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曲禮上第一

《禮記正義》——西漢戴聖編,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

禮記○陸德明《音義》曰:“此記二禮之遺闕,故名《禮記》。”

[疏]正義曰:夫禮者,經天地;理人倫,本其所起,在天地未分之前。故《禮運》云:“夫禮必本於大一。”是天地未分之前已有禮也。禮者,理也。其用以治,則與天地俱興,故昭二十六年《左傳》稱晏子云:“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并。”但于時質略,物生則自然而有尊卑,若羊羔跪乳,鴻雁飛有行列,豈由教之者哉!是三才既判,尊卑自然而有。但天地初分之后,即應有君臣治國。但年代綿遠,無文以言。案《易緯·通卦驗》云:“天皇之先,與乾曜合元,君有五期,輔有三名。”注云:“君之用事五行,王亦有五期。輔有三名,公、卿、大夫也。”又云“遂皇始出握機矩”,注云:“遂皇謂遂人,在伏犧前,始王天下也。矩,法也。言遂皇持斗機運轉之法,指天以施政教。”既云“始王天下”,是尊卑之禮起於遂皇也。持斗星以施政教者,即《禮緯·斗威儀》云“宮主君,商主臣,角主父,徵主子,羽主夫,少宮主婦,少商主政”,是法北斗而為七政。七政之立,是禮跡所興也。鄭康成《六藝論》云:“《易》者,陰陽之象,天地之所變化,政教之所生,自人皇初起。”人皇即遂皇也。既政教所生初起於遂皇,則七政是也。《六藝論》又云:“遂皇之后,歷六紀九十一代,至伏犧始作十言之教。”然則伏犧之時,《易》道既彰,則禮事彌著。案譙周《古史考》云:“有圣人以火德王,造作鉆燧出火,教民熟食,人民大悅,號曰遂人。次有三姓,乃至伏犧,制嫁娶,以儷皮為禮,作琴瑟以為樂。”又《帝王世紀》云:“燧人氏沒,包犧氏代之。”以此言之,則嫁娶嘉禮始於伏犧也。但《古史考》遂皇至于伏犧,唯經三姓;《六藝論》云“歷六紀九十一代”,其文不同,未知孰是。或於三姓而為九十一代也。案《廣雅》云:“一紀二十七萬六千年。”方叔機注《六藝論》云:“六紀者,九頭紀、五龍紀、攝提紀、合洛紀、連通紀、序命紀、凡六紀也。九十一代者,九頭一,五龍五,攝提七十二,含洛三,連通六,序命四,凡九十一代也。”但伏犧之前及伏犧之后,年代參差,所說不一,緯候紛紜,各相乖背,且復煩而無用,今并略之,唯據《六藝論》之文及《帝王世紀》以為說也。案《易·系辭》云:“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案《帝王世紀》云,伏犧之后女媧氏,亦風姓也。女媧氏沒,“次有大庭氏、柏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連氏、赫胥氏、尊盧氏、渾沌氏、昊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陰康氏、無懷氏,凡十五代,皆襲伏犧之號”。然鄭玄以大庭氏是神農之別號。案《封禪書》無懷氏在伏犧之前,今在伏犧之后,則《世紀》之文未可信用。《世紀》又云:“神農始教天下種穀,故人號曰神農。”案《禮運》云:“夫禮之初,始諸飲食,燔黍捭豚,蕢桴而土鼓。”又《明堂位》云:“土鼓葦籥,伊耆氏之樂。”又《郊特牲》云:“伊耆氏始為蠟。”蠟即田祭,與種穀相協,土鼓葦籥又與蕢桴土鼓相當,故熊氏云:伊耆氏即神農也。既云始諸飲食,致敬鬼神,則祭祀吉禮起於神農也。又《史記》云“黃帝與蚩尢戰於涿鹿”,則有軍禮也。《易·系辭》“黃帝九事”章云“古者葬諸中野”,則有兇禮也。又《論語撰考》云:“軒知地利,九牧倡教。”既有九州之牧,當有朝聘,是賓禮也。若然,自伏犧以后至黃帝,吉、兇、賓、軍、嘉五禮始具。皇氏云:“禮有三起,禮理起於太一,禮事起於遂皇,禮名起於黃帝。”其“禮理起於大一”,其義通也;其“禮事起於遂皇,禮名起於黃帝”,其義乖也。且遂皇在伏犧之前,《禮運》“燔黍捭豚”在伏犧之后,何得以祭祀在遂皇之時?其唐堯,則《舜典》云“修五禮”,鄭康成以為公、侯、伯、子、男之禮。又云命伯夷“典朕三禮”。五禮其文,亦見經也。案《舜典》云“類于上帝”,則吉禮也;“百姓如喪考妣”,則兇禮也;“群后四朝”,則賓禮也;“舜征有苗”,則軍禮也;“嬪于虞”,則嘉禮也。是舜時五禮具備。直云“典朕三禮”者,據事天、地與人為三禮。其實事天地唯吉禮也,其馀四禮并人事兼之也。案《論語》云“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禮”,則《禮記》總陳虞、夏、商、周,則是虞、夏、商、周各有當代之禮,則夏、商亦有五禮。鄭康成注《大宗伯》,唯云唐虞有三禮,至周分為五禮。不言夏、商者,但書篇散亡,夏、商之禮絕滅,無文以言,故據《周禮》有文者而言耳。武王沒后,成王幼弱,周公代之攝政,六年致太平,述文武之德而制禮也。故《洛誥》云:“考朕招子刑,及單文祖德。”又《禮記·明堂位》云,周公攝政六年,制禮作樂,頒度量於天下。但所制之禮,則《周官》、《儀禮》也。鄭作序云:“禮者,體也,履也。統之於心曰體,踐而行之曰履。”鄭知然者,《禮器》云:“禮者,體也。”《祭義》云:“禮者,履此者也。”《禮記》既有此釋,故鄭依而用之。禮雖合訓體、履,則《周官》為體,《儀禮》為履,故鄭序又云:“然則三百三千雖混同為禮,至於并立俱陳,則曰此經禮也,此曲禮也。或云此經文也,此威儀也。”是《周禮》、《儀禮》有體、履之別也。所以《周禮》為體者,《周禮》是立治之本,統之心體,以齊正於物,故為體。賀玚云:“其體有二。一是物體,言萬物貴賤高下小大文質各有其體。二曰禮體,言圣人制法,體此萬物,使高下貴賤各得其宜也。”其《儀禮》但明體之所行踐履之事,物唯萬體,皆同一履,履無兩義也。于周之禮,其文大備,故《論語》云“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也。然周既禮道大用,何以《老子》云“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禮者,忠信之薄,道德之華,爭愚之始”。故先師準緯候之文,以為三皇行道,五帝行德,茸荃行仁,五霸行義。若失義而后禮,豈周之成康在五霸之后?所以不同者,《老子》盛言道德質素之事、無為靜默之教,故云此也。禮為浮薄而施,所以抑浮薄,故云“忠信之薄”。且圣人之王天下,道、德、仁、義及禮,并蘊于心,但量時設教,道、德、仁、義及禮,須用則行,豈可三皇五帝之時,全無仁、義、禮也?殷周之時,全無道、德也?《老子》意有所主,不可據之以難經也。既《周禮》為體,其《周禮》見於經籍,其名異者,見有七處。案《孝經說》云“經禮三百”,一也;《禮器》云“經禮三百”,二也;《中庸》云“禮儀三百”,三也;《春秋說》云“禮經三百”,四也;禮說云“有正經三百”,五也;《周官外題》謂‘為《周禮》’,六也;《漢書·藝文志》云“《周官》經六篇”,七也。七者皆云三百,故知俱是《周官》。《周官》三百六十,舉其大數而云三百也。其《儀禮》之別,亦有七處,而有五名。一則《孝經說》、《春秋》及《中庸》并云“威儀三千”,二則《禮器》云“《曲禮》三千”,三則《禮說》云“動儀三千”,四則謂“為《儀禮》”,五則《漢書·藝文志》謂《儀禮》為“古禮經”。凡此七處五名,稱謂并承三百之下,故知即《儀禮》也。所以三千者,其履行《周官》五禮之別,其事委曲,條數繁廣,故有三千也。非謂篇有三千,但事之殊別有三千條耳。或一篇一卷,則有數條之事。今行於世者,唯十七篇而已。故《漢書·藝文志》云“漢初,高堂生傳《禮》十七篇”是也。至武帝時,河間獻王得古《禮》五十六篇,獻王獻之。又《六藝論》云:“后得孔子壁中古文《禮》,凡五十六篇。其十七篇與高堂生所傳同而字多異,其十七篇外則逸禮是也。”《周禮》為本,則圣人體之;《儀禮》為末,賢人履之。故鄭序云“體之謂圣,履之為賢”是也。既《周禮》為本,則重者在前,故宗伯序五禮,以吉禮為上;《儀禮》為末,故輕者在前,故《儀禮》先冠、昏,后喪、祭。故鄭序云:“二者或施而上,或循而下。”其《周禮》,《六藝論》云:“《周官》壁中所得六篇。”《漢書》說河間獻王開獻書之路,得《周官》有五篇,失其《冬官》一篇,乃購千金不得,取《考工記》以補其闕。《漢書》云得五篇,《六藝論》云得其六篇,其文不同,未知孰是。其《禮記》之作,出自孔氏。但正《禮》殘缺,無復能明,故范武子不識殽烝,趙鞅及魯君謂《儀》為《禮》。至孔子沒后,七十二之徒共撰所聞,以為此《記》。或錄舊禮之義,或錄變禮所由,或兼記體履,或雜序得失,故編而錄之,以為《記》也。《中庸》是子思伋所作,《緇衣》公孫尼子所撰。鄭康成云:《月令》,呂不韋所修。盧植云:《王制》,謂漢文時博士所錄。其馀眾篇,皆如此例,但未能盡知所記之人也。其《周禮》、《儀禮》,是《禮記》之書,自漢以后各有傳授。鄭君《六藝論》云:“案《漢書·藝文志》、《儒林傳》云,傳禮者十三家,唯高堂生及五傳弟子戴德、戴圣名在也。”又案《儒林傳》云:“漢興,高堂生傳《禮》十七篇,而魯徐生善為容。孝文時,徐生以容為禮官大夫。瑕丘蕭奮以禮至淮陽太守。孟卿,東海人,事蕭奮,以授戴德、戴圣。”《六藝論》云“五傳弟子”者,熊氏云:“則高堂生、蕭奮、孟卿、后倉及戴德、戴圣為五也。”此所傳皆《儀禮》也。《六藝論》云:“今禮行於世者,戴德、戴圣之學也。”又云“戴德傳《記》八十五篇”,則《大戴禮》是也;“戴圣傳《禮》四十九篇”,則此《禮記》是也。《儒林傳》云:“大戴授瑯邪徐氏,小戴授梁人橋仁字季卿、楊榮字子孫。仁為大鴻臚,家世傳業。”其《周官》者,始皇深惡之。至孝武帝時,始開獻書之路,既出於山巖屋壁,復入秘府,五家之儒莫得見焉。至孝成時,通人劉歆校理秘書,始得列序,著于錄略。為眾儒排棄,歆獨識之,知是周公致太平之道。河南緱氏杜子春,永平時初能通其讀,鄭眾、賈逵往授業焉。其后馬融、鄭玄之等,各有傳授,不復繁言也。

