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彭好士自他飲歸，下馬溲便，馬齕草路側。 「自他」：鑄本作「友家」，並異史本、二十四卷本「路側」作「路傍」。有細草一叢，蒙茸可愛，初放黄花，艷光奪目，馬食已過半矣。彭拔其餘莖，嗅之有異香，因内諸懷，超乘復行。馬騖駛絶馳，頗覺快意，竟不計算歸途，縱馬所之。忽見夕陽近山，始將旋轡。但望亂山叢沓， 二十四卷本「夕陽」作「西陽」，「但望」作「但見」。鑄本「近山」作「在山」，並異史本「沓」作「踏」。並不知其何所。一青衣人來，見馬方噴嘶，代爲捉銜，曰：「天已近暮，吾家主人便請宿止。」彭問：「此屬何地？」 「此屬」：二十四卷本作「此係」。曰：「閬中 閬中：〔吕註〕寰宇記：「閬中本漢舊縣，閬水迂曲經其三面，縣居其中，故取以爲名。」○按：今屬四川保寧府。也。」彭大駭。蓋半日已千餘里矣，因問：「主人伊誰？」曰：「到自知之。」又問所在， 此上十三字：鑄本作「主人爲誰？曰到彼知之。又問何在」。曰：「咫尺耳。」遂代鞚疾行。人馬若飛，過一山頭， 「山頭」：青本作「山頂」。見半山中屋宇重叠，雜以屏幔，遥睹衣冠一簇，若有所伺。 「伺」：二十四卷本作「俟之」。彭至，下馬，相向拱敬。俄主人出，氣象剛猛，巾服都異人世，拱手向客，曰：「今日客莫遠於彭君。」因揖彭，請先行。彭謙謝，不肯遽先，主人捉臂行之。彭覺捉處如被械梏，痛欲折，不敢復争，遂行。下此者，猶相推讓，主人或推之，或挽之，客皆呻吟傾跌，似不能堪，一依主命而行。〔但評〕讓，美德也，然亦自有節，故揖讓止于三也；况侍於長者，有不敢以客自居之禮乎。每見一席之間，拘迂太過，不憚其勞。本讓也，而跡若相争，至於彼此相持，逾數刻而不能下，于斯時也，惜其不遇桓侯。登堂，則陳設炫麗，兩客一筵。彭暗問接坐者：「主人何人？」答云：「此張桓侯也。」 「張桓侯」：青本作「桓侯」。彭愕然，不敢復咳。合座寂然。酒既行，桓侯曰：「歲歲叨擾親賓，聊設薄酌，盡此區區之意。值遠客辱臨，亦屬幸遇。僕竊妄有干求，如少存愛戀，即亦不强。」〔馮評〕似桓侯聲口。彭起問：「何物？」曰：「尊乘已有仙骨，非塵世所能驅策。欲市馬相易，如何？」彭曰：「敬以奉獻，不敢易也。」桓侯曰：「當報以良馬，且將賜以萬金。」彭離席伏謝。桓侯命人曳起之。俄頃，酒饌紛綸。日落命燭，衆起辭，彭亦告别。桓侯曰：「君遠來，焉歸？」彭顧同席者曰：「已求此公作居停主人矣。」桓侯乃遍以巨觴酌客，謂彭曰：「所懷香草，鮮者可以成仙，枯者可以點金。草七莖，得金一萬。」即命僮出方授彭。〔何評〕桓侯有點金術。彭又拜謝，桓侯曰：「明日造市，請於馬羣中任意擇其良者，不必與之論價，吾自給之。」又告衆曰：「遠客歸家，可少助以資斧。」衆唯唯。觴盡，謝别而出。途中始詰姓字，同座者爲劉子翬。 翬：〔何註〕音煇。同行二三里，越嶺即睹村舍。衆客陪彭並至劉所，始述其異。先是，村中歲歲賽 賽：〔何註〕先代切，報賽也。今俗報祭日賽神，借相誇勝曰賽。通作塞。前漢書·郊祀志：「冬塞禱祠。」註：「報其所禱也。」社於桓侯之廟，斬牲優戲，以爲成規，劉其首善者也。三日前，賽神方畢。 「賽神」：鑄本、二十四卷本作「賽社」。是午，各家皆有一人邀請過山。問之，言殊恍惚，但敦促甚急。過山見亭舍，相共駭異。 「相共」：青本作「相與」。「駭異」：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駭疑」。將至門，使者始實告之，衆亦不敢却退。使者曰：「姑集此，邀一遠賓， 「遠賓」：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遠客」。行至矣。」蓋即彭也。衆述之驚怪。其中被把握者，皆患臂痛，解衣燭之，膚肉青黑。彭自視亦然。衆散，劉即襆被供寢。既明，村中争延客；又伴彭入市相馬。十餘日， 二十四卷本無「十餘日」三字。相數十匹，苦無佳者，彭亦拚苟就之。又入市，見一馬，骨相似佳，騎試之，神駿無比。逕騎入村，以待鬻者；再往尋之，其人已去，遂别村人欲歸。村人各饋金貲，遂歸。馬一日約行五百里。 「遂歸」：青本作「送歸」。「約行」：鑄本作「行」。「一日」，異史本作「日」。二十四卷本「行五」作「五」。抵家，述所自來，人不之信。囊中出蜀物，始共怪之。香草久枯，恰得七莖，遵方點化，家以暴富。〔馮評〕人間杯酒尋常事，笑煞桓侯亦世情。敬詣故處，獨祀桓侯之祠，優戲三日而返。
異史氏曰：「觀桓侯燕賓，而後信武夷幔亭 武夷幔亭：〔吕註〕諸仙記：「武夷山神號武夷君，始皇二年，語村人曰：『汝等以八月十五日會山頂。』是日，村人畢集，見幔亭彩幄，設寶座，施紅雲紫霞褥，器用具設，令男女分坐。聞空中人聲；須臾樂作，亦不見其人，酒行命食，味皆甘美，惟酒差薄。因名其地爲幔亭。」〔何註〕幔亭一作慢亭。非誕也。然主人肅客，遂使蒙愛者幾欲折肱，則當年之勇力可想。」
吴木欣言：「有李生者，唇不掩其門齒，露於外者盈指。 「外者」：鑄本作「外」。一日，於某所宴集，二客遜上下，其争甚苦。一力挽使前，一力却向後。力猛肘脱，李適立其後，肘過觸喙，雙齒並墮，血下如涌。 「如涌」：二十四卷本作「如泉」。衆愕然，其争乃息。」此與桓侯之握臂折肱，同一笑也。
〔何評〕爲桓侯客不易。○此書桓侯易馬事。
附考
夷堅志：蜀車騎將軍張翼德廟，原在遂寧之涪江。元豐三年，邑人任慶長始侈大之。後五十歲，當建炎三年，榱棟仆落，榛棘叢翳。任氏之孫揆復一新之。又三年，當紹興初，元北虜震摇關輔，張魏公宣撫處置秦蜀，移屯閬中。
（原載吕湛恩聊齋志異註）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青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