦【注】不能遺之，已爲誤矣。而乃復尊之以爲貴，豈不甚惑哉！
【疏】前八者，亂天下之經，不能忘遺，已是大惑。方復尊敬，用爲楷模，痛惜甚也。
【釋文】“乃復”扶又反。
⑧【注】非直由寄而過去也，乃珍貴之如此。
【疏】八條之義，事同芻狗，過去之後，不合更收。誠禁致齊，明言執禮，君臣跪坐，更相進獻，鼓九韶之歌，舞大章之曲。珍重蘧廬，一至於此，莊生目擊，無柰之何也。
【釋文】“而去”起慮反。“之邪”崔本唯此一字作邪，餘皆作咫。“齊戒”本又作齋，同。側皆反。“跪”其詭反，郭音危。
【校】
㊀邪字依世德堂本改。
㊁世德堂本作愴，注同。趙諫議本作傖。
故君子不得已而臨莅天下，莫若无爲。无爲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①故貴以身於爲天下，則可以託天下；愛以身於爲天下，則可以寄天下②。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聰明③；尸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④，神動而天隨⑤，從容无爲而萬物炊累焉⑥。吾又何暇治天下哉⑦！
①【注】無爲者，非拱默之謂也，直各任其自爲，則性命安矣。不得已者，非迫於威刑也，直抱道懷朴，任乎必然之極，而天下自賓也。
【疏】君子，聖人也。不得已臨莅天下，恆自無爲。雖復無爲，非關拱默，動寂無心，而性命之情未始不安也。
【釋文】“莅”音利，又音類。〇家世父曰：言貴其身重於所以爲天下，愛其身甚於所以爲天下。惟貴惟愛，故無爲。
②【注】若夫輕身以赴利，棄我而殉物，則身且不能安，其如天下何！
【疏】貴身賤利，內我外物，保愛精神，不蕩於世者，故可寄坐萬物之上，託化於天下也。
③【注】解擢則傷也。
【疏】五藏，精靈之宅；聰明，耳目之用。若分辨五藏情識，顯擢聰明之用，則精神奔馳於內，耳目竭喪於外矣。
【釋文】“无解”如字。一音蟹，散也。
④【注】出處默語，常無其心而付之自然。
【疏】聖人寂同死尸寂泊，動類飛龍在天，豈有寂動理敎之異哉！故寂而動，尸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欲明寂動動寂，理敎敎理，不一異也。
【釋文】“龍見”賢遍反。向 崔本作睍，向音見，崔音睍。
⑤【注】神順物而動，天隨理而行。
【疏】神者，妙萬物而爲言也，卽動卽寂，德同蒼昊，隨順生物也。〇家世父曰：尸居龍見，不見而章；淵默雷聲，不動而變；神動天隨，無爲而成。
⑥【注】若游塵之自動。
【疏】累，塵也。從容自在，無爲虛淡，若風動細塵，類空中浮物，陽氣飄颻，任運去留而已。
【釋文】“從容”七容反。“炊”昌睡反，又昌規反。本或作吹，同。“累”劣僞反。司馬云：炊累，猶動升也。向 郭云：如埃塵之自動也。
⑦【注】任其自然而已。
【疏】物我齊混，俱合自然，何勞功暇，更爲治法也！
崔瞿問於老耼曰：“不治天下，安藏㊀人心？”
老耼曰：“女愼無攖人心①。人心排下而進上②，上下囚殺③，淖約柔乎剛彊④。廉劌彫琢，其熱焦火，其寒凝冰⑤。其疾俛仰之間而再撫四海之外⑥，其居也淵而靜，其動也縣而天⑦。僨驕而不可係者，其唯人心乎⑧！
①【注】攖之則傷其自善也。
【疏】姓崔，名瞿，不知何許人也。旣問：“在宥不治人心，何以履善？”答曰：“宥之放之，自合其理，作法理物，則攖撓人心。”〔人心〕列下文云。
【釋文】“崔瞿”向 崔本作臞。向求朱反。崔瞿，人姓名也。“老耼”吐藍反。“女愼”音汝。“攖”於營反，又於盈反。司馬云：引也。崔云：羈落也。
②【注】排之則下，進之則上，言其易搖蕩也。
【疏】人心排他居下，進己在上，皆常情也。
【釋文】“排”皮皆反。崔本作俳。“進上”時掌反。注及下同。“其易”以豉反。
③【注】無所排進，乃安全耳。
【疏】溺心上下，爲境所牽，如禁之囚，攖煩困苦。
【釋文】“囚殺”如字，徐所例反。言囚殺萬物也。〇家世父曰：上下囚殺，言詭上詭下，使其心拘囚噍殺，不自適也。淖約者矯揉，則剛可使柔，廉劌者徑遂，寒熱百變，水火兼施，攖之而遂至於不可遏。郭象注恐誤。
④【注】言能淖約，則剛彊者柔矣。
【疏】淖約，柔弱也。矯情行於柔弱，欲制服於剛彊。
【釋文】“淖”昌略反，又直角反。
⑤【注】夫焦火之熱，凝冰之寒，皆喜怒並積之所生。若乃不彫不琢，各全其樸，則何冰炭之有哉！
【疏】廉，務名也。劌，傷也。彫琢名行，欲在物前。若違情起怒，寒甚凝冰；順心生喜，熱踰焦火。
【釋文】“廉劌”居衛反。司馬云：傷也。廣雅云：利也。“琢”丁角反。
⑥【注】風俗之所動也。
【疏】逐境之心，一念之頃，已遍十方，況俛仰之間，不再臨四海哉！
⑦【注】靜之可使如淵，動之則係天而踊躍也。
【疏】有欲之心，去無定準。偶爾而靜，如流水之遇淵潭；觸境而動，類高天之縣；不息動之，則係天踊躍。
【釋文】“縣而天”音玄。向本無而字，云：希高慕遠，故曰縣天。
⑧【注】人心之變，靡所不爲。順而放之，則靜而自㊁通；治而係之，則跂而僨驕。僨驕者，不可禁之勢也。
【疏】排下進上，美惡喜怒，僨發驕矜，不可禁制者，其在人心乎！
【釋文】“僨”向粉問反。廣雅云：僵也。郭音奔。“驕”如字，又居表反。郭云：僨驕者，不可禁之勢。
【校】
㊀世德堂本藏作臧。
㊁世德堂本無自字。