陸曰:“本或作《曲禮》,上者,后人加也,《檀弓》、《雜記》放此。《曲禮》者,是《儀禮》之舊名,委曲說禮之事。”

[疏]正義曰:案鄭《目錄》云:“名曰《曲禮》者,以其篇記五禮之事。祭祀之說,吉禮也。喪荒去國之說,兇禮也。致貢朝會之說,賓禮也。兵車旌鴻之說,軍禮也。事長敬老、執贄納女之說,嘉禮也。此於《別錄》屬《制度》。”案鄭此說,則此《曲禮》篇中有含五禮之義。是以經云“禱祠祭祀”之說,當吉禮也。“送喪不由徑”,“歲兇,年穀不登”,又云“大夫士去國”,如此之類,是喪荒去國之說,當兇禮也。“五官致貢曰享”,“天子當寧而立曰朝”,“相見於郤地曰會”,如此之類,是致貢朝會之說,當賓禮也。“兵車不式”,“前有水,則載青旌”,如此之類,是兵車旌鴻之說,當軍禮也。“侍坐於長者”,“故君子式黃發”,“婦人之贄,椇榛棗栗”,“納女於天子”,如此之類,是事長敬老、執贄納女之說,當嘉禮也。必知執贄當婦人之贄者,以其《士相見》,鄭《目錄》以士執贄為賓禮故也。此篇既含五禮,故其篇名為《曲禮》。《曲禮》之與《儀禮》,其事是一。以其屈曲行事,則曰《曲禮》;見於威儀,則曰《儀禮》。但曲之與儀相對。《周禮》統心為號若,若總而言之,則《周禮》亦有曲名,故《藝文志》云:“帝王為政,世有損益,至周曲為之防,事為之制,故曰,經禮三百,威儀三千。”是二禮互而相通,皆有曲稱也。云“上”者,對下生名。本以語多,簡策重大,分為上下,更無義也。“第一”者,《小爾雅》云:“第,次也。”呂靖云:“一者,數之始。”《禮記》者,一部之大名。《曲禮》者,當篇之小目。既題《曲禮》於上,故著《禮記》於下,以配注耳。鄭氏者,姓鄭名玄,字康成,北海高密縣人,前漢仆射鄭崇八世之孫也。后漢徵為大司農,年七十四乃卒。然鄭亦附盧、馬之本而為之注。注者,即解書之名。但釋義之人,多稱為傳。傳謂傳述為義,或親承圣旨,或師儒相傳,故云傳。今謂之注者,謙也,不敢傳授,直注己意而己。若然,則傳之與注,各出己情。皇氏以為自漢以前為傳,自漢以后為注。然王肅在鄭之后,何以亦謂之傳?其義非也。

《曲禮》曰:“毋不敬,禮主於敬。○陸曰:“毋音無。《說文》云:‘止之詞,其字從女,內有一畫,象有奸之形,禁止之勿令奸。古人云毋,猶今人言莫也。’案‘毋’字與父母字不同,俗本多亂,讀者皆朱點‘母’字以作‘無’音,非也。后放此。疑者,特復音之。”儼若思,儼,矜莊貌,人之坐思,貌必儼然。○嚴,魚檢反,本亦作儼,同,矜莊貌。思如字,徐息嗣反。矜,君冰反。安定辭。審言語也。《易》曰:“言語者,君子之樞機。”○樞,昌朱反。安民哉!此上三句可以安民,說《曲禮》者,美之云耳。

[疏]正義曰:此一節明人君立治之本,先當肅心謹身,慎口之事。○“《曲禮》曰”者,案下文“安民哉”,是為君上所行,故記人引《儀禮》正經“毋不敬”以下三句而為實驗也。○“毋不敬”者,人君行禮無有不敬,行五禮皆須敬也。“儼若思”者,儼,矜莊貌也。若,如也。思,計慮也。夫人計慮,狀必端愨。今明人君矜莊之貌,如人之思也。○“安定辭”者,安定,審也。辭,言語也。人君出言,必當慮之於心,然后宣之於口,是詳審於言語也。○“安民哉”者,但人君發舉,不離口與身心,既心能肅敬,身乃矜莊,口復審慎,三者依於德義,則政教可以安民也。云“哉”者,記人美此三句者也。○注“禮主於敬”。○正義曰:《孝經》云:“禮者敬而已矣。”是也。又案鄭《目錄》云“《曲禮》之中,體含五禮”,今云“《曲禮》曰:毋不敬”,則五禮皆須敬,故鄭云:“禮主於敬。”然五禮皆以拜為敬禮,則祭極敬、主人拜尸之類,是吉禮須敬也。拜而后稽顙之類,是兇禮須敬也。主人拜迎賓之類,是賓禮須敬也。軍中之拜肅拜之類,是軍禮須敬也。冠昏飲酒,皆有賓主拜答之類,是嘉禮須敬也。兵車不式,乘玉路不式,鄭云“大事不崇曲敬者”,謂敬天神及軍之大事,故不崇曲小之敬。熊氏以為唯此不敬者,恐義不然也。既云“《曲禮》曰”,“是引《儀禮》正經,若引“《春秋》曰”、“《詩》曰”之類。所引者若《冠禮》戒辭云“壽考惟祺,介爾景福”之等,今不見者,或在三千散亡之中也。○注“儼矜”至“儼然”。○正義曰:經唯云“儼若思”,不云“坐”,鄭必知“坐思”者,案《大學》云:“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即思,故知思必當坐也。○注“審言”至“樞機”。○正義曰:《論語》云:“駟不及舌。”故審言語也。“《易》曰”者,《易·系辭》之文也,故彼云:“君子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行者,君子之樞機。”鄭注:“樞謂戶樞,機謂弩牙,戶樞之發,或明或闇;弩牙之發,或中或否,以喻君子之言,或榮或辱。”引之者,證審言語之事。彼為“言行”,鄭云“言語”者,既證經辭,無取於行,故變文為語也。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四者慢游之道,桀、紂所以自禍。○敖,五報反,慢也;王肅五高反,遨游也。長,丁丈反,盧植、馬融、王肅并直良反。欲如字,一音喻。從,足用反,放縱也。樂音洛,皇侃音岳,極如字,皇紀力反。桀,其列反,夏之末主,名癸。紂,直丑反,殷之末主,名辛。

[疏]“敖不”至“可極”。○正義曰:此一節承上人君敬慎之道,此亦據人君恭謹節儉之事,故鄭引桀、紂以證之。○“敖不可長”者,敖者矜慢在心之名,長者行敖著跡之稱。夫矜我慢物,中人不免,若有心而無跡,則於物無傷;若跡著而行用,則侵虐為甚。傾國亡家,必由乎此,故戒不可長。○“欲不可從”者,心所貪愛為欲,則“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是也。人皆有欲,但不得從之也。○“志不可滿”者,六情遍睹在心未見為志。凡人各有志意,但不得自滿,故《六韜》云:“器滿則傾,志滿則覆。”○“樂不可極”者,樂者天子宮縣以下,皆得有樂,但主歡心,人情所不能已,當自抑止,不可極為,故《樂記》云:“樂盈而反,以反為文。”○注“四者”至“自禍”。○正義曰:案《尚書》、《史記》說紂惡甚多,不可具載。皇氏云:“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是長敖也。糟丘酒池之等,是從欲也。玉杯象箸之等,是志滿也。靡靡之樂,是樂極也。桀之為惡,唯有民隊涂炭,淫於妹嬉之事,雖史傳不言四事,亦應俱有四者之惡,故紂焚宣室,桀放南巢,但‘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桀、紂皆自身為惡,以致滅亡,故云‘自禍’也。”

