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有縉紳 縉紳：〔何註〕帶也，有爵位者服之。史記·五帝本紀：「其言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傅氏，年六十餘，生一子，名廉，甚慧，而天閹， 天閹：〔何註〕閹音淹，生而閹曰天閹，無勢而精閉者也。臞仙肘後經：「騸馬、宦牛、羯羊、閹猪、鐓鷄、善狗、净猫是也。」鐓音隊，羯音訐，皆去勢之名。△按：鐓音敦。〔吕註〕續韻府：「男子無陽事，終身無嗣育者，謂之天閹。」〔馮評〕明楊一青號三目公，亦天閹，其夫人臨殁時，公問何言，曰：「吾至今一處子耳。」十七歲，陰裁如蠶。遐邇聞知，無以女女者。自分宗緒已絶， 鑄本無「讀師」、「有」三字。「視」：青本、黄本作「觀」。晝夜憂怛而無如何。廉從師讀，師偶他出。適門外有猴戲者，廉視之， 「白」：鑄本作「素」。廢學焉；度師將至而懼，遂亡去。離家數里，見一白衣女郎， 「否」：鑄本作「乎」。偕小婢出其前。女一回首，妖麗無比，蓮步蹇緩。 蹇緩：〔何註〕滯澀也。廉趨過之，女回顧婢曰：「試問郎君，得毋欲如瓊否？」 「果」：異史本作「過」。「所爲」：青本、黄本作「何爲」。鑄本無「所」字。婢果呼問。廉詰其所爲， 「尺一書」：二十四卷本作「尺書一函」。女曰：「倘之瓊也，有尺一書， 尺一書：〔何註〕漢用尺一板寫詔書，後人書札亦多用此。〔吕註〕前漢書·匈奴傳：「漢遺匈奴書牘以尺一寸，中行説教爲尺二寸牘報漢。」 「里居」：鑄本、異史本作「居里」。「望」：青本、黄本作「往」。煩便道寄里門。老母在家，亦可爲東道主。」 東道主：〔吕註〕左傳·僖三十年：「若鄭以爲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廉出本無定向，念浮海亦得，因諾之。女出書付婢，婢轉付生。問其姓名里居，云：「華姓，居秦女村，去北郭三四里。」生附舟便去。至瓊州北郭，日已曛暮，問秦女村，迄無知者；望北行四五里， 鑄本無「一」字。星月已燦，芳草迷目，曠無逆旅，窘甚。見道側一墓， 「至」：圖本中同文書局本作「念」，江左書林本非。〔馮評〕先露一「墓」字。思欲傍墳棲止，大懼虎狼。因攀 攀：〔何註〕盼平聲，手攀也。樹猱升，蹲踞 蹲踞：〔何註〕音存據，不敢立也。其上。聽松聲謖謖， 謖謖：〔何註〕謖音踹，峻挺貌，不敢立也。世説：「世目李元禮謖謖如勁松下風。」△按：謖音蘇。謖謖，勁風聲。宵蟲哀奏，中心忐忑， 忐忑：〔何註〕心虚也。道藏·三元經：「心心忐忑。」〔吕註〕五音集韻：「忐忑音毯忒，心虚也。」悔至如燒。 鑄本無「人」字。「瞰」：二十四卷本作「看」。忽聞人聲在下，俯瞰之， 「森」：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作「直」。庭院宛然，一麗人坐石上，雙鬟挑畫燭，分侍左右。麗人左顧曰：「今夜月白星疏，華姑所贈團茶，可烹一琖，賞此良夜。」生意其鬼魅，毛髮森竪， 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諦」作「睇」，「歡」作「喜」。