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用彩明,因自識字不多,且彩明係未冠之童。
寫鳳姐之珍貴,寫鳳姐之英氣,寫鳳姐之聲勢,寫鳳姐之心機,寫鳳姐之驕大。
昭兒回,並非林文、璉文,是黛玉正文。
牛,丑也。清屬水,子也。柳拆卯字。彪拆虎字,寅字寓焉。陳即辰。翼火為蛇,巳字寓焉。馬,午也。魁拆鬼,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曉鳴,鶏也,酉字寓焉。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業,即守夜也,犬字寓焉。此所謂十二支寓焉。
路謁北靜王,是寶玉正文。
家書一紙千金重,勾引難防囑下人。任你無雙肝膽烈,多情念起自眉顰。
詩云:……
話說寧國府中都總管來昇聞得裡面委請了鳳姐,因傳齊同事人等說道:「如今請了西府裡璉二奶奶管理內事。倘或他來支取東西或是說話,我們須要比往日小心些。每日大家早來晚散,寧可辛苦這一個月,過後再歇著,不要把老臉面丟了。此是都總管的話頭。那是個有名的烈貨,臉酸心硬,一時惱了不認人的。」衆人都道:「有理。」又有一個笑道:「論理,我們裡面也須得他來整治整治,伏綫在二十板之誤差婦人。都特不像了。」正說著,只見來旺媳婦拿了對牌,來領取呈文、京榜紙札,票上批著數目。衆人連忙讓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數取紙來抱著,同來旺媳婦一路行來,至儀門口,方交與來旺媳婦自己抱進去了。
鳳姐即命彩明定造簿册。寧府如此大家,阿鳳如此身份,豈有使貼身丫頭與家裡男人答話交事之理呢?此作者忽略之處。 彩明係未冠小童,阿鳳便於出入使令者。老兄並未前後看明是男是女,亂加批駁。可笑。◇且明寫阿鳳不識字之故。壬午春。即時傳來昇媳婦,兼要家口花名册來查看,又限於明日一早傳齊家人媳婦進來聽差等語。大概點了一點數目單册,已有成見。問了來昇媳婦幾句話,便坐了車回家。一宿無話。
至次日,卯正二刻便過來了。那寧國府中婆娘媳婦聞得到齊,只見鳳姐正與來昇媳婦分派,衆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聽覷。傳神之筆。只聽鳳姐與來昇媳婦道:「既託了我,我就說不得要討你們嫌了。先站地步。我可比不得你們奶奶好性兒,由著你們去,再不要說你們這府裡『原是這樣的』,此話聽熟了。一嘆! 「不要說『原是這樣』的話」,破盡痼弊根底。這如今可要依著我,婉轉得妙!行錯我半點兒,管不得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一例現清白處治!」說著,便吩咐彩明唸花名册,按名一個一個的喚進來看視。量才而用之意。
一時看完了,便又吩咐道:「這二十個分作兩班,一班十個,每日在裡頭單管人來客往倒茶,別的事不用他們管。這二十個也分兩班,每日單管本家親戚茶飯,別的事也不用他們管。這四十個人也分作兩班,單在靈前上香添油、挂幔守靈、供飯供茶、隨起舉哀,別的事也不與他們相干。這四個人單在內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個人描賠。這四個人單管酒飯器皿,少一件,也是他四個人描賠。這八個人單管監收祭禮。這八個人單管各處燈油、蠟燭、紙札,我總支了來,交與你八個,然後按我的定數再往各處去分派。這三十個每日輪流各處上夜,照管門戶,監察火燭,打掃地方。這下剩的按著房屋分開,某人守某處,某處所有桌椅、古董起,至於痰盒撣帚,一草一苗,或丟或壞,就和守這處的人算賬描賠。來昇家的每日攬總查看,或有偷懶的,賭錢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來回我。