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達生第十九①
①【釋文】以義名篇。
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无以爲①；達命之情者，不務知㊀之所无柰何②。養形必先之以㊁物，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③；有生必先无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④。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⑤。悲夫！世之人以爲養形足以存生⑥；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⑦，則世奚足爲哉⑧！雖不足爲而不可不爲者，其爲不免矣⑨。
①【注】生之所無以爲者，分外物也。
【釋文】“達生”達，暢也，通也。廣雅云：生，出也。
②【注】知之所無柰何者，命表事也。
【疏】夫人之生也，各有素分，形之姸醜，命之脩短，及貧富貴賤，愚智窮通，一豪已上，無非命也。故達（生）於性命之士，性靈明照，終不貪於分外，爲己事務也，一生命之所鍾者，皆智慮之所無柰之何也。
③【注】知止其分，物稱其生，生斯足矣，有餘則傷。
【疏】物者，謂資貨衣食，旦夕所須。夫頤養身形，先須用物；而物有分限，不可無涯。故凡鄙之徒，積聚有餘而養衛不足者，世有之矣。
【釋文】“物稱”尺證反。
【疏】旣有此浮生，而不能離形遺智，愛形大甚，亡失全生之道也。如此之類，世有之矣。
【釋文】“无離”力智反，下同。“大甚”音泰。
⑤【注】非我所制，則無爲有懷於其閒。
【疏】生死去來，委之造物，妙達斯原，故無所惡。
⑥【注】故彌養之而彌失之。
【疏】夫壽夭去來，非己所制。而世俗之人，不悟斯理，貪多資貨，厚養其身，妄謂足以存生，深可悲歎。
⑦【注】養之彌厚，則死地彌至。
【疏】厚養其形，彌速其死，故決定不足以存生。
⑧【注】莫若放而任之。
【疏】夫馳逐物境，本爲資生。生旣非養所存，故知世閒物務，何足爲也！
⑨【注】性分各自爲者，皆在至理中來，故不可免也，是以善養生者，從而任之。
【疏】分外之事，不足爲也；分内之事，不可不爲也。夫目見耳聽足行心知者，稟之性理，雖爲無爲，故不務免也。
【校】
㊀弘明集 正誣論引知作命。
㊁世德堂本無以字。
㊂大字依釋文及世德堂本改。
夫欲免爲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无累，无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①事奚足棄而生奚足遺？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②。夫形全精復，與天爲一③。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④，合則成體，散則成始⑤。形精不虧，是謂能移⑥；精而又精，反以相天⑦。
①【注】更生者，日新之謂也。付之日新，則性命盡矣。
【疏】幾，盡也。更生，日新也。夫欲有爲養形者，無過棄卻世閒分外之事。棄世則無憂累，無憂累則合於正眞平等之道，平正則冥於日新之變，故能盡道之玄妙。
【釋文】“則幾”徐其依反。
②【注】所以遺棄之。
【疏】人世虛無，何足捐棄？生涯空幻，何足遺忘？故棄世事則形逸而不勞，遺生涯則神凝而不損也。
③【注】俱不爲也。
【疏】夫形全不擾，故能保完天命；精固不虧，所以復本還原；形神全固，故與玄天之德爲一。
④【注】無所偏爲，故能子萬物。
【疏】夫二儀無心而生化萬物，故與天地合德者，羣生之父母。
⑤【注】所在皆成，無常處。
【疏】夫陰陽混合，則成體質，氣息離散，則反於未生之始。〇家世父曰：合者，息之機也，消之漸也；散則復反而歸其本，而機又於是息焉，故曰成始。終則有始，天行也，所以能移，不主故常以成其大常也。
【釋文】“常處”昌慮反。
⑥【注】與化俱也。
【疏】移者，遷轉之謂也。夫不勞於形，不虧其精者，故能隨變任化而與物俱遷也。
⑦【注】還輔其自然也。
【疏】相，助也。夫遣之又遣，乃曰精之又精，是以反本還元，輔於自然之道也。
【釋文】“相天”息亮反。
子列子問關尹曰：“至人潜行不窒①，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②。請問何以至於此③？”
①【注】其心虛，故能御羣實。
【疏】古人稱師曰子，亦是有德之嘉名。具斯二義，故曰子列子，卽列禦寇也。〔關尹〕，姓尹，名喜，字公度，爲函谷關令，故曰關令尹眞人；是老子弟子，懷道抱德，故禦寇詢之也。窒，塞也。夫至極聖人，和光匿燿，潛伏行世，混迹同塵，不爲物境障礙，故等虛室，空而無塞。本亦作空字。
【釋文】“關尹”李云：關令尹喜也。“不窒”珍悉反。
②【注】至適，故無不可耳非物往可之。
【疏】冥於寒暑，故火不能災；一於高卑，故心不恐懼。
【釋文】“蹈火”徒報反。
③【疏】總結前問意也。
關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①。居，予語女②！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③？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㊀而已④。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⑤，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止㊁焉⑥！彼將處乎不淫之度⑦，而藏乎无端之紀⑧，遊乎萬物之所終始⑨，壹其性⑩，養其氣⑪，合其德⑫，以通乎物之所造⑬。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⑭！
①【疏】夫不爲外物侵傷者，乃是保守純和之氣，養於恬淡之心而致之也，非關運役心智，分別巧詐，勇決果敢而得之。
【釋文】“非知”音智。“之列”音例。本或作例。
②【疏】命禦寇令復坐，我告女至言也。
【釋文】“予語”魚據反。“女”音汝。後同。
③【注】唯無心者獨遠耳。
【釋文】“相遠”于萬反。
④【注】同是形色之物耳，未足以相先也。
