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某甲， 「甲」：青本、黄本作「家」。以弄蛇爲業，嘗蓄馴 馴：〔何註〕音徇，順從也。蛇二：皆青色，其大者呼之大青，小曰二青。二青額有赤點， 「呼」：康熙本作「呼呼」。青本、黄本「小」下有「者」字。「赤」：康熙本、異史本作「黑」。尤靈馴，盤旋無不如意，蛇人愛之異於他蛇。期年，大青死，思補其缺，未暇遑也。 「暇遑」：青本作「遑暇」。一夜，寄宿山寺，即明啟笥，二青亦渺。蛇人悵恨欲死。冥搜 冥搜：〔何註〕謂雖幽暗之中，無所不搜。杜詩：「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摉。」摉，搜本字。亟呼，迄無影兆。 兆：〔何註〕猶端也。晉書·樂志：「神之來，光景昭；聽無聲，視無兆。」然每值豐林茂草， 康熙本「兆」作「逃」，「茂草」作「茂」。「值」：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至」。輒縱之去，俾得自適，尋復還。以此故，冀 冀：〔何註〕兾同，期望也。其自至。坐伺之，日既高，亦已絶望，怏怏 怏怏：〔何註〕央上聲，不快也。遂行；出門數武， 武：〔吕註〕禮·曲禮：「堂上接武，堂下布武。」疏：「武，足跡也。陳氏曰：『文者上之道，武者下之道，故足在體下曰武，卷在冠之下亦曰武。』」 「還」：鑄本作「返」。「冀其」：異史本作「異其」。青本、黄本「出」下無「門」字。聞叢薪錯楚 叢薪錯楚：〔何註〕詩：「翹翹錯薪，言刈其楚。」於錯雜薪中，而刈其翹木之楚也。中窸窣 窸窣：〔吕註〕杜甫詩：「河梁幸未坼，枝撑聲窸窣。」註：「窸窣，聲不安也。」作響，停趾愕顧，則二青來也。大喜，如獲拱璧。 拱璧：〔吕註〕左傳·襄二十八年：「崔氏之臣曰：『與我其拱璧。』」〔何註〕玉器也。息肩路隅，蛇亦頓止。視其後，小蛇從焉，撫之曰：「我以汝爲逝矣。小侣而所薦耶？」 黄本「止」作「立」。二十四卷本「耶」作「也」。出餌 餌：〔何註〕音耳，食也。飼 飼：〔何註〕音寺，以食食人也。之，兼飼小蛇。小蛇雖不去，然瑟縮 瑟縮：〔何註〕瑟，蕭瑟也。縮音蹜，曲不伸也。昌黎謂：「東野夫子瑟縮久不安。」不敢食，二青含哺 哺：〔何註〕喟養也。之，宛似主人之讓客者；〔但評〕既能薦侣，又以禮讓待之，竊位者殊愧此蛇。蛇人又飼之，乃食。食已，隨二青俱入笥中。荷去教之，旋折輒中規矩，與二青無少異，因名之小青。衒 衒：〔何註〕俗云賣弄也。技四方， 「衒」：青本作「炫」。「技」：黄本作「術」。「便更易」：二十四卷本作「更易之」。獲利無算。大抵蛇人之弄蛇也，止以二尺爲率，大則過重，輒便更易， 「衒」：青本作「炫」。「技」：黄本作「術」。「便更易」：二十四卷本作「更易之」。緣二青馴，故未遽棄。又二三年，長三尺餘，卧則笥爲之滿，遂决去之。一日，至淄邑東山間，飼以美餌，祝而縱之。既去，頃之復來，蜿蜒 蜿蜒：〔何註〕蜿音剜。西京賦：「海鱗變而成龍，狀蜿蜿以蝹蝹。」蜒音延。笥外，蛇人揮曰：「去之！世無百年不散之筵。從此隱身大谷，必且爲神龍，笥中何可以久居也？」〔但評〕祝而縱之，示之以前程，告之以實語，蛇人亦多情者。蛇乃去，蛇人目送之； 鑄本無「蛇人目送之」五字。已而復返，揮之不去，以首觸笥。小青在中，亦震震而動。蛇人悟曰：「得毋欲别小青耶？」 「耶」：鑄本、異史本作「也」。乃發笥。小青逕出，因與交首吐舌，似相告語。〔但評〕行者感别，居者遠將，外蛇内蛇，與鄭南門中蛇相去霄壤。已而委蛇並去。方意小青不返， 「返」：鑄本作「還」。俄而踽踽 踽踽：〔何註〕獨行也。獨來，竟入笥卧。由此隨在物色， 物色：〔吕註〕後漢書·嚴光傳：「帝思其賢，乃令以物色訪之。」註：「言以形貌求之也。」〔何註〕光武以物色訪嚴光，故以訪尋爲物色也。迄無佳者。而小青亦漸大，不可弄。後得一頭，亦頗馴，然終不如小青良。而小青粗於兒臂矣。先是，二青在山中，樵人多見之。又數年，長數尺，圍如碗， 「如碗」：康熙本作「如盎」。漸出逐人，因而行旅相戒，罔敢出其途。一日，蛇人經其處，蛇暴出如風。蛇人大怖而奔， 「蛇人」：二十四卷本作「蛇者」。蛇逐益急，回顧已將及矣，而視其首，朱點儼然，始悟爲二青。下擔呼曰：「二青，二青！」蛇頓止，昂首久之，縱身繞蛇人，如昔弄狀。覺其意殊不惡，但軀巨重，不勝其繞，仆地呼禱，乃釋之。又以首觸笥，蛇人悟其意，開笥出小青。二蛇相見，交纏如飴糖狀，久之始開。〔但評〕隱身大谷，而不忘主人，不忘舊侣，於人吾見亦罕，而况於蛇。蛇人乃祝小青 鑄本「我」上有「曰」字。：「我久欲與汝别，今有伴矣。」謂二青曰：「原君引之來， 「君」：青本作「汝」。可還引之去。更囑一言：深山不乏食飲， 青本、黄本無「飲」字。「食飲」：鑄本作「飲食」。勿擾行人，以犯天譴。」 譴：〔何註〕責也。二蛇垂頭， 「二」：黄本作「一」。似相領受；〔但評〕聞言頓悟，二蛇應有夙根，不然，何以藥石成仇者，反以人而不如蟲也。遽起，大者前，小者後，過處林木爲之中分。 青本、黄本無「處」字。蛇人竚立，望之不見乃去。自此行人如常，不知其何往也。 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自此」作「此後」，「其」作「二蛇」。
異史氏曰：「蛇，蠢然一物耳， 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然」下無「一」字。乃戀戀有故人之意，且其從諫也如轉圜。 轉圜：〔何註〕圜同圓。漢高祖從諫如轉圜。獨怪儼然而人也者， 青本、黄本「儼然」下無「而」字。以十年把臂之交，數世蒙恩之主，輒思下井復投石 下井投石：〔吕註〕見韓昌黎柳子厚墓志銘。〔何註〕韓文：「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焉； 「輒思」：鑄本作「轉思」。又不然，則藥石相投，悍然不顧，且怒而仇焉者，亦羞此蛇也已。」 「亦羞此蛇也已」：康熙本「羞」上有「饈」字，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不且出斯蛇下哉」。
〔馮評〕此等題我嫌污筆，寫來款款動人乃爾。與柳州捕蛇者説異曲同工。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黄本、鑄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