不敢少息。忽婢子仰視曰：「樹上有人！」女驚起曰：「何處大膽兒，暗來窺人！」生大懼，無所逃隱，遂盤旋下，伏地乞宥。女近臨一諦，反恚爲歡， 鑄本無「非」字。曳與並坐。睨之，年可十七八，姿態艷絶，聽其言，亦非土音。 「笑云」：鑄本作「笑曰」。問：「郎何之？」答云：「爲人作寄書郵。」 寄書郵：〔吕註〕晉書·殷浩傳：「父羡爲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致書者百餘函。行次石頭，皆投之水中，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喬不爲致書郵。』」女曰：「野多暴客，露宿可虞。不嫌蓬蓽， 蓬蓽：〔何註〕蓽音必。禮·儒行：「蓽門圭窬。」蓬蓽，概言草舍也。願就税駕。」邀生入。室惟一榻，命婢展兩被其上。生自慚形穢，願在下牀，〔但評〕見美色而願在下牀，自坐懷不亂之後，惟有此人。〔何評〕歸也。女笑云 「俏俏」：青本、鑄本作「悄悄」。青本、黄本「俄」下有「隱」字。：「佳客相逢，女元龍 元龍：〔吕註〕三國志·魏志·張邈傳：「陳登字元龍。許汜與劉備共在劉表坐，表與備共論天下人物。汜曰：『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主客之意，自上牀卧，使客卧下牀。』」何敢高卧？」生不得已遂與共榻，而惶恐不敢自舒。未幾，女暗中以纖手探入，輕捻脛股，生偽寐，若不覺知；又未幾，啟衾入；摇生，迄不動，女便下探隱處，乃停手悵然，俏俏出衾去。〔但評〕女元龍敗興而返。俄聞哭聲， 鑄本無「自」字。生惶愧無以自容，恨天公之缺陷而已。女呼婢篝燈，婢見啼痕，驚問所苦，女摇首曰：「我自嘆吾命耳。」 鑄本無「所」字。〔但評〕婢問所苦，極不投機，應答之曰：「我自嘆吾命，從不曾受過苦耳。」婢立榻前，耽望顔色，女曰：「可唤郎醒，遣放去。」生聞之，倍益慚怍，且懼宵半茫茫，無所復之， 「排闔」：康熙本作「排闔扉」，異史本、鑄本作「排闥」，今據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改。「婢曰」：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作「婢白」。籌念間，一婦人排闔 闔：〔何註〕音合，門扇也。入。婢曰 「宿」：鑄本作「夜」。：「華姑來。」微窺之，年約五十餘，猶風格。見女未睡，便致詰問，女未答。又視榻上有卧者，遂問：「共榻何人？」婢代答：「夜一少年郎寄此宿。」 「涕」：此從青本、黄本。别本作「啼」。婦笑曰：「不知巧娘諧花燭。」見女涕淚未乾， 「悲涕」：鑄本、二十四卷本作「悲啼」。「耶」：鑄本、異史本作「也」。驚曰：「合卺之夕，悲涕不倫，將勿郎君粗暴耶？」〔但評〕愈反逼，愈有趣。〔何評〕無意觸及，每每有此。女不言，益悲。婦欲捋衣視生， 「三兒」：鑄本作「三姐」。一振衣，書落榻上。〔馮評〕見書却如此出落，皆不用平筆。婦取視，駭曰：「我女筆意也！」拆讀嘆咤。 咤：〔何註〕通詫，異也。