【疏】夫形貌聲色，可見聞者，皆爲物也。（二）〔而〕彼俱物，何足以遠，亦何足以先至乎？俱是聲色故也。唯當非色非聲，絕視絕聽者，故能超貌象之外，在萬物之先也。
⑤【注】常遊於極。
【疏】夫不色不形，故能造形色者也；無變無化，故能變化於萬物者也。是以羣有從造化而受形，任變化之妙本。
⑥【注】夫至極者，非物所制。
【疏】夫得造化之深根，自然之妙本，而窮理盡性者，世間萬物，何得止而控馭焉！故當獨往獨來，出沒自在，乘正御辯，於何待焉！
【釋文】“焉得”於虔反。
⑦【注】止於所受之分。
【疏】彼之得道聖人，方將處心虛淡，其度量弘博，終不滯於世閒。
⑧【注】冥然與變化日新。
【疏】大道無端無緖，不始不終，卽用此混沌而爲紀綱，故聖人藏心晦迹於恍惚之鄕也。
⑨【注】終始者，物之極。
【疏】夫物所始終，謂造化也。言生死始終，皆是造化，物固以終始爲造化也。而聖人放任乎自然之境，遨遊乎造化之場。
⑩【注】飾則二矣。
【疏】率性而動，故不二也。
⑪【注】不以心使之。
【疏】吐納虛夷，故愛養元氣。
⑫【注】不以物離性。
【疏】抱一不離，故常與玄德冥合也。
⑬【注】萬物皆造於自爾。
【疏】物之所造，自然也。旣一性合德，與物相應，故能達至道之原，通自然之本。
⑭【疏】是者，指斥以前聖人也。自，從也。若是者，其保守自然之道，全而不虧，其心神凝照，曾無閒郤，故世俗事物，何從而入於靈府哉！
【釋文】“无郤”去逆反。
【校】
㊀闕誤引江南 古藏本色上有形字。
㊁闕誤引張君房本止作正。
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胷中，是故𨕣物而不慴。①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②，而況得全於天乎③？聖人藏於天，故莫之能傷也④。復讎者不折鏌干⑤，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⑥，是以天下平均⑦。故无攻戰之亂，无殺戮之刑者，由此道也⑧。
①【疏】自此已下，凡有三譬，以況聖人任獨無心。一者醉人，二者利劍，三者飄瓦，此則是初。夫醉人乘車，忽然顚墜，雖復困疾，必當不死。其謂心無緣慮，神照凝全，旣而乘墜不知，死生不（人）〔入〕，是故遻於外物而情無慴懼。
【釋文】“之墜”字或作隊，同。直類反。後皆同。〇家世父曰：始守乎氣而終養乎神，道家所謂鍊氣歸神也。“乘亦”音繩，又繩證反。“遻”音悟，郭音愕。爾雅云：遻，忤也。郭注云：謂干觸。〇盧文弨曰：今本作𨕣。“不慴”之涉反，懼也。李 郭音習。
②【注】醉故失其所知耳，非自然無心者也。
③【疏】彼之醉人，因於困酒，猶得暫時凝淡，不爲物傷，而況德全聖人，冥於自然之道者乎！物莫之傷，故其宜矣。
④【注】不闚性分之外，故曰藏。
【疏】夫聖人照等三光，智周萬物，藏光塞智於自然之境，故物莫之傷矣。
⑤【注】夫干將鏌鎁，雖與讎爲用，然報讎者不事折之，以其無心。
【疏】此第二（諭）〔喩〕㊀也。干將鏌鎁，並古之良劍。雖用劍殺害，因以結讎，而報讎之人，終不瞋怒此劍而折之也，其爲無心，故物莫之害也。
【釋文】“鏌”音莫。本亦作莫。“干”李云：鏌耶干將，皆古之利劍名。吳越春秋云：吳王 闔閭使干將造劍，劍有二狀，一曰干將，二曰鏌耶。鏌耶，干將妻名也。
⑥【注】飄落之瓦，雖復中人，人莫之怨者，由其無情。
【疏】飄落之瓦，偶爾傷人，雖忮逆褊心之夫，終不怨恨，爲瓦是無心之物。此第三（諭）〔喩〕也。
【釋文】“忮心”之豉反，郭、李音支。害也。字書云：佷也。“飄瓦”匹遙反。郭 李云：落也。“雖復”扶又反。下章同。“中人”丁仲反。
⑦【注】凡不平者，由有情。
⑧【注】無情之道大矣。
【疏】夫海內淸平，遐荒靜息，野無攻戰之亂，朝無殺戮之刑者，蓋由此無爲之道，無心聖人，故致之也。是知無心之義大矣。
【校】
㊀喩諭古字通，但比喩字疏文前皆作喩。
不開人之天㊀，而開天之天①，開天者德生②，開人者賊生③。不厭其天，不忽於人④，民幾乎以其眞⑤！”
①【注】不慮而知，開天也；知而後感，開人也。然則開天者，性之動也；開人者，知之用也。
【疏】 郭注云：不慮而知，開天者也；知而後感，開人者也。然則開天者，性之動；開人者，知之用。郭得之矣，無勞更釋。
②【注】性動者，遇物而當足則忘餘，斯德生也。
【疏】夫率性而動，動而常寂，故德生也。運智御世，爲害極深，故賊生也。老經云，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德也。
④【注】任其天性而動，則人理亦自全矣。
【疏】常用自然之性，不厭天者也；任智自照於物，斯不忽人者也。
【釋文】“不厭”李於豔反，徐於瞻反。
⑤【注】民之所患，僞之所生，常在於知用，不在於性動也。
【疏】幾，盡也。因天任人，性動智用，旣而人天無別，知用不殊，是以率土盡眞，蒼生無僞者也。
【釋文】“幾乎”音機，或音祈。
【校】
㊀闕誤引劉得一本天作人。
㊁世德堂本勌作勸。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①。
①【疏】痀僂，老人曲腰之貌。承蜩，取蟬也。掇，拾也。孔子聘楚，行出林籟之中，遇老公以竿承蟬，如俛拾地芥，一無遺也。
【釋文】“痀”郭於禹反，李 徐居具反，又其禹反。“僂”郭音縷，李 徐良付反。“承”一本作美。〇慶藩案承讀爲拯，（說文作抍。）拯，謂引取之也。艮六二不拯其隨，虞翻曰：拯，取也。釋文拯作承，（通志堂〔本〕改承爲拯。）云音拯救之拯。（復）〔渙〕㊀初六用拯馬壯吉，釋文：子夏（拯）作抍；抍，取也。列子 黃帝篇使弟子並流而承之，釋文承音拯，引方言出溺爲承。（今方言作拯。）宣十二年左傳曰，目於眢井而拯之，釋文拯作承，云音拯。皆引取之義也。“蜩”音條，蟬也。“猶掇”丁活反，拾也。
【校】
㊀渙字依易 釋文改。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①。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②；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③；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④。吾處身也，若厥㊀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⑤；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爲而不得⑦！”