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①，堯 舜於是乎股無胈，脛無毛，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爲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②堯於是放讙兜於崇山，投三苗於三峗，流共工於幽都，此不勝天下也。③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④。下有桀 跖，上有曾 史⑤，而儒墨畢起⑥。於是乎喜怒相疑⑦，愚知相欺⑧，善否相非⑨，誕信相譏⑩，而天下衰矣⑪；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⑫；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⑬。於是乎釿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決焉⑭。天下脊脊大亂，罪在攖人心。故賢者伏處大㊀山嵁巖之下，而萬乘之君憂慄乎㊁廟堂之上⑮。
①【注】夫黃帝非爲仁義也，直與物冥，則仁義之迹自見。迹自見，則後世之心必自殉之，是亦黃帝之迹使物攖也。
【疏】 黃帝因宜作則，慈愛養民，實異偏尙之仁，裁非之義。後代之王，執其軌轍，蒼生名之爲聖，攖人之心自此始也。弊起後王，釁非黃帝。
【釋文】“自見”賢遍反。下同。
②【疏】胈，白肉也。堯 舜行黃帝之迹，心形瘦弊，股瘦無白肉，脛禿無細毛，養天下形容，安萬物情性，五藏憂愁於內，血氣矜莊於外，行仁義以爲規矩，立法度以爲楷模，尙不免流放凶族，則有不勝。
【釋文】“股”音古。脛本曰股。“胈”畔末反，向父末反。李扶蓋反，云：白肉也。或云：字當作紱。紱，蔽膝也。崔云：胈，𣯅也。“脛”刑定反。〇慶藩案矜其血氣，猶孟子言苦其心志也。矜者，苦也，訓見爾雅 釋言篇。
③【疏】昔帝鴻氏有不才子，天下謂之渾沌，卽讙兜也，爲黨共工，放南裔也。縉雲氏有不才子，天下謂之饕餮，卽三苗也。爲堯諸侯，封三苗之國。國在左洞点，右彭蠡，居豫章，近南岳。三峗，山名，在西裔，卽秦州 西羌地。少昊氏有不才子，天下謂之窮奇，卽共工也，爲堯水官。幽都在北方，卽幽州之地。尙書有殛鯀，此文不備也。四人皆包藏凶惡，不遵堯化，故投諸四裔，是堯不勝天下之事。放四凶由舜，今稱堯者，其時舜攝堯位故耳。
【釋文】“讙”音歡。“兜”（下）〔丁〕㊂侯反。“崇山”南裔也。堯六十年，放讙兜於崇山。“投三苗”崔本投作殺，尚書作竄。三苗者，縉雲氏之子，卽饕餮也。“三峗”音危。本亦作危。三危，西裔之山也，今屬天水。堯六十六年，竄三苗於三危。“共工”音恭。共工，官名，卽窮奇也。“幽都”李云：卽幽州也。尚書作幽州，北裔也。堯六十四年，流共工於幽州。
④【注】夫堯 舜帝王之名，皆其迹耳，我寄斯迹而迹非我也，故駭者自世。世彌駭，其迹愈粗，粗之與妙，自途之夷險耳，遊者豈常改其足哉！故聖人一也，而㊃有堯 舜 湯 武之異。明斯異者，時世之名耳，未足以名聖㊄人之實也。故夫堯 舜者，豈直一堯 舜而已哉！是以雖有矜愁之貌，仁義之迹，而所以迹者故全也。
【疏】施，延也。自黃帝逮乎堯 舜，聖迹滯，物擾亂，延及三王，驚駭更甚。
【釋文】“施及”以智反。崔云：延也。“大駭”駭，驚也。“愈粗”音麤。下同。
⑤【疏】 桀 跖行小人之行爲下，曾 史行君子之行爲上。
⑥【疏】謂儒墨守迹，是非因之而起也。
⑦【疏】喜是怒非，更相疑貳。
⑧【疏】飾智驚愚，互爲欺侮。
【釋文】“愚知”音智。下及注同。
⑨【疏】善與不善，彼此相非。
⑩【疏】誕虛信實，自相譏誚。
⑪【注】莫能齊於自得。
【疏】相仍糾紛，宇宙衰也。
⑫【注】立小異而不止於分。
【疏】喜怒是非，熾然大盛，故天年夭枉，性命爛漫。爛漫，散亂也。
⑬【注】知無涯而好之，故無以供其求。
【疏】聖人窮無涯之知，百姓焉不竭哉！
【釋文】“好知”呼報反。注同。
⑭【注】彫琢性命，遂至於此。
【疏】繩墨，正木之曲直；禮義，示人之隆殺；椎鑿，穿木之孔竅；刑法，決人之身首。工匠運斤鋸以殘木，聖人用禮法以傷道。
【釋文】“釿”音斤，本亦作斤。“鋸”音據。“制焉”釿鋸制，謂如肉刑也。“繩墨殺焉”並如字。崔云：謂彈正殺之。“椎”直追反。“鑿”在洛反。“決焉”古穴反，又苦穴反。崔云：肉刑，故用椎鑿。
⑮【注】若㊅夫任自然而居當，則賢愚襲情而貴賤履位，君臣上下，莫匪爾極，而天下無患矣。斯迹也，遂㊆攖天下之心，使奔馳而不可止。故中知以下，莫不外飾其性以眩惑衆人，惡直醜正，蕃徒相引。是以任眞者失其據，而崇僞者竊其柄，於是主憂於上，民困於下矣。
【疏】脊脊，相踐籍也。一云亂，宇宙大亂，罪由聖知。君子道消，晦迹林藪，人君雖在廟堂，心恆憂慄，旣無良輔，恐國傾危也。
【釋文】“脊脊”音藉，在亦反，相踐藉也。本亦作肴肴。廣雅云：肴，亂也。“大山”音泰，亦如字。“嵁”苦巖反，一音苦咸反，又苦嚴反。“巖”音嚴，語銜反。一音嵒，語咸（及）〔反〕㊇。〇盧文弨曰：今本作岩㊈。〇俞樾曰：釋文，大山，音泰，亦如字，當以讀如字爲是。此泛言山之大者，不必東嶽 泰山也。嵁當爲湛。文選 封禪文湛恩厖鴻，李注曰：湛，深也。湛巖，猶深巖，因其以山巖言，故變從水者而從山耳。山言其大，巖言其深，義正相應。學者不達其義，而音大爲泰，失之矣。田子方篇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釋文大音泰，失與此同。文選 風賦緣泰山之阿，古詩冄冄孤生竹，結根泰山阿，夫風之所緣，竹之所生，非必泰山也。其原文應並作大山，泛言山之大者。後人誤讀爲泰，並改作泰耳。“以眩”玄遍反。“惡直”烏路反。“蕃徒”音煩。
