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容，湖南人，談者忘其郡邑，家綦貧， 鑄本無「談者」二字，「綦貧」作「貧」，並異史本「魚容」作「魚客」。下第歸，資斧斷絶；羞於行乞，餓甚，暫憩吴王廟 吴王廟：〔吕註〕宋牧仲筠廊偶筆：「楚江富池鎮有吴王廟，祀甘將軍寧也。宋時以神風助漕運，封爲王，靈顯異常。舟過廟前必報祀。有鴉數百，飛集廟傍林木，往來迎舟數里，舞噪帆檣上下。舟人恒投肉空中餵之，百不一墜。其送舟亦然。云是吴王神鴉。」○又許鶴沙滇行紀程：「自九江北一十里，過富池入楚境；二十里，過田家鎮，有吴甘興霸廟。順治年間，有史官莊回生典試楚省，夜泊廟前，夢甘將軍來拜訪，索莊一僕、一馬，皆所愛者。夢中不得已諾之。詰朝，僕馬俱斃。地神鴉，往來江上，帆檣過此，不拘餅餌粒食，撇空飼之，羣鴉飛舞接食，百無一墜。食畢，間有集舟檣之杪，送出廟境。俗謂將軍遣使送客。其聲啞啞，類慈烏，上下三十里皆有之。亦一奇也。」○按：甘寧字興霸，巴郡人，少有氣力，好遊侠。仕吴，爲孫權將。開爽，善計略，尤輕財敬士。嘗從周瑜拒曹操於烏林，攻曹仁於南郡，屢立戰功，時稱爲江表虎臣。〔馮評〕風雷夜半吴王廟，天地清秋伍相祠。一例冥冥誰不朽，早來把酒共論之。中，因以憤懣之詞拜禱神座，出卧廊下。忽一人引去，見吴王，跪白 此上二十四字：鑄本作「拜禱神座，出卧廊下，忽一人引去，見王，跪曰」。青本「白」作「曰」。：「黑衣隊尚缺一卒，可使補缺。」吴王可， 「吴王可」：鑄本作「王曰可」。即授黑衣。既着身，化爲烏，振翼而出，見烏友羣集，相將俱去，分集帆檣。舟上客旅，争以肉餌抛擲，羣於空中接食之，因亦尤效； 尤效：〔吕註〕左傳·僖二十四年：「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何註〕尤，愆也。左傳·莊二十一年：「鄭伯效尤，其亦將有咎。」須臾果腹， 「肉餌」：鑄本作「肉向上」。康熙本「因亦」作「因以」，今據五參校本改。黄本「果腹」作「腹果」。翔棲樹杪，意亦甚得。〔但評〕曩歲落第，歸經洞庭，見神鴉逐隊飛集帆樯，亦嘗以肉餌抛食之，果接食馴無機。不謂此中有我輩中人在也。果遇之，亦將求補一缺，而與之得意翔棲矣。逾二三日，吴王憐其無偶，配以雌，呼之「竹青」。雅相愛樂。魚每取食，輒馴無機。〔但評〕取食輒訓無機，是書騃本來面目。竹青恒勸諫之，卒不能聽。一日，有滿兵過， 「諫」：康熙本作「課」。今據五參校本改。「滿兵」：青本作「兵」。彈之中胸。幸竹青銜去之，得不被擒。羣烏怒，鼓翼扇波，波涌起，舟盡覆。竹青乃攝餌哺魚。 「乃攝」：鑄本、異史本作「仍投」，黄本作「乃銜」。魚傷甚，終日而斃；忽如夢醒，則身卧廟中。 「身卧」：黄本作「卧」。先是，居人見魚死，不知誰何，撫之未冰，故不時以人邏察之。 鑄本「未冰」作「未冷」，「以人」作「令人」。至是，訊知其由，斂貲送歸。後三年，復過故所，參謁吴王。設食，唤烏下集羣啖，乃祝曰：「竹青如在，當止。」食已，並飛去。後領薦歸，復謁吴王廟，薦以少牢， 少牢：〔何註〕禮·王制：「天子社稷皆太牢，諸侯社稷皆少牢。」少牢，羊、豕也。牛、羊、豕爲太牢。已乃大設以饗烏友， 青本、黄本「羣啖」作「啖」。鑄本、異史本「乃祝」作「祝」。「烏友」：二十四卷本作「群烏」。又祝之。是夜宿於湖村，秉燭方坐，忽几前如飛鳥飄落，視之，則二十許麗人，囅然曰：「别來無恙乎？」〔但評〕爲之歌曰：「相彼烏矣，猶求友生。」魚驚問之。曰：「君不識竹青耶？」〔馮評〕不知當年在黑衣裏爲偶時，麗人耶，抑羽毛耶？所見何如？魚喜，詰所來， 「飛鳥」：異史本作「飛烏」。「囅」：鑄本作「軃」。「所來」：黄本作「所自來」。曰：「妾今爲漢江神女，返故鄉時常少。前烏使兩道君情，故來一相聚也。」魚益欣感，宛如夫妻之久别，不勝歡戀。生將偕與俱南，女欲邀與俱西， 「欲邀」：青本、黄本作「欲」。兩謀不决。寢初醒，則女已起，開目見高堂中巨燭熒煌， 熒煌：〔何註〕輝煌也。竟非舟中，驚起，問：「此何所？」女笑曰：「此漢陽也。妾家即君家，何必南！」天漸曉，婢媪紛集，酒炙已進。就廣牀上設矮 矮：〔何註〕烏蟹切，短人也，矬也。