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三 聘義第四十八

《禮記正義》——西漢戴聖編,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

陸曰:“鄭云:‘名《聘義》者,以其記諸侯之國交相聘問,重禮輕財之義。’”

[疏]正義曰:案鄭《目錄》云:“名曰《聘義》者,以其記諸侯之國交相聘問之禮,重禮輕財之義也。此於《別錄》屬《吉事》。”此《聘義》釋《儀禮·聘禮》之義。但《儀禮·聘禮》者,謂大聘使卿,故經云“及竟張旃”,旃是孤卿所建也。《聘禮》謂侯伯之卿,故經云:“上介奉束錦,士介四人,皆奉玉錦。”介凡五人,故知侯伯之卿。此《聘義》所釋,包五等之卿,故此經云“上公七介,侯伯五介,子男三介”,皆謂其卿也。

聘禮:上公七介,侯伯五介,子男三介,所以明貴賤也。此皆使卿出聘之介數也。《大行人職》曰:“凡諸侯之卿,其禮各下其君二等。”○介音界,下及注同。下,戶嫁反。

[疏]“聘禮”至“賤也”。○正義曰:此篇總明聘義,各顯《聘禮》之經於上,以義釋之於下。從首至末,又明聘所執玉,又因明有諸德之義。今各依文解之。今此一經以介數不同,明貴賤有異,皆謂使卿出聘之介數也。○“上公七介”者,若上公親行則九介,其卿降二等,故“七介”。侯、伯、子、男以次差之,義可知也。

介紹而傳命,君子於其所尊弗敢質,敬之至也。質,謂正自相當。○傳,丈專反,下同。

[疏]“介紹”至“至也”。○正義曰:此一節明《聘禮》之有介傳達賓主之命,敬之至極也。

三讓而后傳命,三讓而后入廟門,三揖而后至階,三讓而后升,所以致尊讓也。此“揖”、“讓”,三謂賓也。“三讓而后傳命”,賓至廟門,主人請事時也。賓見主人陳擯,以大客禮當己,則三讓之,不得命,乃傳其君之聘命也。“三讓而后入廟門”,讓主人廟受也。《小行人職》曰:“凡四方之使者,大客則擯,小客則受其幣,聽其辭。”○擯,必刃反,本又作亻賓,下文及注皆同。《說文》云:“擯,或亻賓字。”使,所吏反。