①【疏】怪其巧妙一至於斯，故問其方。答云有道也。
②【注】累二丸於竿頭，是用手之停審也。故㊁其承蜩，所失者不過錙銖之閒也。
【疏】錙銖，稱兩之微數也。初學承蜩，時經半歲，運手停審，故所失不多。
【釋文】“五六月”司馬云：黏蟬時也。“累丸”劣彼反。下同。司馬云：謂累之於竿頭也。〇慶藩案列子 釋文引司馬云：纍垸，謂累丸於竿頭也。與釋文小異。“者錙”側其反。“銖”音殊。
【疏】時節（猶）〔尤〕久，累丸（徵）〔增〕多，所承之蜩十失其一也。
④【注】停審之至，故乃無所復失。
【疏】累五丸於竿頭，一無墜落，停審之意，遂到於斯，是以承蜩蟬猶如俛拾。
⑤【注】不動之至。
【疏】拘，謂斫殘枯樹枝也。執，用也。我安處身心，猶如枯樹，用臂執竿，若槁木之枝，凝寂停審，不動之至。斯言有道，此之謂也。
【釋文】“若厥”本或作橛，同。其月反。“株”音誅。“拘”其俱反，郭音俱。李云：厥，豎也，豎若株拘也。〇盧文弨曰：也字未刻，依宋本補。〇家世父曰：列子 黃帝篇作若橛株駒，注云：株駒，斷木也。山海經 海內經，（達）〔建〕㊃木有九欘，下有九枸。郭璞注：欘，枝回曲也，枸，根盤錯也。說文：株，木根也。徐鉉曰：在土曰根，在土上曰株。株枸者，近根盤錯處；厥者，斷木爲杙也。身若斷株，臂若槁木之枝，皆堅實不動之意。“若槁”苦老反。
⑥【疏】二儀極大，萬物甚多，而運智用心，唯在蜩翼，蜩翼之外，無他緣慮也。
⑦【注】遺彼故得此。
【疏】反側，猶變動也。外息攀緣，內心凝靜，萬物雖衆，不奪蜩翼之知，是以事同拾芥，何爲不得也！
【校】
㊀趙諫議本作橛。
㊁世德堂本無故字。
㊂少字依世德堂本改。
㊃建字依山海經原文改。
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①！”
①【疏】夫運心用志，凝靜不離，故累丸乘蜩，妙凝神鬼。而尼父勉勖門人，故云痀僂丈人之謂也。
【釋文】“不分”如字。〇俞樾曰：凝當作疑。下文梓慶削木爲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卽此所謂乃疑於神也。列子 黃帝篇正作疑，張湛注曰：意專則與神相似者也。可據以訂正。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①。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游者數能②。若乃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③。’吾問焉而不吾吿，敢問何謂也？”
①【疏】 觴深，淵名也。其狀似桮，因以爲名，在宋國也。津人，謂津濟之人也。操，捉也。顏回嘗經行李，濟渡斯淵，而津人操舟，甚有方便，其便辟機巧，妙若神鬼，顏回怪之，故問夫子。
【釋文】“操舟”七曹反。下章同。
②【注】言物雖有性，亦須數習而後能耳。
【疏】 顏回問：“可學否？”答曰：“好游涉者，數習則能。”夫物雖稟之自然，亦有習以成性者。
【釋文】“數能”音朔。注、下同。
③【注】沒人，謂能鶩沒於水底。
【疏】注云，謂鶩沒水底。鶩，鴨子也。謂津人便水，沒入水下，猶如鴨鳥沒水，因而捉舟。
【釋文】“鶩”音木，鴨也。
仲尼曰：“善游者數能，忘水也①。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卻也②。覆卻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③，惡往而不暇④！以瓦注㊀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㱪⑤。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內拙⑥。”
①【注】習以成性，遂若自然。
【疏】好游於水，數習故能，心無忌憚，忘水者也。
②【注】視淵若陵，故視舟之覆於淵，猶車之卻退於坂也。
【疏】好水數游，習以成性，遂使顧視淵潭，猶如陵陸，假令舟之顚覆，亦如車之卻退於坂。
【釋文】“之覆”芳服反。注、下同。“猶其車卻也”元嘉本無車字。
③【注】覆卻雖多而猶不以經懷，以其性便故也。
【疏】舍，猶心中也。隨舟進退，方便萬端，陳在目前，不關懷抱。旣（不）〔能〕忘水，豈復勞心！〇俞樾曰：萬下脫物字。此本以覆卻萬物爲句，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爲句。方者，竝也。方之本義爲兩舟相竝，故方有竝義。荀子 致仕篇莫不明通方起以尙盡矣，楊倞曰：方起，竝起。漢書 楊雄傳雖方征僑與偓佺兮，師古注曰：方，謂竝行也。皆其證也。方陳乎前，謂萬物竝陳乎前也。今上句脫物字，而以方字屬上讀，則所謂陳前者，果何指歟？郭注曰：覆卻雖多，而猶不以（輕）〔經〕懷，是其所據本有物字。蓋正文是萬物，故以多言，若如今本作萬方，當以廣大言，不當以多言也。列子 黃帝篇正作覆卻萬物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可據以訂正。
④【注】所遇皆閒暇也。
【疏】率性操舟，任眞游水，心無矜係，何往不閒！豈唯操舟，學道亦爾，但能忘遣，卽是達生。
【釋文】“惡往”音烏。“閒暇”音閑。
⑤【注】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也。
【疏】注，射也。用瓦器賤物而戲賭射者，旣心無矜惜，故巧而中也。以鉤帶賭者，以其物稍貴，恐不中垛，故心生怖懼而不著也。用黃金賭者，旣是極貴之物，矜而惜之，故心智昏亂而不中也。是以津人以忘遣故若神，射者以矜物故昏亂。是以矜之則拙，忘之則巧，勗諸學者，幸志之焉。
【釋文】“瓦注”之樹反。李云：擊也。“憚”徒丹反，又音丹，又丈旦反。忌惡也。一曰難也。“𣧟”武典反，又音昏，又音門。本亦作㱪。說文云：㱪，瞀也。元嘉本作昬。〇盧文弨曰：今本𣧟作㱪，舊瞀也作矜也，訛。今據本書改正。〇慶藩案𣧟，速也。又呂覽 去尤篇以黃金殶者殆。殆，疑也，（見襄四年公羊傳注。）亦迷惑之意。黃金殶者之殶不別見。呂覽 高注亦云無考。列子 黃帝篇以瓦摳者𣧟，淮南 說林訓以金鉒者跂，並襲莊子而不作殶字。“所要”一遙反。
⑥【注】夫欲養生全內者，其唯無所矜重也。
【疏】夫射者之心，巧拙無二，爲重於外物，故心有所矜，只爲貴重黃金，故內心昏拙，豈唯在射，萬事亦然。
【校】
㊀闕誤云：呂覽注作殶，餘同。