矬，坐平聲。北史·宋世景傳：「道璵從孫孝王學涉，形貌矬陋，而好臧否人物。」几，夫婦對酌。魚問僕之所在， 青本、黄本「已進」作「已設」，「上設」作「上陳」。「之所在」：鑄本作「何在」，異史本作「之何在」。答：「在舟上。」生慮舟人不能久待，女言：「不妨，妾當助君報之。」於是日夜談讌，樂而忘歸。舟人夢醒，忽見漢陽，駭絶。僕訪主人，杳無信兆。 「信兆」：鑄本作「音信」。舟人欲他適，而纜結不解，遂共守之，積兩月餘，生忽憶歸，謂女曰：「僕在此，親戚斷絶。且卿與僕，名爲琴瑟，而不一認家門，奈何？」女曰：「無論妾不能往，縱能之，君家自有婦，將何以處妾也？不如置妾於此， 鑄本「能之」作「往」，並異史本「妾也」作「妾乎」。「置妾」：二十四卷本無「妾」。爲君别院可耳。」〔但評〕語不卑不亢，慧心巧舌，的是神品。生恨道遠，不能時至。女出黑衣，曰：「君舊衣尚在。 「舊衣」：鑄本作「向所着舊衣」。如念妾時，衣此可至；至時，爲君解之。」乃大設肴珍，爲生祖餞。既醉而寢， 「既」：鑄本作「即」。醒則身在舟中，視之，洞庭舊泊處也。舟人及僕俱在，相視大駭，詰其所往，生故悵然自驚。枕邊一襆，檢視，則女贈新衣襪履，黑衣亦摺置其中；又有綉橐維縶腰際，探之，則金貲充牣焉。於是南發，達岸，厚酬舟人而去。歸家數月，苦憶漢水，因潛出黑衣着之：兩脅生翼，翕然凌空，〔馮評〕在天願爲比翼鳥，到處凌空得並飛。經兩時許，已達漢水。〔但評〕「静言思之，不能奮飛。」果有黑衣，假之者恐復不少。回翔下視，見孤嶼中有樓舍一簇，遂飛墮。有婢子已望見之，呼曰：「官人至矣！」無何，竹青出，命衆手爲之緩結， 「墮」：黄本作「墜」。「爲之」：鑄本作「爲」。覺羽毛劃然盡脱。握手入舍曰：「郎來恰好，妾旦夕臨蓐矣。」生戲問曰：「胎生乎？卵生乎？」女曰：「妾今爲神，則皮骨已更，應與曩異。」〔但評〕雖曰與曩異，仍在不胎不卵之間。至數日，果産， 鑄本「至數」作「越數」，並異史本「已更」作「已硬」。胎衣厚裹，如巨卵然，〔何評〕是胎而卵者也。破之，男也。生喜，名之「漢産」。三日後，漢水神女皆登堂，以服食珍物相賀， 「服食」：青本、黄本作「服飾」。並皆佳妙，無三十以上人；俱入室就榻，以拇 拇：〔何註〕音某。説文：「將指也。」易·咸：「咸其拇。」虞註：「足大指。」愚按：當以巨擘言。指按兒鼻，名曰：「增壽」。既去，生問：「皆誰何？」 「皆誰何」：鑄本作「適來者皆誰何」。女曰：「此皆妾輩。其末後着藕白者，所謂『漢皋解珮』， 漢皋解珮：〔吕註〕列仙傳：「鄭交甫至漢皋臺下，見二女佩兩珠，大如荆鷄卵。交甫與言：『願得子之佩。』二女解與之。既行，反顧，二女不見，佩珠亦失。」即其人也。」〔但評〕荒唐語，却言之典雅，證據天然。〔何評〕點綴。居數月，女以舟送之，不用帆楫，飄然自行。抵陸，已有人縶馬道左，遂歸。由此往來不絶。積數年，漢産益秀美，生珍愛之。妻和氏苦不育， 「妻和」：黄本作「生妻和」。每思一見漢産。生以情告女，女乃治任，送兒從父歸，約以三月。既歸，和愛之過於己出，〔但評〕有螽斯之美德，可以爲和矣。過十餘月，不忍令返。一日，暴病而殤，和氏悼痛欲死。 「過十」：青本、黄本作「逾十」。「和氏」：黄本作「和」。生乃詣漢告女。入門，則漢産赤足卧牀上，喜以問女，女曰：「君久負約。妾思兒，故招之也。」〔馮評〕兒女子情，仙人亦復爾爾也。生因述和氏愛兒之故。女曰：「待妾再育，放漢産歸。」又年餘，女雙生男女各一：男名「漢生」，女名「玉珮」。 「放漢」：鑄本、異史本作「令漢」。「珮」：青本、黄本作「佩」。生遂携漢産歸。然歲恒三四往，不以爲便，因移家漢陽。漢産十二歲入郡庠。女以人間無美質，招去，爲之娶婦，始遣歸。婦名「巵娘」，亦神女産也。後和氏卒，漢生及妹皆來躃踴。葬畢，漢生遂留；生携玉珮去， 青本、黄本「漢生遂」作「漢産遂」。青本「玉佩去」作「漢生玉佩去」。自此不返。
〔方評〕烏亦爲神，神亦生子，男婚女嫁。此其所以爲慈烏。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青本、黄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