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混，居青州東門内，以貨麵爲業， 此上十二字：鑄本「以故」作「故以」，「錯」作「踖」，異史本「以故」作「故以」。家貧無婦，與母共作苦。一日，媪獨居，忽有美人來，年可十六七，椎布甚樸，而光華照人。媪驚顧窮詰， 「門内」：黄本作「門外」。「以貨」，鑄本作「賣」。「麵」：青本、黄本作「麯」。女笑曰：「我以賢郎誠篤，願委身母家。」媪益驚曰：「娘子天人，有此一言，則折我母子數年壽！」女固請之，意必爲侯門亡人，拒益力，女乃去。 「椎布甚樸，而光華照人，媪驚顧窮詰」：鑄本作「稚而甚樸，光華照人，媪驚詰之」，康熙本、二十四卷本「布」作「而」。黄本「華」作「艷」。越三日復來，留連不去。問其姓氏， 「意必爲侯門亡人，拒益力，女乃去」：鑄本作「媪拒益力，女去」。曰：「母肯納我，我乃言；不然，固無庸問。」 「姓氏」：青本作「氏姓」。媪曰：「貧賤傭保骨， 鑄本無「固」字。得婦如此，不稱亦不祥。」〔但評〕觀媪之言，亦誠篤守分者。○不稱即不祥：不稱其位，不稱其職，不稱其實，不稱其服，皆不祥孰甚焉。〔馮評〕可謂知分。女笑坐牀頭，戀戀殊殷。媪辭之，言：「娘子宜速去，勿相禍。」女乃出門。媪視之， 「媪曰」：黄本作「母曰」。青本無「保」字。西去。又數日，西巷中吕媪來，謂母曰 此上十九字：鑄本作「媪曰：娘子宜速去，勿相禍。女出門，媪窺之」，青本無「宜」字，二十四卷本「視」上無「媪」字。康熙本無「子」字。：「鄰女董蕙芳，孤而無依，自願爲賢郎婦，胡弗納？」母以所疑慮具白之，吕曰：「烏有此耶！如有乖謬， 「謂母曰」：手稿本、康熙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青本、黄本作「謂馬曰」，今據鑄本改。後兩「母」字同此。咎在老身。」母大喜，諾之。吕既去，媪掃室布席，將待子歸往娶之。日將暮，女飄然自至，入室參母，起拜盡禮，告媪曰：「妾有兩婢，未得母命，不敢進也。」 此上二十字：鑄本作「勿納，母以所疑爲逃亡具白之。吕曰烏有是，如少乖謬」，青本、黄本無「所」字。媪曰：「我母子守窮廬，不解役婢僕。日得蠅頭利， 蠅頭利：〔何註〕東坡詞：「蝸角虚名，蝇頭微利。」〔吕註〕西厢記：「衹爲蝸角虚名，蠅頭微利。」 「既去」：鑄本作「去」。「進」：青本、黄本作「召」。僅足自給。〔但評〕母子日守窮廬，僅取蠅頭利自給，此外一無所貪，此後一無所慮，混之道如是而已。今增新婦一人，嬌嫩坐食，尚恐不充飽， 「蠅」：鑄本作「繩」。益之二婢，豈吸風所能活耶？」女笑曰：「婢來，亦不費母度支，皆能自得食。」 「充」：二十四卷本作「温」。問：「婢何在？」女乃呼：「秋月，秋松！」聲未及已，忽如飛鳥墮， 「度支」：青本、黄本作「事」。異史本、鑄本無「得」字。二婢已立於前。即令伏地叩母。既而馬歸，母迎告之。馬喜，入室，見翠棟雕梁，侔於宫殿；中之几屏簾幙，光耀奪視， 「飛鳥墮」：黄本「墮」作「墜」，鑄本「鳥」作「舄」。驚極，不敢入。女下牀迎笑，睹之若仙，益駭，卻退。女挽之坐，與温語。馬喜出非分，形神若不相屬。 二十四卷本「中之」作「中設」，並黄本、鑄本、二十四卷本「視」作「目」。即起，欲出行沽。女止曰 「若不相屬」：鑄本作「蕩漾」。：「勿須。」因命二婢治具。