女問之，婦云：「是三兒家報， 「幸不」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幸未」。言吴郎已死，煢無所依。且爲奈何！」女曰：「彼固云爲人寄書，幸不遣之去。」 「逆」：諸參校本作「迕」。婦呼生起，究詢書所自來。生備述之。婦曰：「遠煩寄書，當何以報？」又熟視生，笑問：「何逆巧娘？」 青本、黄本「生入」作「生於」；「袴」作「胯」。生言：「不自知罪。」又詰女，女嘆曰：「自憐生適閹寺，没奔椓人， 椓人：〔何註〕椓，竹角切。書·吕刑：「劓、刖、椓、黥」。書傳：「男女不以義交者，其刑宫是也。」故閹人亦謂之椓。是以悲耳。」〔但評〕因適閹寺而死，死後而奔，又遇椓人，生死同命，真是可悲。婦顧生曰：「慧黠兒，固雄而雌者耶？是我之客，不可久溷他人。」〔但評〕雄而雌，在女則悲；婦口中先加以「慧黠兒」三字，又説一「固」字，復繼曰「是我之客」，蓋已奇貨居之矣。遂導生入東厢，探手於袴而驗之， 「爲力」：但本、圖本作「爲乃」。笑曰：「無怪巧娘零涕。然幸有根蒂，猶可爲力。」 鑄本「比」上有「將」字。〔但評〕此極褻穢語，而偏出之以雅馴，趣極。挑燈徧翻箱簏，得黑丸，授生，令即吞下，秘囑勿吪， 吪：〔吕註〕詩·王風：「尚寐無吪。」註：「吪，動也。」乃出。生獨卧籌思，不知藥醫何症，比五更初醒， 上九字：二十四卷本作「婦即入室，以炊餅納生」，鑄本無「即」字。覺臍下熱氣一縷，直衝隱處，蠕蠕然似有物垂股際；自探之，身已偉男。心驚喜，如乍膺九錫。 膺九錫：〔何註〕膺，受也。膺九錫，受九命爲上公也。〔吕註〕穀梁傳：「禮有九錫：一輿馬，二衣服，三樂器，四朱户，五納陛，六虎賁，七弓矢，八鈇鉞，九秬鬯。」○三國志·魏志：「建安十八年，使御史大夫郄慮持節，策命公爲魏公，加九錫。」欞色才分婦即入，以炊餅納生室， 「召」：鑄本作「招」。叮囑耐坐，反關其户，出語巧娘曰：「郎有寄書勞，將留召三娘來， 「至」：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作「及」。與訂姊妹交。且復閉置，免人厭惱。」乃出門去。生迴旋無聊，時近門𨻶，如鳥窺籠，望見巧娘，輒欲招呼自呈，慚訥而止。〔但評〕本欲自呈，仍慚而止，巧娘命運未轉。延至夜分， 「笑曰」：青本、黄本作「笑云」。「並出」：二十四卷本作「並坐」。婦始携女歸，發扉曰：「悶煞郎君矣！三娘可來拜謝途中人。」逡巡入，向生斂衽。婦命相呼以兄妹，巧娘笑曰：「姊妹亦可。」〔但評〕兄妹之呼，夫婦相暱之辭，受其紿而戲之曰「姊妹」，此時笑，他時哭矣。〔何評〕趣語。並出堂中， 「生云」：鑄本作「生曰」。團坐置飲。飲次巧娘戲問：「寺人亦動心佳麗否？」生曰：「跛 跛：〔何註〕音播，足偏廢。者不忘履，盲 盲：〔何註〕音虻，目無睛也。者不忘視。」〔但評〕目之以寺人，而即以跛者、盲者答之，各以其類，可悟文章設色生香之法。〔何評〕答亦妙。相與粲然。巧娘以三娘勞頓，迫令安置。婦顧三娘，俾與生俱。三娘羞暈不行，婦曰：「此丈夫而巾幗者，何畏之？」〔何評〕欺巧娘也。敦促偕去，私囑生云 「賫恨入冥」：鑄本作「賫如冥」。：「陰爲吾婿，陽爲吾子可也。」生喜，捉臂登牀，發硎 發硎：〔何註〕硎：砥石也。