田開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學生①，吾子與祝腎游，亦何聞焉②？”
①【注】學生者務中適。
【釋文】“田開之”李云：開之，其名也。“周威公”崔本作周威公 竈。〇俞樾曰：史記 周本紀（孝）〔考〕㊀王封其弟於河南，是爲桓公。桓公卒，子威公代立。此周威公殆卽其人乎？索隱：按系本，西周 桓公名揭，威公之子；東周 惠公名班，而威公之名不傳。崔本可補史闕。“祝腎”上之六反，下市軫反。字又作緊，音同。本或作賢。“學生”司馬云：學養生之道也。“務中”丁仲反。下章注而中適同。
②【疏】姓田，名開之，學道之人。姓祝，名腎，懷道者也。周公之胤，莫顯其名，食采於周，諡曰威也。素聞祝腎學養生之道，開之旣從游學，未知何所聞乎？有此咨疑，庶稟其術。
【釋文】“吾子與祝腎游”司馬本以吾子屬上句，更云子與祝腎游。
【校】
㊀考字依俞樓雜𥲻改。
田開之曰：“開之操拔篲以侍門泩，亦何聞於夫子①！”
①【疏】 開之謂祝腎爲夫子。拔篲，掃帚也。言我操提掃帚，參侍門戶，灑掃泩前而已，亦何敢輒問先生之道乎！古人事師，皆擁篲以充役也。
【釋文】“操”七曹反。“拔”蒲末反，徐甫末反。李云：把也。“篲”似歲反，徐以醉反，郭（矛）〔予〕㊀稅反，李尋恚反，信醉反，或蘇忽反。帚也。〇盧文弨曰：信醉上脫又字。“亦何聞於夫子”絕句。
【校】
㊀予字依釋文及世德堂本改。
威公曰：“田子无讓，寡人願聞之①。”
①【疏】讓，猶謙也。養生之道，寡人願聞，幸請指陳，不勞謙遜。
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①。’”
①【疏】我承祝腎之說，養生譬之牧羊，鞭其後者，令其折中。
【釋文】“而鞭”如字。崔本作𧽏，云：匿也；視其羸瘦在後者，匿著牢中養之也。〇家世父曰：崔說非也。鞭其後，則前者于于然行矣。注視其後而前者不勞也，謹持其終者也。郭象注鞭其後者去其不及也，亦誤。
威公曰：“何謂也①？”
①【疏】未悟田開之言，故更發疑問。
田開之曰：“魯有單豹者，巖居而水飮，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①。有張毅者，高㊀門縣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內熱之病以死②。豹養其內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內，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後者也③。”
①【疏】姓單名豹，魯之隱者也。巖居飮水，不爭名利，雖復年齒長老而形色不衰，久處山林，忽遭餓虎所食。
【釋文】“單豹”音善。李云：單豹，隱人姓名也。“而水飮”元嘉本作飮水。
②【疏】姓張名毅，亦魯人也。高門，富貴之家也。縣薄，垂簾也。言張毅是流俗之人，追奔世利，高門甲第，朱戶垂簾，莫不馳驟參謁，趨走慶弔，形勞神弱，困而不休，於是內熱發背而死。
【釋文】“縣”音玄。“薄”司馬云：簾也。“无不走也”司馬云：走，至也；言無不至門奉富貴也。李云：走，往也。〇俞樾曰：無不走也，語意未明。司馬云，走，至也，言無不至門奉富貴也，亦殊迂曲。走乃趣之壞字。文選 幽通賦 李注引此文曰：有張毅者，高門縣薄無不趣義也。字正作趣，但衍義字耳。呂覽 必已篇曰，張毅好恭，門閭帷薄聚居衆無不趨，高注曰：過之必趨。淮南 人閒篇曰，張毅好恭，過宮室廊廟必趨，見門閭聚衆必下，廝徒馬圉，皆與伉禮，然不終其壽，內熱而死。其義更明。莊子文不僃，故學者莫得其解。
③【注】夫守一方之事至於過理者，不及於會通之適也。鞭其後者，去其不及也。
【疏】 單豹寡欲淸虛，養其內德而虎食其外。張毅交游世貴，養其形骸而病攻其內以死。此二子各滯一邊，未爲折中，故並不鞭其後也。
【釋文】“去其”起呂反。
【校】
㊀闕誤引劉得一本高上有見字。
仲尼曰：“无入而藏①，无出而陽②，柴立其中央③。三者若得，其名必極④。夫畏塗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⑤！人之所取㊀畏者，袵席之上，飮食之閒；而不知爲之戒者，過也⑥。”
①【注】藏旣內矣，而又入之，此過於入也。
【疏】注云，入旣入矣，而又藏之。偏滯於處，此單豹也。
②【注】陽旣外矣，而又出之，是過於出也。
【疏】陽，顯也。出旣出矣，而又顯之。偏滯於出，此張毅也。
③【注】若槁木之無心而中適，是立也。
【疏】柴，木也。不滯於出，不滯於處，出處雙遣，如槁木之無情，妙捨二邊，而獨立於一中之道。
④【注】名極而實當也。
【疏】夫因名詮理，從理生名。若得已前三句語意者，則理窮而名極者也。亦言：得此三者名爲證至極之人也。
⑤【疏】塗，道路也。夫路有劫賊，險難可畏，十人同行，一人被殺，則親情相戒，不敢輕行，彊盛卒伍，多結徒伴，斟量平安，然後敢去。豈不知全身遠害乎！
【釋文】“畏塗”司馬云：阻險道可畏懼者也。“卒徒”子忽反。“亦知”音智。
⑥【注】十殺一耳，便大畏之；至於色欲之害，動皆之死地而莫不冒之，斯過之甚也。
【疏】袵，衣服也。夫塗路患難，十殺其一，猶相戒愼，不敢輕行。況飮食之間，不能將節，袵席之上，恣其淫蕩，動之死地，萬無一全。舉世皆然，深爲罪過。
【釋文】“袵”而甚反，徐而鴆反。李云：臥衣也。鄭注禮記云：臥席也。“動皆之死地”一本無地字。“不冒”音墨。
【校】
㊀闕誤引江南 古藏本取作最。
祝宗人玄端以臨牢筴，說彘①曰：“汝奚惡死？吾將三月㹖㊀汝，十日戒，三日齊，藉白茅，加汝肩尻乎彫俎之上，則汝爲之乎②？”爲彘謀，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錯之牢筴之中，自爲謀，則苟生有軒冕之尊，死得於腞楯之上、聚僂之中則爲之。爲彘謀則去之，自爲謀則取之，所㊁異彘者何也？③
①【疏】祝，祝史也，如今太宰六祝官也。元端，衣冠。筴，圈也。彘，豬也。夫饗祭宗廟，必有祝史，具於元端冠服，執版而祭鬼神。未祭之間，臨圈說彘。說彘之文，在於下也。
【釋文】“牢筴”初革反。李云：牢，豕室也。筴，木欄也。“說”如字，又始銳反。“彘”直例反。本亦作豕。
②【疏】㹖，養也。俎，盛肉器也，謂彫飾之俎也。說彘曰：“汝何須好生而惡死乎？我將養汝以好食，齊戒以潔淸，藉神坐以白茅，置汝身於俎上，如此相待，豈不欲爲之乎？”
【釋文】“奚惡”烏路反。“㹖”音患。司馬云：養也。本亦作犧。“日齊”側皆反。後章同。“藉”在夜反，又在亦反。“尻”苦羔反。“彫俎”莊呂反。畫飾之俎也。