賢者狎而敬之,狎,習也,近也,謂附而近之,習其所行也。《月令》曰:“雖有貴戚近習。”○狎,戶甲反。近,附近之近,下注內不出者皆同。傶音戚,本亦作戚。畏而愛之。心服曰畏。曾子曰:“吾先子之所畏。”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謂凡與人交,不可以己心之愛憎,誣人之善惡。○誣音無,后并同。積而能散,謂已有蓄積,見貧窮者,則當能散以周救之,若宋樂氏。○蓄,敕六反。周音周。樂音岳,謂宋司城樂喜。安安而能遷。謂已今安此之安,圖后有害,則當能遷。晉咎犯與姜氏醉重耳而行,近之。○害如字,本亦作難,乃旦反。咎,其九反。重,直尨反。臨財毋茍得,為傷廉也。○為,于偽反,下“為傷”、“為近”皆同。臨難毋茍免。為傷義也。○難,乃旦反。很毋求勝,分毋求多。為傷平也。很,鬩也,謂爭訟也。《詩》云:“兄弟鬩於墻。”○很,胡懇反。勝,舒證反。分,扶問反。鬩,呼歷反,猶斗也。爭,爭斗之爭,下文皆同。疑事毋質,質,成也。彼已俱疑,而已成言之,終不然,則傷知。○知音智。直而勿有。直,正也。已若不疑,則當稱師友而正之,謙也。

[疏]“賢者”至“勿有”。○正義曰:此一節總明愛敬安危忠信之事,各隨文解之。○“賢者狎而敬之”者,賢是有德成之稱,狎謂近也,習也。賢者身有道藝,朋類見賢思齊焉,必須附而近之,習其德藝,儕倫易相褻慢,故戒令相敬也。○注“狎習”至“近習”。○正義曰:引《月令》者,案《月令》仲冬之月,禁戒婦功,不得奢慢。貴戚謂王之姑姊妹。近習謂王之所親幸嬪御之屬。言近習者,王附而近之,習其色。引之者,證賢者附而近之,習其道藝。連引貴戚,於義無所當也。○“畏而愛之”。○正義曰:賢者有其德行,人皆心服畏之。既有所畏,必當愛其德義,不可疏之。○注“心服”至“所畏”。○正義曰:引“曾子曰:吾先子之所畏”者,《孟子》云:“或問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先子謂祖曾參,不在四科,○而子路入四科,故曾參心服子路。引之者,證經“畏”是心服之義。○“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正義曰:愛謂己所親幸,憎謂己所嫌慢。人多愛而不知其惡,憎而不知其善,故記人戒之云,凡人雖愛,必當知其心懷惡行。崔氏云:“若石碏知子厚是也。心雖憎疾,亦當知其善能。若祁奚知其解狐是也。若然,乃可審知人之賢愚。”○“積而能散”。正義曰:凡人貪嗇,皆好積而不好散。今謂已有蓄積,能賑乏周無,則是仁惠也。○注“謂已”至“樂氏”。○正義曰:引宋樂氏者,案襄二十九年《左傳》云,鄭國饑,子皮貸民粟,戶一鐘。樂氏者,宋司城官,姓樂,名喜,字子罕。宋亦饑,樂喜請於平公云:“鄰於善,民之望。”請貸民粟,并使諸大夫亦貸之。今不引鄭罕氏而引宋樂氏者,鄭罕氏施而斂之,宋樂氏施而不斂,故晉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施而不德,樂氏加焉。”熊氏云:“禮,家施不及國,大夫不收公利,二家皆非也。”今鄭為能散者,直取一邊能散之義是同,不據家施非禮之事。鄭不言“是”而言“若”者,但禮與諸經事實是一,惟文字不同,鄭則言“是”。若《檀弓》云:“諸侯伐秦,曹桓公卒於會。”鄭注引《春秋傳》云:“曹伯廬卒於師是也。”以其一事,故云“是”也。此禮本不為樂氏而作,但事類相似,引以為證,故云“若”也。○“安安而能遷”。○正義曰:上安據心,下安據處。凡人多居危如安,故記人戒之云,謂已心安於此所處之安,當圖謀於后有害以否。若后當有害,必須早遷,則離害也。○注“謂已”至“近之”。○正義曰:晉舅犯者,案《左傳》僖二十三年,晉重耳自翟之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心安於齊,不欲歸晉。從者重耳之舅,字子犯,“謀於桑下。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姜氏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氏與子犯謀,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至秦,秦伯納之,卒為霸主。是“安安而能遷”之事。鄭不云“是”,又不云“若”,而言“近之”者,安安能遷,亦不為重耳而作,不得云“是”,遷又非重耳之意,不得云“若”,故云“近之”也。○“臨財毋茍得”。○正義曰:財利,人之所貪,非義而取謂之茍得。故記人戒之,今有財利,元非兩人之物,兩人俱臨而求之,若茍得入已,則傷廉隅,故鄭云:“為傷廉也。”○“臨難毋茍免”。○正義曰:難謂有寇仇謀害君父,為人臣子,當致身授命以救之。故記人戒之云,若君父有難,臣子若茍且免身而不斗,則陷君父於危亡,故云“毋茍免”。見義不為,無勇也,故鄭云:“為傷義也。”○“很毋求勝,分毋求多”。○正義曰:很謂小小鬩很。凡人所爭,皆欲求勝。故記人戒之云,而有小小鬩很,當引過歸已,不可求勝。○“分毋求多”者,此元是眾人之物,當共分之,人皆貪欲,望多入已。故記人戒之云,所分之物毋得求多也。○注“為傷”至“於墻”。○正義曰:所引《詩》者,是《小雅·常棣》,閔管蔡失道之詩也。彼云:“兄弟鬩於墻,外御其侮。”引之者,證經很亦是小小鬩很之事,若大很則當報之,故《論語》孔子云“以直報怨”是也。○“疑事毋質”。○正義曰:人多專固,未知而為已知。故戒之云,彼已俱疑,而來問已。質,成也。若已亦疑,則無得成言之;若成言疑事,后為賢人所譏,則傷已智也。故孔子戒子路云“不知為不知”也。○“直而勿有”。○正義曰:此謂彼疑已不疑者,仍須謙退。直,正也。彼有疑事而來問已,已若不疑而答之,則當稱師友所說以正之,勿為巳有此義也。

若夫,言若欲為丈夫也。《春秋傳》曰:“是謂我非夫。○夫,方于反,丈夫也。坐如尸,視貌正。立如齊。磬且聽也。齊謂祭祀時。○齊,側皆反,本亦作齋,音同,注同。禮從宜,事不可常也。晉士匄帥師侵齊,聞齊侯卒,乃還,《春秋》善之。○丐本亦作匄,音蓋。還音旋,后放此。使從俗。亦事不可常也。牲幣之屬,則當從俗所出。《禮器》曰:“天不生,地不養,君子不以為禮,鬼神不饗。”○使,色吏反。幣,徐扶世反。饗,許兩反。

[疏]“若夫”至“從俗”。○正義曰:此一節論為丈夫之法,當“坐如尸”以下四行并備,乃可立身,各依文解之。○“若夫”者,凡人若為丈夫之法,必當如下所陳,故目丈夫於上,下乃論其行以結之。○注“言若”至“非夫”。○正義曰:案《左傳》宣十二年邲之戰,楚侵鄭、晉救之。及河,聞鄭既及楚平,中軍將荀林父欲還,不濟。上軍將士會曰:“善。”中軍佐先穀曰:“不可,成師以出,聞敵強而退,非夫也。”又哀十一年,齊伐魯,魯武叔初不欲戰,為冉求所非。武叔曰:“是謂我不成丈夫也。”退而蒐乘。二傳之言,當是先縠之辭也。彼無“是謂我”,鄭君足之也。○“坐如尸”者,尸居神位,坐必矜莊。言人雖不為尸,若所在坐法,必當如尸之坐,故鄭云“視貌正”也。○“立如齊”者,人之倚立,多慢不恭,故戒之云,倚立之時雖不齊,亦當如祭前之齊,必須磬折屈身。○注“磬且”至“祀時”。○正義曰:“磬且聽”,案《士虞禮》云:“無尸者,主人哭,出復位,祝闔牖戶,如食間。”是祭時主人有聽法。云“磬”者,謂屈身如磬之折殺。案《考工記》云:“磬氏為磬,倨句一矩有半。”鄭云:“必先度一矩為句,一矩為股,而求其弦。既而以一矩有半觸其弦,則磬之倨句也。”是磬之折殺,其形必曲。人之倚立,亦當然也。又云“齊謂祭祀時”者,凡齊皆在祭前,自整齊之名,并於適寢之中,坐而無立。今云“立如齊”者,齊有立者,但祭前有齊,所以自整齊也,則祭日神前亦當齊,則齋者是先后通稱。此言“立如齋”,非祭前坐齋,故鄭云:“齋謂祭祀時也。”若然,此立謂侍尊者之時,故《玉藻》云“凡侍於君,紳垂,足如履齋,視下聽上”是也。○“禮從宜”者,皇氏云:“上二事,丈夫為儼恪之儀。此下二事,丈夫為君出使之法。”義或然也。“禮從宜”者,謂人臣奉命出使征伐之禮,雖奉命出征,梱外之事,將軍裁之,知可而進,知難而退,前事不可準定,貴從當時之宜也。○注“事不”至“善之”。○正義曰:案《春秋》襄十九年,“齊侯還卒,晉士匄帥師侵齊,至穀,聞齊侯卒,乃還。”《公羊》云:“還者何?善辭也。何善爾?大其不伐喪也。此受命於君而伐齊,則何大其不伐喪也?大夫以君命出使,進退在大夫也。”○“使從俗”者,使謂臣為君出聘之法,皆出土俗牲幣以為享禮,土俗若無,不可境外求物,故云“使從俗”也。皇氏云:“上‘禮從宜’,與此‘使從俗’,互而相通,皆是以禮而使。”義或然也。○注“亦事”至“不饗”。○正義曰:“牲幣之屬,當從俗所出”者,謂若《郊特牲》及《聘禮》,朝聘皆有皮馬龜金竹箭璧帛之等,有則致之,無則已,故云“不可常也”。“《禮器》曰:天不生”者,謂天不以四時而生,若李梅冬實。“地不養”者,謂居山以魚鱉,居澤以鹿豕。“君子不以為禮”者,謂天不生地不養之等,君子不將為饗禮。“鬼神不饗”者,言君子不以為禮者,祇由鬼神不歆饗此非常之物,明鬼神依人也。