[疏]“三讓”至“讓也”。○正義曰:上經明設介傳命致敬之義,此經明欲傳命之時,先須三讓;又傳命之后,入廟門及升階揖讓之節,明賓所以尊讓主人。○“三讓而后傳命”者,謂賓在大門外,見主人陳擯,以大客之禮待己,己不敢當,三度辭讓,主人不許,乃后傳聘君之命。○“三讓而后入廟門”者,謂賓既傳命之后,主君延賓而入至廟,將欲廟受,賓不敢當之,故“三讓而后入廟門”。主君在東,賓差退在西,相鄉三讓乃入廟門也。○“三揖而后至階”者,初入廟門,一揖也;當門北面又揖,二揖也;當碑又揖,三揖也。○“三讓而后升”者,謂主君揖賓至階,主君讓賓升,賓讓主君,如此者三,主君乃先升,賓乃升也。○“所以致尊讓也”,言如此者,是賓致其尊敬,讓主人之心也。○注“此揖”至“其辭”。○正義曰:知“此揖、讓,主謂賓”者,以三讓而后傳命,及三讓而后入廟門,皆賓先讓也。三揖至階,三讓而后升,雖主人為首,皆賓讓而后至於主人。若賓不讓,則不至於三。是揖讓之事,皆賓為主。故云“此揖、讓,主謂賓也”。云“三讓而后傳命,賓至廟門,主人請事時也”者,鄭解三讓而后傳命之節,正當賓至主人大門,主人請事之時。案《聘禮》,賓至大門,主人陳介而請事。此云“廟門”者,有“廟”字者誤也。案鄭注《鄉飲酒》云:“事同曰讓,事異曰辭。”此主人以大客禮賓,賓不敢當大客之禮,乃是“事異”,應云“三辭”,而云“三讓”者,但鄭於《儀禮》自上下為例。此云“三讓”,記者之言,辭之與讓,其義亦通也。云“乃傳其君之聘命也”,解經“傳命”之言。案《聘禮》注云“賓至末介,上擯至未擯,亦相去三丈六尺”,賓乃傳聘君之命於上擯也,故云“傳其君之聘命也”。案《司儀職》,兩君相見則交擯,若臣聘於君則旅擯。交擯傳命者,《聘禮》注云:“其傳命,各鄉本受命,反面傳而下;及未,則鄉受之,反面傳而上,又受命傳而下。”其旅擯之時,不上下相傳,直賓及上擯相對而語。交擯與旅擯雖別,總而言之,皆是傳命,故注《聘禮》引此“介紹而傳命”,謂時交擯而傳命也。今此《聘義》介紹傳命,論相聘也。及“三讓而后傳命”,皆聘之旅擯,亦是傳命也。熊氏、皇氏皆以此介紹傳命為朝之交擯。今此《聘義》不釋朝,乃於《聘義》之中而記朝之傳命,理為不可。又鄭此注傳其聘君之命,其義分明,熊氏、皇氏之說未可善也。云“三讓而后入廟門”者,案《聘禮》入廟門之時,無三讓之文,不備也。云“讓主人廟受也”者,解入廟門三讓之意,主人於廟受賓之禮,言賓不敢當其廟受,故云“讓主人之廟受也”。引《小行人職》者,證大客來,主人有擯迎之法。

君使士迎于竟,大夫郊勞,君親拜迎于大門之內而廟受,北面拜貺,拜君命之辱,所以致敬也。貺,賜也。賓致命,公當楣再拜。聘君之恩惠,辱命來聘者也。○竟音境。勞,力報反。拜況,本亦作貺,音同。楣音眉。

[疏]“君使”至“敬也”。○正義曰:前經明賓致尊讓於主君,故此經明主君尊敬聘客,所以致敬於彼君之命也。○“君使士迎於竟”,謂主君使士迎客於竟,故《聘禮》“賓及竟,張旃”,“君使士請事,遂以入”是也。○大夫郊勞。○《聘禮》云:“賓至於近郊,君使下大夫請行”;“君又使卿朝服,用束帛勞”。此“大夫郊勞”者,即卿也。○“君親拜迎于大門之內而廟受”,案《聘禮》,“賓入門左,公再拜”。是君拜迎於大門之內。《聘禮》又云“及廟門,公揖入”,“納賓,賓入門左”,“賓升,西楹西,東面”。是“廟受”也。“北面拜貺”者,君於阼階之上,北面再拜,拜聘君之貺。貺,謂惠賜也。《聘禮》云“公當楣再拜”是也。○“拜君命之辱”者,釋此“北面拜貺”之義也。言主君所以“北面拜貺”者,拜聘君之命來屈辱也。○“所以致敬也”,言主君致敬於聘君。

敬讓也者,君子之所以相接也。故諸侯相接以敬讓,則不相侵陵。君子之相接,賓讓而主人敬也。

[疏]“敬讓”至“侵陵”。○正義曰:此一經總結上賓致尊讓於主君,主君又致敬於聘君,故賓主交相敬讓者,是君子所以相接待也。“敬讓,則不相侵陵”者,以主人致敬,賓致讓,同心以禮相接,故“不相侵陵”。

卿為上擯,大夫為承擯,士為紹擯。君親禮賓,賓私面私覿,致饔餼,還圭璋,賄贈,饗、食、燕,所以明賓客君臣之義也。設大禮,則賓客之也。或不親而使臣,則為君臣也。○覿,大歷反,見也。雍,字又作饔,音同。餼,許既反。還音旋,下及注同。璋音章。賄,呼罪反,《字林》音悔。享,許兩反,本又作“饗”。食音嗣,下同。