【校】
㊀趙諫議本大作太。
㊁趙本無乎字。
㊂丁字依世德堂本及釋文原本改。
㊃世德堂本而作天，趙本而下有天字。
㊄趙本聖作至。
㊅世德堂本若作故。
㊆世德堂本無遂字。
㊇反字依世德堂本及釋文原本改。
㊈世德堂本作岩，本書依釋文改。
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楊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①，而儒墨乃始離跂攘臂乎桎梏之間。意，甚矣哉！其無愧而不知恥也甚矣②！吾未知聖知之不爲桁楊椄槢也，仁義之不爲桎梏鑿枘也③，焉知曾 史之不爲桀 跖嚆矢也④！故曰‘絕聖棄知而天下大治⑤。’”
①【疏】殊者，決定當死也。桁楊者，械也，夾腳及頸，皆名桁楊。六國之時及衰周之世，良由聖迹，黥劓五刑，遂使桁楊者盈衢，殊死者相枕，殘兀滿路。相推相望，明其多也。
【釋文】“殊死”如字。廣雅云：殊，斷也。司馬云：決也。一云：誅也。字林云：死也。說文同。又云：漢令曰，蠻夷長有罪，當殊之。崔本作殀死。“相枕”之鴆反。“桁”戶剛反。司馬云：腳長械也。“楊”向音陽。崔云：械夾頸及脛者，皆曰桁楊。
②【注】由腐儒守迹，故致斯禍。不思捐迹反一，而方復攘臂用迹以治迹，可謂無愧而不知恥之甚也。
【疏】離跂，用力貌也。聖迹爲害物之具，而儒墨方復攘臂分外，用力於桎梏之間，執迹封敎，救當世之弊，何荒亂之能極哉！故發噫歎息，固陋不已，無愧而不知恥也。
【釋文】“離”力氏反，又力智反。“跂”丘氏反，又丘豉反。“攘”如羊反。“桎”之實反。“梏”古毒反。〇慶藩案離跂卽荀子 榮辱篇離縱而跂訾之義，謂自異於衆也。“意”如字，又音醫。“無愧”崔本作䁛。“腐”音輔。“方復”扶又反。
③【注】桁楊以椄槢爲管，而桎梏以鑿枘爲用。聖知仁義者，遠於罪之迹也。迹遠罪則民斯㊀尙之，尙之則矯㊁詐生焉，矯詐生而禦姦㊂之器不具者，未之有也。故棄所尙則矯詐不作，矯詐不作則桁楊桎梏廢矣，何鑿枘椄槢之爲哉！
【疏】椄槢，械楔也。鑿，孔也。以物內孔中曰枘。械不楔不牢，梏無孔無用。亦猶憲章非聖迹不立，桀 跖無仁義不行，聖迹是攖擾之原，仁義是殘害之本。
【釋文】“椄”李如字，向 徐音（燮）〔妾〕㊃，郭慈接反。“槢”郭 李音習，向 徐徒燮反。司馬云：椄槢，械楔。音息節反。崔本作𤗨，云：讀爲牒，或作謵字。椄槢，桎梏梁也。淮南曰：大者爲柱梁，小者爲椄槢也。〇慶藩案文選 何平叔 景福殿賦 注引司馬〔云：〕槢，械楔也。與釋文異。（釋文槢上有椄字，楔下無也字。）“鑿”在洛反，又在報反。“枘”人銳反。向本作內，音同。三蒼云：柱頭枘也。鑿頭廁木，如柱頭枘。“遠於”于萬反。下同。“而禦”魚呂反。本又作御，音同。
④【注】嚆矢，矢之猛者，言曾 史爲桀 跖之利用也。
【疏】嚆，箭鏃有吼猛聲也。聖智是竊國之具，仁義爲凶暴之資，曾 史爲桀 跖利用猛箭，故云然也。
【釋文】“焉知”於虔反。“嚆矢”許交反。本亦作嗃。向云：嚆矢，矢之鳴者。郭云：矢之猛者。字林云：嚆，大呼也。崔本作蒿，云：蕭蒿可以爲箭。或作矯，矯，喿也。崔本此下更有有無之相生也則甚，曾 史與桀 跖生有無也，又惡得無相轂也，凡二十四字。
⑤【注】去其所以攖也。
【疏】絕竊國之具，棄凶暴之資，卽宇內淸平，言大治也。
【釋文】“大治”直吏反。“去其”起呂反。
【校】
㊀世德堂本作思，趙諫議本作斯。
㊁趙本矯作驕。
㊂世德堂本作奸。
㊃妾字依世德堂本改，釋文原本亦誤燮。
黃帝立爲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①，聞廣成子在於空同之（上）〔山〕㊀，故往見之②，曰：“我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穀，以養民人③，吾又欲官陰陽，以遂羣生，爲之柰何④？”
①【疏】德化詔令，（寓）〔㝢〕內大行。
②【疏】 空同山，涼州北界。廣成，卽老子別號也。
【釋文】“廣成子”或云：卽老子也。“空同”司馬云：當北斗下山也。爾雅云：北戴斗極爲空同。一曰：在梁國 虞城東三十里。
③【疏】五穀，黍稷菽麻麥也。欲取窈冥之理，天地陰陽精氣，助成五穀，以養蒼生也。
④【疏】遂，順也。欲象陰陽設官分職，順羣生之性，問其所以。
【校】
㊀山字依闕誤引張君房本及成疏改。
廣成子曰：“而所欲問者，物之質也①；而所欲官者，物之殘也②。自而治天下，雲氣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黃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③。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語至道④！”
①【注】問至道之精，可謂質也。
【疏】而，汝也。欲播植五穀，官府二儀，所問粗淺，不過形質，乖深玄之致。是詆訶也。
【釋文】“質也”廣雅云：質，正也。
②【注】不任其自爾而欲官之，故殘也。