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禮不妄說人,為近佞媚也。君子說之不以其道,則不說也。○夫音扶,凡發語之端皆然,后放此。疏,所居反,或作疏。決,徐古穴反。嫌,戶恬反。別,彼列反,下注、下文同。說音悅,又始悅反,注同。伎,乃定反,口才曰佞。媚,眉忌反,意向曰媚。不辭費。為傷信,君子先行其言而后從之。○辭,本又作詞,同;《說文》以詞為言詞之字;辭,不受也,后皆放此。費,芳味反,言而不行為辭費。禮不逾節,不侵侮,不好狎。為傷敬也。人則習近為好狎。○侮,徐云撫反,輕慢也。好,呼報反,注同。脩身踐言,謂之善行。踐,履也,言履而行之。○行,下孟反,下“行脩”同。行脩言道,禮之質也。言道,言合於道。質猶本也,禮為之文飾耳。禮聞取於人,不聞取人。謂君人者。取於人,謂高尚其道。取人,謂制服其身。○取於,舊七樹反,謂趣就師求道也;皇如字,謂取師之道。取人如字,謂制師使從已。禮聞來學,不聞往教。尊道藝。

[疏]“夫禮”至“往教”。○正義曰:此一節總明治身立行,交接得否,皆由於禮,故以禮為目,各隨文解之。○“夫禮者,所以定親疏”者,五服之內,大功已上服粗者為親,小功已下服精者為疏,故《周禮》小史掌定系世,辨昭穆也。○“決嫌疑”者,若妾為女君期,女君為妾若報之則太重,降之則有舅姑為婦之嫌,故全不服,是決嫌疑者,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喪顏回,若喪子而無服。喪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是決疑也。○“別同異”者,賀玚云:“本同今異,姑姊妹是也。本異今同,世母叔母及子婦是也。”○“明是非也”者,得禮為是,失禮為非,若主人未斂,子游裼裘而吊,得禮,是也。曾子襲裘而吊,失禮,非也。但嫌疑同異是非之屬,在禮甚眾,各舉一事為證。而皇氏具引,今亦略之。○“禮不妄說人”者,禮動不虛,若說人之德,則爵之。問人之寒,則衣之。若無爵無衣,則為妄說,近於佞媚也。○注“君子”至“說也”。○正義曰:此《論語》文。孔子曰:“君子說之不以其道,則不說也。”不以其道說之,是妄說,故君子不說也,引證經禮不妄說人之事。○“不辭費者”。正義曰:凡為人之道,當言行相副,今直有言而無行,為辭費。○“禮不”至“好狎”。○禮者所以辨尊卑,別等級,使上不逼下,下不僣上,故云禮不逾越節度也。“不侵侮”者,禮主於敬,自卑而尊人,故戒之不得侵犯侮慢於人也。○“不好狎”者,賢者當狎而敬之,若直近而習之,不加於敬,則是好狎,故鄭云“習近為好狎”也。○“行脩”至“質也”。○凡為禮之法,皆以忠信仁義為本,禮以文飾。“行脩”者,忠信之行脩。“言道”者,言合於仁義之道。“質”,本也,則可與禮為本也。○“禮聞取於人,不聞取人”者,熊氏以為此謂人君在上招賢之禮,當用賢人德行,不得虛致其身。“禮聞取於人”者,謂禮之所聞,既招致有賢之人,當於身上取於德行,用為政教,不聞直取賢人,授之以位,制服而已,故鄭云“謂君人者”。皇氏以為人君取師受學之法,“取於人”,謂自到師門,取其道藝。○“禮聞來學,不聞往教”。○“禮聞來學”者,凡學之法,當就其師,處北面伏膺。“不聞往教”者,不可以屈師親來就己,故鄭云“尊道藝”也。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分、辨,皆別也。官,仕也。班,次也。涖,臨也。莊,敬也。學或為御。○辨,皮勉反,徐方勉反。上下,上謂公卿,下謂大夫、士。宧音患。朝,直遙反。涖,本亦作蒞,徐音利,沈力二反,又力位反。禱,丁老反,鄭云:“求福曰禱。”祠音詞,求得曰祠。共音恭,本或作供。莊,側良反,徐側亮反。學或為御,鄭此注為見他本也,后放此。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撙猶趨也。○撙,祖本反。趨,士俱反,就也,向也。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聚猶共也。鹿牝曰麀。○嬰,本或作鸚,厄耕反。母,本或作鵡,同,音武,諸葛恪茂后反。離,力智反,下同。狌,本又作猩,音生。禽獸,盧本作走獸。麀音憂,牝鹿也。牝,頻忍反,徐扶盡反,舊扶允反。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

[疏]“道德”至“禽獸”。○正義曰:此一節明禮為諸事之本。言人能有禮,然可異於禽獸也。○“道德仁義,非禮不成”者,道者通物之名,德者得理之稱,仁是施恩及物,義是裁斷合宜,言人欲行四,事不用禮無由得成,故云“非禮不成”也。道德為萬事之本,仁義為群行之大,故舉此四者為用禮之主,則馀行須禮可知也。道是通物,德是理物,理物由於開通,是德從道生,故道在德上。此經道謂才藝,德謂善行,故鄭注《周禮》云:“道多才藝,德能躬行,非是《老子》之道德也。”熊氏云:“此是《老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今謂道德,大而言之則包羅萬事,小而言之則人之才藝善行。無問大小,皆須禮以行之,是禮為道德之具,故云‘非禮不成’。然人之才藝善行得為道德者,以身有才藝,事得開通,身有美善,於理為得,故稱道德也。”○“教訓正俗,非禮不備”者,熊氏云:“教謂教人師法,訓謂訓說義理,以此教訓,正其風俗,非得其禮,不能備具,故云‘非禮不備’。但教之與訓,小異大同。”“分爭辨訟,非禮不決”者,《周禮·司寇》“以兩造禁民訟”,又云“以兩劑禁民獄”,故鄭云:“爭罪曰獄,爭財曰訟。”則萬事通名。故《左傳》云“凡有血氣,皆有爭心”,又云“錐刀之末,將盡爭之”是也。此“爭財曰訟”,對文異耳,散則通名。故《左傳》云“衛侯與元咺訟”,是爭罪亦曰訟也。○“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者,上謂公卿大夫,下謂士也。君父南面,臣子北面,公卿大夫則列位於上,士則列位於下,兄前弟后,唯禮能定也。《白虎通》云:“君,群也,群下之所歸心也。臣,堅也,厲志自堅也。父,矩也,以法度教子也。子,孳也,孳孳無已也。兄,況也,況父法也。弟,悌也,心順行篤也。”“官學事師,非禮不親”者,熊氏云:“官謂學仕官之事,學謂習學六藝,此二者俱是事師,非禮不親。”《左傳》宣二年,趙盾見靈輒餓,問之,云:“官三年矣。”服虔云:“官,學也。”是學職事為官也。○“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者,班,次也;朝,朝廷也;次,謂司士正朝儀之位次也;治軍,謂師旅卒伍各正其部分也;涖,臨也;官,謂卿、大夫、士各有職掌;行法,謂司寇士師明刑法也。皆用禮,威嚴乃行也。“禱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者,《周禮·都宗人》云:“國有大故,則令禱祠。”鄭注云:“祠謂報塞。”又《小宗伯》注云:“求福曰禱,得求曰祠。”熊氏云:“祭祀者,國家常禮。牲幣之屬,以供給鬼神,唯有禮乃能誠敬。”○“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者,君子是有德有爵之通稱,王肅云:“君上位,子下民。”又康成注《少儀》云:“君子,卿大夫若有異德者。”凡禮有深疑,則舉君子以正之。恭敬者,何胤云:“在貌為恭,在心為敬。”何之所說,從多舉也。夫貌多心少為恭,心多貌少為敬,所以知者,《書》云“奉先思孝,接下思恭”,又云“貌曰恭”,又《少儀》云“賓客主恭,祭祀主敬”,《論語》云“巧言令色足恭”,又云“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又《孝經說》“君父同敬,為母不同敬”。以此諸文言之,凡稱敬多為尊,故知貌多為恭,心多為敬也。又通而言之,則恭敬是一。《左傳》云:“敬恭父命。”《士昏禮》云:“敬恭聽宗父母之言。”《孝經》云:“恭敬安親。”此并恭敬連言,明是一也。撙者,趨也。節,法度也。言恒趨於法度。“退讓以明禮”者,應進而遷曰退,應受而推曰讓。“以明禮”者,既道德仁義已下,并須禮以成,故君子之身行恭敬,趨法度,及退讓之事,以明禮也。○“猩猩”至“禽獸”。○正義曰:《爾雅》云:“猩猩小而好啼。”郭注《山海經》云:“人面豕身,能言語,今交阯封谿縣出猩猩,狀如獾犭屯,聲似小兒啼。”今案,禽獸之名,經記不同。《爾雅》云:“二足而羽謂之禽,四足而毛謂之獸。”今鸚鵡是羽曰禽,猩猩四足而毛,正可是獸。今并云禽獸者,凡語有通別,別而言之,羽則曰禽,毛則曰獸。所以然者,禽者,擒也,言鳥力小可擒捉而取之;獸者,守也,言其力多,不易可擒,先須圍守,然后乃獲,故曰獸也。通而為說,鳥不可曰獸,獸亦可曰禽,故鸚鵡不曰獸,而猩猩通曰禽也。故《易》云:“王用三驅,失前禽。”則驅走者亦曰禽也。又《周禮·司馬職》云:“大獸公之,小禽私之。”以此而言,則禽未必皆鳥也。又康成注《周禮》云:“凡鳥獸未孕曰禽。”《周禮》又云:“以禽作六摯,卿羔,大夫雁。”《白虎通》云:“禽者,鳥獸之總名。”以此諸經證禽名通獸者,以其小獸可擒,故得通名禽也。