你有徇情,經我查出,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顧不成了。如今都有了定規,以後那一行亂了,只和那一行說話。素日跟我的,隨身自有鐘錶,不論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時辰。橫竪你們上房裡也有時辰鐘。卯正二刻我來點卯,巳正吃早飯,凡有領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燒過黃昏紙,我親到各處查一遍,回來上夜的交明鑰匙。第二日還是卯正二刻過來。說不得咱們大家辛苦這幾日,是協理口氣,好聽之至! 所謂先禮後兵是也。事完,你們家大爺自然賞你們。」滑賊,好收煞。
說畢,又吩咐按數發與茶葉、油燭、鶏毛撣子、笤帚等物,一面又搬取傢伙:桌圍、椅搭、坐褥、氈席、痰盒、脚踏之類。一面交發,一面提筆登記,某人管某處,某人領某物,開得十分清楚。衆人領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時只揀便宜的做,剩下苦差沒個招攬。各房中也不能趁亂失迷東西。便是人來客往,也都安靜了,不比先前正擺茶又去端飯,正陪舉哀又顧接客。如這些無頭緒、荒亂、推託、偷閒、竊取等弊,次日一概都蠲了。
鳳姐兒見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因見尤氏犯病,賈珍又過於悲哀,不大進飲食,自己每日從那府裡煎了各色細粥、精緻小菜,命人送來勸食。寫鳳之心機。賈珍也另外吩咐每日送上等菜到抱厦內,單與鳳姐吃。寫鳳之珍貴。那鳳姐不畏勤勞,不畏勤勞者,一則任專而易辦,一則技癢而莫遏。士為知己者死。不過勤勞,有何可畏?天天於卯正二刻就過來點卯理事,寫鳳之英勇。獨在抱厦內起坐,不與衆妯娌合群,便有堂客來往,也不迎會。寫鳳之驕大。
這日,正五七正五日上,那應(佛)[赴]僧正開方破獄,傳燈照亡,參閻君,拘都鬼,延請地藏王,開金橋,引幢幡;那道士們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禪僧們行香,放焰口,拜水懺;又有十三衆青年尼僧,搭綉衣,靸紅鞋,在靈前默誦接引諸咒,十分熱鬧。如此寫得可嘆可笑。那鳳姐必知今日人客不少,在家中歇宿一夜,至寅正,平兒便請起來梳洗。及收拾完備,更衣盥手,吃了兩口奶子糖粳粥,漱口已畢,已是卯正二刻了。來旺媳婦率領諸人伺候已久。鳳姐出至廳前,上了車,前面打了一對明角燈,大書「榮國府」三個大字,款款來至寧府。大門上門燈朗挂,兩邊一色戳燈照如白晝,白茫茫穿孝僕從兩邊侍立。請車至正門上,小厮等退去,衆媳婦上來揭起車簾。鳳姐下了車,一手扶著豐兒,兩個媳婦執著手把燈罩,簇擁著鳳姐進來。寧府諸媳婦迎來請安接待。鳳姐緩緩走入會芳園中登仙閣靈前,一見了棺材,那眼泪恰似斷綫珍珠滾將下來。院中許多小厮垂手伺候燒紙。鳳姐吩咐得一聲:「供茶,燒紙。」只聽得一棒鑼鳴,諸樂齊奏,誰家行事?寧不墮泪!早有人端過一張大圈椅來,放在靈前,鳳姐坐了,放聲大哭。於是裡外男女上下,見鳳姐出聲,都忙接聲嚎哭。
一時賈珍、尤氏遣人來勸,鳳姐方纔止住。來旺媳婦獻茶漱口畢,鳳姐方起身,別過族中諸人,自入抱厦內來,按名查點,各項人數都已到齊,只有迎送親客上的一人未到。須得如此,方見文章妙用。余前批非謬。即命傳到。那人已張惶愧懼。鳳姐冷笑凡鳳姐惱時,偏偏用「笑」字,是章法。道:「我說是誰誤了,原來是你!四字有神,是有名姓上等人口氣。你原比他們有體面,所以纔不聽我的話。」那人道:「小的天天來的早,只有今日醒了覺得早些,因又睡迷了,來遲了一步,求奶奶饒過這次。」正說著,只見榮國府中的王興媳婦來了,慣起波瀾,慣能忙中寫閒,又慣用曲筆,又慣綜錯,真妙! 偏用這等閒文間住。在前面探頭。