【疏】苟欲設官分職，引物從己，旣乖造化，必致傷殘。
③【疏】族，聚也。分百官於陰陽，有心治萬物，必致凶災。雨風不調，炎涼失節，雲未聚而雨降，木尙靑而葉落；欃槍薄蝕，三光昏晦，人心遭擾，玄象荒殆。
【釋文】“雲氣不待族而雨”司馬云：族，聚也。未聚而雨，言澤少。“草木不待黃而落”司馬云：言殺氣多也。爾雅云：落，死也。“益以”崔本作蓋以。
④【疏】翦翦，狹劣之貌也。是汝諂佞之人，心甚狹劣，何能語至道也！
【釋文】“佞人”如字。郭音寧。“翦翦”如字。郭 司馬云：善辯也。一曰：佞貌。李云：淺短貌。或云：狹小之貌。
黃帝退，捐天下，築特室，席白茅，閒居三月，復往邀之①。
①【疏】 黃帝退，淸齊一心，舍九五尊位，築特室，避讙囂，藉白茅以絜淨，閒居經時，重往請道。邀，遇也。
【釋文】“捐”悅全反。“閒居”音閑。下注同。“復往”扶又反。“邀之”古堯反，要也。
廣成子南首而臥，黃帝順下風膝行而進，再拜稽首而問曰：“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治身柰何而可以長久？”廣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問乎①！來！吾語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②。无視无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③。必靜必淸，无勞女形，无搖女精，乃可以長生④。目无所見，耳无所聞，心无所知，女神將守形，形乃長生⑤。愼女內⑥，閉女外⑦，多知爲敗⑧。我爲女遂於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陽之原也；爲女入於窈冥之門矣，至彼至陰之原也⑨。天地有官，陰陽有藏⑩，愼守女身，物將自壯⑪。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歲矣，吾形未常衰⑫。”
①【注】人皆自修而不治天下，則天下治矣，故善之也。
【疏】使人治物，物必攖煩，各各治身，天下淸正，故善之。蹶然，疾起。
【釋文】“南首”音狩。“蹶”其月反，又音厥，驚而起也。〇慶藩案文選 張景陽 七命 注引司馬云：蹶，疾起貌。釋文闕。“天下治”直吏反。
②【注】窈冥昏默，皆了無也。夫莊 老之所以屢稱無者，何哉？明生物者無物而物自生耳。自生耳，非爲生也，又何有爲於已生乎！
【疏】至道精微，心靈不測，故寄窈冥深遠，昏默玄絕。
【釋文】“吾語”魚據反。下同。“女”音汝。後倣此。“窈窈”烏了反。
③【注】忘視而自見，忘聽而自聞，則神不擾而形不邪也。
【疏】耳目無外視聽，抱守精神，境不能亂，心與形合，自冥正道。
【釋文】“不邪”似嗟反。
④【注】任其自動，故閒靜而不夭也。
【疏】淸神靜慮，體無所勞，不緣外境，精神常寂，心閒形逸，長生久視。
⑤【注】此皆率性而動，故長生也。
【疏】任視聽而無所見聞，根塵旣空，心亦安靜，照無知慮，應機常寂，神淡守形，可長生久視也。
⑥【注】全其眞也。
【疏】忘心，全（漠）〔眞〕㊀也。
⑦【注】守其分也。
【疏】絕視聽，守分也。
⑧【注】知無崖，故敗。
【疏】不愼智慮，心神旣困，耳目竭於外，何不敗哉！
⑨【注】夫極陰陽之原，乃遂於大明之上，入於窈冥之門也。
【疏】陽，動也。陰，寂也。遂，出也。至人應動之時，智照如日月，名大明也。至陽之原，表從本降迹，故言出也。無感之時，深根寂然凝湛也。至陰之原，示攝迹歸本，故曰入窈冥之門。廣成示黃帝動寂兩義，故託陰陽二門也。
【釋文】“我爲”于僞反。下同。
⑩【注】但當任之。
⑪【疏】天官，謂日月星辰，能照臨四方，綱維萬物，故稱官也。地官，謂金木水火土，能維持動植，運載羣品，亦稱官也。陰陽二氣，春夏秋冬，各有司存，如藏府也。咸得隨任，無不稱適，何違造化，更立官府也！女但無爲，愼守女身，一切萬物，自然昌盛，何勞措心，自貽伊慼哉！
【釋文】“物將自壯”側亮反。謂不治天下，則衆物皆自任，自任而壯也。
⑫【注】取於盡性命之極，極長生之致耳。身不夭乃能及物也。
【疏】保恬淡一心，處中和妙道，攝衛修身，雖有壽考之年，終無衰老之日。
【校】
㊀眞字依注文改。
黃帝再拜稽首曰：“廣成子之謂天矣①！”
①【注】天，無爲也。
【疏】歎聖道之淸高，可與玄天合德也。
廣成子曰：“來！余語女。彼其物无窮，而人皆以爲有終①；彼其物无測，而人皆以爲有極②。得吾道者，上爲皇而下爲王③；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爲土④。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故余將去女⑤，入无窮之門，以遊无極之野⑥。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爲常⑦。當我，緡乎！遠我，昬乎⑧！人其盡死，而我獨存乎⑨！”
①【疏】死生變化，物理無窮，俗人愚惑，謂有終始。
②【注】徒見其一變也。
【疏】萬物不測，千變萬化，愚人迷執，謂有限極。〇慶藩案無測，言無盡也。說文：測，深所至也。深所至，謂深之盡極處。吕氏春秋 論人篇闊大淵深，不可測也，高注：測，盡極也。淮南 原道篇水大不可極，深不可測，高注：測，盡也。无測有極，正對文言之。