[疏]“卿為”至“義也”。○正義曰:主國之卿為上擯,接迎於賓。○“大夫為承擯”者,承副上擯也。○“士為紹擯”者,紹,繼也,謂繼續承擯。案《聘禮》注“其位相承繼”。又《聘禮》注云:“主君公也,則擯者五人。侯伯也,則擯者四人。子男也,則擯者三人。”其待聘客及朝賓,其擯數皆然。故《大行人》云上公擯者五人,侯伯四人,子男三人。謂迎朝賓也。若擯者五人,則士為紹擯者三人;若擯者四人,則士為紹擯者二人;若擯者三人,則士為紹擯一人。○“君親禮賓”者,謂行聘已訖,君親執醴以禮賓,故《聘禮》賓行聘訖,“宰夫徹幾,改筵。公出,迎賓以入”,“公側受醴,賓受醴,公拜送醴”是也。○“賓私面私覿”者,私面,謂私以己禮面見主國之卿大夫也。私覿者,私以己禮覿主國之君。以其非公聘正禮,故謂之“私”。案《聘禮》私面在后,此先云私面者,記者便文,無義例也。面,亦見也。以其於臣禮質,故以“面”言之。故《聘禮》注云“面,亦見也。其謂之面,威儀質也”。此於臣謂之面。而《司儀》云“諸公之臣,相為國客”,“私面私獻”。注云:“私面,私覿也。”又以“私面”為“私覿”者,以《司儀》之文,但云“私面私獻”,不云“私覿”,故以私面為私覿也。昭六年《左傳》楚公子棄疾見鄭伯,以其乘馬八匹私面。於君而稱“面”者,因行過鄭而面鄭伯,非正禮,故雖君亦稱“面”也。○“致饔餼”者,謂行聘之日,主君使卿致饔餼之禮於賓館。案《聘禮》:“君使卿韋弁,歸饔餼五牢。”注云:“牲,殺曰饔,生曰餼。”又曰:“餼一牢鼎九,設於西階前。腥二牢鼎二七,設于阼階前。餼二牢陳于門西,北面東上。”是也。案《聘禮》餼既為生,而《左傳》僖三十三年云“餼,牽竭矣”,服虔云“死曰餼”者,以餼與牽相對,牽既為生,餼則為死。故《詩·匏葉》篇云:“牲牢、饔餼。”鄭注云“腥曰餼”者,以牲牢、饔餼相對,以牲牢既為生,饔又為熟故以餼為腥也。○“還圭璋”者,謂賓將去時,君使卿就賓館,還其所聘之圭璋。故《聘禮》云“君使卿皮弁,還玉于館”是也。“賄贈”者,因其還玉之時,主人之卿并以賄而往,還玉既畢,以賄贈之,故《聘禮》還圭璋畢,“大夫賄用束紡”是也。○“饗、食、燕”者,謂主君設大禮以饗賓,設食禮以食賓,皆在朝也;又設燕以燕之,燕在寢也。故《聘禮》云“公於賓,壹食,再饗,燕與羞,淑獻,無常數”,是也。“所以明賓客、君臣之義也”,謂君親禮賓,賓用私覿,及致饔餼、饗、食之屬,或主人敬賓,或賓答主人,或君親接賓,或使臣致之,是顯明賓客、君臣之義也。○注“設大”至“臣也”。○正義曰:鄭解賓客君臣之義也。“設大禮”,謂饗、食之屬,則以賓客禮待之,使人延賓於館,則主君親待之,是賓各其使人也。云“或不親而使臣,則為君臣也”者,謂主君或不親饗,則使人致禮於賓。若致饔餼、致饗、致食,及還圭、贈賄之屬,皆主君不親,使臣致禮於客。客則臣,故使臣獻之,是君臣之義也。