鳳姐且不發放這人,的是鳳姐作(仿)[派]。却先問:「王興媳婦作什麽?」王興媳婦巴不得先問他完了事,連忙進來說:「領牌取綫,打車轎網絡。」是喪事中用物,閒閒寫却。說著,將個帖兒遞上去。鳳姐命彩明唸道:「大轎兩頂,小轎四頂,車四輛,共用大小絡子若干根,用珠兒綫若干斤。」鳳姐聽了,數目相合,便命彩明登記,取榮府對牌擲下。王興家的去了。
鳳姐方欲說話時,只見榮府四個執事人進來,都是要支取東西領牌來的。鳳姐命彩明要了帖兒唸過,聽了共四件,鳳姐因指兩件說道:「這兩件開銷錯了,再算清了來取。」好看煞,這等文字。說著擲下帖子來。那二人掃興而去。
鳳姐因見張材家的在旁,又一頓挫。因問:「你有什麽事?」張材家的忙取帖兒回說道:「就是方纔車轎圍做成,領取裁縫工銀若干両。」鳳姐聽了,便收了帖子,命彩明登記,待王興家的交過牌,得了買辦的回押,相符,然後方與張材家的去領。一面又命唸那一個,是為寶玉外書房完竣,支買紙料糊裱。却從閒中又引出一件關係文字乎?鳳姐聽了,即命收帖兒登記,待張材家的繳清,又發與這人去了。
鳳姐便說道:「明兒他也睡迷了,後兒我也睡迷了,接上文,一點痕跡俱無,且是仍與方纔諸人說話神色口角。 接得緊,且無痕跡,是山斷雲連法也。將來都沒有人了。本來要饒你,只是我頭一次寬了,下次人就難管,不如開發的好。」登時放下臉來,喝命:「帶出去,打二十大板!」一面又擲下寧府對牌:「出去說與來昇,革他一月銀米!」衆人聽了,又見鳳姐眉立,二字如神。知是惱了,不敢怠慢,拖人的出去拖人,執牌傳諭的忙去傳諭。那人身不由己,已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還要進來叩謝。鳳姐道:「明兒再有誤的打四十,後日的六十,有不怕打的只管誤!」說著,吩咐:「散了罷。」窗外衆人聽說,方各自執事去了。彼時榮國、寧國兩處執事領牌交牌的人來往不絕,那抱愧被打之人含羞去了,這纔知道鳳姐的利害。又伏下文,非獨為阿鳳之威勢費此一段筆墨。衆人不敢偷安,自此兢兢業業,收拾得好。執事保守,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寶玉忙中閒筆。因見今日人衆,恐秦鍾受了委曲,因默與他商議,要同他往鳳姐處來坐。秦鍾道:「他的事多,况且不喜人去,咱們去了,他豈不煩膩?」純是體貼人情。寶玉道:「他怎好膩我們,不相干,只管跟我來。」說著,便拉了秦鍾,直至抱厦。鳳姐纔吃飯,見他們來了,便笑道:「好長腿子,快上來罷。」寶玉道:「我們偏了。」家常戲言,畢肖之至!鳳姐道:「在這邊外頭吃的,還是那邊吃的?」寶玉道:「這邊同那些渾人奇稱。試問誰是清人?吃什麽!原是那邊,我們兩個同老太太吃了來的。」一面歸座。
鳳姐吃畢飯,就有寧國府中的一個媳婦來領牌,為支取香燈事。鳳姐笑道:「我算著你們今日該來支取,總不見來,想是忘了。這會子到底來取,要忘了,自然是你們包出來,都便宜了我。」那媳婦笑道:「何嘗不是忘了,此婦亦善迎合。 下人迎合凑趣,畢真。方纔想起來。再遲一步,也領不成了。」說罷,領牌而去。
一時登記交牌。秦鍾因笑道:「你們兩府裡都是這牌,倘或別人私弄一個,支了銀子跑了,怎樣?」小人語。鳳姐笑道:「依你說,都沒王法了。」寶玉道:「怎麽咱們家沒人來領牌子做東西?」寫不理家務公子之語。鳳姐道:「人家來領的時候,你還做夢呢。言甚是也。我且問你,你們這夜書多早晚纔唸呢?」補前文之未到。寶玉道:「巴不得這如今就唸纔好,他們只是不快收拾出書房來,這也沒法。」鳳姐笑道:「你請我一請,包管就快了。」寶玉道:「你要快也不中用。他們該作到那裡的,自然就有了。」鳳姐笑道:「便是他們作,也得要東西去,擱不住我不給對牌是難的。」寶玉聽說,便猴詩中知有煉字一法,不期於《石頭記》中多得其妙。向鳳姐身上立刻要牌,說:「好姐姐,給出牌子來,叫他們要東西去。」鳳姐道:「我乏的身上生疼,還擱的住你揉搓。你放心罷,今兒纔領了紙裱糊去了。他們該要的,還等叫去呢,可不傻了?」寶玉不信,鳳姐便叫彩明查册子與寶玉看了。