③【注】皇王之稱，隨世之上下耳，其於得通變之道以應無窮，一也。
【疏】得自然之道，上逢淳樸之世，則作羲 農；下遇澆季之時，應爲湯 武。皇王迹自夷險，道則一也。
【釋文】“之稱”尺證反。
④【注】失無窮之道，則自信於一變而不能均同上下，故俯仰異心。
【疏】喪無爲之道，滯有欲之心，生則覩於光明，死則便爲土壤。迷執生死，不能均同上下，故有兩名也。
⑤【注】土，無心者也。生於無心，故當反守無心而獨往也。
【疏】夫百物昌盛，皆生於地，及其彫落，還歸於土。世間萬物，從無而生，死歸空寂。生死不二，不滯一方，今將去女任適也。
【釋文】“百昌”司馬云：猶百物也。
⑥【注】與化俱也。
【疏】反歸冥寂之本，入無窮之門；應變天地之間，遊無極之野。
⑦【注】都任之也。
【疏】參，同也。與三景齊明，將二儀同久，豈千二百歲哉！
⑧【注】物之去來，皆不覺也。
【疏】聖人無心若鏡，機當感發，卽應機冥符，若前機不感，卽昏然晦迹也。
【釋文】“當我”如字。“緡乎”武巾反。郭音泯，泯合也。〇家世父曰：釋文，緡，泯合也。緡昬字通，緡亦昬也。當我，鄕我而來；遠我，背我而去；任人之鄕背，而一以無心應之。“遠我”于萬反。“昬乎”如字，暗也。司馬云：緡昬，並無心之謂也。
⑨【注】以死生爲一體，則無往而非存。
【疏】一死生，明變化，未始非我，無去無來，我獨存也。人執生死，故憂患之。
雲將東遊，過扶搖之枝而適遭鴻蒙。鴻蒙方將拊脾雀㊀躍而遊。①雲將見之②，倘然止，贄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爲此③？”
①【疏】 雲將，雲主將也。鴻蒙，元氣也。扶搖，（木）神〔木〕㊁，生東海也。亦云風。遭，遇也。拊，拍也。爵躍，跳躍也。寓言也。夫氣是生物之元也，雲爲雨澤之本也，木是春陽之鄕，東爲仁惠之方。舉此四事，示君王御物，以德澤爲先也。
【釋文】“雲將”子匠反。下同。李云：雲主帥也。“扶搖”扶，亦作夫，音符。李云：扶搖，神木也，生東海。一云：風也。〇慶藩案初學記一、御覽八引司馬云：雲將，雲之主帥。釋文闕。“鴻蒙”如字。司馬云：自然元氣也。一云：海上氣也。“拊”孚甫反，一音甫。“脾”本又作髀，音陛。徐甫婢反，又甫娣反。“雀”本又作爵，同。將略反。“躍”司馬云：雀躍，若雀浴也。一云：如雀之跳躍也。
②【疏】怪其容儀殊俗，動止異凡，故問行李（也）〔之〕由，庶爲理物之道也。
③【疏】倘，驚疑貌。贄，不動也。叟，長老名也。
【釋文】“倘”尺掌反，一音吐郞反，李吐黨反。司馬云：欲止貌。李云：自失貌。“贄”之二反，又豬立反，又魚列反。李云：不動貌。“叟”本又作𠋢，素口反，郭疏走反。司馬云：長者稱。
【校】
㊀趙諫議本脾雀作髀爵，下同。
㊁神木依釋文改。
鴻蒙拊脾雀躍不輟，對雲將曰，“遊①！”
①【疏】乘自然變化遨遊也。
【釋文】“不輟”丁劣反。李云：止也。
雲將曰：“朕願有問也。”
鴻蒙仰而視雲將曰：“吁！”
雲將曰：“天氣不和，地氣鬱結①，六氣不調②，四時不節③。今我願合六氣之精以育羣生，爲之柰何④？”
①【疏】二氣不降不升，鬱結也。
【釋文】“曰吁”況于反。亦作呼。〇慶藩案釋文，吁亦作呼。呼吁，古通用字。說文：吁，驚〔語〕㊀也。文元年左傳呼役夫，杜注：呼，發聲也。堯典帝曰吁，傳曰：吁，疑怪之辭。驚疑之聲，亦發聲也。檀弓瞿然曰呼，釋文呼作吁。月令大雩帝，鄭注：雩，吁嗟求雨之祭。周官女巫疏引董仲舒曰：雩，求雨之術，呼嗟之歌。皆其例。“鬱結”如字。崔本作綰，音結。
②【疏】陰陽風雨晦明，此六氣也。
③【疏】春夏秋冬，節令愆滯其序。
④【疏】我欲合六氣精華以養萬物，故問也。
【校】
㊀語字依說文補。
鴻蒙拊脾雀躍掉頭曰：“吾弗知！吾弗知①！”
①【疏】萬物咸稟自然，若措意治之，必乖造化，故掉頭不答。
【釋文】“掉”徒弔反。
雲將不得問。又三年，東遊，過有宋之野而適遭鴻蒙。雲將大喜，行趨而進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願聞於鴻蒙。①
①【疏】（故）〔敬〕如上天，再言忘朕，幸憶往事也。
【釋文】“有宋”如字，國名也。本作宗者非。
鴻蒙曰：“浮遊，不知所求①；猖狂，不知所往②；遊者鞅掌，以觀无妄③。朕又何知④！”
①【注】而自得所求也。
【疏】浮遊處世，無貪取也。
②【注】而自得所往也。
【疏】無心妄行，無的當也。
③【注】夫內足者，舉目皆自正也。
【疏】 鴻蒙遊心之處寬大，涉見之物衆多，能觀之智，知所觀之境无妄也。鞅掌，衆多也。
【釋文】“鞅掌”於丈反。毛詩傳云：鞅掌，失容也。今此言自得而正也。
④【注】以斯而已矣。
【疏】浮遊猖狂，虛心任物，物各自正，我復何知！
雲將曰：“朕也自以爲猖狂，而民隨予㊀所往；朕也不得已於民，今則民之放也①。願聞一言②。”
①【注】夫乘物非爲迹而迹自彰，猖狂非招民而民自往，故爲民所放效而不得已也。
【疏】我同鴻蒙，無心馭世，不得已臨人，人則隨我迹，便爲物放效也。
【釋文】“之放”方往反，效也。注同。
②【疏】願聞要旨，庶決深疑。
【校】
㊀趙諫議本予作子。
鴻蒙曰：“亂天之經，逆物之情，玄天弗成①；解獸之羣，而鳥皆夜鳴②；災及草木，禍及止㊀蟲③。意㊁，治人之過也④！”
①【注】若夫順物性而不治，則情不逆而經不亂，玄默成而自然得也。
【疏】亂天然常道，逆物眞性，卽譎詐方起，自然之化不成也。