秋月出一革袋，執向扉後，格格 格格：青本作「掿掿」，何註云：「掿，暱角切，音搦，手撼動也。」撼擺之；已而以手探入， 「止曰」：鑄本作「曰」。壺盛酒，柈盛炙，觸類熏騰。飲已而寢，則花罽 花罽：〔何註〕罽，居例切，音猘。東方朔傳：「狗馬被繢罽。」註：「織毛爲之，氍毹之屬。」△按：罽音季。錦裀，温膩非常。天明出門，則茅廬依舊。母子共奇之。媪詣吕所， 「格格撼擺之」：異史本、黄本、鑄本作「楛楛撼擺之」；二十四卷本「撼」作「摇」，「以手」作「一手」；青本「格格」作「掿掿」。將跡所由。入門，先謝其媒合之德，吕訝云：「久不拜訪，何鄰女子之曾託乎？」媪益疑，具言端委。吕大駭，即同媪來視新婦。女笑逆之， 二十四卷本「裀」作「褥」。黄本「媪詣」作「母詣」。極道作合之義。吕見其惠麗，愕眙良久，即亦不辨，唯唯而已。〔但評〕不辨中有不暇辨，不欲辨，不能辨，不敢辨，不忍辨數層。吕媪來意亟欲辨而不能不辨，不敢不辨也。乃見女慧麗，愕眙良久，而唯唯以歸。吾不知其不暇辨耶？不欲辨耶？不能辨耶？抑不敢辨、不忍辨耶？特怪媪以婦人見婦人，乃亦至于此極耶？女贈白木搔具一事，曰：「無以報德，姑奉此爲姥姥爬背耳。」吕受以歸， 「端委」：黄本作「端末」；「逆」：青本、黄本、鑄本作「迎」。審視則化爲白金。馬自得婦，頓更舊業，門户一新。笥中貂錦無數，任馬取着，而出室門，則爲布素， 異史本、鑄本、康熙本「眙」作「貽」，並二十四卷本「辨」作「辭。」「以歸」：二十四卷本作「而歸」。但輕暖耳。女所自衣亦然。積四五年，忽曰：「我謫降人間十餘載，因與子有緣，遂暫留止。今别矣。」〔馮評〕又帶一句。馬苦留之，女曰：「請别擇良偶，以承廬墓。我歲月當一至焉。」忽不見。 「而出」：手稿本作「而而出」，今據諸參校本刪。馬乃娶秦氏。後三年，七夕，夫妻方共語，女忽入，笑曰：「新偶良歡，不念故人耶？」馬驚起，愴然曳坐，便道衷曲。女曰：「我適送織女渡河，乘間一相望耳。」兩相依依，語無休止。忽空際有人呼：「蕙芳——」，女急起作别。馬問其誰，曰：「余適同雙成 雙成：〔吕註〕見鞏仙「董雙成、許飛瓊」註。姊來，彼不耐久伺矣。」馬送之，女曰：「子壽八旬，至期我來收爾骨。」言已遂逝。今馬六十餘矣。〔馮評〕下一「今」字，似實有其人。其人但朴訥，無他長。 「焉」：黄本作「耳」，青本無此字，並「忽」上有「已」字。〔但評〕璞玉渾金，莫名其實。
異史氏曰：「馬生其名混，其業褻，蕙芳奚取哉？於此見仙人之貴樸訥誠篤也。 「訥」：手稿本、康熙本作「諾」，今據異史本等參校本改。鑄本「無他長」作「並無他長」。余嘗謂友人 「仙人」：康熙本、鑄本、異史本作「人」。：若我與爾，鬼狐且棄之矣。所差不愧於仙人者，惟『混』耳。」
〔但評〕混，非美字也，胡以名？然亦有辨焉：混於人則不可，混於錢則不可，混於事則不可，混於時則不可，混於心與混於理則不可。若夫質樸居心，拙呐處世，隨事相安，隨時自足，以此爲混，恐未必真能混也。馬固樸訥無他長者，仙人且願委身。混而不混，不混而混；必如是而後可以混，是以謂之混也。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異史本、鑄本、青本、黄本、康熙本、二十四卷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