太上貴德,太上,帝皇之世,其民施而不惟報。○大音泰,注同;大上謂三皇五帝之世。施,始豉反,下同。其次務施報。茸荃之世,禮始興焉。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故曰,禮者不可不學也。夫禮者,自卑而尊人,雖負販者,必有尊也,而況富貴乎?負販者尤輕恌志利,宜若無禮然。○販,方萬反。佻,吐彫反。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懾猶怯惑。○好,呼報反,下同。懾,之涉反。怯,丘劫反,何胤云:“憚所行為怯。”

[疏]“太上”至“不懾”。○正義曰:此一節明世變道殊,所貴有異,雖負販者,必須有禮,各隨文解之。○“太上貴德”者,大上謂三皇五帝之世也。其時猶淳厚其德,不尚往來之禮,所貴者在於有德,故曰“貴德”也。德主務施其事,但施而不希其反也。皇是三皇,帝是五帝,不云皇帝者,恐是一事不分,故鄭升“帝”於“皇”上,以殊異代矣。然五帝雖有三禮五玉陟方朝會,而猶是揖讓,故上同三皇,是以《禮運》注謂五帝為大道之時也。熊氏云:“三皇稱皇者,皆行合天皇之星。”故《詩緯·含神霧》宋均注云:“北極天皇大帝,其精生人。”然則稱皇者,皆得天皇之氣也。鄭玄意則以伏犧、女媧、神農為三皇,故注《中候·數省圖》引《運斗樞》:“伏犧、女媧、神農為三皇也。”然宋均注《援神契》引《甄耀度》數燧人、伏犧、神農為三皇,譙周《古史考》亦然。《白虎通》取伏犧、神農、祝融為三皇,孔安國則以伏犧、神農、黃帝為三皇,并與鄭不同。此皆無所據,其言非也。鄭數伏犧、女媧、神農,非謂其人身自相接,其間代之王多矣。《六藝論》云:“燧人至伏犧一百八十七代。”宋均注《文耀鉤》云:“女媧以下至神農七十二姓。”譙周以為伏犧以次有三姓始至女媧,女媧之后五十姓至神農,神農至炎帝一百三十三姓。是不當身相接。譙周以神農炎帝為別人,又以神農為木德,女媧為水德,皆非鄭義也。其五帝者,鄭注《中候·敕省圖》云:“德合五帝坐星者稱帝,則黃帝、金天氏、高陽氏、高辛氏、陶唐氏、有虞氏”是也。實六人而稱五者,以其俱合五帝坐星也。五帝所以稱帝者,《坤靈圖》云:“德配天地,在正不在私,稱之曰帝。”茸荃稱王者,莊三年《穀梁傳》曰:“其曰王者,人所歸往也。”散而言之,則三皇亦稱帝,則《月令》云“其帝太昊”是也。五帝亦稱皇,則《呂刑》云“皇帝清問下民”是也。至茸荃德劣,不得上同於天,唯稱王而已。此云“太上貴德”,鄭云“帝皇之世”,則帝皇以上皆行德也。所以《中候·握河紀》云:“皇道帝德,非朕所事。”是三皇行道,五帝行德,不同者但德由道生,道為其本,故道優於德。散而言之,德亦是道,故總云“貴德”。既三皇行道,五帝行德,以次推之,則茸荃行仁,五霸行義。五帝雖行德,亦能有仁,故《大學》云“堯舜率天下以仁”是也。案《老子》云:“道常無名。”河上公云:“能生天地人,則當大《易》之氣也。”《道德經》云:“上德不德。”其德稍劣於常道,則三皇之世,法大《易》之道行之也。然則可行之道,則伏犧畫八卦之屬是也,三皇所行者也。“下德不失德”,河上公云:“下德謂號謚之君。”則五帝所行者也。但三皇則道多德少,五帝則道少德多,此皆熊氏之說也。今謂道者開通濟物之名,萬物由之而有,生之不為功,有之不自伐,虛無寂莫,隨物推移,則天地所生,微妙不測。圣人能同天地之性,其愛養如此,謂之為道。此則常道,人行大道也。其如此善行為心,於已為得,雖不矜伐,意恒為善,謂之為德,此則劣於道也。既能推恩濟養,惻隱矜恤於物,謂之為仁,又劣於德。若其以仁招物,物不從已,征伐刑戮,使人服從,謂之為義,又劣於仁。以義服從,恐其叛散,以禮制約,茍相羈縻,是之謂禮,又劣於義。此是人情小禮,非大禮也。圣人之身,俱包五事,遇可道行道,可德行德,可仁行仁,可義行義,皆隨時應物,其實諸事并有,非是有道德之時無仁義,有仁義之時無道德也。此道德以大言之,則天地圣人之功也。以小言之,則凡人之行也。故鄭注《同禮》云:“道多才藝,德能躬行。”謂於一人之上,亦能開通,亦於已為德。以此言之,則《周禮》三德六德及《皋陶》九德,及《洪范》三德,諸經傳道德皆有分域,小大殊名,不足怪也。○注“其民施而不惟報”。○正義曰:惟,思也。世既貴德,但有施惠而不思求報也。○“其次務施報”。○正義曰:“其次”謂茸荃之世也。“務”猶事也。茸荃之世,獨親其親,獨子其子,貨力為己,施則望報,以為恒事,故云“務施報”。○“禮尚往來”者,言茸荃之世,其禮主尚往來。○“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者,懾,怯也,惑也。貧者之容,好怯惑畏人,使心志不遂,若知禮者,則持禮而行之,故志不懾怯,是以於負販之中,必有所尊也。○注“懾猶怯惑”。○正義曰:何胤云:“憚所行為怯,迷於事為惑。”義或當然。

人生十年曰“幼”,學。名曰幼,時始可學也。《內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有室,有妻也。妻稱室。○冠,古亂反。四十曰“強”,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艾,老也。○艾,五蓋反,謂蒼艾色也;一音刈,治也。六十曰“耆”,指使。指事使人也。六十不與服戎,不親學。○耆,渠夷反,賀玚云:“至也,至老境也。”與音預。七十曰“老”,而傳。傳家事,任子孫,是謂宗子之父。○傳,直專反,沈直戀反。八十、九十曰“耄”。耄,惛忘也。《春秋傳》曰:“謂老將知,耄又及之。”○旄,本又作耄,同,亡報反,注同:本或作“八十曰耋,九十曰旄”,后人妄加之。惛音昏,一音呼困反。忘,亡亮反,又如字。知音智。七年曰“悼”。悼,憐愛也。○悼,徒報反。悼與耄,雖有罪,不加刑焉。愛幼而尊老。百年曰“期頤”。期猶要也。頤,養也。不知衣服食味,孝子要盡養道而已。○頤,羊時反。要,於遙反,又如字,下同。養道,羊尚反,又如字。大夫七十而致事。致其所掌之事於君而告老。若不得謝,謝猶聽也。君必有命,勞苦辭謝之,其有德尚壯,則不聽耳。○聽,吐丁反,后可以意求,皆不音。勞如字,又力報反。則必賜之幾杖,行役以婦人,適四方,乘安車,自稱曰“老夫”,幾杖、婦人、安車,所以養其身體也。安車,坐乘,若今小車也。老夫,老人稱也。亦明君貪賢。《春秋傳》曰:“老夫耄矣。”於其國則稱名。君雖尊異之,自稱猶若臣。越國而問焉,必告之以其制。鄰國來問,必問於老者以答之。制,法度。