②【注】離其所以靜也。
【疏】放效迹彰，害物災起，獸則驚羣散起，鳥則駭飛夜鳴。
③【注】皆坐而受害也。
【疏】草木未霜零落，災禍及昆蟲。昆，明也，向陽啓蟄。
【釋文】“止蟲”如字。本亦作昆蟲。崔本作正蟲。“皆坐”才臥反。
④【注】夫有治之迹，亂之所由生也。
【疏】天治斯滅，治人過也。
【釋文】“意”音醫。本又作噫。下皆同。
【校】
㊀趙諫議本止作昆。
㊁趙本意作噫，下同。
雲將曰：“然則吾柰何①？”
①【疏】欲請不治之術。
①【注】言治人之過深。
【疏】重傷禍敗屢嘆。噫，歎聲。
②【注】僊僊，坐起之貌。嫌不能隤然通放，故遣使歸。
【疏】僊僊，輕舉之貌。嫌雲將治物爲禍，故示輕舉，勸令息迹歸本。
【釋文】“僊僊”音仙。
【校】
㊀趙諫議本僊作仙。
雲將曰：“吾遇天難，願聞一言。”
鴻蒙曰：“意！心養①。汝徒處无爲，而物自化②。墮爾形體，吐爾聰明，倫與物忘③；大同乎涬溟④，解心釋神，莫然无魂⑤。萬物云云，各復其根，各復其根而不知⑥；渾渾沌沌，終身不離⑦；若彼知之，乃是離之⑧。无問其名，无闚其情，物固自生⑨。”
①【注】夫心以用傷，則養心者，其唯不用心乎！
【疏】養心之術，列在下文。
②【疏】徒，但也。但處心無爲而物自化。
③【注】理與物皆不以存懷，而闇付自然，則無爲而自化矣。
【疏】倫，理也。墮形體，忘身也。吐聰明，忘心也。身心兩忘，物我雙遣，是養心也。
【釋文】“墮”許規反。〇王引之曰：吐當爲咄。咄與黜同。（徐無鬼篇黜耆欲，司馬本作咄。）韋昭注周語曰：黜，廢也。黜與墮，義相近。大宗師篇墮枝體，黜聰明，卽其證也。隸書出字或省作士，（若𢾕省作敖，𧷓省作賣，㱁省作款之類。）故咄字或作吐，形與吐相似，因譌爲吐矣。（咄之譌作吐，猶吐之譌作咄。漢書 外戚傳必畏惡吐棄我，漢紀吐譌作咄。）俞樾曰：吐當作杜，言杜塞其聰明也。
④【注】與物無際。
【疏】溟涬，自然之氣也。茫蕩身心大同，自然合體也。
【釋文】“涬”戶頂反，又音幸。“溟”亡頂反。司馬云：涬溟，自然氣也。
⑤【注】坐忘任獨。
【疏】魂，好知爲也。解釋，遣蕩也。莫然，無知；滌蕩心靈，同死灰枯木，無知魂也。
⑥【注】不知而復，乃眞復也。
【疏】云云，衆多也。衆多往來，生滅不離自然，歸根明矣，豈得用知然後復根矣哉！
⑦【注】渾沌無知而任其自復，乃能終身不離其本也。
【疏】渾沌無知而任獨，千變萬化，不離自然。
【釋文】“渾渾”戶本反。“沌沌”徒本反。“不離”力智反。下及注皆同。
【疏】用知慕至本，乃離自然之性。
⑨【注】闚問則失其自生也。
【疏】道離名言，理絕情慮。若以名問道，以情闚理，不亦遠哉！能遣情忘名，任于獨化，物得生理也。
【校】
㊀世德堂本之作知。
雲將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①。”再拜稽首，起辭而行。
①【注】知而不默，常自失也。
【疏】降道德之言，示玄默之行，立身以來，方今始悟。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惡人之異於己也①。同於己而欲之，異於己而不欲者，以出乎衆爲心也②。夫以出乎衆爲心者，曷常出乎衆哉③！因衆以寧所聞，不如衆技衆矣④。而欲爲人之國者，此攬乎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也⑤。此以㊀人之國僥倖也，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乎⑥！其存人之國也㊁，無萬分之一；而喪人之國也，一不成而萬有餘喪矣⑦。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⑧！
①【疏】染習之人，迷執日久，同己喜懽，異己嫌惡也。
【釋文】“而惡”烏路反。
②【注】心欲出羣爲衆雋也。
【疏】夫是我而非彼，喜同而惡異者，必欲顯己功名，超出羣衆。〇家世父曰：出乎衆者，以才智加人而人皆順之。抑不知己之出乎衆乎，衆之出乎己乎？因衆之所同而同之，因衆之所異而異之，以爲衆也，則夫喜人之同而惡人之異，猶之異同乎衆也。喜與怒固不因己而因衆，而一據之以爲己，此所以爲惑也。
③【注】衆皆以出衆㊂爲心，故所以爲衆人也。若我亦欲出乎衆，則與衆無異而不能相出矣。夫衆皆以相出爲心，而我獨無往而不同，乃大殊於衆而爲衆主也。
【疏】人以競先出乎衆爲心，此是恆物鄙情，何能獨超羣外！同其光塵，方大殊於衆而爲衆傑。
④【注】吾一人之所聞，不如衆技多，故因衆則寧也。若不因衆，則衆之千萬，皆我敵也。
【疏】用衆人技能，因衆人聞見，卽無忿競。所謂明者爲之視，智者爲之謀也。
【釋文】“因衆以寧所聞”因衆人之所聞見，委而任之，則自寧安。“不如衆技”其綺反。“衆矣”若役我之知達衆人，衆人之技多於我矣，安得而不自困哉！
⑤【注】夫欲爲人之國者，不因衆之自爲而以己爲之者，此爲徒求三王主物之利而不見己爲之患也。然則三王之所以利，豈爲之哉？因天下之自爲而任耳。
【疏】用一己偏執爲國者，徒求三王主物之利，不知爲喪身之大患也。
【釋文】“此攬”音覽。本亦作覽。
⑥【疏】僥，要也。以皇王之國利要求非分，爲一身之幸會者，未嘗不身遭殞敗。萬不存一，故云幾何也。
【釋文】“僥”古堯反。徐古了反，字或作徼。“倖”音幸。一云：僥倖，求利不止之貌。〇慶藩案僥，要也，求也。釋文或作徼，徼亦求也。（見呂覽 頌民篇 高注。）“幾何”居豈反。郭巨機反，“不喪”息浪反。下及注同。