【疏】措，置也。腞，畫飾也；楯，筴車也；謂畫輀車也。聚僂，棺槨也。爲彘謀者，不如置之圈內，食之糟穅，不用白茅，無勞彫俎；自爲謀，則苟且生時有乘軒戴冕之尊，死則置於棺中，載於楯車之上，則欲得爲之。爲彘謀則去白茅彫俎，自爲謀則取於軒冕楯車，而異彘者何也？此蓋顚倒愚癡，非達生之性也。
【釋文】“爲彘”于僞反。下自爲、爲彘同。“食以”音嗣。“穅”音康。“糟”音遭。“錯之”七故反，置也。又如字。本又作措。“腞”音直轉反，又敕轉反。“楯”食準反，徐敕荀反，李敕準反。司馬云：腞，猶篆也。楯，猶案也。“聚僂”力主反。司馬云：聚僂，器名也，今冢壙中注爲之。一云：聚僂，棺槨也。一云：聚當作菆，才官反；僂當作蔞，力久反；謂殯於菆塗蔞翣之中。〇王念孫曰：釋文引司馬云，腞猶篆也，楯猶案也，（娶）〔聚〕僂，器名也，今冢壙中注爲之。一云，（娶）〔聚〕僂，棺槨也。一云：（娶）〔聚〕當作菆，僂當作蔞，謂殯於菆塗蔞翣之中。案腞讀爲輇，謂載柩車也。雜記載以輲車，鄭注曰：輲讀爲輇。（釋文：輇，市專反，又市轉反。）士喪 禮記〔下篇〕㊃注曰：載柩車。周禮謂之蜃車，雜記謂之團，或作輇，或作槫，聲讀皆相附耳。其車之轝狀如牀，中央有轅，前後出，設前後輅。轝上有四周，下則前後有軸，以輇爲輪。許叔重說，有輻曰輪，無輻曰輇。輇，輲，槫，團，並字異而義同，此作腞，義亦同也。楯讀爲輴，亦謂載柩車也。檀弓曰：天子之殯也，菆塗龍輴以椁。又曰：天子龍輴而椁幬，諸侯輴而設幬。喪大記曰：君殯用輴，鄭注曰：天子之殯，居棺以龍輴，諸侯輴不畫龍，大夫廢輴。士喪禮 下篇注曰：輁，狀如長牀，穿桯，前後著金而關軸焉，大夫諸侯以上有四周，謂之輴。（此謂朝廟時所用。）輴與楯，古字通。雜記注曰，載柩以楯，是其證也。聚僂，謂柩車飾也。衆飾所聚，故曰（娶）〔聚〕僂；亦以其形中高而四下，故言僂也。雜記注曰：將葬，載柩之車飾曰柳。周官縫人，衣翣柳之材，注曰：柳之言聚，（謂）〔諸〕㊄飾之所聚。劉熙 釋名曰：輿棺之車，其蓋曰柳。柳，聚也，衆飾所聚，亦其形僂也。檀弓曰：設蔞翣。荀子 禮論篇曰：無帾絲歶縷，翣其䫉以象菲帷幬尉也。柳，蔞，縷，僂，並字異而義同。呂氏春秋 節喪篇僂翣以督之。其字亦作僂。釋文所引或說，以僂爲蔞翣字，是也。餘說皆失之。〇家世父曰：釋文引司馬云，腞，猶篆也，楯，猶案也，聚僂，器名也，今冢壙中注爲之。疑楯與輴同，腞楯，卽畫輴也，喪大記所謂葬用輴者是也。聚僂，曲簿也，荀子謂之簿器，喪大記所謂熬，（居）〔君〕㊅八筐，大夫六筐，士四筐是也。輴者，所以載柩，故曰腞楯之上；筐筲納之椁內棺外，故曰聚僂之中；皆大夫以上飾葬之具也。
【校】
㊀闕誤引張君房本㹖作豢。
㊁闕誤引張潛夫本所上有其字。
㊂趙諫議本閒作問。
㊃下篇二字依下文補，士喪禮 下篇卽旣夕禮。
㊄諸字依讀書雜志改。
㊅君字依喪大記改。
桓公田於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見？”對曰：“臣无所見。”①
①【疏】公，卽桓公 小白也。畋獵於野澤之下，而使管夷吾御車。公因見鬼，心有所怖懼，執管之手問之。答曰：“臣無所見。”此章明凡百病患，多因妄係而成。
公反，誒詒爲病，數日不出①。齊士有皇子吿敖者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②！夫忿滀之氣，散而不反，則爲不足③；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爲病④。”
①【疏】誒詒，是懈怠之容，亦是（數）〔煩〕悶之貌。旣見鬼，憂惶而歸，遂成病患，所以不出。
【釋文】“去反”一本作公反。〇盧文弨曰：今本作公反。“誒”於代反，郭音熙。說文云：可惡之辭也。李呼該反，一音哀。“詒”吐代反，郭音怡，李音臺。司馬云：懈倦貌。李云：誒詒，失魂魄也。“數日”所主反。司馬本作數月。
②【疏】姓皇子，字告敖，齊之賢人也。旣聞公有病，來問之，云：“公妄係在心，自遭傷病。鬼有何力，而能傷公！”欲以正理遣其邪病也。
【釋文】“皇子告敖”如字。司馬云：皇，姓；告敖，字；齊之賢士也。〇俞樾曰：廣韻 六止子字注：複姓十一〔氏〕㊀，莊子有皇子告敖。則以皇子爲複姓。列子 湯問篇末載錕鋙劍火浣布事，云皇子以爲無此物，殆卽其人也。“鬼惡”音烏。
③【疏】夫人忿怒則滀聚邪氣，於是精魂離散，不歸於身，則心虛弊犯神，道不足也。
【釋文】“忿”拂粉反，李房粉反。“滀”敕六反。“之氣散而不反則爲不足”李云：忿，滿也。滀，結聚也。精神有逆，則陰陽結於內，魂魄散於外，故曰不足。
④【疏】夫邪氣上而不下，則上攻於頭，令人心中怖懼，鬱而好怒；下而不上，陽伏陰散，精神恍惚，故好忘也。夫心者，五藏之主，神靈之宅，故氣當身心則爲病。
【釋文】“上”時掌反。下同。“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亡尙反。李云：陽散陰凝，故怒；陰發陽伏，故忘也。“不上不下中”丁仲反。“身當心則爲病”李云：上下不和，則陰陽爭而攻心。心，精神主，故病也。
【校】
㊀氏字依諸子平議補。
桓公曰：“然則有鬼乎？”
曰：“有①。沈有履，竈有髻②。戶內之煩壤，雷驲處之③；東北方之下者，倍阿鮭蠪躍之④；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⑤。水有（岡）〔罔〕㊀象⑥，丘有峷⑦，山有𧃰⑧，野有彷徨，澤有委蛇⑨。”
①【疏】公問所由，答言有鬼。
②【疏】沈者，水下〔汙〕㊁泥之中，有鬼曰履。竈神，其狀如美女，著赤衣，名髻也。
【釋文】“沈有履”司馬本作沈有漏，云：沈水汙泥也。漏，神名。〇俞樾曰：司馬云：沈，水汙泥也。則當與水有岡象等句相次，不當與竈有髻相次也。沈當爲煁。煁從甚聲，沈從冘聲，兩音相近。詩 蕩篇其命匪諶，說文 心部引作天命匪忱；常棣篇和樂且湛，禮記 中庸篇引作和樂且耽；並其證也。煁之通作沈，猶諶之通作忱，湛之通作耽矣。白華篇卬烘於煁，毛傳曰：煁，竈也。是煁竈同類，故以煁有履竈有髻並言之耳。鄭裨諶字竈，諶卽煁之叚字；漢書 古今人表作裨湛，湛亦煁之叚字。李善注文選 鄒陽 上吳王書曰：湛，今沈字；又注答賓戲曰：湛，古沈字。然則以沈爲煁，卽以湛爲煁也。“竈有髻”音結，徐胡節反，郭音詰，李音吉。司馬云：髻，竈神，著赤衣，狀如美女。〇慶藩案史記 孝武本紀 索隱引司馬，髻作浩，云：浩，竈神也，如美女，衣赤。
③【疏】門戶內糞壤之中，其間有鬼，名曰雷驲。
【釋文】“驲”音泩，又音榷，又徒佞反。