[疏]“人生”至“其制”。○正義曰:此一節明人幼而從學,至於成德,終始之行,皆遵禮制,各隨文解之。○“人生十年曰幼,學”者,謂初生之時至十歲。依《內則》,子生八年“始教之讓,九年教之數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故以十年為節也。幼者,自始生至十九時,故《檀弓》云:“幼名者,三月為名稱幼。”冠禮云:“棄爾幼志。”是十九以前為幼。《喪服傳》云:“子幼。”鄭康成云:“十五已下,皆別有義。”今云“十年曰幼,學”,是十歲而就業也。○“二十曰弱,冠”者,二十成人,初加冠,體猶未壯,故曰弱也。至二十九,通得名弱冠,以其血氣未定故也。不曰“人生”,并承上可知也。今謂庶人及士之子,若卿大夫十五以上則冠,故《喪服》云“大夫為昆弟之長殤”是也。其冠儀與士同,故《郊特牲》云“無大夫冠禮”是也。其大夫之子亦二十而冠,其諸侯之子亦二十而冠,天子之子則十二而冠。若天子諸侯之身,則皆十二而冠。具釋在《冠義》。○“三十曰壯,有室”者,三十而立,血氣已定,故曰壯也。壯有妻,妻居室中,故呼妻為室。若通而言之,則宮室通名,故《爾雅》云:“宮謂之室,室謂之宮。”別而言之,論其四面穹隆則宮,因其貯物充實則曰室,室之言實也。今不云“有妻”而云“有室”者,妻者,齊也,齊為狹局,云室者,含妾媵,事類為廣。案《媒氏》云:“男三十,女二十。”鄭康成云:“二三者,天地相承覆之數也。”《易》曰:“參天兩地而地而奇數焉。”《白虎通》云:“男三十筋骨堅強,任為人父。女二十肌膚充盛,任為人母,合為五十,應大衍之數,生萬物也。”○“四十曰強,而仕”者,三十九以前通曰壯,壯久則強,故“四十曰強”。強有二義,一則四十不惑,是智慮強;二則氣力強也。○“五十曰艾,服官政”者,四十九以前通曰強,年至五十,氣力已衰,發蒼白,色如艾也。五十是知天命之年,堪為大夫服事也。大夫得專事其官政,故曰“服官政”也。鄭康成注《孝經》云:“張官設府謂之卿大夫。”即此之謂也。熊氏云:“案《中候·運衡》云‘年耆既艾’,注云:‘七十曰艾。’言七十者,以時堯年七十,故以七十言之。又《中候·準讖哲》云:‘仲父年艾,誰將逮政。’注云‘七十曰艾’者,云誰將逮政,是告老致政,致政當七十之時,故以七十曰艾。”○“六十曰耆,指使“者,賀玚云:“耆,至也,至老之境也。六十耳順,不得執事,但指事使人也。”鄭注《射義》云:“耆耋皆老也。”○注“六十”至“不親學”。○正義曰:此《王制》文。引之者,證不自使也。○“七十曰老,而傳”者,六十至老境而未全老,七十其老已至,故言老也。既年已老,則傳徙家事,付委子孫,不復指使也。○注“傳家”至“之父”。○正義曰:然庶子年老,亦得傳付子孫,而鄭唯云“謂宗子”者,為《喪服》有“宗子孤為殤”,鄭云:“言孤,有不孤者,謂父有廢疾,若七十而老,子代主宗事者也。”鄭今欲會成《喪服》義,故引“宗子之父”也。又一云“宗子”并謂五宗也。五宗之子并是傳祭之身,故指之也。庶子乃授家事於子,非相傳之事,此既云“傳”,故鄭知非庶子也。必為宗子父者,以經言“傳”,傳者,上受父祖之事,下傳子孫,子孫之所傳家事,祭事為重,若非宗子,無由傳之。但七十之時,祭祀之事猶親為之,其視濯溉則子孫,故《序卦》注云“謂父退居田里,不能備祭宗廟,長子當親視滌濯鼎俎”是也。若至八十,祭亦不為,故《王制》云:“八十齊喪之事不及也。”注云:“不齊,則不祭也。”○“八十、九十曰耄”,耄者,僻謬也。人或八十而耄,或九十而耄,故并言二時也。○注“耄惽”至“及之”。○正義曰:“耄,惽忘也”者,“惽忘”即“僻謬”也。○所引《春秋》,案《左傳》昭元年,周景王使劉定公勞晉趙孟,定公勸趙孟纂禹之績,廣樹之功。趙孟對云:“老夫罪戾,朝不謀夕。”劉子歸語王曰:“諺所謂老將知而耄及之者,其趙孟之謂乎?”引之者,證老為耄。○“七年曰悼”者,悼,憐愛也。未有識慮,甚可憐愛也。年七歲而在九十后者,以其同不加刑,故退而次之也。○“悼與耄,雖有罪,不加刑焉”者,幼無識慮,則可憐愛,老已耄而可尊敬,雖有罪,而同不加其刑辟也。《周禮·司剌》有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老耄,三曰憃愚。鄭注云:“若今時律令,未滿八歲,八十以上,非手殺人,他皆不坐。”故司剌有三赦,皆放免不坐也。○“百年曰期頤”者,期,要也;頤,養也。人年百歲,不復知衣服飲食寒暖氣味,故人子用心,要求親之意而盡養道也。“頤,養也”,《易·序卦》文。“大夫七十而致事”者,七十曰老,在家則傳家事於子孫,在官致所掌職事還君,退還田里也。不云置而云致者,置是廢絕,致是與人,明朝廷必有賢代已也。《白虎通》云:“臣年七十懸車致仕者,臣以執事趨走為職,七十耳目不聰明,是以退老去避賢也,所以長廉遠恥。懸車,示不用也。致事,致職於君。君不使退而自去者,尊賢也。”○“若不得謝”者,謝猶聽許也。君若許其罷職,必辭謝云:“在朝日久,劬勞歲積。”是許其致事也。今不得聽,是其有德尚壯,猶堪掌事,不聽去也。“則必賜之幾杖”者,熊氏云:“既不聽致事,則《祭義》云‘七十杖於朝’是也。聽致事,則《王制》云‘七十杖於國,八十杖於朝’是也。”案《書傳》云:“七十杖於朝。”鄭注云:“朝當為國者,以其下有‘八十杖於朝’,故以朝當為國也。與《王制》同,并謂聽致事也。”○“行役以婦人”者,行役,謂本國巡行役事。婦人能養人,故許自隨也。○“適四方,乘安車”者,“適四方”,謂遠聘異國時。乘安車,安車,小車也,亦老人所宜。然此養老之具,在國及出,皆得用之。今言行役婦人,四方安車,則相互也,從語便,故離言之耳。○“自稱曰老夫”者,若此老臣行役及適四方,應與人語,其自稱為老夫,言已是老大夫也。必稱老者,明君貪賢之故,而臣老猶在其朝也。○注“幾杖”至“耄矣”。○正義曰:“安車,坐乘,若今小車”者,古者乘四馬之車立乘。此臣既老,故乘一馬小車坐乘也。庾蔚云:“漢世駕一馬而坐乘也。”熊氏云:“案《書傳略說》云:‘致仕者以朝,乘車輲輪。’鄭云:‘乘車,安車。言輲輪,明其小也。’”“《春秋傳》曰:老夫耄矣”者,引《左傳》,證老臣對他國人自稱老夫也。此是《春秋》隱四年衛石碏辭也。石碏子厚與衛州吁游,吁弒其異毋兄完而自立,未能和民,欲結強援,時陳侯有寵於周桓王,州吁與石厚往陳,欲因陳自達於周,而石碏遣人告陳曰:“衛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弒寡君,敢即圖之。”○“於其國則稱名”者,“於其國”,謂自與其君言也,雖老,猶自稱名也。○注“君雖尊異之,自稱猶若臣”者,案《玉藻》云“上大夫曰下臣”,《士相見禮》云“士大夫於他邦之君曰外臣”,是上大夫於已君自稱為下臣,於他國君自稱為外臣。又《玉藻》云“下大夫自名”,又鄭注《玉藻》云“下大夫自名,於他國則曰外臣某”,其是下大夫於已君稱名,於他國曰外臣某。此既自稱老夫,宜是上大夫,而稱名從下大夫者,既被君尊異,故臣亦謙退,從下大夫之例而稱名也。且《玉藻》所云,是其從下大夫例,然臣於君,單稱名無嫌也。○“越國而問焉,必告之以其制”者,越國猶他國也,若他國來問已國君之政,君雖已達其事,猶宜問於老賢,老賢則稱國之舊制以對他國之問也。

謀於長者,必操幾杖以從之。從,猶就也。○長,丁丈反,下皆同。操,七刀反。長者問,不辭讓而對,非禮也。當謝不敏,若曾子之為。

[疏]“謀於”至“從之”。○正義曰:此一節明有事取謀議於長者,各依文解之。○“操幾杖以從之”者,操,執持也。杖可以策身,幾可以杖己,俱是養尊者之物,故於謀議之時將就也。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安定其床衽也,省問其安否何如。○夏,遐嫁反。凊,七性反;字從冫,冰,冷也;本或作水旁,非也。衽,而審反,徐而鴆反,席也。在丑夷不爭。丑,眾也。夷猶儕也。四皓曰:“陛下之等夷。”○儕,仕皆反,等也,沈才詣反。皓,元老反;四皓,園公、綺季、夏黃公、角里先生。

[疏]“凡為”至“不爭”。○正義曰:此一節明人子事親奉養之禮,又去爭訟,今各隨文解之。○“昏定而晨省”者,上云冬溫夏凊,是四時之法,今說一日之法。定,安也。晨,旦也。應臥,當齊整床衽,使親體安定之后,退。至明旦,既隔夜,早來視親之安否何如。先昏后晨,兼示經宿之禮。熊氏云:“晨省者,案《內則》云,同宮則雞初鳴,異宮則昧爽而朝。”○“在丑夷不爭”者,此一句明朋儕禮也。丑,眾也;夷猶儕也,皆等類之名。風俗語不同,故兼言之。夫貴賤相臨,則存畏憚,朋儕等輩,喜爭勝負,亡身及親,故宜誡之以不爭。○注“丑眾”至“等夷”。○正義曰:“丑,眾也”,《釋詁》文,謂在眾不忿爭也。云“四皓曰:陛下之等夷”者,證夷是等類也。四皓,漢時隱人高士也。其四人,一東園公,二綺里季,三夏黃公,四角里先生,皆老,發白皓素,因呼為四皓。隱商山不仕,高祖數召不出。后為高祖欲廢呂后之子盈,而立戚夫人之子趙王如意為大子,張良使太子卑辭安車遣辨士以請四皓,四皓果來,舍建城侯所。至漢十一年,黥布反,高祖令太子將兵擊之。四皓自相謂曰:“幾來欲以安太子,太子將兵,事危矣。”乃說建城侯曰:“太子將兵有功則位不益,無功則從此受禍。且太子所與諸將,皆嘗與上定天下驍將也。今使太子將之,此無異使羊將狼,皆不肯為用,其無功必矣。臣聞母愛者子抱之,今戚夫人日夜侍御,趙王常居前,上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之上,明乎其代大子之位必矣。君何不急請呂后承間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將,善用兵,諸將皆陛下之等夷,今令大子將此屬,莫肯為用。’”於是呂后如四皓言以請高祖。高祖時疾,自行,十二年破黥布還而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及燕置酒,太子侍,四皓從太子,高祖驚曰:“吾召公數歲,公逃我,今反從我兒乎!”四皓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

夫為人子者,三賜不及車馬,三賜,三命也。凡仕者,一命而受爵,再命而受衣服,三命而受車馬。車馬,而身所以尊者備矣。卿、大夫、士之子不受,不敢以成尊比逾於父。天子諸侯之子不受,自卑遠於君。○遠,于萬反。故州閭鄉黨稱其孝也,兄弟親戚稱其慈也,僚友稱其弟也,執友稱其仁也,交游稱其信也。不敢重受賜者,心也,如此而五者備有焉。《周禮》二十五家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僚友,官同者。執友,志同者。○僚,本又作寮,了彫反,同官者。弟,大計反,下注同。見父之執,不謂之進不敢進,不謂之退不敢退,不問不敢對,敬父同志,如事父。此孝子之行也。