⑦【注】己與天下，相因而成者也。今以一己而專制天下，則天下塞矣，己豈通哉！故一身既不成，而萬方有餘喪矣。
【疏】以僥倖之心爲帝王之主，論存則固無一成，語亡則有餘敗也。
【釋文】“萬分”如字，又扶問反。
⑧【疏】此一句傷嘆君王不知僥倖爲弊矣。
【校】
㊀闕誤引江南 古藏本此以作以此因。
㊁世德堂本無此句。
㊂世德堂本無衆字。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①。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②而不物，故能物物③。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遊乎九州④，獨往獨來，是謂獨有⑤。獨有之人，是謂至貴⑥。
①【疏】九五尊高，四海弘巨，是稱大物也。
②【注】不能用物而爲物用，卽是物耳，豈能物物哉！不能物物，則不足以有大物矣。
【疏】苟求三王之國，不能任物自爲，翻爲物用。己自是物，焉能物物！斷不可也。
③【注】夫用物者，不爲物用也。不爲物用，斯不物矣，不物，故物天下之物，使各自得也。
【疏】不爲物用而用於物者也。〇家世父曰：有物在焉，而見以爲物而物之，終身不離乎物，所見之物愈大而身愈小，不見有物而物皆效命焉。夫且不見有物，又奚以物之大小爲哉！〇俞樾曰：郭斷不可以物物五字爲句，失其讀矣。此當讀不可以物爲句，物而不物爲句。
④【注】用天下之自爲，故馳萬物而不窮。
【疏】聖人通自然，達造化，運百姓心知，用羣生耳目，是知物物非物也。豈獨戴黃屋，坐汾陽，佩玉璽，治天下哉？固當排六合，陵太淸，超九州，遊姑射矣。
⑤【注】人皆自異而己獨羣遊，斯乃獨往獨來者也。獨有斯獨，可謂獨有矣。
【疏】有注釋也。
⑥【注】夫與衆玄同，非求貴於衆，而衆人不能不貴，斯至貴也。若乃信其偏見而以獨異爲心，則雖同於一致，故是俗中之一物耳，非獨有者也。未能獨有，而欲饕竊軒冕，冒取非分，衆豈歸之㊀哉！故非至貴也。
【疏】（人皆自異而己獨與羣遊，斯乃獨往獨來者也。獨有斯獨，可謂獨有矣。㊁）人欲出衆而己獨遊，衆無此能，故名獨有。獨有之人，蒼生樂推，百姓荷戴。以斯爲主，可謂至尊至貴也。
【釋文】“饕”吐刀反。“冒”亡北反，又亡報反。
【校】
㊀世德堂本之下有也字。
㊁人皆至有矣二十七字，注文混入，當刪。
大人之敎，若形之於影，聲之於響㊀①。有問而應之，盡其所懷②，爲天下配③。處乎无響④，行乎无方⑤。挈汝適復之撓撓⑥，以遊无端⑦；出入无旁⑧，與日无始⑨；頌論形軀，合乎大同⑩，大同而无己⑪。無己，惡乎得有有⑫！覩有者，昔之君子⑬；覩无者，天地之友⑭。
①【注】百姓之心，形聲也；大人之敎，影響也。大人之於天下何心哉？猶影響之隨形聲耳。
【疏】大人，聖人也。無心感應，應不以心，故百姓之心，形聲也；大人之敎，影響也。
【釋文】“於嚮”許丈反。本又作響。注及下同。
②【注】使物之所懷各得自盡也。
【疏】聖人心隨物感，感又稱機，盡物懷抱。
③【注】問者爲主，應故爲配。
【疏】配，匹也，先感爲主，應者爲匹也。
④【注】寂以待物。
【疏】處，寂也。無感之時，心如枯木，寂無影響也。
⑤【注】隨物轉化。
【疏】行，應機也。逗機不定方所也。
⑥【注】撓撓，自動也。提挈萬物，使復歸自動之性，卽無爲之至也。
【疏】撓撓，自動也。逗機無方，還欲提挈汝等羣品，令歸自本性，則無爲至也。
【釋文】“挈”苦結反。廣雅云：持（包）〔也〕㊁。“撓撓”而小反。〇俞樾曰：郭注未得其解。爾雅 釋詁：適，往也。然則適復，猶往復也。撓撓，亂也。廣雅 釋詁：撓，亂也。重言之則爲撓撓矣。適復之撓撓，此世俗之人所以不能獨往獨來也。惟大人則提挈其適復之撓撓者而與之共遊於無端，故曰挈汝適復之撓撓以遊無端。二句本止一句，郭失其解，並失其讀矣。
⑦【注】與化俱，故無端。
【疏】遊，心與自然俱遊，故無朕迹之端崖。
⑧【注】玄同無表。
【疏】出入塵埃生死之中，玄同造物，無邊可見。
⑨【注】與日新俱，故無始也。
【疏】與日俱新，故無終始。
⑩【注】其形容與天地無異。
【疏】（贊）頌，〔贊〕；論，語。聖人盛德軀貌，與二儀大道合同，外不闚乎宇宙，內不有其己身也。
⑪【注】有己則不能大同也。
【疏】合二儀，同大道，則物我俱忘也。
⑫【注】天下之難無者己也。己旣無矣，則羣有不足復有之。
【疏】己旣無矣，物焉有哉！
【釋文】“惡”音烏。“足復”扶又反。
⑬【注】能美其名者耳。
【疏】行仁義，禮君臣者，不離有爲君子也。
⑭【注】覩無則任其獨生也。
【疏】覩無爲之妙理，見自然之正性，二儀非有，萬物盡空，翻有入無，故稱爲友矣。
【校】
㊀趙諫議本作響，世德堂本作嚮，注同。依釋文應作嚮。
㊁也字依世德堂本改。