④【疏】人宅中東北牆下有鬼，名倍阿鮭蠪，躍狀如小兒，長一尺四寸，黑衣赤幘，帶劍持戟。
【釋文】“倍”音裴，徐扶來反。“阿鮭”本亦作蛙，戶媧反，徐胡佳反。“蠪”音龍，又音聾。“躍之”司馬云：倍阿，神名也。鮭蠪，狀如小兒，長一尺四寸，黑衣赤幘大冠，帶劍持戟。
⑤【疏】豹頭馬尾，名曰泆陽。
【釋文】“泆陽”音逸。司馬云：泆陽，豹頭馬尾，一作狗頭。一云：神名也。
⑥【疏】注云㊂，狀如小兒，黑色，赤衣，大耳，長臂，名曰（岡）〔罔〕象。
【釋文】“罔象”如字。司馬本作無傷，云：狀如小兒，赤黑色，赤爪，大耳，長臂。一云：水神名。
⑦【疏】其狀如狗，有角，身有文彩。
【釋文】“峷”本又作莘。所巾反，又音臻。司馬云：狀如狗，有角，文身五采。
⑧【疏】大如牛，狀如鼓，一足行也。
【釋文】“𧃰”求龜反。司馬云：狀如鼓而一足。
⑨【疏】其狀如蛇，兩頭，五采。
【釋文】“方”音傍。本亦作彷，同。“皇”本亦作徨，同。司馬云：方皇，狀如蛇，兩頭，五采文。〇盧文弨曰：今本作彷徨。
【校】
㊀罔字依世德堂本改。
㊁汙字依釋文補。
㊂今本無此注，注疑司馬之誤。
公曰：“請問，委蛇之狀何如①？”
①【疏】 桓公見鬼，本在澤中，旣聞委蛇，故問其狀。
【釋文】“委”於危反，又如字。
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爲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
桓公辴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①。”於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②。
①【疏】辴，喜笑貌也。殆，近也。若見委蛇，近爲霸主。桓公聞說，大笑歡（之）〔云〕：“我所見正是此也。”
【釋文】“朱冠”司馬本作俞冠，云：俞國之冠也，其制似螺。“惡聞雷”烏路反。“捧”芳勇反。“其首”司馬本同。一本作手。“辴”敕引反，徐敕一反，又敕私反。司馬云：笑貌。李云：大笑貌。
②【注】此章言憂來而累生者，不明也；患去而性得者，達理也。
【疏】聞說委蛇，情中暢適，於是整衣冠，共語論，不終日而情抱豁然，不知疾病從何而去也。
紀渻子爲王養鬭雞①。
①【疏】姓紀，名渻子，亦作消字，隨字讀之。爲齊王養雞，擬鬭也。此章明不必稟生知自然之理，亦有積習以成性者。
【釋文】“紀渻”所景反，徐所幸反。人姓名也。一本作消。“爲”于僞反。“王”司馬云：齊王也。〇俞樾曰：列子 黃帝篇亦載此事，云紀渻子爲周宣王養鬭雞，則非齊王也。
十日而問：“雞已乎？”曰：“未也，方虛憍而恃氣①。”
①【疏】養經十日，“堪鬭乎？”答曰：“始性驕矜，自恃意氣，故未堪也。”
【釋文】“虛憍”居喬反，又巨消反。李云：高也。司馬云：高仰頭也。
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嚮景①。”
①【疏】見聞他雞，猶相應和若形聲影響也。
【釋文】“猶應”應對之應。下同。“嚮”許丈反。本亦作響。“景”於領反，又如字。李云：應響鳴，顧景行。
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①。”
①【疏】顧視速疾，意氣强盛，心神尙動，故未堪也。
十日又問，曰：“幾矣。雞雖有鳴者，已无變矣①，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異雞无敢應者㊀，反走矣②。”
①【疏】幾，盡也。都不驕矜，心神安定，雞雖有鳴，已無變慴。養雞之妙，理盡於斯。
②【注】此章言養之以至於全者，猶無敵於外，況自全乎！
【疏】神識安閒，形容審定，遙望之者，其猶木雞，不動不驚，其德全具，他人之雞，見之反走，天下無敵，誰敢應乎！
【校】
㊀闕誤引文如海、劉得一本者上有見字。
孔子觀於呂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鼈之所不能游也①。見一丈夫游之，以爲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②。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游於塘下③。
①【疏】 呂梁，水名。解者不同，或言是西河 離石有黃河縣絕之處，名呂梁也；或言蒲州二百里有龍門，河水所經，瀑布而下，亦名呂梁；或言宋國 彭城縣之呂梁。八尺曰仞，計高二十四丈而縣下也。今者此水，縣注名高，蓋是寓言，談過其實耳。黿者，似鼈而形大；鼉者，類魚而有腳。此水瀑布旣高，流波峻駛，遂使激湍騰沫四十里，至於水族，尙不能游，況在陸生，如何可涉！
【釋文】“呂梁”司馬云：河水有石絕處也。今西河 離石西有此縣絕，世謂之黃梁。淮南子曰：古者龍門未鑿，河出孟門之上也。〇慶藩案太平御覽一百八十三引郡國志轉引司馬云：呂梁卽龍門也。不若釋文之詳。“縣水”音玄。“三十仞”音刃，七尺曰仞。“流沫”音末。“黿”音元。“鼉”徒多反，或音檀。“鼈”字又作鱉，必滅反。
②【疏】激湍沸涌，非人所能游，忽見丈夫，謂之遭溺而困苦，故命弟子隨流而拯接之。
【釋文】“有苦”如字。司馬云：病也。“拯之”拯救之拯。
③【疏】塘，岸也。旣安於水，故散髮而行歌，自得逍遙，遨遊岸下。
【釋文】“數百”所主反。“被髮”皮寄反。“行歌”司馬本作行道。道，常行之道也。
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爲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①？”
①【疏】丈夫旣不憚流波，行歌自若，尼父怪其如此，從而問之：“我謂汝爲鬼神，審觀察乃人也。汝能履深水，頗有道術不乎？”
曰：“亡，吾无道①。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②。與齊俱入，與汩偕出③，從水之道而不爲私焉④。此吾所以蹈之也⑤。”
①【疏】答云：“我更無道術，直是久游則巧，習以性成耳。”
②【疏】“我初始生於陵陸，遂與陵爲故舊也。長大游於水中，習而成性也。旣習水成性，心無懼憚，恣情放任，遂同自然天命也。”
【釋文】“長乎”丁丈反。下同。
③【注】磨翁而旋入者，齊也；回伏而涌出者，汩也。