〔吕註〕莊子·養生主：「庖丁釋刀對曰：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于硎。」新試，其快可知。既於枕上問女：「巧娘何人？」曰：「鬼也。才色無匹，而時命蹇落。 蹇落：〔何註〕蹇緩落寂也。適毛家小郎子，病閹，十八歲而不能人，因邑邑不暢，賫恨入冥。」 「女云」：青本、黄本作「女曰」。生驚，疑三娘亦鬼，女曰：「實告君，妾非鬼，狐耳。巧娘獨居無耦，我母子無家，借廬棲止。」生大愕。女云 鑄本無「獻」字。：「無懼，雖故鬼狐，非相禍者。」由此日共談讌。雖知巧娘非人，而心愛其娟好，獨恨自獻無𨻶。 「繞室」：青本作「繞屋」。生藴藉，善諛噱， 諛噱：〔何註〕稗官小史曰：諛，説；噱，笑也。謂善以諛説取笑也。韓愈詩：「左右供諂諛，親交獻諛噱。」頗得巧娘憐。一日，華氏母子將他往，復閉生室中。生悶氣繞室，隔扉呼巧娘。 鑄本「蕩」下有「棲」字。巧娘命婢歷試數鑰，乃得啟。 鑰：〔何註〕音藥，鎖鑰也。生附耳請間， 請間：〔何註〕間音閑，空閑也。曲禮：「侍坐於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閑，願有復也。」言須少空閑有所白也。巧娘遣婢去。〔何評〕會意。生挽就寢榻，偎向之。女戲掬臍下，曰：「惜可兒 可兒：〔吕註〕世説：「桓温行經王敦墓邊過，望之曰：『可兒，可兒！』」此處闕然。」語未竟，觸手盈握，驚曰：「何前之渺渺，而遽纍然！」 纍然：〔何註〕纍，倫追切。大索也。生笑曰：「前羞見客，故縮；今以誚謗難堪，聊作蛙怒 蛙怒：〔何註〕楚王見怒蛙，曰：「其有氣也。」〔吕註〕韓非子：「越王屢欲伐吴。欲人之輕死也，出見怒蛙，乃爲之式。從者曰：『奚敬於此？』曰：『爲其怒也。』」耳。」〔但評〕「蛙怒」二字新穎。遂相綢繆。已而恚曰：「今乃知閉户有因。昔母子流蕩無所， 「曾不」：青本、黄本作「不曾」。假廬居之。三娘從學刺綉，妾曾不少秘惜。 秘惜：〔何註〕秘讀去聲，吝惜不教也。 「掩入」：二十四卷本作「與三娘忽掩入」。乃妬忌如此！」生勸慰之，且以情告。巧娘終銜之。生曰：「密之，華姑囑我嚴。」語未及已，華姑掩入。 「嗔」：青本作「瞋」。「逆」：青本、黄本作「迎」。鑄本「益」上無「姑」字。二人皇遽方起，華姑瞋目， 瞋目：〔何註〕瞋音嗔，怒張目也。問：「誰啟扉？」巧娘笑逆自承。華姑益怒， 「巾幗者」：康熙本無「者」字，今據諸參校本補。聒絮不已，巧娘故哂曰：「阿姥亦大笑人！是丈夫而巾幗者， 鑄本無「怒」字。何能爲？」〔何評〕妙語啟頤。〔但評〕反唇相稽，語意絶妙。若曰：「是丈夫而巾幗者，子謂三娘勿畏，而顧謂我畏之乎？」三娘見母與巧娘苦相抵， 抵：〔何註〕音紙，側擊也。前漢書·杜周傳：「贊業因勢而抵。」△按：抵音底，意爲抵梧，頂撞。音紙，不合文義。意不自安，以一身調停 調停：〔吕註〕宋史哲宗元祐五年：「神宗元豐、煕寧年間，小人如章惇、蔡京、吕惠卿等争起邪説，以摇在位。吕大臨、范純仁欲引用其黨，以平夙怨，謂之調停。蘇軾不可。」兩間，始各拗怒 拗怒：〔何註〕拗音郁，抑也。西都賦：「乃拗怒而少息。」爲喜。 青本「得」作「能」，並黄本「閑防」作「防閑」。