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①；匿而不可不爲者，事也②；麤而不可不陳者，法也③；遠而不可不居者，義也④；親而不可不廣者，仁也⑤；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⑥；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⑦；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⑧，神而不可不爲者，天也⑨。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⑩，成於德而不累⑪，出於道而不謀⑫，會於仁而不恃⑬，薄於義而不積⑭，應於禮而不諱⑮，接於事而不辭⑯，齊於法而不亂⑰，恃於民而不輕⑱，因於物而不去⑲。物者莫足爲也，而不可不爲⑳。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㉑；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㉒；不明於道者，悲夫㉓！
①【注】因其性而任之則治，反其性而淩之則亂。夫民物之所以卑而賤者，不能因任故也。是以任賤者貴，因卑者尊，此必然之符也。
【疏】民雖居下，各有功能；物雖輕賤，咸負材用。物無棄材，人無棄用，庶咸亨也。
【釋文】“則治”直吏反。
②【注】夫事藏於彼，故匿也。彼各自爲，故不可不爲，但當因任耳。
【疏】匿，藏也。事有隱顯，性有工拙，或顯於此，或隱於彼，或工於此，或拙於彼，但當任之，悉事濟也。
【釋文】“匿而”女力反。
③【注】法者妙事之迹也，安可以迹麤而不陳妙事哉！
【疏】法，言敎也。以敎望理，理妙法粗，取諭筌蹄，故順陳說故也。
④【注】當乃居之，所以爲遠。
【疏】義雖去道疏遠，苟其合理，應須取斷。
⑤【注】親則苦偏，故廣乃仁耳。
【疏】親（雖）〔則〕㊀偏愛狹劣，周普廣愛，乃大仁也。
⑥【注】夫禮節者，患於係一，故物物體之，則積而周矣。
【疏】積，厚也。節，文也。夫禮貴尙往來，人情乖薄，故外示折旋，內敦積厚，此眞禮也。
⑦【注】事之下者，雖中非德。
【疏】中，順也。修道之人，和光處世，卑順於物，而志行淸高，𣵀而不緇其德也。
【釋文】“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中者，順也。順其性而高也。
⑧【注】事之難者，雖一非道，況不一哉！
【疏】妙本一氣，通生萬物，甚自簡易，其唯道乎！
【釋文】“不易”以豉反。下注同。
⑨【注】執意不爲，雖神非天，況不神哉！
【疏】神功不測，顯晦無方，逗機無滯，合天然也。
【疏】聖人觀自然妙理，大順羣物而不助其性分。此下釋前文。
⑪【注】自然與高會也。
【疏】能使境智冥會，上德旣成，自無瑕累也。
⑫【注】不謀而一，所以爲易。
【疏】顯出妙一之道，豈得待（顯）謀而後說！
⑬【注】恃則不廣。
【疏】 老經云，爲而不恃。仁慈博愛，貴在合宜，故無恃賴。
⑭【注】率性居遠，非積也。
【疏】先王蘧廬，非可寶重，已陳芻狗，豈積而畱！
⑮【注】自然應禮，非由忌諱。
【疏】妙本湛然，迹應於禮，豈拘忌諱！〇俞樾曰：諱讀爲違。違諱並從韋聲，故廣雅 釋詁曰：諱，避也。韋昭注周語、晉語，並曰：違，避也。是二字聲近義通。應於禮而不諱，卽不違也。郭注曰，自然應禮，非由忌諱，則失之迂曲矣。
⑯【注】事以（禮）〔理〕㊂接，能否自任，應動而動，無所辭讓。
【疏】混俗揚波，因事接物，應機不取，亦無辭讓。
【釋文】“應動”憶升反。
⑰【注】御粗以妙，故不亂也。
【疏】因於物性，以法齊之，故不亂也。
⑱【注】恃其自爲耳，不輕用也。
【疏】民惟邦本，本固而邦寧，故恃藉不敢輕用也。
⑲【注】因而就任之，不去其本也。
【疏】順黔黎之心，因庶物之性，雖施於法敎，不令離於性本。
⑳【注】夫爲者，豈以足爲故爲哉？自體此爲，故不可得而止也。
【疏】物之稟性，功用萬殊，如蜣蜋轉丸，蜘蛛結網，出自天然，非關假學。故素無之而不可强爲，性中有者不可不爲也。
【釋文】“物者莫足爲也”分外也。“而不可不爲”分內也。
㉑【注】不明自然則有爲，有爲而德不純也。
【疏】闇自然之理，則澆薄之德不純也。
㉒【注】不能虛己以待物，則事事失會。
【疏】滯虛玄道性，故觸事面牆，諒無從而可也。
㉓【疏】闇天人之理，惑君臣之義，所作顚蹶，深可悲傷。
【校】
㊀則字依注文改。
㊁世德堂本無其字。
㊂理字依世德堂本改。
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无爲而尊者，天道也；①有爲而累者，人道也②。主者，天道也③；臣者，人道也④。天道之與人道也，相去遠矣⑤，不可不察也⑥。
①【注】在上而任萬物之自爲也。
【疏】無事無爲，尊高在上者，合自然天道也。
②【注】以有爲爲累者，不能率其自得也。
【疏】司職有爲，事累繁擾者，人倫之道。
③【注】同乎天之任物，則自然居物上。
【疏】君在上任物，合天道無爲也。
④【注】各當所任。
⑤【注】君位無爲而委百官，百官有所司而君不與焉。二者俱以不爲而自得，則君道逸，臣道勞，勞逸之際，不可同日而論之也。
【疏】君位尊高，委之宰牧；臣道卑下，竭誠奉上；故君道逸，臣道勞，不可同日而語也。
【釋文】“不與”音豫。
⑥【注】不察則君臣之位亂矣。
【疏】天道君而無爲，人道臣而有事。尊卑有隔，勞逸不同，各守其分，則君臣咸無爲也。必不能鑒理，卽勞逸失宜，君臣亂矣。（夫二儀生育，變化無窮，形質之中，最爲廣大，而新新變化，念念推遷，實爲等均，所謂亭之毒之也。）㊀
【校】
㊀夫二儀以下三十七字，係下卷天地篇首二句疏文混入，當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