【疏】湍沸旋入，如磑心之轉者，齊也；回復騰漫而反出者，汩也。旣與水相宜，事符天命，故出入齊汩，曾不介懷。郭注云磨翁而入者，關東人喚磑爲磨，磨翁而入，是磑釭轉也。
【釋文】“與齊”司馬云：齊，（向）〔回〕㊀水如磨齊也。郭云：磨翁而旋入者，齊也。〇慶藩案齊，物之中央也。呂刑天齊於民，馬注：齊，中也。管子 正世篇治莫貴於得齊，謂得中也。（王念孫曰：人臍居腹之中，故謂之臍。臍者齊也。）漢書 郊祀志齊所以爲齊，以天齊也，蘇林注：當天中央齊也。與司馬訓爲回水如磨之義正同。“與汩”胡忽反。司馬云：涌波也。郭云：回伏而涌出者，汩也。
④【注】任水而不任己。
【疏】隨順於水，委質從流，不使私情輒懷違拒。從水尙爾，何況唯道是從乎！
⑤【疏】更無道術，理盡於斯。
【校】
㊀回字依釋文原本改。
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①？”
①【疏】未開斯旨，請重釋之。
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①。”
①【注】此章言人有偏能，得其所能而任之，則天下無難矣。用夫無難以涉乎生生之道，何往而不通也！
【疏】此之三義，並釋於前，無勞重解也。
梓慶削木爲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①。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以爲焉②？”
①【注】不似人所作也。
【疏】姓梓，名慶，魯大匠也。亦云：梓者，官號；鐻者，樂器似夾鍾。亦言：鐻似虎形，刻木爲之。彫削巧妙，不類人工，見者驚疑，謂鬼神所作也。
【釋文】“梓”音子。“慶”李云：魯大匠也。梓，官名；慶，其名也。〇俞樾曰：春秋 襄四年左傳 匠慶謂季文子，杜注：匠慶，魯大匠。卽此梓慶。“鐻”音據。司馬云：樂器也，似夾鍾。
②【疏】 魯侯見其神妙，怪而問之：“汝何道術爲此鐻焉？”
對曰：“臣工人，何術之有！雖然，有一焉。臣將爲鐻，未嘗敢以耗氣也，必齊以靜心。①齊三日，而不敢懷慶賞爵祿②；齊五日，不敢懷非譽巧拙③；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枝形體也。當是時也，无公朝④，其巧專而外骨㊀消⑤；然後入山林，觀天性；形軀至矣，然後成見鐻，然後加手焉；不然則已⑥。則以天合天⑦，器之所以疑神者，其㊁是與⑧！”
①【疏】梓答云：“臣是工巧材人，有何藝術！雖復如是，亦有一法焉。臣欲爲鐻之時，未嘗輒有攀緣，損耗神氣，必齊戒淸潔以靜心靈也。”
【釋文】“秏”呼報反。司馬云：損也。〇盧文弨曰：今本作耗，非。“氣”李云：氣耗則心動，心動則神不專也。
②【疏】心跡旣齊，凡經三日，至於慶弔賞罰，官爵利祿，如斯之事，並不入於情田。
③【疏】齊日旣多，心靈漸靜，故能非譽雙遣，巧拙兩忘。
【釋文】“非譽”音餘。
④【注】視公朝若無，則跂慕之心絕矣。
【疏】輒然，不敢動貌也。齊潔旣久，情義淸虛，於是百體四肢，一時忘遣，輒然不動，均於枯木。旣無意於公私，豈有懷於朝闕哉！
【釋文】“輒然”丁協反。輒然，不動貌。“无公朝”直遙反。注同。
⑤【注】性外之事去也。
【疏】滑，亂也。專精內巧之心，消除外亂之事。
【釋文】“骨消”如字。本亦作滑消。
⑥【注】必取材中者也。
【疏】外事旣除，內心虛靜，於是入山林觀看天性好木，形容軀貌至精妙，而成事堪爲鐻者，然後就手加工焉。若其不然，則止而不爲。
【釋文】“成見”賢遍反。“材中”丁仲反。
⑦【注】不離其自然也。
【疏】機變雖加人工，木性常因自然，故以合天也。
【疏】所以鐻之微妙疑似鬼神者，只是因於天性，順其自然，故得如此。此章明順理則巧若神鬼，性乖則心勞而自拙也。
【釋文】“是與”音餘。
【校】
㊀趙諫議本骨作滑。
㊁闕誤引江南 古藏本其下有由字。
㊂趙本無乃字。
㊃世德堂本也作耳，趙本無。
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莊公以爲文㊀弗過也①，使之鉤百而反②。
①【疏】姓東野，名稷，古之善御人也，以御事魯莊公。左右旋轉，合規之圓，進退抑揚，中繩之直，莊公以爲組繡織文，不能過此之妙也。
【釋文】“東野稷”李云：東野，姓；稷，名也。司馬云：孫卿作東野畢。“以御見”賢遍反。下同。“莊公”李云：魯莊公也。或云：內篇曰，顏闔將傅衛靈公太子，問於蘧伯玉，則不與魯莊同時，當是衛莊公。〇俞樾曰：荀子 哀公篇載此事，莊公作定公，顏闔作顏淵，則爲魯定公矣。“中繩”丁仲反。下同。“文弗過也”司馬云：謂過織組之文也。
②【疏】任馬旋回，如鉤之曲，百度反之，皆復其跡。
【釋文】“使之鉤百而反”司馬云：稷自矜其能，圓而驅之，如鉤復迹，百反而不知止。
【校】
㊀文字御覽七四六引作造父。
顏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將敗。”公密而不應①。
①【疏】姓顏，名闔，魯之賢人也，入見。莊公初不信，故密不應焉。
【釋文】“顏闔”戶臘反。元嘉本作廅。崔同。
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①？”
①【疏】少時之頃，馬困而敗。公問顏生，何以知此？
曰：“其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①。”
①【注】斯明至當之不可過也。
【疏】答：“馬力竭盡，而求其過分之能，故知必敗也。”非唯車馬，萬物皆然。
工倕旋而蓋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①，故其靈臺一而不桎②。忘足，屨之適也；忘要，帶之適也③；知㊀忘是非，心之適也④；不內變，不外從，事會之適也⑤。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⑥。
①【疏】旋，規也。規，圓也。稽，留也。倕是堯時工人，稟性極巧；蓋用規矩，手隨物化，因物施巧，不稽留也。
【釋文】“工倕”音垂，又音睡。“旋而蓋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音雞。司馬本矩作瞿，云：工倕，堯工巧人也。旋，圓也。瞿，句也。倕工巧任規，以見爲圓，覆蓋其句指，不以施度也。是與物化之，不以心稽留也。
②【注】雖工倕之巧，猶任規矩，此言因物之易也。
【疏】任物因循，忘懷虛淡，故其靈臺凝一而不桎梏也。
【釋文】“不桎”之實反。司馬云：閡也。“之易”以豉反。