正鬧著,人回:「蘇州去的人昭兒來了。」接得好!鳳姐急命喚進來。昭兒打千請安。鳳姐兒便問:「回來做什麽?」昭兒道:「二爺打發回來的。林姑老爺是九月初三日巳時沒的。顰兒方可長居榮府之文。二爺帶了林姑娘暗寫黛玉。同送林姑老爺的靈到蘇州,大約趕年底就回來了。二爺打發小的來報個信請安,討老太太示下,還瞧瞧奶奶家裡好,叫把大毛衣服帶幾件去。」鳳姐道:「你見過別人了沒有?」昭兒道:「都見過了。」說畢,連忙退出。鳳姐向寶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們家住長了。」此係無意中之有意,妙!寶玉道:「了不得!想來這幾日他不知哭的怎麽樣呢!」說著蹙眉長嘆。
鳳姐見昭兒回來,因當著人未及細問賈璉,心中自是記挂。待要回去,爭奈事情繁雜,一時去了恐有延遲失誤,惹人笑話。少不得耐到晚上回來,復命昭兒進來,細問一路平安信息。連夜打點大毛衣服,和平兒親自檢點包裹,再細細追想所需「追想所需」四字,寫盡能事者之所以[為]能事者之底蘊。何物,一併包藏交付。又細細吩咐昭兒「在外好生小心伏侍,不要惹你二爺生氣;時時勸他少吃酒,別勾引他認得渾賬女人,切心事耶。回來打折你的腿」此一句最要緊。等語。趕亂完了,天已四更將盡,縱睡下,又走了困,此為病源伏綫。後文方不突然。不覺又是天明鶏唱,忙梳洗過寧府中來。
那賈珍因見發引日近,親自坐了車,帶了陰陽司吏,往鐵檻寺來踏看寄靈所在。又一一囑咐住持色空,好生預備新鮮陳設,多請名僧,以備接靈使用。色空忙看晚齋。賈珍也無心茶飯,因天晚不得進城,就在淨空處〔一〕胡亂歇了一夜。次日早,便進城料理出殯之事,一面又派人先往鐵檻寺,連夜另外修飾停靈之處,並厨茶等項接靈人口。
裡面鳳姐見日期在限〔二〕,也預先逐細分派料理,一面又派榮府中車轎人從跟王夫人送殯,又顧自己送殯去佔下處。目今正值繕國公誥命亡故,王、邢二夫人又去打祭送殯;西安郡王妃華誕送壽禮;鎮國公誥命生了長男預備賀禮;又有胞兄王仁連家眷回南,一面寫家信禀叩父母並帶往之物;又有迎春染疾,每日請醫服藥,看醫生啓帖、症源、藥案〔三〕等事,亦難盡述。又兼發引在邇,因此忙的鳳姐茶飯也沒工夫吃得,坐臥不能清淨。總得好。剛到了榮府,寧府的人又跟到榮府;既回到寧府,榮府的人又找到寧府。鳳姐見如此,心中倒十分歡喜,並不偷安推託,恐落人褒貶,因此日夜不暇,籌畫得十分的整肅。於是合族上下無不稱贊者。
這日伴宿之夕,裡面兩班小戲並耍百戲的,與親朋、堂客伴宿,尤氏猶臥於內寢,一應張羅款待,都是鳳姐一人周全承應。合族中雖有許多妯娌,但或有羞口的,或有羞脚的,或有不慣見人的,或有懼貴怯官的,種種之類,都不及鳳姐舉止舒徐,言語慷慨,珍貴寬大;因此也不把衆人放在眼內,揮霍指示,任其所為,目若無人。寫秦氏之喪,却只為鳳姐一人。一夜中燈明火彩,客送官迎,那百般熱鬧自不用說的。至天明,吉時已到,一班六十四名青衣請靈,前面銘旌上大書「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兆年不易之朝,永治太平之國」,奇甚妙甚!誥封一等寧國公冢孫婦、防護內廷紫禁道御前侍衛龍禁尉、享强壽賈門秦氏恭人之靈柩」。一應執事陳設,皆係現趕著新做出來的,一色光艶奪目。寶珠自行未嫁女之禮外,摔喪駕靈,十分哀苦。