故天子制諸侯,比年小聘,三年大聘,相厲以禮。使者聘而誤,主君弗親饗食也,所以愧厲之也。諸侯相厲以禮,則外不相侵,內不相陵。此天子之所以養諸侯,兵不用,而諸侯自為正之具也。“比年小聘”,所謂“歲相問”也。“三年大聘”,所謂“殷相聘”也。○比,必履反。使,色吏反。媿,本又作愧,音同。

[疏]“故天”至“具也”。○正義曰:此經明諸侯交相聘問,相厲以禮,則內崇敬讓,外不相侵陵,是“自為正之具”。○“天子制諸侯,比年小聘,三年大聘”者,謂天子立制,使諸侯相於比年使大夫小聘,三歲使卿大聘。○“使者聘而誤,主君弗親饗食也”,謂來聘使者行聘之時,禮有錯誤,則主國之君不親自饗食以接賓,所以使賓恥愧,自勉勸厲。○“此天子之所以養諸侯,兵不用”者,謂天子制此禮,使諸侯自相親,是存養諸侯,無兵革之患。○“而諸侯自為正之具也”,正,謂國無患難。國家得正,由其外親諸侯所以如此,是“自為正之具”也。○注“比年”至“聘也”。○正義曰:案《大行人》云:“諸侯之邦交,歲相問也。”案《聘禮記》云:“小聘曰問。”故知此“比年小聘”是“歲相問”也。《大行人》又云:“殷相聘也。”殷,中也。謂三年之時,中而無事,故稱“殷”也。案昭元年《左氏傳》云:“孟僖子如齊,殷聘禮也。”服虔注云:“自襄二十年叔老聘於齊,至今積二十年,故脩盛聘之禮。”鄭引之,以解《大行人》“殷相聘”也。鄭以“殷”為“中”,惟取“殷聘”之文以解“殷相聘”之義。正取“殷”文是同,其年數則異,故以此三年之聘為“殷聘”也。此經所云,謂諸侯自相聘也。而《王制》云:“諸侯之於天子,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與此不同者,此經諸侯相聘,是周公制禮之正法,《王制》所云,謂文、襄之法,故不同也。

以圭璋聘,重禮也。已聘而還圭璋,此輕財而重禮之義也。諸侯相厲以輕財重禮,則民作讓矣。圭,瑞也。尊圭、璋之類也。用之還之,皆為重禮。禮必親之,不可以己之有,遙復之也。財,謂璧、琮、享幣也。受之為輕財者,財可遙復,重賄反幣,是也。○皆為,于偽反。琮,才工反。

[疏]“以圭”至“讓矣”。○正義曰:此一經明既聘還圭璋,輕財重禮,教民廉讓之意。○“以圭璋聘,重禮也”者,玉以比德,故以圭璋而聘,貴重其禮也。言其禮可貴,與玉相似。○“已聘而還圭璋,此輕財而重禮之義也”,謂既聘之后賓將歸時,致此圭璋付與聘使,而還其聘君也。凡行聘禮之后,享君用璧,享夫人用琮。圭、璋玉之質,惟玉而已。璧琮則重其華美,加於束帛。聘使既了,還以圭璋之玉,重其禮,故還之;留其璧琮之財,是輕其財,故留之。重者難可報覆,故用本物還之;輕者易可酬償,故更以他物贈之,此是“輕財重禮”之義也。○“則民作讓矣”者,言諸侯既能相厲以輕財重禮之義,君既行之於上,人則效之於下,故民皆作其廉讓矣。○注“圭瑞”至“是也”。○正義曰:云“圭瑞”者,以器言之謂之圭,執以行禮謂之瑞。瑞,信也。謂與人為尊卑之信驗也。云“尊圭璋之類也。用之還之,皆為重禮”者,言尊敬此璋同於圭,則璋是圭之等類。用之以聘,聘訖又還,皆為尊重此禮,以圭璋所以行禮,故重之也。云“禮必親之,不可以己之有,遙復之也”者,言行禮之義,必親自為之。若己親往彼國,則可以已國之有執往行禮。今主國之君既不親往彼國,則不以己國所有寶玉,遙復償他國所來圭璋,故還歸之也。故云“不可以己之有,遙復之也”。復,償也。云“財,謂璧琮享幣也,受之為輕財”者,案《聘禮》,享君以璧,享夫人以琮。享,獻也。謂享獻之幣,主人受而不還,是謂“輕財”也。云“財可遙復”者,解受璧琮之意。璧琮是財輕,可得以己物遙而復償於彼國赍來者,己得受之。但《聘禮》“圭璋”與“璧琮”相對,故圭璋為聘,璧琮為享,若諸侯之朝天子,“圭璋”與“璧璋”皆為享也,皆為財。故《小行人》“合六幣,圭以馬,璋以皮”。二王之后享天子用圭,享后用璋,則雖圭璋,亦受之不歸也。云“重賄反幣,是也”者,案《聘禮》云:“無行則重賄反幣。”注云:“無行,謂獨來復無所之也。”