[疏]“夫為”至“行也”。○正義曰:此一節明人子謙卑,行著於外,所敬又廣。今各隨文解之。言“夫”者,貴賤悉然也。“三賜”,三命也。言為人子,雖受三命之尊,終不敢受車馬,車馬則身有成尊,便比逾於父,故不受。所以許受三命,而不許受車馬者,命是榮美,光顯祖父,故受也;車馬是安身,身安不關先祖,故不受也。不云“不受”,而云“不及”者,受是已到之日,明人子非唯外跡不受,抑亦心所不及於此賜也。○注“三賜”至“於君”。○正義曰:云“三賜不及”者,受命即受賜,故三賜三命,故《公羊》云:“命者何?加我服”,“錫者何?賜也。”是其命賜將相也。云“凡仕者,一命受爵,再命受衣服,三命受車馬”者,皆約《周禮·大宗伯》之文。案《大宗伯》“一命受職”,職則爵也。又《宗伯》“三命受位”,鄭康成云:“始有列位於王朝。”今言“受車馬”者,但三命受位,即受車馬。以經云“車馬”,故以“車馬”言之。云“卿、大夫、士之子不受,不敢以成尊比逾於父”者,以公侯伯卿三命,其子不受,不敢比於父;公侯伯大夫、子男卿再命,公侯伯士一命,子男之士不命,其子三命不受車馬者,皆是不敢逾於父。不言天子諸侯之子不敢受者,以其父位既尊,不得言不敢比逾,故云“自卑遠於君”。案《周禮》九儀,“一命受職,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賜則,六命賜官,七命賜國,八命作牧,九命作伯”。案《含文嘉》:“九賜: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則,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宋均注云:“進退有節,行步有度,賜以車馬,以代其步。言成文章,行成法則,賜以衣服,以表其德。動作有禮,賜以納陛,以安其體。長於教誨,內懷至仁,賜以樂則,以化其民。居處修理,房內不泄,賜以朱戶,以明其別。勇猛勁疾,執義堅強,賜之虎賁,以備非常。抗揚威武,志在宿衛,賜以斧鉞,使得專殺。內懷仁德,執義不傾,賜以弓矢,使其專征。慈孝公母,賜以秬鬯,以歸祭祀。”鄭司農以《周禮》九命與九賜是一也。然則此“三賜”,鄭康成知非“九賜”之第三,而云“三命之賜”者,康成以九命與九賜不同,九賜謂“八命作牧,九命作伯”之后,始加九賜。知者,《王制》云“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則賜。二曰衣服之屬”是也。又《宗伯》“八命作牧”注云:“侯伯有功德,加命得專征伐。”《王制》云:“賜弓矢,然后征。”《詩》云:“瑟彼玉瓚,黃流在中。”傳曰:“九命然后賜以圭瓚。”又《尚書·文侯》:“仇受弓矢秬鬯。”《左傳》:“晉文公受大路、戎路、弓矢、秬鬯、虎賁。”此皆九命之外,始有衣服、弓矢、秬鬯等之賜,故知九賜不與九命同也。且此云“三賜不及車馬”,其九賜“一曰車馬”,何由三賜不及車馬乎?故知此三賜非九賜之三賜也。若是九賜之三賜,即是身八命九命之尊,禮絕凡庶,何得下文云州閭、鄉黨、僚友、交游也?故康成以為諸侯及卿大夫之子三命者。其《公羊》說九賜之次,與《含文嘉》不同,一曰加服,二曰朱戶,三曰納陛,四曰輿馬,五曰樂則,六曰虎賁,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異人之說,故文有參差,大略同也。《異義》許慎說九賜九命,鄭康成以為不同,具如前說,其大夫賜樂,《鄉飲酒》注云“大夫若君賜樂”,及《左傳》“魏絳有金石之樂”,非九賜之正法也。車馬之賜,進退由於君命,今言不受者,君子仕,辭位不辭祿,其物終必受之,故鄭注下文“不敢受重賜者,心也。”○“故州閭”至“稱其信也”。《周禮·司徒》去王城百,置遠郊,遠郊之內為六鄉,六鄉之民,“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受。四閭為族,使之相葬。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赒。五州為鄉,使之相賓”。又《遂人職》主六遂,六遂之民在遠郊之外,“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酂,五酂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今不言六遂者,舉近耳。若六遂之中有此孝者,則亦稱之也。○“兄弟親戚稱其慈也”,親指族內,戚言族外。慈者,篤愛之名。兄弟,外內通稱。親疏交接,并見其慈而稱之。○“僚友稱其弟也”,僚友,同官者也。弟者,事長次弟之名。孝子能接同官,有所次序,不敢逾越等級,故同官之友稱之。○“執友稱其仁也”,執友,執志同者也。同師之友,意趣相得,綢繆切瑳,故其見仁恩之心而稱之。○“交游稱其信也”,交游,泛交也。結交游往,本資信合,故稱信也。熊氏云:“然此五句,上始州閭,下及交游,亦其次也。前孝后信,又為差序,略舉五者,馀行可知。不敢受賜者,心也。不受由心,故有五稱也。”○“見父之執”者,此亦承為人子之事也。明非惟見交游為善,乃遍至父友也。自上詣下曰見,自下朝上曰見。父之執謂執友,與父同志者也。或故往見,或路中相見也。

夫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告、面同耳,反言面者,從外來,宜知親之顏色安否。○告,古毒反。所游必有常,所習必有業。緣親之意,欲知之。恒言不稱老。廣敬。年長以倍,則父事之。謂年二十於四十者,人年二十,弱冠成人,有為人父之端。今四十於二十者有子道。《內則》曰:“年二十,惇行孝弟。”○冠,工喚反。惇,都溫反。十年以長,則兄事之。五年以長,則肩隨之。肩隨者,與之并行差退。○差,初佳反,徐初宜反。群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席以四人為節,因宜有所尊。

[疏]“夫為”至“異席”。○正義曰:此一節亦明人子事親之法,游方習業,及汎交之禮,亦各隨文解之。○“恒言不稱老”者,老是尊稱,若其稱老,乃是己自尊大,非是孝子卑退之情,故注云:“廣敬。”言廣者,非但敬親,因敬親廣敬他人。或云子若自稱老,父母則甚老,則感動其親,故舜年五十而慕是也。○“年長以倍,則父事之”者,此謂鄉里之中,非親非友,但二十以后,年長倍己,則以父道事之,即父黨隨行也。○注“謂年”至“孝弟”。○正義曰:人年三十而娶,於后乃有子,則三十於六十,乃是倍年。今鄭言二十於四十者,但二十加冠成人,責以為人父為人子之禮,雖未有妻子,有為人父之端,又《內則》云“二十乃能敦行孝弟,可責以孝子之行”,故二十於四十,約之為倍年也。以二十未合有子,故鄭云為人父之端,有子道也。○“十年以長,則兄事之”者,謂年二十於三十者,全倍者父事之,半倍,故兄事之也。凡事之,則正差退而雁行也。○“五年以長,則肩隨之”者,謂并行而差退。若未二十童子則無此禮,以其不能惇行孝弟。《論語》云“與先生并行”,《王制》云“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雁行”者,舉成人有此禮也,童子禮則無也。此謂二十於二十五者肩隨,則齊於雁行也。然則以此肩隨而推之,上云父兄事之,豈是溫凊如親,正言其或行來坐席,推前相類耳。○群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者,謂朋友居處法也。群,朋友也。子夏曰“吾離群”是也。古者地敷橫席而容四人,四人則推長者居席端。若有五人會,應一人別席,因推長者一人於異席也。○注“席以”至“所尊”。○正義曰:熊氏云:“知四人為節者,以此云‘群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既長者一人異席,馀則四人矣。”案《公食大夫禮》云:“蒲筵常,加萑席尋。”此以蒲席者,故得容四人,此群居之法。若賓主禮席,皆無同坐之法,故《鄉飲酒》賓介異席,又云:“眾賓之席,皆不屬焉。”不相連屬也。”《鄉射》“眾賓之席繼而西”,謂相連屬也。《燕禮》及《大射》公三重,大夫再重,是皆異席也。

為人子者,居不主奧,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門。謂與父同宮者也,不敢當其尊處。室中西南隅謂之奧。道有左右。中門,謂棖闑之中央。《內則》曰:“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奧,烏報反,沈於六反。處,昌慮反,下同。棖,宜衡反,闑也。闑,魚列、五結二反。上,時掌反,凡言“以上”皆放此。食饗不為,,量也。不制待賓客饌具之所有。○食音嗣。饗本又作享,香兩反。,古愛反。饌,士戀反。祭祀不為尸。尊者之處,為其失子之道。然則尸卜筮無父者。○為其,音于偽反,下注除“不為孤”皆同。聽於無聲,視於無形。恒若親之將有教使然。不登高,不臨深,不茍訾,不茍笑。為其近危辱也。人之性,不欲見毀訾,不欲見笑。君子樂然后笑。○訾音紫,毀也,沈又將知反。樂音洛。

