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士人賈子龍，偶過鄰巷，見一客風度洒如， 洒如：〔何註〕瀟洒出塵之貌。問之，則真生，咸陽僦寓者也。心慕之，明日往投刺，適值其亡。 「其亡」：鑄本作「其出」，二十四卷本作「某亡」。凡三謁，皆不遇。乃陰使人窺其在舍而後過之。真走避不出，賈搜之始出。促膝傾談，大相知悦。賈就逆旅，遣僮行沽。真又善飲，能雅謔，樂甚。酒欲盡，真搜篋出飲器，玉卮無當， 玉卮無當：〔吕註〕韓非子：「堂溪公見韓昭侯曰：『爲人主而洩漏羣臣語，譬猶玉卮之無當。』」皇甫謐三都賦序：「玉卮無當，雖寶非用。」按：當，去聲，底也。△按：引皇甫謐誤，應是左思。〔何評〕見莊子。注杯酒其中，盎然 盎然：〔何註〕充滿也。已滿；以小琖挹取入壺，並無少减。 「挹取」：青本、黄本作「取」。黄本「少」作「小」。賈異之，堅求其術，真曰：「我不願相見者，君無他短，但貪心未静耳。 「静」：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青本作「净」。〔但評〕既知其貪，何以自炫其術？此乃仙家隱術，何能相授。」賈曰：「冤哉！我何貪，間萌奢想者，徒以貧耳。」〔何評〕如此便是短處。一笑而散。由是往來無間， 「是」：鑄本作「此」。形骸盡忘。每值乏窘，真輒出黑石一塊，吹呪其上，以磨瓦礫，立刻化爲白金，便以贈生；僅足所用，未嘗贏餘。賈每求益，真曰 「真曰」：手稿本作「賈曰」，今從諸參校本改。：「我言君貪，如何，如何！」賈思明告必不可得，將乘其醉睡，竊石而要之。一日飲，既卧，賈潛起，搜諸衣底。 「搜諸」：青本、黄本作「搜之」。真覺之曰：「子真喪心，不可處矣！」遂辭别，移居而去。後年餘，賈遊河干，見一石瑩潔， 「處矣」：鑄本、異史本作「處也」。「一石」：二十四卷本作「一石黝然」。絶類真生物；拾之，珍藏若寶。過數日，真忽至，
然若有所失 「」：青本、黄本作「
」；手稿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均作「
」。按：正字通：「爲之訛字」，左思魏都賦：「焉失所」，説文解字繫傳引作。據此，今改。。賈慰問之，真曰：「君前所見，乃仙人點金石也。曩從抱真子遊，彼憐我介，以此相貽。〔何評〕惟介者能有此。醉後失去，隱卜當在君所。如有還帶 還帶：〔吕註〕芝田録：「裴度質狀渺小，相者曰：『君不至貴，即當餓死。』一日，遊香山寺，有婦人以父被罪，假得玉帶三、犀帶一，以賂要津，置于欄楯，忘收而去。度得而還之。後相者曰：『君必有陰德及物，前途萬里，非某所知也。』」之恩，不敢忘報。」賈笑曰：「僕生平不敢欺友朋，誠如所卜。但知管仲之貧者，莫如鮑叔，君且奈何？」真請以百金爲贈。賈曰：「百金非少，但授我口訣， 口訣：〔吕註〕岑參詩：「早年好金丹，方士傳口訣。」一親試之，無憾矣。」真恐其寡信。賈曰：「君自仙人，豈不知賈某寧失信於朋友者哉！」 「君自」：青本作「君是」。「者哉」：鑄本作「者乎」，二十四卷本作「者」。真授其訣。賈顧砌上有巨石，將試之。真掣其肘，不聽前；賈乃俯掬半磚，置砧上曰：「若此者，非多耶？」真乃聽之。賈不磨磚而磨砧； 「而磨」：青本、異史本、鑄本、黄本作「磨」。真變色欲與争，而砧已化爲渾金。反石於真，真嘆曰 「嘆曰」：青本、黄本作「乃嘆曰」。：「業如此，復何言。然妄以福禄加人，必遭天譴。如逭我罪，施材百具、絮衣百領，肯之乎？」賈曰：「僕所以欲得錢者， 「所以」：鑄本、異史本作「所」。原非欲窖藏之也。〔但評〕得錢而不欲窖藏，其人方可以得錢。蓋錢者，泉也，泉以言乎其流通也。守財鹵欲滯塞之，天亦惟有水之，火之，疾病之，盗賊之，而後可以望其流通耳。君尚視我爲守財鹵 守財鹵：〔吕註〕未詳。○後漢書·馬援傳：「凡殖貨財産，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何註〕鹵音魯，又通虜。漢書·晁錯傳：「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又衛青傳：「車輜畜産，畢收爲鹵。」耶？」 「財鹵耶」：鑄本作「錢虜耶」，異史本作「財虜耳」。真喜而去。賈得金，且施且賈；不三年，施數已滿。真忽至，握手曰：「君信義人也。别後被福神奏帝， 「賈」：二十四卷本作「買」。「後被」：青本、黄本作「後」。削去仙籍；蒙君博施，今幸以功德消罪。 「消罪」：青本、黄本作「削罪」。願勉之，勿替也。」賈問真係天上何曹。曰：「我乃有道之狐耳。出身綦微，不堪孽累，故生平自愛，一毫不敢妄作。」 青本、黄本無「一毫」二字。〔馮評〕今之身微者愈不自愛，何也？賈爲設酒，遂與歡飲如初。賈至九十餘，狐猶時至其家。
〔但評〕已足用矣，而又求贏餘，是果貪心未净也。欲竊石而要之，是謂富貴可妄加乎？斥其喪心而移居遠去，宜矣。乃搜之不得者，竟以無心得之，或者福禄本其所應有者乎？不作守財鹵，功德便不可思量。彼狐以出身綦微，尚知自愛；奈何靦然人面，敢妄作孽累，而自愛不如狐！
〔何評〕世傳吕祖能點鐵成金，以與一貧人，其人不取。吕祖謂其可與入道，問其所欲，曰：「欲得祖師點金指頭耳。」賈不磨石磨砧，可同發一笑。
長山某，賣解信藥， 「解信」：鑄本作「解砒」。即垂危，灌之無不活；然秘其方，即戚好不傳也。一日，以株累被逮。妻弟餉食獄中，隱置信焉，坐待食已而後告之。某不信。 此上三十四字：鑄本作「不傳人。一日，以株連被逮，妻弟餉獄食，隱置砒霜，坐待食已乃告之。不信」。「某不信」：手稿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甲不信」，今用青本、黄本。異史本「告之」作「告焉」。少頃，腹中潰動，始大驚，駡曰：「畜産速行！家中雖有藥末，恐道遠難俟；急於城中物色薜荔爲末，清水一琖，速將來！」妻弟如其教。迨覓至， 此上四十二字：鑄本作「駡曰：『畜生！速向城中物色薜荔爪爲末，清水一盞將來。』妻弟如言。覓至」；異史本「畜産」作「畜生」。某已嘔瀉欲死，急投之，立刻而安。其方自此遂傳。 此上十二字：鑄本作「急服之，立刻而愈，其方始傳」。「急投」：異史本作「急授」，鑄本作「急服」。此亦猶狐之秘其石也。〔馮評〕以方濟人，不費之惠，其妻弟之智慧有取焉。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異史本、鑄本、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