巧娘言雖憤烈，然自是屈意事三娘。〔但評〕將三人同爲姊妹，焉得不屈意事之。但華姑晝夜閑防，兩情不得自展， 「訂」：青本、黄本作「定」。眉目含情而已。一日，華姑謂生曰：「吾兒姊妹皆已奉事君。念居此非計，君宜歸告父母，早訂永約。」 「兩女子」：圖本作「兩兒」，青本、黄本、鑄本作「兩女」。即治裝促生行。二女相向，容顔悲惻，而巧娘尤不可堪，淚滚滚如斷貫珠，殊無已時。華姑排止之，便曳生出。至門外，則院宇無存，但見荒冢。華姑送至舟上，曰：「君行後，老身携兩女子僦屋於貴邑。 「正切」：黄本作「方切」。倘不忘夙好，李氏廢園中可待親迎。」生乃歸。時傅父覓子不得，正切焦慮， 「廢」：康熙本作「非」，今據諸參校本改。見子歸，喜出非望。生略述崖末， 崖末：〔何註〕猶莊子所謂崖略也。△按：崖末即始末，與崖略異。兼致華氏之訂，父曰：「妖言何足聽信？汝尚能生還者，徒以閹廢故； 「炫」：鑄本作「駭」。〔何評〕誤認妙。不然，死矣！」〔但評〕那知其已膺九錫而榮歸耶。生曰：「彼雖異物，情亦猶人；况又慧麗，娶之亦不爲戚黨笑。」父不言，但嗤之，生乃退。而技癢， 技癢：〔何註〕有技不能自忍，如癢之不可耐。〔吕註〕顔之推曰：「應劭風俗通云：『太史公記高漸離變姓名爲之傭保，聞客擊筑，技癢，不能無出言，謂懷其技而腹癢也。』」今史記作徬徨，蓋俗傳寫之訛耳。○潘岳閒居賦：「徒心煩而技癢。」註：「技癢，有技不能自忍也。」不安其分，輒私婢；漸至白晝宣淫，意欲炫聞翁媪。 「觀」：二十四卷本作「視」。「狀」：黄本作「情」。一日，爲小婢所窺，奔告母。母不信，薄觀之 薄觀之：〔吕註〕左傳·僖二十三年：「晉重耳至曹。曹共公聞其駢肋，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註：「薄，迫也。」始駭。呼婢研究，盡得其狀， 「有所伺」：青本、黄本無「所」字。喜極，逢人宣暴，以示子不閹，將論婚於世族，生私白母：「非華氏不娶。」母曰：「世不乏美婦人，何必鬼物？」生曰：「兒非華姑，無以知人道，背之不祥。」〔何評〕亦是。傅父從之，遣一僕一嫗往覘之。出東郭四五里，尋李氏園。見敗垣竹樹中，縷縷有炊煙。 縷縷有炊煙：〔何註〕縷音僂，綫也。言炊煙如綫，縷縷出也。嫗下乘，直造其闥，則母子拭几濯溉，似有所伺。 「公子」：鑄本作「子」。嫗拜致主命，見三娘，驚曰：「此即吾家小主婦耶？我見猶憐，何怪公子魂思而夢繞之。」 鑄本「娘」右下有「死」字。便問阿姊，華姑嘆曰：「是我假女。三日前，忽殂謝去。」因以酒食餉嫗及僕。嫗歸，備道三娘容止，父母皆喜。末陳巧娘耗， 康熙本奪「生」字。青本、黄本無「至」字。生惻惻欲涕。至親迎之夜， 「答云」：青本、黄本作「笑云」。見華姑親問之，答云 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無「嘗」字。：「已投生北地矣。」生欷歔久之。迎三娘歸，而終不能忘情巧娘，凡有自瓊來者，必召見問之。或言秦女墓夜聞鬼哭。生詫其異，入告三娘。三娘沉吟良久，泣下曰：「妾負姊矣！」詰之，答云：「妾母子來時，實未嘗使聞。 青本、黄本「是」下有「姊」字。兹之怨啼，將無是？ 「叩」：鑄本作「呼」。