[疏]“為人”至“茍笑”。○正義曰:此一節明孝子居處及行立待賓祭祀敬慎之事,各隨文解之。○此明孝子居處閨門之內。不言凡者,或異居禮則不然。○“居不主奧”者,主猶坐也。奧者,室內西南隅也。室鄉南戶,近東南角,則西南隅隱奧無事,故呼其名為奧。常推尊者于閑樂無事之處,故尊者居必主奧也。既是尊者所居,則人子不宜處之也。○“坐不中席”者,一席四人,則席端為上。今不云上席而言中者,舊通有二,一云敬無馀席,非唯不可上,亦不可中也;一云共坐則席端為上,獨坐則席中為尊。尊者宜獨,不與人共,則坐常居中,故卑者坐不得居中也。○“行不中道”者,尊者常正路而行,卑者故不得也。男女各路,路各有中也。○“立不中門”者,中央有闑,闑傍有棖,棖謂之門梐。今云“不中門”者,謂棖闑之中,是尊者所行,故人子不得當之而行也。○注“謂與”至“異宮”。○正義曰:凡上四事,皆謂與父同宮者爾。若命士以上,則父子異宮則不禁。所以爾者,有命既尊,各有臣仆,子孫應敬已故也。云“不敢當其尊處”者,四事皆尊者之處。“室中西南隅謂之奧”者,《爾雅·釋宮》文。郭璞注云:“隱奧之處。”“西北隅謂之屋漏”,孫氏云:“日光所漏入。”“東北隅謂之宧”,孫氏云:“日側之明。”是宧,明也。“東隅謂之窔”,郭氏云:“隱暗也。”云“《內則》曰: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者,證有異居之道也。○“食饗不為”者,熊氏云:“謂傳家事任子孫,若不傳家事,則子孫無待賓之事。大夫士或相往來,設於饗食量也。不制設待賓饌,其事由尊者所裁,而子不得輒豫限量多少也。”○“祭祀不為尸”者,尸代尊者之處,故人子不為也。○“聽於無聲”者,謂聽而不聞父母之聲,此明人子常禮也。○“視於無形”者,謂視而不見父母之形,雖無聲無形,恒常於心想像,似見形聞聲,謂父母將有教,使己然也。○“不茍訾,不茍笑”者,茍,且也。相毀曰訾。不樂而笑為茍笑。彼雖有是非,而己茍譏毀訾笑之,皆非彼所欲,必反見毀辱,故孝子不為也。○注“為其”至“后笑”。○正義曰:“危”,解“不登高,不臨深”,“辱”釋不訾不笑也。云“君子樂然后笑”者,引《論語》證不茍笑之事也。此是公明賈答孔子云:“夫子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也。”

孝子不服暗,不登危,懼辱親也。服,事也。暗,冥也。。不於暗冥之中從事,為卒有非常,且嫌失禮也。男女夜行以燭。○瞑,本亦作冥,莫定反。下同。卒,才忽反。父母存,不許友以死。為忘親也,死為報仇讎。不有私財,

[疏]“孝子”至“私財”。○正義曰:此一節明孝子自謹慎其身,不許友以死,及不得有私財之事,各隨文解之。○“不服暗”者,服,事也,謂不行事於闇中也。一則為卒有非常,一則闇中行事,好生物嫌,故孝子深戒之。○“父母存,不許友以死”者,謂不許為其友報仇讎也,親存存須供養,則孝子不可死也。若父母存,許友報仇怨而死,是忘親也。親亡則得許友報仇,故《周禮》有“主友之讎,視從父兄弟”。《白虎通》云:“朋友之道親存不得行者,不得許友以其身,亦不許友以死耳。”○“不有私財”者,家事統於尊,財關尊者,故無私財。

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純素。為其有喪象也。純,緣也。《玉藻》曰:“縞冠玄武,子姓之冠也。高冠素紕,既祥之冠也。”《深衣》曰:“具父母,衣純以青。”○純,諸允反,又之閏反,下及注皆同。緣,悅絹反。縞,古老反,沈又古到反。紕,婢支反,徐補移反。

[疏]“為人”至“純素”。○正義曰:此一節明為人子父母存及孤子衣冠純飾不同之事,各隨文解之。不言凡者,若仕者或遇兇荒,雖親存亦須素服,非要在親沒,故不言凡。○“父母存,冠衣不純素”者,冠純謂冠飾也,衣純謂深衣領緣也。《禮》,具父母,太父母,存冠衣純以繢;若有父母,無太父母,則純以青;若少而并無,則乃純素也。故親存者不得純素也。○注“為其”至“以青”。○正義曰:引《玉藻》“縞冠玄武,子姓之冠”,證冠純有吉兇之別也。縞冠者,薄絹為之。玄武者,以黑繒為冠卷也。子姓者,姓,生也,孫是子所生,故謂孫為子姓。父有服未畢,子雖已除,猶未全吉也,故縞冠玄武。玄武是吉,縞冠為兇,明吉兇兼服也。何胤云:“繒里卷武也。”云“縞冠素紕,既祥之冠也”,又證有素為兇也。當祥之日,朝服縞冠;祥祭之后,則縞冠素紕。何胤云:“素紕謂緣冠兩邊。”云“《深衣》曰:具父母衣純以青”者,引證不純以素之事。

孤子當室,冠衣不純采。早喪親,雖除喪,不忘哀也。謂年未三十者。三十壯,有室,有代親之端,不為孤也。當室,適子也。《深衣》曰:“孤子衣純以素。”○早喪,息浪反。適,下歷反。

[疏]“孤子”至“純采”。○正義曰:上言有親而不素,此言無親而素者也。孤子謂二十九以下而無父者,當室謂適子也。既少孤,故雖除服,猶自素也。然《深衣》云:“孤子衣純以素。”則嫡庶悉然。今云“當室”,則似庶子不同,所以爾者,通者有二,云凡子皆然,豈唯當室,但嫡子內理蒸嘗,外交宗族,代親既備,嫌或不同,故特明之,所以鄭引《深衣》為注,會證凡孤子悉同也。崔靈恩云:“指謂當室,不當室則純采,所以然者,當室之孤,內理蒸嘗,外交宗族,所履之事,莫不傷心,故特純素示哀也。《深衣》不云當室者,文略耳。”○注“早喪”至“以素”。○正義曰:三十以外遭喪者,除服后即得純采。今所言雖是除喪,未三十不得純采。若至三十,則亦采也,故云“當室,適子也。《深衣》曰:‘孤子衣純以素也。’”然注前解適子,后引《深衣》,似崔解也。《深衣》不言冠者,從可知也。

幼子常視母誑。視,今之示字。小未有所知,常示以正物,以正教之無誑欺。○視音示。誑,本或作廷,注同,九況反,欺也。童子不衣裘裳。裘大溫,消陰氣,使不堪苦。不衣裘裳,便易。○衣,於既反,下同。大音泰,徐他佐反。便,婢面反。易,以豉反。立必正方,不傾聽。習其自端正。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習其扶持,尊者提攜,謂牽將行。○提,大兮反。攜,戶圭反。奉,芳勇反,又扶恭反,下及注“奉扃”、“奉席”、“奉箕”皆同。負劍辟咡詔之,負謂置之於背,劍謂挾之於旁。辟咡詔之,謂傾頭與語,口旁曰咡。○辟,匹亦反,側也,徐芳益反,沈扶赤反,注同。咡,徐如志反,何云:“口耳之間曰咡。”挾音協。則掩口而對。習其鄉尊者屏氣也。○掩,於檢反。鄉,許亮反,本又作向,后文注皆同。屏,必領反。

[疏]“幼子”至“裘裳”。○正義曰:此一節明父母教子及衣裘裳之法也,各隨文解之。○小兒恒習效長者,長者常示以正事,不宜示以欺誑,恐即學之,故曾子兒啼,妻云:“兒莫啼,吾當與汝殺豕。”兒聞輒止,妻后向曾子說之,曾子曰:“勿教兒欺。”即殺豕食兒。是不誑也。○注“視,今之示字”。○正義曰:古者觀視於物,及以物視人,則皆作示傍著見,后世已來,觀視於物,作示傍著見,以物示人單作示字,故鄭注經中視字者,是今之以物示人之示也。是舉今以辨古。《昏禮》“視諸衿鞶”,注云:“視乃正字,今文視作示,俗誤行之。”言視正字也,言古之以物示人作視字為正,故云“視乃正字”。今文《儀禮》應為古視字,乃作今示字,故言俗誤也。○“童子不衣裘裳”者,童子,未成人之名也,衣猶著也。童子體熱,不宜著裘,裘大溫,傷陰氣也。又應給役,若著裳則不便,故并不著也。故童子并緇布襦袴也。○注“裘大”至“便易”。○正義曰:“使不堪苦”者,熱消陰氣,則不堪苦使也。此“童子不衣裘裳”,二十則可,故《內則》云,二十“可以衣裘帛”。國君十二冠,則裘裳早矣。女子十五許嫁者則亦衣帛。《詩》云:“乃生男子,載衣之裳。”是初生暫行此禮。○“立必”至“而對”。○“立必正方”,立宜正鄉一方,不得傾頭屬聽左右也。張逸云:“此說其威儀常然。”○“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者,非唯教之聽立,至於行步,亦宜教之。提攜謂牽將行時,因牽行之,又教之為節也。奉長者之手,為兒長大,方當供養扶持長者,故先使學之,令習便也。張逸云:“說其見與行之法也。”○“負劍辟咡詔之”者,豈但在行須教,正在抱時亦令習也。負謂致兒背上也,劍謂挾於脅下,如帶劍也。辟,傾也。咡,口旁也,詔,告也。長者,或若負兒之時而與之語,當傾頭以告之也。不正向之,令氣不觸兒也,亦令見長者所為而復習之也。張逸云:“辟咡詔之,傾頭以告教之也。”此長者之為也。此負謂兒在人背上曰負,兒在懷中亦稱負,謂兒負之,故《內則》云:“三日始負子。”注云:“負之謂抱之。”○注“口旁曰咡”。○正義曰:案《管子書·弟子職》云:“食已循咡覆手。”謂弟子食訖,以手循覆於咡,故知是口旁也。○“則掩口而對”者,向長者告語之,此是童子答長者。童子雖未能掩口而對,長者亦教其為之其禮,以為后法。掩口,恐氣觸人。張逸云:“謂令小者如是,所習鄉尊者屏氣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