主國待客,出入三積,餼客於舍,五牢之具陳於內,米三十車,禾三十車,芻薪倍禾,皆陳於外,乘禽日五雙,群介皆有餼牢,壹食,再饗,燕與時賜無數,所以厚重禮也。厚重禮,厚此聘禮也。○積,子賜反。芻,初俱反。倍,步罪反。乘,繩證反。一食,一又作壹,食音嗣。

[疏]“主國”至“禮也”。○正義曰:此一經明待賓之厚,所以尊重聘禮之義。“主國待客,出入三積”者,此謂上公之臣,故“出入三積”。若侯伯以下之臣,則不致積也。故《司儀》云:“諸公之臣,相為國客,則三積。”注云:“侯伯之臣不致積。”知者,謂《聘禮》是侯伯之臣,故文無“致積”也。此“出入三積”者,謂入三積,出亦三積,故《司儀》云:“遂行,如入之積。”是去之積如來時積也。○“餼客於舍,五牢之具陳於內”者,案《聘禮》,致客有饔有餼,今直云“餼客”者,略言之。“於舍”,謂於賓館也。“五牢之具”,謂飪一牢在賓館西階也,腥二牢在賓館東階也,餼二牢在賓館門外之西,是皆“陳於內”也。“米三十車,禾三十車,芻薪倍禾,皆陳於外”者,案《聘禮》“米三十車”,“設于門東”,“東陳禾三十車”,“設於門西”,“西陳薪芻倍禾”也。鄭注:“薪,從米;芻,從禾。”○“乘禽日五雙”者,謂乘行群匹之禽,雁鶩之屬,聘卿則每日致五雙也。“群介皆有餼牢”者,鄭注《掌客》云:“爵卿也,則飧二牢,饔餼五牢,爵大夫也,則飧大牢,饔餼三牢;爵士也,則飧少牢,饔餼大牢也。”○“壹食,再饗,燕與時賜無數”者,此謂聘卿也。一為之設食,再為之設饗,其歡燕與當時之賜無常數也。○“所以厚重禮也”,言備設待賓之物所以豐厚,尊重行聘之禮。其天子待諸侯之禮,及諸侯相待之法,賓主玉帛之節,饔餼飧積之差,米禾薪芻多少,饗食牲牢隆殺,皆文具《掌客》,義見《聘禮》,可以尋文取實,故於此略而不言也。

古之用財者,不能均如此,然而用財如此其厚者,言盡之於禮也。盡之於禮,則內君臣不相陵,而外不相侵,故天子制之,而諸侯務焉爾。“不能均如此”,言無則從其實也。言“盡之於禮”,欲令富者不得過也。