向欲相告，恐彰母過。」生聞之，悲已而喜，即命輿，宵晝兼程，馳詣其墓，叩墓木而呼曰 「郎」：青本、黄本作「娘」。「綳」：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作「捧」。：「巧娘，巧娘！某在斯。」俄見女郎綳嬰兒， 青本、黄本「月」作「日」，無「嘆」字。自穴中出，舉首酸嘶，怨望無已。生亦涕下。探懷問誰氏子，巧娘曰：「是君之遺孽 孽：〔何註〕本作蘖，萌蘖也。也，誕三月矣。」生嘆曰 「輿」：鑄本作「與」。：「誤聽華姑言，使母子埋憂地下，罪將安辭！」乃與同輿，航海 航：〔何註〕度也，與杭通。詩：「一葦杭之。」而歸。 「卒」：二十四卷本作「殁」。〔但評〕巧娘墓運，直至今日才脱。抱子告母，母視之，體貌豐偉， 豐偉：〔何註〕肥大也。不類鬼物，益喜。二女諧和，事姑孝。後傅父病，延醫來，巧娘曰：「疾不可爲，魂已離舍。」督治冥具，既竣而卒。 「入泮」：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游泮」。兒長，絶肖父，尤慧，十四入泮。 「終焉」：鑄本作「終矣」。高郵翁紫霞，〔馮評〕高珩號紫霞，官侍郎，尤西堂所謂淄川先生文章伯是也。客於廣而聞之。地名遺脱，亦未知所終焉。 諸參校本無此評。
阮亭云：「巧娘出冢，形耶？魂耶？」 青系無此篇。
〔但評〕此篇拈一「閹」字，巧弄筆墨，措詞雅不傷纖，文勢極抑揚頓挫之妙。
〔何評〕鬼能生子，異與聶小倩同。
〔方評〕華姑之妬，其可醜也夫。閉婿深閨，可醜矣。必至遷地以逞其志，庶幾哉！兩情遠隔，婿其獨爲吾婿乎？鬼哭之信，何爲而入吾耳也？並轡航海，抱子偕歸，何爲而在吾前也？智盡能索，不待食倉庚，而華姑亦奈之何哉？故異史氏云不知所終。非不知，而不道；所可道者，言之醜也。
附記
乾隆己卯，婺源縣余氏女年十六，才色絶倫，誤嫁閹宦，抑鬱三載，不復聊生。聞高明府性曠達，不拘俗吏之所爲，因投狀願離。高審詰一過，遂擇士人而改醮之，一時傳爲快事。其詞曰：「爲不恥自囮，懇恩超豁事：妾生故族，長配名門。堂上殷勤，常守蘋蘩之道；房中寂寞，從無枕席之歡。夫類奇人，難向陽臺索夢；妾非石女，忍教桃洞迷津。生也不辰，鑄錯剛逢月老；天乎莫問，含愁休怨冰人。雖云夫唱婦隨，畢竟有名無實。爾爲爾，我爲我，雖裸裎袒裼以何嫌；女不女，男不男，奚構精化生之可有？回憶選才選貌，未及選下體之偏全；從知論富論貧，尤當論人道之虧備。引鸞鏡而雙雙幻影，刺鴛針而對對虚形。好似梨園，空作夫婦好合；恰如閹官，僅堪姊妹相稱。彼夫綺閣生花，每向花前誇並蒂；丹山有鳥，常從穴畔戀雙棲。物猶如此，人何以堪？未免有情，誰能遣此？度日如年，年復一年空度日；思梅止渴，渴而又渴罔思梅。半夜燈殘，將眠又覺；五更鷄唤，欲起偏慵。若逼妾生離，似乎陰功有損；然誤妾活寡，更爲方便多虧。生死在乎去留，去留在乎明斷。惟鴻慈之曲宥，敢雉飛以私奔？倘仍教守待兔之株，必至力索枯魚之肆。急切上禀。」
（原載還淳方舒巖先生批本聊齋志異）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青本、黄本、鑄本、但本）
本章完!