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陽祝村有祝翁者， 二十四卷本無「祝村」二字。年五十餘病卒。家人入室理縗絰， 絰：〔吕註〕説文：「絰，喪者戴也。」儀禮·喪服：「苴絰。」註：「麻在首在腰皆曰絰。首絰象緇布冠之缺頂；腰絰象大帶。」忽聞翁呼甚急。羣奔集靈寢，則見翁已復活。羣喜慰問，翁但謂媪曰：「我適去，拚不復返。 「返」：鑄本作「還」。行數里，轉思拋汝一副老皮骨在兒輩手，寒熱仰人，亦無復生趣， 二十四卷本無「復」字。不如從我去。故復歸，欲偕爾同行也。」〔但評〕余見有老死而遺其妻者，兒輩分爨，計日輪養，寒熱仰人，互相推諉，且有多求一食一衣而莫之應者，真無復生趣矣。祝翁呼與同行，真是曉事，真是快事。〔馮評〕此數語觀之令人泣下。凡事暮年老親，非孝子順婦，鮮不蹈此病。咸以其新蘇妄語，殊未深信， 「深信」：康熙本、二十四卷本作「爲異」。翁又言之，媪云：「如此亦復佳。但方生，如何便得死？」 鑄本、異史本「便」下無「得」字，並二十四卷本「復佳」均作「善」。翁揮之曰：「是不難。家中俗務，可速作料理。」 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無「作」字。媪笑，不去。翁又促之，乃出户外，延數刻而入，紿之曰：「處置安妥矣。」翁命速妝， 「速妝」：二十四卷本作「速速理妝」。媪不去；翁催益急，媪不忍拂其意，遂裙妝以出。 「裙妝以出」：二十四卷本作「妝以至」。媳女皆匿笑。翁移首於枕， 「於」：康熙本、二十四卷本作「那」。手拍令卧，媪曰：「子女皆在，雙雙挺卧，是何景象？」翁搥 搥：〔何註〕音捶，擊也。牀曰：「並死有何可笑！」子女輩見翁躁急，共勸媪姑從其意。 「意」：鑄本、異史本作「言」。媪如言，並枕僵卧，家人又共笑之。俄視媪笑容忽斂， 「視」：鑄本作「時」。又漸而兩眸俱合，久之無聲，儼如睡去。衆始近視， 「始」：二十四卷本作「亂」。則膚已冰而鼻無息矣；試翁亦然， 「試」：二十四卷本作「視」。始共驚怛。康熙二十一年，翁弟婦傭於畢刺史 畢刺史：〔吕註〕名際有，字載積，淄川人。明户部尚書自嚴子，順治中歲貢，以蔭授稷山縣知縣，升通州知州。之家，言之甚悉。
異史氏曰：「翁其夙有畸 畸：〔何註〕音箕，異也。行與？泉路 泉路：〔吕註〕杜甫送鄭虔詩：「便與先生應永訣，九重泉路盡交期。」茫茫，去來由爾，奇矣！且白頭者欲其去，則呼令去，抑何其暇也！人當屬纊 屬纊：〔吕註〕禮·喪大記：「疾病，外内皆埽，君大夫徹縣；士去琴瑟。寢東首於北牖下，廢牀。屬纊以俟絶氣。」註：「纊，新絮也，屬之口鼻，以驗其氣之有無也。」之時， 鑄本無「則呼令去」四字。青本無「抑」字。「呼令」：康熙本作「呼之」。「纊」：鑄本作「壙」。所最不忍訣者，牀頭之暱 暱：〔何註〕親暱也。人耳。苟廣其術，則賣履分香， 賣履分香：〔何註〕曹孟德銅雀臺故事。司馬温公曰：「操至分香賣履，家人婢妾，處之無不詳盡，無一語及禪代事，奸哉！」分香，謂分給香物；賣履，謂業履爲生也。可以不事矣。」
〔何評〕翁媪之死甚暇。此事既有年月，當不謬。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青本、鑄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