[疏]“古之”至“焉爾”。○正義曰:此一經明聘禮用財之厚,務行禮讓,則君臣內外不相侵陵,所以諸侯務焉。○“古之用財,不能均如此”者,言古之費用其財,不能悉皆均平,常能如此之厚。言厚則從其豐,無則從其實。○“然而用財如此其厚者,言盡之於禮也”者,言古之用財,既有隆有殺,而相聘之事,費用其財如此豐厚者,言用財盡極於禮。言以禮則止,雖有富者不得過也。○“盡之於禮,則內君臣不相陵,而外不相侵”者,言若能豐厚用財在於禮,謂以禮自制,不得過,則於國內上下和睦,君臣不相陵也。謂四鄰歸懷,外不相侵也。○“故天子制之,諸侯務焉爾”者,言行禮使君臣內外不相侵陵,故天子制此聘禮,而諸侯務而行焉。○注“不能”至“過也”。○正義曰:“言無則從其實也”者,言國若豐厚,則盡其財以行禮;國若乏無,則從其當時之實。猶如國新殺禮,兇荒殺禮,計財而行禮,故云“從其實”。云“欲令富者不得過也”者,謂豐財以行禮,盡禮而用財,雖有其財,唯盡極於禮,不可禮外更多用其財,使貧而及禮,富者不得奢,此上下得宜,內外無怨也。

聘、射之禮,至大禮也。質明而始行事,日幾中而后禮成,非強有力者,弗能行也。故強有力者將以行禮也,禮成,禮畢也。或曰行成。○幾,徐音畿,又音基。行成,下孟反。酒清人渴而不敢飲也,肉乾人饑而不敢食也。日莫人倦,齊莊、正齊,而不敢解惰,以成禮節,以正君臣,以親父子,以和長幼。此眾人之所難,而君子行之,故謂之有行。有行之謂有義,有義之謂勇敢。故所貴於勇敢者,貴其能以立義也。所貴於立義者,貴其有行也。所貴於有行者,貴其行禮也。故所貴於勇敢者,貴其敢行禮義也。故勇敢強有力者,天下無事則用之於禮義,天下有事則用之於戰勝。用之於戰勝則無敵,用之於禮義則順治。外無敵,內順治,此之謂盛德。故圣王之貴勇敢、強有力如此也。勇敢、強有力而不用之於禮義、戰勝,而用之於爭斗,則謂之亂人。刑罰行於國,所誅者亂人也。如此,則民順治而國安也。勝,克敵也,或為“陳”。○渴,苦葛反。乾音干。莫音暮。齊,側皆反。解,佳買反。惰,徒臥反。長,丁丈反。有行、有行,并下孟反,下“有行”同。治,直吏反。陳,直靳反。

[疏]“聘射”至“安也”。○正義曰:以前經說聘禮既畢,此一節又申明行聘之時,禮儀既大,日晚始罷,故記者引唯勇敢之人能成禮事,故於此明之。此是聘義,兼云“射”者,以強有馀力之士,非但聘而行禮,又能射為武事,故此總明之也。○“聘、射之禮,至大禮也”者,言此聘之與射,至極繁大之禮,非如冠、昏之屬,暫時即畢。○“日幾中而后禮成”者,幾,近也。日近在於中,而后禮成畢。○“非強有力者,弗能成也。故強有力者,將以行禮也”,言非強有德力而行禮,則禮事不成也。○“酒清人渴不敢飲也”者,此謂射禮也。言欲射之時,先行燕禮,唯以禮獻酬,不敢恣意醉飽,但行禮而已。非謂全不得飲之。《聘禮》行聘之時,但酌醴禮賓,無酒肴之事,故知此唯據射也。○“肉乾人饑而不敢食也”者,亦言不敢全食而令飽也。○“日暮人倦,齊莊、正齊”者,謂日暮晚,人斯懈倦,猶齊莊而自整齊也。○“而不敢懈惰,以成禮節”者,所以日莫猶自整齊者,以不敢懈倦,成就禮之節制。此亦謂射禮也。故此以下即云“以正君臣,以親父子,以和長幼”,皆謂射也。前文云“日幾中而后禮成”,聘、射總陳,特謂聘也,故“日幾中而禮成”。此云“日莫”者,謂射禮也。酒清、肴乾,特據於射,故日莫而成禮節也。○“以正君臣”者,謂射前行燕禮,謂君在阼,賓升成拜稽首之屬,及受君賜再拜稽首之等,是以“正君臣”也。○“以親父子,以和長幼”者,此謂鄉射之前,行鄉飲酒之禮,有齒於父族之事。故云“以親父子,以和長幼”。但此節總結聘、射,則前篇《射義》在其中也。故《射義》云:“諸侯之射,必先行燕禮;卿、大夫、士之射,必先行鄉飲之禮。故燕禮所以明君臣之義也,鄉飲酒之禮所以明長幼之序也”。故此經總結之也。故酒清、肴乾之屬,燕禮與鄉飲酒禮初行之時,事同於饗,皆有此也。至說屨升坐之后,乃盡歡飲食也。“此眾人之所難,而君子行之”者,言以上之事,凡眾人所難行,君子之人特能行之。○“故謂之有行”者,以君子有能行,故謂此君子為有行之士。身既有行,則事得宜,故云“有行之謂有義”。有義則臨敵果斷,故云“有義之謂勇敢”。此總覆說聘之與射也。○“故勇敢強有力”者,勇敢,明射之所須;強有力,明聘之所須。故前文論聘,止稱“強有力”者,此經論射,則云“勇敢”,故知然也。“天下無事則用之於禮義”者,無事,謂兵革休息,故用之於聘、射之禮義。○“天下有事則用之於戰勝”者,有事,謂軍旅數起,故用之於戰斗,必得勝也。○“勇敢強有力而不用之於禮義、戰勝,而用之於爭斗,則謂之亂人”者,戰勝,謂公義而戰勝。則前經“戰勝”,是謂以戰而勝也。此云“用之於爭斗”者,謂私爭忿斗,與前經不同也。故云“不用之禮義、戰勝,而用之於爭斗”。