③【注】百體皆適，則都忘其身也。
【釋文】“足屨”九住反。“要帶”一遙反。
④【注】是非生於不適耳。
【疏】夫有履有帶，本爲足爲要；今旣忘足要，履帶理當閒適。亦猶心懷憂戚，爲有是非；今則知忘是非，故心常適樂也。
⑤【注】所遇而安，故無所變從也。
【疏】外智凝寂，內心不移，物境虛空，外不從事，乃契會眞道，所在常適。
⑥【注】識適者猶未適也。
【疏】始，本也。夫體道虛忘，本性常適，非由感物而後歡娛，則有時不適，本性常適，故無往不歡也。斯乃忘適之適，非有心適。
【校】
㊀闕誤引文如海、張君房本知俱作□。
有孫休者①，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休居鄕不見謂不脩，臨難不見謂不勇；然而田原不遇歲，事君不遇世，賓於鄕里，逐於州部，則胡罪乎天哉？休惡遇此命也②？”
①【疏】姓孫，名休，魯人也。
②【疏】踵，頻也。詫，告也，歎也。不能述道而怨迍邅，頻來至門而歎也。姓扁，名子慶，魯之賢人，孫休之師也。孫休俗人，不達天命，頻詣門而言之：“我居鄕里，不見道我不修飾；臨於危難，不見道我無勇武。而營田於平原，逢歲不熟，禾稼不收；處朝闕以事君，不遇聖明，不縻好爵。遭州部而放逐，被鄕閭而賓棄，有何罪於上天，苟遇斯之運命？”
【釋文】“踵門”章勇反。司馬云：至也。“而詫”敕駕反，又呼駕反，郭都駕反。司馬云：告也。李本作託，云：屬也。“子扁慶子”音篇，又符殄反。李云：扁，姓；慶子，字也。“臨難”乃旦反。“賓於”必刃反。“惡遇”音烏。下同。
扁子曰：“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遺其耳目①，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②，逍遙乎无事之業③，是謂爲而不恃④，長而不宰⑤。今汝飾知以驚愚，脩身以明汙，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⑥。汝得全而形軀，具而九竅，无中道夭於聾盲跛蹇而比於人數，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⑦！”
①【注】闇付自然也。
【疏】夫至人立行，虛遠淸高，故能內忘五藏之肝膽，外遺六根之耳目，蕩然空靜，無纖介於胸臆。
②【注】凡非眞性，皆塵垢也。
【釋文】“芒然”武剛反。“彷徨”元嘉本作房皇，音同。
③【注】凡自爲者，皆無事之業也。
【疏】芒然，無心之貌也。彷徨是縱放之名，逍遙是任適之稱。而處染不染，縱放於囂塵之表；涉事無事，任適於物務之中也。
④【注】率性自爲耳，非恃而爲之。
⑤【注】任其自長耳，非宰而長之。
【疏】接物施化，不恃藉於我（我）勞；長養黎元，豈斷割而從己！事出老經。
【釋文】“長而”丁丈反。注同。
⑥【疏】汝光飾心智，驚動愚俗；修營身形，顯他汙穢；昭昭明白，自炫其能，猶如擔揭日月而行於世也，豈是韜光匿耀，以蒙養恬哉！
【釋文】“飾知”音智。“明汙”音烏。“若揭”其列反，又其謁反。
⑦【疏】而，汝也。得軀貌完全，九竅具足，復免中塗夭於聾盲跛蹇，又得預於人倫，偕於人數，慶幸（矣）莫甚於斯，有何容暇怨於天道！子宜速往，無勞辭費。
【釋文】“九竅”苦弔反“跛”波我反。〇盧文弨曰：舊作彼我反，訛。今改正。“蹇”紀輦反，又紀偃反，徐其偃反。“而比”如字，又毗志反。
孫子出。扁子入，坐有閒，仰天而歎①。弟子問曰：“先生何爲歎乎②？”
①【疏】 孫休聞道而出，扁子言訖而歸。俄頃之間，子慶嗟嘆也。
②【疏】 扁子門人問其嗟嘆所以。
扁子曰：“向者休來，吾吿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①。”
①【疏】 孫休頻來踵門而詫，述己居世，坎軻不平，吾遂告以至人深玄之德，而器小言大，慮有漏機，恐其驚迫，更增其惑，是以吁嘆也。
弟子曰：“不然。孫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孫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來㊀矣，又奚罪焉！①”
①【疏】若孫子言是，扁子言非，非理之言，必不惑是。若扁子言是，孫子言非，彼必以非故，來詣斯求是。進退尋責，何罪有乎！先生之嘆，終成虛假。
【校】
㊀趙諫議本來下有者字。
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鳥止於魯郊，魯君說之，爲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眩視，不敢飮食。此之謂以己養養鳥也。若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㊀平陸而已矣。①今休，款啓寡聞之民也，吾吿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載鼷以車馬，樂鴳以鐘鼓也。彼又惡能无驚乎哉！②”
①【注】各有所便也。
【疏】此爰居之鳥，非應瑞之物，魯侯濫賞，饗以太牢，事顯前篇，無勞重解。
【釋文】“說之”音悅。“爲具”于僞反。“奏九韶”元嘉本作奏韶武。“以樂”音洛。下同。“食之”音嗣。“委”於危反。“蛇”如字。李云：大鳥呑蛇。司馬云：委蛇，泥鰌。〇俞樾曰：委蛇未詳何物。李云大鳥食蛇，然未聞養鳥者必食之以蛇也。司馬云委蛇泥鰌。此亦臆說。今案至樂篇云，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遊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鰌䱔，隨行列而止，委蛇而處。然則此文宜亦當云食之以鰌䱔，委蛇而處，傳寫有闕文耳。且云委蛇而處，方與下句則平陸而已矣文氣相屬；若無而處二字，下句便不貫矣。
②【注】此章言善養生者各任性分之適而至矣。
【疏】鼷，小鼠也。鷃，雀也。孫休是寡識少聞之人，應須款曲啓發其事。今乃告以至人之德，大道玄妙之言，何異乎載小鼠以大車，娛鷃雀以韶樂！旣御小而用大，亦何能無驚懼者也！
【釋文】“款啓”李云：款，空也；啓，開也；如空之開，所見小也。“鼷”音奚。“鷃”字又作鴳，音晏。〇盧文弨曰：今本作鴳。
【校】
㊀闕誤引劉得一本則下有安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