那時,官客送殯的,有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誥命亡故,其孫石光珠守孝不曾來得。牛,丑也。清屬水,子也。柳拆卯字。彪拆虎字,寅字寓焉。陳即辰。翼火為蛇;巳字寓焉。馬,午也。魁拆鬼字,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曉鳴,鶏也,酉字寓焉。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業,即守鎮也,犬字寓焉。所謂十二支寓焉。這六家與榮寧二家,當日所稱「八公」的便是。餘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游擊謝鯨、襄陽侯之孫世襲二等男戚建輝、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餘者錦鄉伯公子韓奇、神威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堂客算來亦有十來頂大轎,三四十頂小轎,連家下大小轎車輛,不下百十餘乘。連前面各色執事、陳設、百耍,浩浩蕩蕩,一帶擺三四里遠。
走不多時,路旁彩棚高搭,設席張筵,和音奏樂,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東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寧郡王祭棚,第四座是北靜郡王祭棚。原來這四王當日惟北靜王功高,及今子孫猶襲王爵。現今北靜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謙和。近聞寧國府冢孫婦告殂,因想當日彼此祖父相遇之情,同難同榮,未以異姓相視,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喪上祭,如今又設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已畢,便換了素服,坐大轎鳴鑼張傘而來,至棚前落轎。手下各官兩旁擁侍,軍民人衆不得往還。
一時,只見寧府大殯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數字道盡聲勢。壬午春。畸笏老人。早有寧府開路傳事人看見,連忙回去報與賈珍。賈珍急命前面駐紮,同賈赦、賈政三人連忙迎來,以國禮相見。水溶在轎內欠身含笑答禮,仍以世交稱呼接待,並不妄自尊大。賈珍道:「犬婦之喪,累蒙郡駕下臨,蔭生輩何以克當?」水溶笑道:「世交之誼,何出此言。」遂回頭命長府官主祭代奠。賈赦等一旁還禮畢,復身又來謝恩。
水溶十分謙遜,因問賈政道:「那一位是啣玉而誕者?忙中閒筆。點綴玉兄,方不失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幾次要見一見,都為雜冗所阻,想今日是來的,何不請來一會?」賈政聽說,忙回去,急命寶玉脫去孝服,領他前來。那寶玉素日就曾聽得父兄親友人等說閒話時,常贊水溶是個賢王,寶玉見北靜王水溶,是為後文之伏綫。且生得才貌雙全,風流瀟灑,每不以官俗國體所縛。每思相會,只是父親拘束嚴密,無由得會,今見反來叫他,自是歡喜。一面走,一面早瞥見那水溶坐在轎內,好個儀表人才。不知近看時又是怎樣,下回便知。
此回將大家喪事詳細剔畫,如見其氣概,如聞其聲音,絲毫不錯,作者不負大家後裔。
寫秦死之盛,賈珍之奢,實是却寫得一個鳳姐。
總評:大抵事之不理,法之不行,多因偏於愛惡,幽柔不斷。請看鳳姐無私,猶能整齊喪事。况丈夫輩受職於廟堂之上,倘能奉公守法,一毫不苟,承上率下,何有不行?
〔一〕淨空處,己、庚等本或作「淨室」,意思是一樣的。淨空當然不是指和尚的法號。
〔二〕在限,列、舒本作「在即」,當係後改。
〔三〕「看醫生啓帖、症源、藥案」九字,除楊本外,諸本均存,疑為草稿誤衍。楊本删去是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