子貢問於孔子曰:“敢問君子貴玉而賤碈者何也?為玉之寡而碈之多與?”碈,石似玉,或作“玟”也。○碈,武巾反,字亦作瑉,似玉之石。為,于偽反,下同。與音馀。玟,武巾反,又音救。孔子曰:“非為碈之多故賤之也,玉之寡故貴之也。夫昔者,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色柔溫潤,似仁也。潤,或為“濡”。○濡音儒。縝密以栗,知也。縝,緻也。栗,堅貌。○縝音軫,一音真。知音智。致,直置反,本亦作緻。廉而不劌,義也。劌,傷也。義者,不茍傷人也。○劌音九衛反,《字林》云“利傷也”,又音己芮反。垂之如隊,禮也。禮尚謙卑。○隊,直位反,又音遂。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樂作則有聲,止則無也。越,猶揚也。詘,絕止貌也。《樂記》曰:“止如槀木。”○叩音口。詘,其勿反。槀木,苦老反,亦作槁。瑕不揜瑜,瑜不揜瑕,忠也。瑕,玉之病也。瑜,其中間美者。玉之性,善惡不相揜,似忠也。○瑕音遐。揜音掩。瑜,羊朱反,玉中美。孚尹旁達,信也。孚,讀為浮。尹,讀如竹箭之筠。浮筠,謂玉采色也。采色旁達,不有隱翳,似信也。孚,或作姇,或為“扶”。○孚,依注音浮。尹,依注音筍,又作筠,于貧反。翳,於計反。姇音孚,徐方附反。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于山川,地也。精神,亦謂精氣也。虹,天氣也。山川,地所以通氣也。○虹音紅。見,賢遍反。圭璋特達,德也。特達,謂以朝聘也。璧琮則有幣,惟有德者無所不達,不有須而成也。○朝,直遙反。天下莫不貴者,道也。道者,人無不由之。《詩》云:‘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故君子貴之也。”言,我也。貴玉者,以其似君子也。

[疏]“子貢”至“之也”。○正義曰:以聘用玉,因論玉有諸德,而結成《聘義》之篇也。○“為玉之寡而碈之多與”者,子貢之意所以貴玉者,豈不為玉之寡少故貴之,碈之饒多故賤之。與,疑辭也。○“孔子曰”至“玉焉”,言貴玉由其有德,非為少故貴之。謂昔者君子之人於玉以比道德,所以貴玉者,為其有德。君子之人,比德堪敬重如玉,故貴之有德,即下云“溫潤而澤,仁”等是也。○“溫潤而澤,仁也”者,言玉色溫和柔潤而光澤,仁者亦溫和潤澤,故云“仁也”。○“縝密以栗,知也”者,縝,緻也;栗,謂堅剛。言玉體密緻而堅剛。人有知者,性亦密緻堅剛,故云“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廉,棱也;劌,傷也。言玉體雖有廉棱,而不傷割於物,人有義者,亦能斷割而不傷物,故云“義也”。○“垂之如隊,禮也”,言玉體垂之而下墜,人有禮者亦謙恭而卑下,故言“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者,越,揚也;詘,謂止絕也。言玉體以物叩擊,其聲清冷發越以長遠而聞,其擊之終,音聲則詘然而止,不如鍾聲擊罷猶有馀音也。其為樂之法,初作聲而發揚,樂罷則止如槁木,言玉體亦然,故云“樂也”。○“瑕不揜瑜,瑜不揜瑕,忠也”,瑕,謂玉之病處;瑜,謂玉中美處。言玉之病處不揜映美處,玉之美處不揜映病處,皆以忠實見外,如人之忠者,亦以忠心見外,故云“忠也”。○“孚尹旁達,信也”,孚,浮也。浮者在外之名。尹,讀如筠,筠者,若竹箭之筠,筠亦潤色在外者。旁者,四面之謂也。達者,通達之名也。信者,內不欺隱者也。玉采色彰達著見於外,無隱掩,如人有信者亦著見於外,故云“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白虹,謂天之白氣。言玉之白氣,似天白氣,故云“天也”。○“精神見於山川,地也”,精神,謂玉之精氣,徹見於山川,謂玉在山川之中,精氣徹見於外,地氣含藏於內亦徹見於外,與地同,故云“地也”。○“圭璋特達,德也”,行聘之時唯執圭璋,特得通達,不加馀幣。言人之有德,亦無事不通,不須假他物而成。言圭璋之特,同人之有德,故云“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道者,通也。言萬物無不由道而通,故天下無不貴之。玉者,亦天下貴之,與道相似,故云“道也”。○“《詩》云: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此《詩·秦風·小戎》之篇,美秦襄公之詩也。言襄公出兵征伐西戎,婦人思念其夫,言我念此君子,顏色溫然如玉。引之者,證玉以比德之事。言貴玉者,以其似君子,故云“君子貴之”也。○注“碈,石似玉”。○正義曰:案呂諶《字林》云:“碈,美石。”以其石之美者,故云“似玉”也。○注“栗,堅貌”。○正義曰:案《詩·大雅》云:“實穎實栗。”栗,是禾之堅熟,故云“栗,堅貌”也。○注“《樂記》曰:止如槀木”。○正義曰:引之者,證樂聲之止似擊枯槀之木,無馀聲也。言玉擊止之時,其聲即絕,與樂相似也。○注“瑕玉”至“忠也”。○正義曰:瑕,玉之病也。呂諶《字林》云:“瑕,玉小赤。”而云“病者”,以瑕與疵瘕義同,故云“玉之病也”。云“瑜,其中間美”者,案《字林》云:“瑜,美玉。”是瑕之中間美善者。○注“孚讀”至“信也”。○正義曰:案《字林》云:“琈,玉別名,玉旁孚也。”此讀為“浮”者,取浮見於外,非《字林》“琈”玉之名也。○注“有德者無所不達,不有須而成也”。○正義曰:德者,得也。萬物皆得,故無所不通達,不更須醋茆物而自成也。以聘享之禮,有圭璋璧琮,璧琮則有束帛加之乃得達,圭璋則不用束帛,故云“特達”。然璧琮亦玉,所以琮則加於他物,圭璋得特達者,但玉既比德,於禮重處則特達,於禮輕處則加物。以玉可重可輕,美其重處言之,故云“特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